第53章
“你還有多久到?”
“十分鐘。”
“盡快趕去!”
“好的�!编崟硯缀鯖]聽過海同深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話,他意識到事情可能有變,直接將油門踩到了底。
廖一續(xù)放下手機,向海同深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意思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亓弋失聯(lián)了。
海同深拿出自己的手機,用私人號碼一遍又一遍撥打著亓弋的電話,謝瀟苒則不停地刷新著屏幕,希望能在某一次刷新之后讓那個綠點重新出現(xiàn),但,事與愿違。
車的速度是有上限的,耿陽已經(jīng)開出了保證安全前提下的最快速度,但還是用了十五分鐘。車還沒有停穩(wěn),海同深就奪門而出,然而緊接著,他就被已經(jīng)到達現(xiàn)場的鄭暢攔腰抱�。骸昂VВ∏懊嫖kU!”
通往森林公園的盤山路依山傍水,此刻海同深的眼前是一片散落的汽車零件,而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在山坡之下的河水邊,沖天的火光晃得人幾乎無法睜開眼。
“我來的時候車已經(jīng)燒起來了,人根本沒法靠近,我已經(jīng)叫了消防隊,很快就到了。海支,你冷靜!”鄭暢攔著海同深,幾乎是喊出來的這句話。
然而海同深卻置若罔聞,他撞開鄭暢的鉗制,直愣愣地向著那車輛爆燃的方向走去——實際上,鄭暢也確實攔不住海同深。
轉(zhuǎn)彎處的護欄已經(jīng)被撞毀,不用翻越就能直接走下去。下面是山坡,雖然陡峭,但應(yīng)該還能走人,不然亓弋是怎么下去的呢?海同深此刻沒有別的想法,他忘記了危險,忘記了安全守則,他只是想走近一些,再近一些。耿陽從旁邊沖上來攔住海同深,幾乎用了全力才把海同深壓在彎曲的護欄上:“海支!不能再往前了!車會爆炸的!”
“爆炸……”海同深看向壓著他的耿陽,耳邊傳來了因為燃燒而發(fā)出的“噗噗”聲,驟然間,意識回籠,他抬起手猛推耿陽,嘶吼道,“救火啊!愣著干什么?!那是亓弋的車!那是亓弋��!”
然而意外的,耿陽沒有被推動,他手中力道加重,壓著海同深喊道:“海同深!你冷靜一點!”
“你壓著我干什么?!去救火啊!”
拉著警笛的消防車呼嘯而來,巨量的泡沫順著高壓水槍噴灑而出,耿陽半拖半抱地把海同深拉上了車,用力關(guān)上車門,任憑海同深在車里如何敲打車窗,耿陽都沒有給出回應(yīng)。
廖一續(xù)掛斷電話,走到鄭暢身邊說:“我剛才已經(jīng)通知特警那邊,他們準(zhǔn)備在半路上攔截抓捕況沐,宋宇濤和宗彬斌會去支援,如果抓捕成功,他們會直接帶人回市局�!�
鄭暢眼中還盈著淚,他抹了把臉,道:“我明白。廖廳放心,我知道輕重。那……海支那邊……”
“耿陽是特戰(zhàn)隊出身,海同深傷不了他。”廖一續(xù)又拉過謝瀟苒,道,“以防萬一,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
謝瀟苒點頭,只是在無人看見的背后,她的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幾乎都要嵌進掌心。
兩個小時后,沖天火光在消防隊隊員的努力下終于偃旗息鼓,牧馬人是越野車中算得上強悍的存在,它能克服各種極端路況,堅硬的金屬車身也扛得住撞擊翻滾,但卻沒有辦法對抗大火的吞噬。車燒得幾乎只剩下框架,車窗車門都已變形扭曲,仰面朝天的底盤倔強地維持著車的形狀,才勉強能讓人看出這曾經(jīng)是一輛車,而非一坨廢鐵。穿著防火服的消防隊隊員一邊繼續(xù)降低周圍溫度,一邊小心靠近車輛。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最先探進起火點的消防隊隊長傳回了消息:“車上沒有人�!�
第八十三章
“車上沒有人”這五個字像一劑鎮(zhèn)靜劑一樣,沖破海同深的耳膜,灌入他的大腦,將他混沌翻涌的思緒壓制下來,給了理智冒頭的余地。
廖一續(xù)高高懸起的心也悄悄落了地,他走到車邊,說道:“鄭暢開車帶海同深回去,謝瀟苒留下等待技術(shù)大隊勘驗現(xiàn)場。”
耿陽和鄭暢一起走到指揮車旁拉開門,海同深臉色慘白地枯坐在座椅上,手中還攥著剛剛撿起來的,散落在車內(nèi)的指尖陀螺的零件。
“海支,廖廳讓你先回市局,專案組其他人正在和特警配合,全力圍捕況沐�!惫㈥栂蚝M钌斐隽耸帧�
“這是命令嗎?”海同深問。
“是�!�
“那你們呢?會繼續(xù)找他嗎?”
“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了,搜救隊很快就會到位�!惫㈥柣卮�。
“好,我回市局等消息�!焙M畋荛_耿陽的幫助,下了車,扶著車門站穩(wěn),而后邁開腳步,走向了旁邊的警車。
鄭暢快步跟上去,但還是晚了一步,海同深已經(jīng)自己拉開后座的車門坐了上去。鄭暢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幾次調(diào)整好心情之后才上了駕駛室:“海支,系好安全帶�!�
海同深沒有出聲回答,只是安靜照做。聽到安全帶鎖扣鎖住的聲音后,鄭暢才啟動了車輛。轉(zhuǎn)過兩個彎后,事故現(xiàn)場已經(jīng)消失在視野之中,只剩下黑煙慢慢升騰散開,海同深把頭靠在車窗上,緩緩閉了眼。無聲滾落的淚滴砸在手背上,比爆燃現(xiàn)場的熱浪還要灼人。
其實盤山公路上的痕跡非常清晰,稍有經(jīng)驗的老司機都能看出是什么情況。山體一側(cè)有明顯的剮蹭痕跡,車燈罩和前保險杠的碎片沿著山側(cè)散落,但唯獨缺少了緊急剎車時車胎抱死后輪胎橡膠顆粒與柏油馬路摩擦留下的剎車紋路。所以,這很明顯是高速行駛下剎車失靈。在發(fā)現(xiàn)無法減速后,亓弋選擇了用車身碰撞山體降速,但車輛最終還是因為過彎時速度過快而側(cè)翻。車里沒有人,亓弋要么是在碰撞前就避險成功,要么是在滾落陡坡時被甩出了車輛,總之,離開了車輛,也躲開了油箱爆燃起火。但是為什么不求救?不是說身上有和廖廳通訊的緊急聯(lián)絡(luò)器嗎?還是說,已經(jīng)重傷昏迷失去了意識?為什么要溜走?為什么要接受況沐的邀約?為什么要逞強?為什么還是不能放下“單刀赴會”的習(xí)慣?為什么要拼命……海同深心里有太多的質(zhì)問,太多的不解,但是此時,一個更大的期盼將這些
質(zhì)問推開——他想要亓弋活著,只要活著,這些問題他永遠不會去追究。
警車回到山腳下,在等待綠燈亮起的時候,鄭暢默默地將放在中控臺的紙巾盒放到了前排座椅中間的扶手箱上。他在感情這件事上向來笨拙,既不會表達自己,也不會說什么安慰的話,當(dāng)然,他也明白,在這種時刻,任何話語的安慰都是蒼白的。車程過半,鄭暢接到了一通電話,他簡單地應(yīng)了兩聲便掛斷。從車內(nèi)后視鏡里看不到海同深的表情,但聽力靈敏的鄭暢察覺到,那極致壓抑的顫抖的呼吸聲已經(jīng)消失,變成了極輕微的金屬碰撞的聲音。他想回頭看,卻又怕與海同深目光交會,就在猶豫不決時,海同深出了聲,雖然聲音是喑啞干澀的,但鄭暢還是聽到了。
“電話里說什么了?”
鄭暢立刻回答:“宗哥說抓住況沐了�!�
“嗯�!焙M顟�(yīng)了一聲,又是一陣安靜之后,他清了下喉嚨,努力調(diào)整著聲線問道,“都安全嗎?”
“都安全。”
“那就好�!焙M畲沽祟^,看著手中因為缺少工具而無法復(fù)原的指尖陀螺,不再作聲。
警車駛?cè)肓耸芯执笤�。海同深下了車,迎著眾人探究的目光徑直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大家不敢去詢問海同深,但可以攔住跟隨進來的鄭暢,鄭暢想躲都沒處躲,直接被文皓推進了禁毒支隊的辦公區(qū),曲鴻音則眼疾手快地把門落鎖。
迎著在場人灼灼的目光,鄭暢硬著頭皮把自己見到的所有細節(jié)都講了出來:“現(xiàn)場并不是我跟亓支約定的地方,距離那里還有五六公里左右,我轉(zhuǎn)過彎就看到路邊著火了,那時候還能看出是輛黑色越野車,我就覺得不好,等開近了就看清楚了,確實是亓支的車。路上沒有剎車痕跡,車是直接高速翻下去的。那會兒火已經(jīng)很大了,我趕緊聯(lián)系消防,也拿了自己車上的滅火器,但是火太大了,根本沒用,我根本沒辦法接近那輛車。五分鐘……就五分鐘……我眼睜睜看著車被大火吞噬了�!�
文皓急切地問:“亓支呢?找到了嗎?”
鄭暢搖頭:“車里沒有人,也沒有尸體。我們回來的時候廖廳說已經(jīng)安排了搜救隊。”
“沒人……沒尸體……”文皓皺著眉說道,“天馬上就黑了,那山里晚上黑漆漆的,怎么找?!而且這要是順著水沖下去了,那得多危險?!活要見人死要——”
“沒死!”鄭暢紅著眼眶打斷道,“亓支不會死!沒有尸體就是沒死!”
“不是……哎呀!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想他出意外�!蔽酿┚执俨话�,“對不住對不住,我說錯話了�!�
“行了,都心急,也都不容易。剛才濤子已經(jīng)把況沐押送回來了�!背dh拍了拍鄭暢的肩膀,“你先緩緩,亓弋可是廖廳直接帶來的,廖廳不是還留在現(xiàn)場呢嗎?肯定能找到的,說不定是受了輕傷躲在哪里休息等待救援呢,咱們等消息。來坐下喝口水,平復(fù)一下心情。”
另一邊,古濛推開海同深辦公室的門,把一杯熱水放到了他的桌前:“不行就先回家吧,我替你找個借口請假�!�
海同深低著頭,拿著手中的小刷子,一點點清理指尖陀螺上的灰塵,沒有回答古濛的話。古濛伸出手,蓋住桌上散落的部件:“我把門鎖了,沒人能進來,你發(fā)泄吧。”
“不用。”海同深推了下古濛的手,“你放開,我很快就能修好。”
“小海,當(dāng)年你師父走的時候你就這樣�!�
“姐,你放開,讓我把它修好�!焙M畹恼Z氣中帶了幾分哀求。
“不是還沒找到嗎?那就還有希望,你——”
“啪”的一聲,海同深把手中的零件拍在桌上,而后捂住臉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古濛,哽咽得聲音難辨:“姐,你讓我把它修好,我求你了�!�
此刻,攤在桌上的這些碎片仿佛是一種象征,是海同深執(zhí)念的象征。他覺得只要把這東西修好,亓弋就能回來,沒有邏輯,只是人在極度壓抑和悲痛時給自己的借口和緩沖而已。
古濛嘆了一聲,挪開手站在原地,說:“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沒辦法跟案子,我這就打報告,你必須休假�!�
“休假?!”海同深猛地站起來,同時轉(zhuǎn)向古濛,“休假去哪?!回家看著我跟他共同生活過的地方煎熬?!還是回去讓我爸媽也跟著替我操心難過?!更何況休假管什么用?我休假是能讓他現(xiàn)在全須全尾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還是能讓況沐現(xiàn)在立刻交代出她背后的人?!又或者能讓那幫把亓弋害成今天這樣的人立刻暴斃身亡?!”
古濛向后退了一步,插著手看向海同深,安靜不語。
當(dāng)情緒激動帶來的胸膛劇烈起伏漸漸平復(fù),海同深抬手擦了一下眼眶,道:“對不起,我失態(tài)了�!�
“就說了你得發(fā)泄出來。”古濛指了一下海同深的辦公桌,“現(xiàn)在拼這個還太早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謝謝姐。”海同深拿起水杯。
“哎哎哎,別喝,燙!”古濛伸手把水杯從海同深手里搶下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冷靜,也越需要保護好自己。”
“我知道�!焙M铑j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古濛把水杯放到桌邊安全的位置,而后說:“我不是專案組成員,你要找誰說話,我替你去叫�!�
“暫時不用。”海同深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我先打個電話�!�
“行,那我先出去了�!�
隨著古濛的離開,辦公室里又安靜下來。海同深盯著眼前那些碎片,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抬起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怎么就這么想我��?上午打完電話這會兒又打?”
“晏闌,亓弋出事了。”
晏闌語氣中的笑意在一瞬間收斂起來,他問道:“怎么了?”
“山路,剎車失靈,車翻到山坡下,人失蹤了�!�
“失蹤?”
“對。車里沒有人,現(xiàn)在搜救隊在搜山。”
“你在哪?”晏闌問。
“我在辦公室。廖廳不讓我在現(xiàn)場�!焙M畹恼Z氣中是掩藏不住的疲憊和失望,“晏闌,你到底瞞了我什么?又是什么事情值得蘭副部直接閉關(guān)不見人?是不是跟亓弋有關(guān)系?你告訴我,這場車禍?zhǔn)且馔膺是人為?是不是也是你們那個龐大設(shè)計中的一環(huán)?!”
“大海,你先冷靜一下。”
這句蒼白的話直接點燃了海同深的怒火:“我怎么冷靜?!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所有人瞞著騙著!我配合著亓弋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裝作沒發(fā)現(xiàn)任何疑點,我以為他會跟我說實話,可是他沒有。你跟我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愿意面對我就跑回平潞,甚至今早給你打電話之前我還期望著你能看在咱們這么多年交情的分兒上跟我透露一點點,可你還是沒跟我說。是不是在你們所有人心中,我一直都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是不是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感情需求就根本不值得被你們看見尊重,所以才讓你們這樣瞞著我騙著我?現(xiàn)在亓弋失蹤了,生死不明!你還在勸我冷靜,你們究竟拿我當(dāng)什么��!”
“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标剃@說道,“大海,我沒有告訴你的事情真的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我都不明白我爸為什么要瞞著你。至于你說的什么龐大設(shè)計,我更是不知情。當(dāng)年廖叔到省廳之后我爸跟我說過亓弋,但并沒有詳細說,今年以來我跟你說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我從我爸跟我說過的只言片語里匯總分析出來的。我確實知道廖叔下到省廳任職就是為了亓弋,但也僅此而已了。其他的事情,我不比你多知道多少。如果我真的參與到你以為的什么謀劃之中,我怎么可能現(xiàn)在還能接聽你的電話?大海,你千萬別急。既然是失蹤,就還有希望。”
“所以你還是不能告訴我是嗎?”海同深頹然問道。
“海哥,我是蘇行。”電話被蘇行接了過去,“晏闌在開車,我跟你說。今年春節(jié)我和晏闌去找蘭副部過年,在家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文件袋,文件袋里是一份資助證明和被資助人寫的感謝信,感謝信的落款是亓弋。你知不知道弋哥是孤兒?”
“我……知道……”海同深的聲音已經(jīng)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這些年資助弋哥的,是蘭副部,或者說,是整個公安系統(tǒng)�!碧K行平靜地說道,“弋哥3歲那年,他當(dāng)時居住的孤兒院發(fā)生了一起暴力事件,他幸運地沒有被波及,但有意向資助領(lǐng)養(yǎng)他的緝毒警在事件中犧牲。那起事件的起因與那名緝毒警有關(guān),孤兒院的師生都是被無辜牽連的,組織在知道這個情況之后,把那家孤兒院里活下來的孩子以不同名義送往各地,或是尋找系統(tǒng)內(nèi)部的警員進行領(lǐng)養(yǎng),或是送到相對安全的內(nèi)陸地區(qū)的福利院對口接收,弋哥就是那個時候被送到俞江并落了戶。這就是蘭副部讓我們瞞著你的事情�!�
“亓弋他……不知道……他還說過要找資助人。所以……蘭副部要你們瞞著我,是怕我告訴他,還是說怕他知道真相后多想,會覺得他自己是被利用的?”
“我們也不明白,到現(xiàn)在我們也不知道這件事究竟為什么不能告訴弋哥。從你那兒回來之后,我和晏闌把眼前發(fā)生的這些事翻來覆去地聯(lián)系分析,也還是沒想明白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就像剛才晏闌跟你說的那樣,這件事跟案子并沒有什么太大關(guān)系,它真的不是重點�!�
“你……你把這件事告訴我,不會有問題嗎?”
“反正已經(jīng)說了,有就有吧�!碧K行聽到海同深的呼吸已經(jīng)漸漸放緩,知道他已經(jīng)冷靜了,接著說道,“海哥,我聽你剛才那些話,抓了幾個重點。首先,你跟弋哥朝夕相處,你有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包括你今天上午給晏闌打電話的時候問他被騙的時候會不會有感覺,所以實際上你心里已經(jīng)有一種傾向,你知道弋哥是有事瞞著你的,對吧?”
“是�!�
“你現(xiàn)在還覺得弋哥現(xiàn)在的失蹤是個計劃,對不對?”
“對。”
“好�!碧K行說道,“那就相信你相信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邏輯的,不用感情判斷,就要用邏輯去推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可能很難真正冷靜下來,這不要緊,海哥,你拿張紙出來,從最開始你產(chǎn)生懷疑的時候開始回憶,把你覺得有問題的地方全都記下來,等我們趕到你那里之后幫著你一起分析�;蛘呷绻悻F(xiàn)在想找人聽你說話,你也可以直接說出來,我們直接開始分析�!�
“海支!”宗彬斌幾乎是撞進了辦公室,焦急說道,“海支,況沐說是亓支主動聯(lián)系的她!”
“什么?!”海同深猛地起身,卻沒能說出后面的話,他眼前一黑,連忙撐住桌子。
“海支!”宗彬斌沖到海同深身邊,扶著他到沙發(fā)上坐好。宗彬斌一邊給海同深扇風(fēng),一邊對著手機里說道:“晏支隊?我們海支剛才暈了一下�!�
晏闌道:“照顧好他,給他量個血壓看看,我們在趕去的路上了。你剛才說況沐交代的是亓弋主動聯(lián)系她的是嗎?我個人建議是你們先別審了,況沐這個時候交代的話都不可信。”
“是。剛才審訊的錄像直接跟指揮車連著的,廖廳也叫停了審訊,說現(xiàn)在誰都不許動,一切都等他回來再說�!弊诒虮蠡卮�。
正好是等紅燈的時候,晏闌側(cè)頭和舉著手機的蘇行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和深深的擔(dān)憂。
綠燈再次亮起,晏闌說道:“給廖叔打電話�!�
“已經(jīng)在撥了�!碧K行回答。電話響了許久,在即將自動掛斷時才被接起,然而卻并非廖一續(xù)。
“晏支,我是耿陽,廖廳現(xiàn)在不方便接電話。您有事可以跟我說。”
晏闌對著蘇行舉過來的手機說:“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方便,請你轉(zhuǎn)告廖叔,我和蘇行現(xiàn)在趕去俞江。還有,就算是蘭副部下命令拿我當(dāng)槍使,我也得知道這子彈該往哪打才行。你們就不怕我胡亂掃射傷了別人嗎?另外,海同深快瘋了,你們最好是提前預(yù)料過這個場景,否則他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我話說完了,就這樣。”
蘇行非常默契地直接掛斷了電話,沒有給對方回答的時間。
耿陽把手機鎖屏,看向坐在旁邊的廖一續(xù):“領(lǐng)導(dǎo),咱們……”
“等抓著亓弋這小子,我絕對抽他一頓!”廖一續(xù)重重嘆了一口氣,說,“給老板發(fā)消息,告訴他,棋子已落盤,靜候回音�!�
“好。”
第八十四章
廖一續(xù)回到市局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他首先向眾人傳達確認了亓弋失蹤的消息,之后也表示,現(xiàn)場勘查仍在繼續(xù),搜救也并未停止。鑒于目前嫌疑人況沐指認亓弋為本案相關(guān)人員,雖然亓弋失蹤,但相關(guān)調(diào)查不會因此停止,接下來專案組所有人都要按照規(guī)定接受調(diào)查組的詢問,而第一個接受詢問的,就是海同深。
宗彬斌道:“廖廳,海支身體不舒服,能不能先從別人開始?”
“他不是還在這里坐著嗎?只要沒倒下,就能接受詢問�!绷我焕m(xù)看向海同深,“跟我進來�!�
“好。”海同深向宗彬斌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話,而后站起身跟著廖一續(xù)進入了空置的審訊二室。
讓海同深沒有想到的是,屋內(nèi)并沒有其他人,這場名為詢問的對話,實際只有廖一續(xù)和耿陽參與。廖一續(xù)端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水,而后緩緩開口:“專案組成員是我挑選的,所以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對你們負責(zé)。但是同時,我也希望你們能夠?qū)ξ邑撠?zé),現(xiàn)在屋里只有咱們?nèi)耍@臺攝像機錄下的內(nèi)容也只會出現(xiàn)在蘭正茂副部長的案前,所以我希望你跟我,以及日后能看到這段錄像的蘭副部說實話。你能做到嗎?”
海同深坐直了身子,答道:“我保證知無不言�!�
“好。那我現(xiàn)在開始提問�!绷我焕m(xù)看向耿陽,耿陽點了頭,走到攝像機旁按下錄制鍵,然后拿起桌上的紙筆坐到一旁準(zhǔn)備記錄。
廖一續(xù)也坐正了,道:“不是正式的調(diào)查詢問,咱們就省略介紹過程直接開始了。首先向你確認你的家庭住址�!�
海同深回答:“霽州省俞江市東江區(qū)故城東大街18號四季望安小區(qū)7棟1單元2202號�!�
廖一續(xù)接著問:“市局禁毒支隊副支隊長亓弋的居住地在四季望安小區(qū)7棟2單元2201號,這個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
“你清楚了解你們兩人居住地的格局,包括但不限于陽臺相鄰,臥室有一墻之隔,地下車庫電梯間互通,以及彼此車位情況嗎?”
“我清楚了解�!�
“好。下一個問題�!绷我焕m(xù)頓了頓,“5月26日亓弋在行動中受傷之后住院,27日是你替他辦理的出院手續(xù),之后你們?nèi)チ四睦�?�?br />
“曦曜俞悅酒店。當(dāng)晚住在曦曜俞悅酒店20層2008房內(nèi),同住人有平潞市局刑偵支隊隊長晏闌和平潞市刑科所主檢法醫(yī)蘇行�!�
“第二天,即28日的行動軌跡�!�
海同深揉了眉心,回答道:“28日早上經(jīng)專案組法醫(yī)謝瀟苒確認嫌疑人DNA后,我們準(zhǔn)備布控抓捕,我是早上7點35分離開的酒店,在8點前到達市局會議室,具體時間可以查看系統(tǒng)中的定位打卡記錄。那天上午我一直在市局進行安排協(xié)調(diào),在10點45分時帶隊離開市局前往嫌疑人經(jīng)營的拉面店進行圍捕。10點49分進入拉面店內(nèi)控制現(xiàn)場,但并未發(fā)現(xiàn)嫌疑人蹤跡,之后在現(xiàn)場進行搜尋。在11點15分前后,晏闌和亓弋到達拉面店,協(xié)助進行勘察。11點37分,晏闌、謝瀟苒和鄭暢在拉面店二層發(fā)現(xiàn)疑點,亓弋堅持要上樓親自查看,是我扶著他上樓的。11點44分,亓弋懷疑拉面店內(nèi)藏有炸彈,我立刻通知特警總隊并安排疏散現(xiàn)場無關(guān)人員。11點5
0分,排爆大隊到達現(xiàn)場并開始使用無人機和勘測儀對拉面店前后進行檢測。12點17分,排爆大隊副隊長孔德沛進入現(xiàn)場。12點24分,排爆大隊隊長白苓將兩套排爆服送到樓上給我和亓弋。13點42分,確認危險解除,排爆大隊負責(zé)炸彈收尾工作,我?guī)ш犂^續(xù)對拉面店進行檢查�!�
這些都是事發(fā)之后排爆大隊行動記錄中所記載的,因為合作辦案需要雙方負責(zé)人簽字確認,海同深看過完整的記錄,所以能準(zhǔn)確地復(fù)述出來。
“這個時候亓弋在哪?”廖一續(xù)問。
“在晏闌車里。我中途有上車去看過他,他受傷之后身體很虛弱,已經(jīng)沒辦法跟著一起進行現(xiàn)場調(diào)查,所以在我去確認過他的情況之后,就讓晏闌先把他送回了我家,時間……我手機上有安全監(jiān)控,可以調(diào)取確切時間,您現(xiàn)在要查嗎?”
廖一續(xù)點了頭,海同深立刻拿出手機翻找起來。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亓弋一直都住在你家,是嗎?”
“是。因為他——”
“不用告訴我原因�!绷我焕m(xù)打斷了海同深,說,“你把軟件打開,我需要記錄一下這天之后你家的進出記錄�!�
“好�!焙M钫业疆�(dāng)天的記錄之后把手機交給了廖一續(xù)。廖一續(xù)滑動著屏幕,一邊記錄,一邊示意海同深繼續(xù):“你接著說,在檢查完拉面店之后的時間線。”
海同深接著講述:“當(dāng)天對拉面店的檢查一直持續(xù)到晚上6點多,收隊回到市局之后通宵匯總分析,我是在第二天早上5點過一點離開市局回家稍做休息的�!�
廖一續(xù)看著海同深的手機,說:“29號凌晨5點09分你到的家。那時候亓弋在干什么?”
“在睡覺�!�
廖一續(xù)再次確認道:“你確定他是在睡覺嗎?”
“我確……”海同深停了下來。
廖一續(x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海同深,并未有什么表情變化,而是說:“那就說說細節(jié)�!�
“我到家洗完澡之后才見到他,他閉著眼躺在床上,但很快就醒了,我問他是不是吵醒他了,他說沒有。然后……”海同深咬了咬牙,說,“然后我發(fā)現(xiàn)他出了很多汗,我問他原因,他說是傷口疼。”
廖一續(xù)問:“他以前睡覺的時候有盜汗驚厥的情況嗎?”
“有,但是不多�!焙M钕乱庾R地看向攝像機,以及坐在攝像機旁邊的耿陽。
廖一續(xù)知道他的顧慮,便給了他一顆定心丸,道:“沒關(guān)系,你直接說。我說過了,這個視頻不會給除去蘭副部以外的人看,我可以用我的警銜來擔(dān)保�!�
海同深點了頭,說:“他以前經(jīng)常晚上睡不著,也會被噩夢驚醒,但是搬到我家之后就很少了,只有特別累或者天氣變化的時候才會睡不安穩(wěn)�!�
廖一續(xù):“所以你并不能確定那天你回家時他是不是在睡覺,也并不能肯定他確實是因為傷口疼而不是別的原因比如做噩夢、失眠等出汗,對嗎?”
海同深沉默片刻,重重地點了頭。
“好,這個問題結(jié)束。我再問下一個問題�!绷我焕m(xù)放下筆看向海同深,說,“5月29日上午8點45分,按照你手機上的記錄,是你和亓弋同時離開了家,這時候你們是回到市局繼續(xù)分析案情的,對嗎?”
“對�!�
“當(dāng)天下午2點04分,亓弋回到了家,這是什么情況?”
“他身體不舒服,蘇行送他回去的。可是……他們一點半就從市局離開了,怎么會2點才到家?”
“這個問題我會去向蘇行確認�!绷我焕m(xù)接著說,“2點04分亓弋回家,之后2點11分,又有一次開門記錄,但是只有門鎖記錄,沒顯示人名,這個應(yīng)該是蘇行離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