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仆人松了口氣。
金風(fēng)川抬腳準(zhǔn)備走，腳下一軟，險些摔了，還好仆人扶了一把，金風(fēng)川才低罵了一聲，仆人問道：“主子腿怎么了？”
金風(fēng)川回想起秦鹿離開時對他做的鬼臉，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撞桌子角了�！�
說完，便讓仆人扶著，出了風(fēng)滿堂，便是不喜歡坐轎子，金風(fēng)川為了自己的腿，也還是坐轎子回去金府了。
秦鹿得了千年墨，心情還算不錯，金風(fēng)川對她在風(fēng)滿堂里說的話，其實(shí)她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出生，饒是金風(fēng)川有些經(jīng)商頭腦，卻也改不了紈绔的性子，家中有了妻妾還想再納一個，無非是因?yàn)榍芈惯@張臉長得挺好看，起了點(diǎn)兒好色之心，秦鹿心里猜，金風(fēng)川對她頂多是興趣，而非喜歡。
即便是喜歡，她也不會與對方在一起，倒不如要了千年墨，早些離開花哨的金珠城，找個安靜有山有水的地方，泡兩杯好茶給梁妄喝。
四小塊千年墨，夠梁妄用上一兩年了，只是一兩年后再想找千年墨也未必能碰上。
如金風(fēng)川所言，天賜王朝地廣物博，不可能沒有會做千年墨的人，無非是造假極高，做工不易，耗時太長，但說是有，其實(shí)也不好找，否則一百多年來，謝盡歡不可能不買個一兩塊送梁妄以作討好。
這回碰上，也算巧合，二十四塊墨磚，金風(fēng)川也當(dāng)真是富得流油了，便是梁妄用了一百多年的，也只是花了六塊墨磚而已。
他那妻妾若是對他真心恐怕不值，但若是沖著他的錢入了金府的，必然心滿意足了。
如此瞎想了半天，秦鹿才回到住所。
無有齋名字還掛在門前，牌子是梁妄提的字，但識貨的沒幾個，金珠城也沒有一處適合無有齋這個名號，紙醉金迷之地，路邊上的磚頭縫里都能找到人見了卻嫌臟懶得彎腰去撿的銅錢，那些江南水鄉(xiāng)，煙云風(fēng)情自是沒有的。
無有齋所處，已算是金珠城中最安靜的角落了。
秦鹿推門而入，過了兩個盆花小院才到了書房，梁妄正靠在藤椅上輕輕晃著，一本書蓋在心口位置，像是剛睡過去，但未睡熟。
金籠掛在了屋檐下，天音蹦跳，顯少出聲。
秦鹿發(fā)現(xiàn)，他不常出門了，也不常發(fā)脾氣了。
不過偶爾他高興時，也會帶著秦鹿出去買一些當(dāng)下感興趣，事后無用的東西，最后放入雜物房里堆著。
恐怕是……真的老了？
非人老，而是心老。
秦鹿不禁抿嘴，有些為難，心老的人，還適合談情說愛嗎？
蹦跳著過去，秦鹿輕巧地伏在了靠椅邊，一雙杏眼睜大，仔細(xì)地打量著梁妄的眉眼，這么多年過去，他依舊帥得一塌糊涂，每每仔細(xì)去看，秦鹿都能心跳加速。
“王爺～”秦鹿用氣音小聲喊道。
梁妄果然沒睡，但沒睜眼，嘴角微微揚(yáng)起道：“偷吃了什么甜食？一嘴的桂花味兒�！�
秦鹿一笑，將錦盒打開，放在面前道：“您再聞聞這個是什么味兒？”
梁妄眉頭一皺，忽而睜開眼，瞧見秦鹿手上捧著四小塊千年墨，坐起了半邊身子，才有些高興地?fù)P眉，又突然落了情緒，他盯著秦鹿問：“哪兒來的？”
秦鹿抿嘴，半晌后道：“朋……朋友送的�！�
第48章
燕京舊事：三
秦鹿哪兒來的朋友。
她先前來金珠城內(nèi)，
的確碰見幾個能說會道的女子相識一場，常常約著出去吃喝，
但那些女子也不似她這般不老不死，到了年齡就都去成親了，一年嫁出去三個，早就不在金珠城內(nèi)。
且秦鹿不太喜歡與富人交往，富貴人家瞧不起她下人的身份，秦鹿也難與那些人接觸。
錦盒中的千年墨雖然是小塊，
一指長兩指寬，但四塊千年墨也能賣到三百兩黃金了，三百兩黃金是普通百姓一輩子都難以肖想的錢財，
誰會這般大方送她千年墨？
只需梁妄盯著她，秦鹿就知道自己的謊言撐不了多久，
于是她縮著肩膀，輕聲道：“我近日碰見個有錢人，
腦子不太好……他非要送我的。”
“上回送你字畫的那個人？”梁妄還記得，那時天未化雪，
秦鹿換了雙棉鞋回來，那棉鞋昂貴，
做得太過花哨，不是她平日喜歡的模樣，這丫頭蹦蹦跳跳捧著一副字畫，高興了老半天，還送他鑒賞。
那字畫是假的，
梁妄也看不入眼，瞥了一眼便丟到一旁去了，不過秦鹿的新棉鞋倒是不便宜，他也沒問是哪兒來的，等著秦鹿自己說，結(jié)果兩個多月過去，梁妄都忘了這事兒了她也沒提過。
今日帶回了千年墨，梁妄才想起來之前那字畫上的字似乎就是用千年墨寫的，兩相結(jié)合，不難猜出秦鹿這兩個多月還與送她鞋的人聯(lián)系。
難怪近日朝外跑得頻繁了，雖每每回來都給他帶好吃的，梁妄也不見得多開心。
秦鹿點(diǎn)頭：“是，他吐臟了我鞋子，所以送了我字畫，我見那字畫上是千年墨寫的，所以纏著那人要買，王爺，他手上還有二十四塊千年墨磚！咱們買回來吧�！�
“這四塊墨花了多少錢？”梁妄微微瞇起雙眼，問了句。
秦鹿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沒要錢，我請他在風(fēng)滿堂里喝了兩個多月的羨陽明月，他算是作為禮物送我�！�
羨陽明月是貢茶，普通人根本買不到，便是達(dá)官貴人想喝也得皇帝送塊茶磚才有，自然，也有些有能耐的官員，從貢品中扣一些下來自己私下喝，但都很少。
風(fēng)滿堂中有，是因?yàn)榱和矚g喝，所以秦鹿帶了幾罐茶餅過去存在風(fēng)滿堂中的，梁妄偶爾出門路過風(fēng)滿堂，還能賞景喝茶。
他有的買，卻是因?yàn)槿缃窳w陽最大的茶商，專賣羨陽明月的那個老板祖上曾得過梁妄的恩惠，知曉梁妄喜歡喝羨陽明月，故而之后的幾十年中，每逢清明前采了茶，清明后茶都會送到無有齋來，只要是無有齋要，沒給銀錢得送，給了銀錢也收，年年都有。
金風(fēng)川再有錢，也沒有把羨陽明月當(dāng)成白水喝的習(xí)慣，但他不太懂茶，長年在外，對國外的美酒倒是知曉一些，自然嘗不出羨陽明月的好賴來。
梁妄不知信不信秦鹿的話，只是一雙眼睛沒從她身上挪開，等到秦鹿將錦盒又朝前送了送，他才起身，手中的書打在了秦鹿的頭頂，不輕不重，道了句：“那便約來見見，若他真有千年墨磚，買回來就是了�！�
秦鹿點(diǎn)頭，猶豫了會兒，又說：“買了墨磚后，我們離開這兒吧�！�
梁妄有些驚訝她會這么說，畢竟這兩年秦鹿在金珠城見過不少世面，似乎玩兒得挺高興的。
秦鹿斟酌著說：“這里玩兒膩了，總覺得不算在天賜王朝內(nèi)，腳不生根，走了不可惜�！�
梁妄睫毛輕輕顫動了會兒，似乎在認(rèn)真思考搬家的事兒，不過沒等秦鹿看穿他眼神中的想法，他便提著鳥籠和裝了千年墨的錦盒進(jìn)了書房，留給秦鹿兩個字：“磨墨�！�
有好墨不怕舍不得，梁妄用起來也大方，新得的千年墨怎么也得試試手，秦鹿笑著折了院中幾朵桃花進(jìn)去，然后將桃花泡在了茶杯中，茶水入了硯臺內(nèi)，取一塊千年墨細(xì)細(xì)研磨。
桃花上還有清晨落下未干的露水，檐上青苔濕潤，積攢的雨水長久之后才順著琉璃瓦落下一滴來，飛燕略過樹梢，秦鹿聽見了鳥鳴朝窗外看了一眼。
桃花印窗，雙雀收翅，屋內(nèi)還有淡淡的薰香味兒，秦鹿的袖上有羨陽明月的味道，梁妄提字，瞥了一眼她無意識放在桌岸的手，五指蔥白如玉，指尖下才有細(xì)細(xì)的繭，忽而想起了一句話，紙上落下了八個字。
秦鹿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梁妄寫的被她瞧見了，不太滿意地將紙揉成了團(tuán)丟到一旁，秦鹿繼續(xù)低頭磨墨，沒再發(fā)呆，梁妄又寫了一排字，文縐縐的不容易看懂。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狼毫筆擱下，梁妄伸手揉了揉眉尾，突然打發(fā)秦鹿出書房：“不用你在這兒了，玩兒去。”
秦鹿一臉莫名其妙：“我……找誰玩兒？”
“隨你�！绷和f罷，秦鹿才撇嘴，低頭看了一眼五指上的戒指，李玲瓏酸溜溜的，貪貪又太恭敬，大刀從未正眼看過她，吞天……算了，放出來得出事兒，就剩一個了。
秦鹿抿嘴，跨步去了院中，摸了摸尾指上的金色戒指，笑著喚了句：“求千金。”
金粉落了滿地，戒指化成了人形，男子三十出頭，精明猴瘦，一雙眼瞧著分外凌厲，身上穿得綾羅綢緞，金銀掛飾，頭上金冠鑲滿了寶石，整個人于白日中發(fā)光。他身量不高，才到秦鹿眉尾的位置，許久不曾被叫出來，伸了個懶腰。
求千金兩撇山羊胡分外喜感，歪著頭彎起了雙眼問了秦鹿一句：“秦姑奶奶有事？”
秦鹿其實(shí)沒事兒，但梁妄不讓她陪著，她只能找些事兒來做，于是道：“走，盤賬去�！�
求千金是八百多年的老鬼了，天賜王朝之前是西齊，西齊之前是晉國，晉國之前又是金宋朝，金宋朝才立國時也經(jīng)歷過打仗，每一個國家的成立必定是踏滿了鮮血與尸體一步步走上來的，別人在戰(zhàn)爭中逃亡，求千金在戰(zhàn)爭中牟利。
他倒賣兵器、糧食、布匹，甚至幫軍隊做鎧甲、帳篷、鍋灶，他在各國的交界處建立商會，供還未打仗的各國往來，實(shí)則他自己從中牟利更多，偏偏別人打仗，他還倒賣消息，十多年戰(zhàn)爭下來，求千金身家富可敵十國。
金宋朝于戰(zhàn)亂中得勝，急需銀錢蓋城池，安民心，求千金就是被盯上的一塊肉，舍了九牛一毛的銀錢打發(fā)金宋朝的皇帝，卻引來了更大的災(zāi)禍，可敵十國的身家讓金宋朝后來屹立三百余年，其中有兩百年都是鼎盛富饒。
求千金死后魂魄無所依，受了大打擊整日躲在戒指中不出來，與梁妄的師父見過的次數(shù)也寥寥無幾，不過他有經(jīng)商的頭腦，只是欠缺個機(jī)會。后來梁妄成了道仙，他師父的五鬼戒指都留給了他，意外見了一次求千金，求千金得知自己易主，新主人是西齊的小王爺，西齊滅了后還落了西齊私藏的國庫，于是便提了點(diǎn)兒興趣說要幫梁妄打理。
平日里若沒人叫他，他一年就出現(xiàn)一次，一次只出來一日，十二個時辰之后繼續(xù)縮在戒指里，即便如此，梁妄手上西齊的國庫一部分變賣成了天賜王朝的地界收租，商樓掙錢，一部分依舊躺在無人知曉的古墓中，偶爾去拿一兩樣?xùn)|西，也夠他們倆花上許多年。
西齊有錢，否則也不會兵敗后逃了二十三年被北跡的人捉盡了，梁姓皇室死絕了才徹底滅國。
西齊之所以滅國，除了大勢已去之外，也是因?yàn)閹熘卸嚆y錢，皇帝太昏庸所導(dǎo)致的。
求千金的嘴里有許多故事，都是他在世短短三十幾年遇見的，那三十幾年十多個國家分分合合打打殺殺，他見慣了風(fēng)浪，幾個百年才改朝換代這種事兒在他眼里并不精彩。
秦鹿喜歡聽他那些故事，有時能找到共鳴，偶爾也會想起自己生前的事。
華燈初上，無有齋隔壁的家門前掛了好幾個造型奇特的燈籠，金魚、蓮花尚算普通，還有六角花燈貼了精雕細(xì)琢的屏風(fēng)，一面一圖，栩栩如生。
因?yàn)榍芈古c隔壁那家小孩兒玩兒的不錯，小孩兒晚間還拿了個圓滾滾的燈籠送給她，得了秦鹿從書房偷拿的一根筆。
那筆反正梁妄也不稀罕用，她更不愛寫字，書房筆多如牛毛，少一根也發(fā)現(xiàn)不了。
金珠城每年驚蟄之后都有花燈節(jié)，因?yàn)檫@個時候海上漸暖，滿城都是外來商旅，各國都有，城中滿是異域男女，這些人大多會在金珠城內(nèi)待兩個月，立夏后帶足了商船的東西再離開。
也有一些商人不留在金珠城，往天賜王朝深處走去，自己尋些好物的，沒了中間差價，能便宜許多，回頭帶出海，還能賺更多。
但對于他們來說如此風(fēng)險更大，金珠城外繞了幾座連綿的山，山上有山匪，因?yàn)樯礁呋实圻h(yuǎn)，這里雖是天賜王朝的國界內(nèi)，燕京的人卻也管不著，這些山匪不搶天賜王朝的人，專搶那些往來的異國商旅，故而當(dāng)?shù)毓賳T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碰見了才會出手制止。
花燈節(jié)只有驚蟄后的兩天，為了擺足天賜王朝的面子，許多有錢的貴重玩意兒這個時候都會擺到面上來賣，兩天之后便歸于平靜，城中異國人漸多，也就有其他熱鬧了。
秦鹿再等來金風(fēng)川的消息時，正是花燈節(jié)那日，金風(fēng)川約在晚間辰時相見，那點(diǎn)兒心思絲毫沒掩藏，就差直白地讓來傳話的仆人說，他們家主子約秦鹿逛花燈呢。
金家的仆人除了帶話，還給秦鹿帶了一樣?xùn)|西，精巧的銀邊錦盒里頭擱著一根金步搖，恐怕是看她平日里不愛打扮，一直都只戴著根銀簪，所以特地買來送與秦鹿的。
金步搖款式好看，若是換做平時，秦鹿喜歡，要是梁妄送給她，她能高興好幾年，日日見了日日佩戴，不過金風(fēng)川給的……秦鹿推還了回去，道句：“無福消受�！�
仆人為難，秦鹿才說：“與金老板說一聲，辰時我會去風(fēng)滿堂赴約，不過我會帶我家主人一道去，叮囑一句，讓他千萬別在我家主人面前亂說話，否則我一定會踹斷他的腿。”
無有齋的大門嘭地一聲關(guān)上，仆人捧著金步搖進(jìn)退兩難，最后還是將金風(fēng)川的一番心意帶回了金府。
知曉人走了，秦鹿才朝院內(nèi)走，梁妄正理著藍(lán)袍的袖擺，一副要出門前精心打扮的樣子，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句：“離了金珠城，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兒？”
“我們……去南郡好嗎？”秦鹿想了想，才問。
梁妄目光沒抬，風(fēng)中安靜，然后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
秦鹿是生在南郡，識梁妄在南郡，也死在南郡的，不過她還記著南郡的蜜棗甜水兒，兩年前解決了周家供祖一事后回軒城的途中經(jīng)過南郡，梁妄帶她喝過，很甜，很好喝。
第49章
燕京舊事：四
金家仆人捧著裝了金步搖的盒子回了金府，
然后送到了金風(fēng)川的房中，原封不動。
金風(fēng)川料到了秦鹿不會收，
所以這金步搖被他隨意放在桌上，正好剛?cè)ケ硇〗銍?yán)玥房中的金夫人回來，瞧見桌上的金步搖甚是喜歡，眉眼含笑問了金風(fēng)川一句：“夫君買回來送我的？”
金風(fēng)川彎眸一笑：“夫人喜歡就好。”
金夫人將金步搖收起來，坐在金風(fēng)川對面道：“夫君還從未見過我妹嚴(yán)玥吧？”
金風(fēng)川挑眉，嚴(yán)玥入住金府三日，
身體好了許多，大夫也說沒什么問題了，只是病氣過給了金風(fēng)川的長子金祺，
金祺現(xiàn)在還每日躺在床上咳嗽，也是大夫用藥養(yǎng)著的，
好些大夫出外尋珍貴藥材去了。
提起嚴(yán)玥，金風(fēng)川不樂意聽，
不過見金夫人溫順卑微的模樣，他也不好說狠話。
金夫人道：“嚴(yán)玥從小身子就不好，
此番來金珠城也是實(shí)在無法了，她爹娘是當(dāng)?shù)匦」伲?br />
九品而已，矜矜業(yè)業(yè)兩袖清風(fēng)，卻被突然降至乾江都的大官蓋了頂貪贓枉法的帽子，她爹娘正在找舊年燕京城里的相熟之人，托關(guān)系看看能否擺平呢。”
“貪贓枉法就該定罪啊�！苯痫L(fēng)川聽了覺得不痛不癢。
金夫人說：“我那姨娘姨父我怎會不知？真是良心好官，
當(dāng)?shù)匕傩斩假濏炗屑樱乔嫉拇蠊贌o非是看中了嚴(yán)玥長得好，想逼姨娘姨父將嚴(yán)玥送給他當(dāng)妾，他都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府中又有秦樓楚館的美婢多人，嚴(yán)玥入他府上，便是毀了一生了�！�
金風(fēng)川伸手掏了掏耳朵，算是聽明白過來了：“所以她爹娘還未解決麻煩，就先不管不顧，把她送到金珠城來避難了對吧？”
“夫君說她病好了就要她回去，她這般回去若被羞辱，怕是活不成的，夫君……我知你心疼祺兒，我也心疼，可祺兒生病嚴(yán)玥也非有意，她心中自責(zé)，但更害怕回去，夫君要送她走，無非是送她去死啊……”金夫人說著，抬起繡帕擦了擦眼角的淚。
她本就是江南水鄉(xiāng)養(yǎng)出來的碧玉人兒，柔若拂柳，稍許難過的事都能紅眼眶，更何況嚴(yán)玥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表妹，以前身體不太好，還養(yǎng)在她家中，陪了她好幾年。
“我出嫁時，就她哭得最兇，那時她才十一歲，是我?guī)еL大的，她爹娘本有意給她定一門親，男方那邊都看好了，誰想到會在這檔口出這等事。”金夫人將頭輕輕靠在了金風(fēng)川的肩上，軟著聲音問了句：“夫君便留她一段時日，等我姨父那邊事情了了，再叫她回去吧，便當(dāng)是讓她陪陪我。”
大夫都說嚴(yán)玥的病好了，那便不會再傳病給別人，金風(fēng)川伸手拍了拍金夫人的肩膀，想起自己夫人是真真的水做的，不依就能哭三天三夜不帶歇的，于是好生勸道：“行了，你都這般說了便讓她住下，但不許她再接觸祺兒與景兒�！�
“夫君真好�！苯鸱蛉似铺闉樾Γ浑p明目癡癡地望著金風(fēng)川，看得金風(fēng)川有些心虛，他挪開視線，想問問金夫人納妾的事兒，雖說秦鹿還未松口答應(yīng)，但仆人來報她今晚會帶她主人赴約。
金風(fēng)川在心里估了個底，三百兩黃金的千年墨他都能送出，再加五倍，他也不會嫌多的。
不過金風(fēng)川還沒開口，金夫人倒說：“表妹她第一回來金珠城，還沒來得及看看這處呢，剛好今個兒花燈節(jié)，我們陪著她走走如何？”
“夫人自己帶她去吧，我晚些還有單生意要做�！苯痫L(fēng)川說，金夫人有些失望：“很重要嗎？”
“最少也得……一千五百兩黃金吧�！苯痫L(fēng)川說罷，金夫人才一驚：“那還是生意重要，等會兒用了晚飯，我與馨依陪她一起轉(zhuǎn)轉(zhuǎn)吧�！�
陸馨依是金風(fēng)川的側(cè)夫人，金夫人當(dāng)年主動要納的，陸馨依是金珠城中一個珍珠店老板的女兒，長得很靈動，身型略微圓潤，不過勝在乖巧，金風(fēng)川與陸馨依只有過幾次眉來眼去，他看過陸馨依幾眼，覺得她長得順眼，金夫人剛產(chǎn)子身體又不好，大夫說要養(yǎng)幾個月，她便自作主張，主動提給金風(fēng)川納妾了。
再后來那個妾室因?yàn)樵冗^金風(fēng)川，金夫人對她也感激，只是不是一國的人，難免話不多，但相處也是極好，從未有過爭執(zhí)。
陸馨依能給金風(fēng)川當(dāng)側(cè)夫人也是頂有面子，故而與金夫人也交好，兩人情如姐妹，看得金風(fēng)川還以為所有人家后院的女人們都如他家這般和諧。
所以他料想著等秦鹿進(jìn)了金府，應(yīng)當(dāng)也是如此。
秦鹿與梁妄一同出門，還帶著天音一起，秦鹿懷中抱著金籠，昂起頭看著滿街市上掛著的各色燈籠，這處比起軒城或其他地方辦的花燈節(jié)都更為精彩，因?yàn)榛舻姆N類很多，還有他國的琉璃花燈，燭心點(diǎn)燃，五光十色。
紅黃的燈籠掛了滿街，商鋪與商鋪之間用彩帶串著，上頭的燈籠隨風(fēng)輕輕搖晃，將一條條街市都照得分外明亮，恍若白晝。
今年與去年不同，去年的驚蟄時分金珠城還在飄雪，春來卻未化，春風(fēng)吹不消冬寒，往來的商旅遲了兩個月，花燈節(jié)只有金珠城內(nèi)自己的人在熱鬧。
往來眾人發(fā)色各異，膚色各異，秦鹿還能瞧見渾身黝黑的人，頭發(fā)棕卷，五官很大，長得不好看，但身量高，很壯實(shí)。
還有一些穿著怪異的白皮人，秦鹿仔細(xì)看了一眼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那人與梁妄皮膚顏色又不同，雖都是白皮的，不過那人皮膚不好，沒梁妄的細(xì)膩。
秦鹿比對了一路，走路也慢了許多，因?yàn)榻质猩先硕啵瑑蛇厰[攤上賣的東西也多，堆積在路邊叫路窄了一半，吆喝聲不斷，每個人幾乎都是蹭著彼此的肩膀過去的。
梁妄不喜歡被人碰，一直往秦鹿那邊貼，他也沒料到今年的花燈節(jié)與往年人數(shù)差這么多，此處距離風(fēng)滿堂還有兩條街，前頭突然哄鬧了起來，一道火光竄上了天空，剎那消失，似是有人在賣藝表演。
火煋如星火，紛亂地砸在了地面，看熱鬧的人都往后退了許多步，一層接著一層，擠在一堆，到了秦鹿這兒便走不動路了。
梁妄覺得氣悶，于是對秦鹿道：“天音給我�！�
天音被秦鹿抱在懷中好好護(hù)著，她把天音給了梁妄，又聽見他道：“不湊這個熱鬧了，我們從另一條街上走�！�
秦鹿道好。
這邊雜技多，看的人也多，小巷的另一頭人少了一些，大多是賣吃的或是一些零碎的小東西，不太入商人的眼。
秦鹿跟著梁妄擠出了人群，又準(zhǔn)備從巷子口進(jìn)去，還沒入巷子便見不遠(yuǎn)處的一個攤位上賣了一樣?xùn)|西，西齊曾放在國庫內(nèi)一百多年，距離今日已近三百年的翡翠麒麟鎮(zhèn)紙。
這東西挺有意義的，一是黃金有價玉無價，這款翡翠紋路渾然天成，云紋濤濤，麒麟幾乎未經(jīng)什么雕刻便自動成型，梁妄出生那日，天相降了麒麟祥瑞，加上梁妄字好，鎮(zhèn)紙適用，這東西還是從他們手中賣出去的，如今兜轉(zhuǎn)近一百年居然還在，而且一對沒有磕碰，完好無損。
梁妄當(dāng)時沒打算賣，他那時看道書入迷，飯都不吃，更沒管過西齊的國庫里有什么，秦鹿與求千金兩人專挑好物變賣了許多銀錢作為平日奢侈花銷，鎮(zhèn)紙賣出去后梁妄只說了句可惜，也未責(zé)備。
但那句可惜，秦鹿一直記著呢。
沒碰到便罷了，碰到了就一定得買回來！
她往那攤位上走幾步才想起來梁妄，回頭看去，人已經(jīng)不在巷子口了，小巷人多，轉(zhuǎn)眼兩人便散，秦鹿又去了巷子口左右看了幾眼，也沒瞧見梁妄，反而在人群中看見闊步走來，目光灼灼盯著她笑的金風(fēng)川。
金風(fēng)川身后跟著好幾個仆人，在他見到秦鹿后又揮手讓仆人走開，秦鹿沒見到梁妄，瞧見金風(fēng)川也行，還沒等金風(fēng)川走到她跟前，她便率先迎了過去，這一舉動叫金風(fēng)川挺高興，手上折扇揮得更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