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嚴(yán)玥出現(xiàn)在梁妄跟前的時候,他就不會無動于衷。
除了兩個人認(rèn)識最開始的那幾年,他會偶爾提起陳瑤之外,后來的幾十年里,梁妄甚少說過這兩個字,只有在秦鹿開口時,他才會皺眉,心緒波動,大多是不高興的。
嚴(yán)玥之事,讓秦鹿以為,梁妄已經(jīng)將陳瑤放下了,畢竟那人死了近百年,未來的世上還會再有陳瑤的轉(zhuǎn)世再轉(zhuǎn)世,但永遠(yuǎn)不會有陳瑤了。
今日之事,不是梁妄平日里心情好,說幾句話拿她開的玩笑。
方才被梁妄抱在懷中的感覺分外真實,他的手頭一次穿過自己的五指,緊緊相握,他的氣息頭一次壓在她的耳畔,灼熱了半邊皮膚,他與她,甚至離得那么近,不是主仆,更像是旖旎的情人關(guān)系,若不是秦鹿開口……
她怕,怕梁妄沒放下心中的陳瑤,怕梁妄只是看著她的皮相,一時意亂情迷認(rèn)錯了人。
畢竟……她從來都不是梁妄喜歡的樣子。
沒有大家閨秀的溫婉,沒有女子的嫻靜,沒有知書達(dá)理,不會琴棋書畫,不懂進(jìn)退有度,她就是個……粗俗得普通的,甚至曾經(jīng)做過山匪,百年也改不掉身上匪氣的女子而已。
床透的床幔被扯下一半,月光透進(jìn)來,長時間的黑暗讓人的雙眼在夜里能看得更加清晰,而此時秦鹿捂著臉,擺出一副被欺負(fù)了的姿勢動也不敢動,讓梁妄看得心里不悅。
他眉頭緊皺著,伸手輕輕撫摸過秦鹿略微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尾指勾起了細(xì)細(xì)一縷,繞了兩圈后問她:“你當(dāng)我摸的是誰?”
“陳……陳小姐�!鼻芈沟穆曇暨悶在了手掌中。
梁妄松了她的發(fā)絲,伸手就朝她頭頂上略重地打了一巴掌,打得秦鹿措手不及,一雙眼從指縫中露出,震驚地看向他。
梁妄挑眉,又問:“那本王打的又是誰?”
秦鹿猶豫了會兒,說:“……我。”
“憑什么本王摸時是陳瑤,打時卻是你?”梁妄問出第三個問題后,秦鹿的眼中充滿了迷惑,像是被這個問題為難到了。
“摸時你感受不到?還是說本王方將你拉上床榻時,在我身下面紅耳赤的另有其人?你聽不到我說的話?察覺不到我的呼吸?我碰你時,你沒有感覺嗎?”梁妄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分明感受的都是你,你卻非要做區(qū)別。”
秦鹿慢慢將手放下來,她把纏繞在自己身上的輕紗床幔扯開了些,還有一部分凌亂地掛在了她的身上,秦鹿沒去管,只與梁妄一同面對面坐著,睜圓了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你說這些,是什么用意?你……你把我抱上床,又是什么用意?”秦鹿有些焦急地道:“我這個人是個直性子,彎彎繞的事情做不來,王爺如果有話要說,就當(dāng)著我的面直說,若是單單讓我自己猜,我猜一輩子也未必猜得出來的!”
梁妄心頭怔了怔,面對秦鹿帶著幾分期待的眼神,不是不知道她這話的暗示。
到了嘴邊的話,卻繞在了心頭位置,遲遲未能撥開云霧,看透到自己真正的內(nèi)心所想。
他方才……也算是一時沖動了,因為一時的聯(lián)想,做出了沖動的行為。
梁妄早在自己十幾歲入道時便將情愛放置一旁,也沒想過要與女子行房事,死時二十五歲依舊是獨身一人,從那之后,再漂亮的女人,不論多能魅惑住男人雙眼的皮囊,在他眼里都是一樣的。
多看幾眼不占便宜,少看幾眼也不吃虧。
斷情絕愛這種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但是避開性,避開一時激情,避開美色沖動于梁妄而言,不是什么難事。
如今沒想到,不是難事,卻成難事。
梁妄從沒想過,自己居然也能對書中所說盈盈一握的腰身產(chǎn)生興趣,更沒想到,對于淫詩艷詞中的魚水之歡,感覺吸引。
這種拋卻思想,不顧后路的想法,絕不僅僅是因為秦鹿的外貌,如若內(nèi)里不是秦鹿,抱這具身體,又與抱嚴(yán)玥有何不同呢?
梁妄忽而想起來金風(fēng)川曾問過他一句話,那時他剛面對與秦鹿一模一樣相貌的嚴(yán)玥,不留情面地拒絕了對方要陪在自己身邊的要求,那種拒絕,不含任何負(fù)擔(dān),當(dāng)時金風(fēng)川問他,是不是喜歡秦鹿。
何為喜歡?
愛不釋手則為喜歡。
不見時想,見之又難忘是喜歡。
得不到時心癢,得到時心潮澎湃是喜歡。
他不曾想過,自己是否喜歡秦鹿,因為不論他喜不喜歡秦鹿,秦鹿都不會離開,曾貪圖的陪伴,是習(xí)慣,而后不愿她交友,不喜她對人笑,不高興她的眼里除了自己還能容得下別人。
無理又霸道的獨占,是喜歡。
無需考慮的問題,梁妄從不去考慮,等問題貼上了臉,就印在秦鹿的雙眼中,迫切地需要他給出一個答案時,梁妄才知道這個問題不容模糊,短暫紛雜的思緒,早就已經(jīng)亂了他的呼吸。
他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同樣是長長久久地讓秦鹿陪在身側(cè),解他接下來百年千年的孤獨,他想看到的是哪一種秦鹿?
答案便要見分曉時,秦鹿沒等下去。
她臉上的紅暈漸漸退下,瞪著一雙眼望向梁妄,然后伸出雙手猛地推了他一下,惱羞成怒說的便是此時的她。
梁妄被她推得身體一歪,秦鹿已經(jīng)下了床,將掛在身上的輕紗扔在了梁妄的臉上,半面輕紗遮住了他的視線,秦鹿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了起來,不過說出口的話倒還是有力的:“你真是欺負(fù)人!”
說完這話,梁妄便聽見她摔門而出的聲音了。
這個時間點,恐怕客棧里其他已經(jīng)睡下的人,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給鬧醒。
梁妄將輕紗從臉上拿下,望著因為用力摔過撞開了縫隙的木門,手上握著的輕紗還殘留著秦鹿身上的余溫與味道。
梁妄想起來自己以前其實并不很喜歡喝羨陽明月,即便羨陽明月是進(jìn)貢給西齊的貢茶,可他喝不慣羨陽明月入口后先苦后甜的澀味兒。第一次得了這個茶葉,便是秦鹿找來的,她那時被茶商誆騙,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一斤羨陽明月回來。
陶罐中裝著的茶葉只是羨陽明月放了一年后的陳茶,屬于次品,她卻聽茶商忽悠,說這茶是西齊的貢茶。
那時天賜王朝里留下西齊的東西很少,因為百姓為了討好天賜的皇帝,不敢明目張膽用曾經(jīng)在西齊風(fēng)靡過的東西。
秦鹿為梁妄泡茶時,像是得了什么寶貝,一張臉上就寫著兩個字:等夸。
梁妄那日心情好,損了幾百兩銀子也沒不高興,見秦鹿泡茶心細(xì),將茶杯遞給自己時,一臉期待,就等著他喝一口,然后夸句這是好茶。
茶非好茶,向著自己的人心卻非常難得。
于是梁妄昧著良心說了句:“不錯。”
秦鹿笑得更開心,還說這茶要是賣給別人都是一千兩的,她砍價才砍下來了這么多,渾然不覺自己被騙了。
從那之后,一句得了梁妄‘不錯’的羨陽明月,就時時出現(xiàn)在無有齋的茶房內(nèi),秦鹿以為他喜歡,總是愛給他泡這味茶,久而久之,身上也染上了羨陽明月的茶香味兒。
他究竟是喜歡喝羨陽明月,還是喜歡喝秦鹿泡的羨陽明月呢?
這茶落入別人手中,依舊是入口苦澀,而后回甘,落入秦鹿的手中,總歸是甜上了幾分,茶香濃郁,久久不散。
有些答案,其實就是明擺著的。
梁妄轉(zhuǎn)身躺在了床上,任由一截輕紗蓋上了臉,今夜心情不錯,恐怕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謝盡歡便陪著梁妄幾人一同上路了。
早間梁妄醒來時,發(fā)現(xiàn)端著熱水進(jìn)屋的是客棧的小二,洗漱好了再上馬車時,秦鹿沒進(jìn)來,反而把許金露和夏途兩個人給推進(jìn)來了,自己披著昨日買的一件披風(fēng),放下門簾駕馬車。
一天下來,梁妄與她說不上一句話,她也不拿睜眼瞧他,三餐照問一遍可有什么伺候的,梁妄沒說有,她就當(dāng)做沒有,然后遞給他干糧,自己叼著塊蔥花燒餅去找謝盡歡說話。
昨日她將戒指給了謝盡歡,讓貪貪陪謝盡歡一夜,結(jié)果謝盡歡又拉著貪貪說了一夜道法,說他這幾年小有研究,練出了一個陣法,可困鳥獸,但是若是比狗大一點兒的動物就困不住了。
秦鹿聽他這般說,簡直恨鐵不成鋼,她慫恿謝盡歡道:“你就算不能和她一輩子在一起,那占點兒便宜,吃兩塊豆腐還是可以的,一時貪歡,好過從未擁有,貪貪對你的印象不差!”
謝盡歡聽秦鹿這么說,愣了愣,隨后笑道:“我能見到貪貪姑娘就滿足了,沒有別的所求,她的一生都被容貌所累,接近她的男人,都是為了圖與她**好,若我也這么做,與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別呢?”
秦鹿覺得謝盡歡這么說還挺癡情的,便干笑了兩下。
謝盡歡用了長青符,相貌看上去年輕了許多,只是眼眸中的老態(tài)已經(jīng)藏不住了,皮囊再好看,終究會過期,人的壽命再長,也始終有死亡的一天。
謝盡歡與貪貪相遇時,便是梁妄救他時。
謝盡歡也是富貴人家出生的,不過他爹不是個專情的人,府上姬妾成群,大宅院里的斗爭從未停歇,后來是因為有個下人被他爹輕薄了,身懷有孕他爹還不認(rèn),那女子便投井自盡,鬼魂怨氣長年飄在了謝府頭上,好好的一個大家族,三天兩頭死人。
梁妄也是聽說了這個事兒才來捉鬼的,那鬼殺了太多人,身上的戾氣很重,梁妄方成道仙時,病重了幾年,后來重拾道法,對付普通的鬼怪尚可,惡鬼還是頭一回,于是就祭出了他師父的桃木劍。
當(dāng)時秦鹿去幫忙,知曉謝家還有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沒死,便讓貪貪去看著對方。
梁妄捉鬼花了幾個時辰,于是貪貪便陪著謝盡歡一夜。
謝盡歡那時年幼,也很怕死,貪貪貌美,性子軟順,給謝盡歡說了一夜的故事也不嫌疲憊,謝盡歡得梁妄所救,知道貪貪是鬼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哭著喊著跑開了。
時隔幾年,他們有緣又再相見,謝盡歡已經(jīng)在學(xué)道法,少年初有所成,梁妄就又給他幾本道法書,少年時期的謝盡歡,請秦鹿通融,想要再見一次貪貪。
秦鹿逗他說:“你叫我一聲姑奶奶,我就讓她出來。”
后來,秦姑奶奶這個稱呼謝盡歡便一直都沒改了。
第79章
瀾城古籍:十二
五鬼叫秦鹿秦姑奶奶,
是因為她有三千英魂傍身,謝盡歡喊她,
完全是為了能討好秦鹿,見貪貪。
情根深種的少年郎,如今已經(jīng)七十歲了,藏于心中的喜歡,謝盡歡從未對貪貪說出口,尤其是在他們初見的那天晚上,
貪貪與謝盡歡說了一個女人,因為自己傾國傾城的容貌,最后落得被人說是禍國妖姬的下場。
別人擁有貌美的長相,
大多是一生無憂的,貪貪卻因為這相貌,
苦痛了一輩子。
奔走顛簸,流離失所,
從這個國家,被送到那個國家,
亡國也怪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一生,
經(jīng)歷過太多男人,早就不相信真情真愛,謝盡歡想,他又何必用貪貪不相信的那種感情,試圖去打動對方呢。
倒不如能見時見一面,
不能見時想一想。
謝盡歡還想,希望自己在貪貪面前,沒有老去得那么快,也別死得太早,活到一百歲成了人瑞都不夠,要是能活到一百一十歲,他與貪貪相識百年了,那個時候謝盡歡再死,他便覺得自己也算死而無憾了。
人死后,投胎轉(zhuǎn)世,這一世所經(jīng)歷的東西都會忘卻,來世他未必那么倒霉,生在了一個臟亂的家庭里,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梁妄與秦鹿。
轉(zhuǎn)世后,若無太多執(zhí)念,人的相貌也會改變,或許他們街頭擦肩而過也不相識,不記得貪貪,未必不是一個好的結(jié)果。
謝盡歡心里的酸有,其實甜也有,他的要求不多,有錢有勢,大富大貴,非他所求,得一人心,白首不離,非他能受,倒不如……順其自然的好。
秦鹿聽了謝盡歡的心聲,很難不想到自己,她與謝盡歡便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雖說兩人都算是開朗的,能說能笑地湊到一起,聊起天來一天也不會覺得無趣,可她所求的,她執(zhí)著的,她受或不能受的,裝可憐博取同情,撒嬌耍賴,威逼利誘,都得得到。
她心中最在意的,她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不舍摧毀,但要糾纏。
她不大度,小氣得很,也沒那么豁達(dá),就是想不開。
只是現(xiàn)在,秦鹿還在和梁妄置氣,所以她不打算理會對方,先冷一冷,等洛川的事情解決了,她再纏回去,總得讓梁妄知道些她的好才行。
于是這一整日,梁妄與秦鹿說的話,總共不到十句,其中還包括:“主人用飯嗎?”“主人喝水嗎?”“主人下車了�!薄爸魅私o錢。”……
梁妄覺得好氣又好笑,秦鹿敢和他擺臉色這種事兒,最終還是應(yīng)驗了。
第二日出發(fā),依舊是秦鹿駕車,不過距離洛川只有半天的路程,到了洛川,秦鹿與許金露兩人同行的理由便不成立了,但謝盡歡已經(jīng)帶來了一本書,按照瀾城的遺址方向找過去,若書中內(nèi)容成真,他們也必然能碰見實現(xiàn)人愿望的‘仙人’。
秦鹿問過謝盡歡:“為何你聽說別人心想事成了第一反應(yīng)不是相信?你就不想,這世上或許真的有能讓你和貪貪在一起的機會?”
謝盡歡回秦鹿道:“凡有所求,必有付出,這是道仙叮囑了我許多遍的話了,我也不是毛頭小子,幾本書便能讓我與貪貪姑娘在一起,那得換去我多少東西呢?我也怕……當(dāng)真在一起后,那些美好的回憶,會促成將來的不如意。”
“膽小。”秦鹿呸了一句。
謝盡歡苦笑了一下,又問秦鹿:“秦姑奶奶呢?如若愿望真能成真,你就不求你與道仙……”
“求什么?!”秦鹿突然揚起聲音,用馬鞭在謝盡歡所騎的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下,謝盡歡拽著韁繩立刻朝前頭奔馳了過去,秦鹿道:“你先一步去洛川,找好客棧便等我們!”
謝盡歡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只有一聲聲生怕從馬背上摔下去的:吁~吁!吁吁吁——
馬車到了洛川時,早早過了午時了,謝盡歡吃了一碗牛肉面才端著凳子坐在客棧門前等到了來者。
他知道梁妄的性子,吃喝用度自然一切都按照最好的給,四間上房已經(jīng)預(yù)留好了,銀錢也付了。
夏途和許金露本想就在這兒與梁妄還有秦鹿作別的,前面幾天倒還好,尤其是秦鹿這兩天似乎在與梁妄置氣,一個當(dāng)下人的甩臉色比當(dāng)主人的還要厲害,梁妄性子悶不說話,秦鹿也就不說話,每天問候夏途的話都比和梁妄說的多。
許金露覺得尷尬,夏途也不想和這三個來歷不明的人接觸,兩人下了馬車后,道別的話都說出口了,謝盡歡才道:“��?走?這眼看要不了一個多時辰天就要黑了,你們要走到哪兒去?我還特地要了四間上房呢,這錢不是白花了�!�
許金露聽謝盡歡要了上房,于是說:“我……我們的銀子不夠住上房。”
秦鹿跳下馬車拍了拍她的肩說:“沒事兒,謝盡歡花錢,從來都不用還的,他有的是錢�!�
謝盡歡扯了扯嘴角,不能反駁。
洛川這邊秦鹿從來沒來過,現(xiàn)下過了正午的太陽,又有涼爽清風(fēng)從巷子那頭吹過,帶著另一條街道上糕點的甜香氣味兒傳來,秦鹿高興,拉著許金露說要與她一起吃東西。
幾人以為午時就能到洛川,誰知道路上不平,還是走了許久,中午都沒用飯,許金露也的確餓了,便拽著夏途的手說要一起。
夏途看了一眼許金露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指,慣來對人橫眉冷目,像是見了仇人的夏途,難得紅了臉,一瞬安靜乖巧了下來,然后便順從地被許金露一起拉著朝小巷子的另一邊過去。
謝盡歡吃飽了沒跟上,況且這馬車內(nèi)不是還有個人沒走么。
車簾開了一條小縫,白皙的手伸了出來,謝盡歡瞧見了,左右看了兩眼,平時這個時候秦鹿就得湊過去扶著了,不過……從方才下了馬車秦鹿就像是梁妄沒跟出來似的,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管對方,現(xiàn)在都走遠(yuǎn)得笑聲都聽不見了。
于是謝盡歡湊過去,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梁妄的手下打算扶他下馬車。
梁妄的手指只是在謝盡歡的手背上碰了一下,便立刻縮了回去,車簾猛地被掀開,梁王爺皺著眉頭狠狠地朝外瞪了一眼。
謝盡歡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一步,訕笑了兩下:“道仙,秦姑奶奶……去給您尋好吃的去了�!�
梁妄雙眼微瞇,瞥了一眼已經(jīng)空蕩蕩的客棧門前,心想這丫頭都已經(jīng)兩日沒給我好臉色了,會給本王去買東西吃?說不定吃到天黑再回來,今日便不用見了。
秦鹿那晚臨走前,帶著惱羞成怒道:“你真是欺負(fù)人!”還猶在耳邊,梁妄不禁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自食惡果的意思,此時跑過去拉著秦鹿問她喜不喜歡自己,得了秦鹿的回答,再說一句:本王亦是。
太跌份了。
總歸是被人捧了一百多年,從來沒受過幾分委屈,一張臉上的面子,輕易拉不下來,梁妄想著,先給她氣兩天,等她氣轉(zhuǎn)消了,自己再主動示好,三言兩語哄不好,大不了多花些時間。
來了洛川,還有正事要忙,此時談兒女私情,不是時機。
不得不說,知秦鹿者莫過梁妄,秦鹿與許金露都已經(jīng)吃飽喝足了,還不愿回客棧去,在吃飯的酒家里問了小二幾句話才知道,今晚洛川有個大戶人家要娶妻,因為前段時間天熱,平日里雨水多的洛川卻足足三個月未曾降雨,山間樹死許多,草木都干枯了。
那大戶人家娶妻時還要辦個祭祀龍王的儀式,借著喜事要好好求雨。
秦鹿問:“求雨與成親有什么關(guān)系?”
小二說:“姑娘有所不知,這大戶人家的小公子找過道士算過,屬水,所娶之人也正巧是屬水的,說是屬水的女子哭紅了眼,天就要下毛毛雨,這是咱們這兒的俗語,所以今日那小姐出嫁定要好好哭嫁一次,兩個屬水的成親,加上祭祀龍王爺求雨,說不定真能下一場呢。”
秦鹿笑了笑,求雨倒是的確有,求龍王也得看龍王得不得空,都說四海之內(nèi)有龍神,可呼風(fēng)喚雨,但誰都沒見過,不過山海之中有神明,屬天意,求雨祭壇擺開,再畫符誠心問之,倒是可以求來大雨降臨。
梁妄會,他只試過一次,忽而變天,降下的大雨他還沒來得及從門外山間祭壇上跑回家中,便被淋個透濕,從那之后,他就再沒干過這等子蠢事了。
秦鹿聽見有熱鬧,便要拉著許金露一起去,許金露說自己看不見,不想去人多的地方,秦鹿說:“你看不見,我說給你聽,找大夫是一回事,過好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秦鹿的意思,許金露知道,她是想讓自己看開些,大夫畢竟不是神仙,能治得好眼睛自然最好,治不好,她也不能永遠(yuǎn)都龜縮在一角不與旁人接觸的。
其實秦鹿知道,他們所求的大夫,不過是以古籍來換的,這樣的愿望,自然是求不到的。
許金露想了想,還是與秦鹿一起過去了,全程夏途陪著,難得在許金露的臉上瞧見了笑意,夏途心里也高興,對秦鹿的敵視至少沒那么大了,偶爾還是會瞪她,但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許金露的身上。
嫁娶這種事,自然是越熱鬧越好,便是沒有請?zhí)�,不能去人家家中吃喜酒的,在門前走過,也有下人會給一包酥糖沾沾喜氣。
秦鹿過去討酥糖,指著站在外圍不方便擠進(jìn)來的許金露說他們一行是三個人,那下人也好說話,給了三包酥糖過去。
求龍神降雨的儀式誰也不懂,做的就比較簡單,便是將四海龍王的龍頭放在祭臺上供上香火瓜果,等祭祀結(jié)束了之后,再將龍頭與龍身安在了一起,然后四條被人扛起來的大龍繞著家家戶戶的門前,每家戶主都得對龍王喊一聲:“請求龍神降雨�!�
這場面,秦鹿從未看過,與許金露說是也津津樂道,就連夏途一雙眼都看直了。
四條長龍朝街頭那邊過去,熱鬧也算是看完了,還未徹底散開的人群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驚叫聲:“還我!那是我的古籍!”
“什么你的?我都做了記號的,這是你從我這兒偷去的!”又是一男子喊著。
他們聲音很大,叫周圍人都沒忍住看過去,許金露聽見了騷亂聲,便立刻躲在了夏途的身后,夏途抓著她的手腕,聽見古籍二字,皺著眉頭朝那邊看去。
人群中,兩個壯年男子扭打在一起,一聽有古籍,原先過來湊熱鬧的人也都擠做了一堆,一本紅皮子紙的書落地,哄搶的人多不勝數(shù),原先跟著龍神的一聽這里有古籍,便立刻涌了上來。
被壓在最底下的男人沒一會兒便斷了氣,身上不知道被踩踏出多少條傷痕,夏途冷著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在眾人手中幾乎撕扯開的古籍,那雙眼黑得叫人看不清。
秦鹿眼看局勢控制不住,已經(jīng)有人死了,再下去,死的就不止一個,便對著邊上不敢湊上去的人道:“還不報官?”
那人哦了一聲,匆匆跑開,這里太亂,秦鹿便拉著許金露離開,夏途回頭了兩次,面色難解。
第80章
瀾城古籍: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