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們找上門了!”
“等等�!秉S四透過門縫,打量了一眼外面的人道,
“他們應(yīng)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恐怕是例行詢問,要是查出來了,這會兒就該破門而入了,哪里還會叩門?先別急,咱們只當(dāng)做無事應(yīng)付過去便行�!�
“可江氏還沒找到,萬一她突然冒出來……”
“找了這么久都沒找到,她興許已經(jīng)跑了�!秉S四琢磨道,“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人已經(jīng)堵上門了,這個時候若是逃就是不打自招,不如賭一賭,若是真被發(fā)現(xiàn)了,咱們再跟他們干起來也不遲!”
賀老三勇武有余,智謀不足,且教首又不在,便只能聽他的,吩咐眾人道:“聽老四的,先別動,像往常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
一行人便只好佯裝無事,由黃四去開了門。
賀老三手中的斧鉞不好藏,情急之下,忽然看到了中空的戲臺子,掀開簾子打算暫時塞進(jìn)里面。
可他沒想到,藍(lán)絨布簾子一掀,他卻陡然看到一張找了一晚上的臉。
賀老三眼珠子一瞪,“好啊,你個小娘們,竟敢藏在這里,害得老子眼巴巴的找了一夜!”
江晚吟亦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掀開簾子,呼吸一窒。
昨晚這群人來來往往的,江晚吟緊張的在戲臺子底下藏了一夜,一直沒找到?jīng)_出去的機(jī)會,天明大門又被關(guān)上了,江晚吟正以為無望的時候,被外面的敲門聲一震,聽到“巡檢司”幾個字,她立馬醒了神。
江晚吟壓著砰砰心跳,緊緊盯著那門,只等門開便沖出去。
然而沒等到開門,卻等了慌不擇路過來藏東西的賀老三。
“救……”江晚吟下意識想叫人,賀老三卻先她一步,一把捂住她的嘴,直接按住她一起躲在了戲臺子里。
黃四一行人也發(fā)覺了戲臺這邊的動靜,暗罵了一聲:“先別將人弄死,萬一不測,還可將她用作籌碼�!�
賀老三原是想直接弄死江晚吟的,此刻被黃四制止,方松了手,捂住她的嘴警告道:“不許叫!若是敢讓人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就擰斷你的脖子!”
江晚吟剛剛差點被直接捂死,如今手腳皆被縛住,嘴巴也被死死捂住,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暫時忍下來。
等賀老三將江晚吟制住后,黃四方去開門。
大門吱呀一聲,外面的光透了進(jìn)來。
“大人莫怪,我們這些地方都是晝伏夜出,剛剛睡下,沒聽見——”
黃四賠著笑,一低頭忽然覷見后面那張冷峻的臉,額角一跳。
這人劍眉星目,氣度不凡,眉目與他們教首有三分像,恐怕便是傳說中的那位陸家世子了。
且看他來的方向,是剛從上一處勾欄出來,怕是查到什么東西了。
黃四佯裝被嚇到,立馬縮了眼神:“喲,這么多官爺,不知出了何事了,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掙個辛苦錢,怎么、怎么查到我們頭上了……”
“不用緊張,只是例行搜查�!标懣N道,“你是這里的老板?”
話雖輕描淡寫,但他周身的氣勢迫人,黃四連忙側(cè)了身:“正是,小人鄙姓黃,在家行四,官爺請便,有什么要問盡管問,小人一定知無不盡,盡無不言�!�
陸縉進(jìn)來后,眼神快速逡巡了一遍,屋子里只是尋常的瓦市擺設(shè),看不出絲毫異樣,接迎的黃四也低眉順眼,處事圓滑。
可他一貫細(xì)致,便是再尋常,也沒有放松警惕,一一踱著步查探著。
“你這里,可有雜耍班子?”陸縉問道。
“有一個�!秉S四答道。
“勞煩您將戲班子的人全都叫來。”
“……這會兒?”
“怎么了?”陸縉掀了掀眼皮。
“沒、沒什么�!秉S四道,“您也知道,咱們這一行都是夜貓子,這會兒他們剛睡下�!�
“廢什么話,國公府的二少夫人昨晚被紅蓮教的人擄了,那伙人十有八九是裝成了戲班子,讓你去叫人你就去,猶猶豫豫的,你難不成是心虛?”鄭巡檢斥道。
“我哪兒敢,官爺莫怪,小人這就去�!�
黃四賠著笑,手心卻出了汗。
陸縉亦是四下查探著。
幾個人說話間,江晚吟陡然聽見幾聲低沉溫厚的聲音,猛然偏了頭。
隔著藍(lán)絨布簾子透過一絲縫隙怔怔的望向外面。
這聲音,是陸縉。
他竟然親自來找她了。
透過簾縫,江晚吟隱約看見一點玄色刺金下擺,同他昨日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陸縉一貫是個最愛潔的人,今日卻穿了重樣的衣服,想來他大約奔波了一整晚,徹夜未眠。
他好像,一直在為她破例。
可她一直在騙他。
江晚吟心里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極為復(fù)雜,一股難言的酸澀蔓延了開。
被縛住的雙手頓時又萌生一股力量,江晚吟用力掙扎,想讓他看見她。
她就在他眼底啊……
然賀老三死死的捂住她,江晚吟剛抬起身,又被他按了下去。
她明知道他就在眼前,卻始終無法發(fā)出一絲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陸縉從她眼前走過。
生生的錯過。
江晚吟急的直想哭。
很快,黃四便帶著人到了,一群人皆是睡眼惺忪,滿眼血絲的模樣,陸縉挨個巡視了一遍,尤其盯著他們身上有無傷口,查了一遍,卻看不出絲毫異樣。
這群人的確是真正的戲班子,專門養(yǎng)來做樣子的,自然查不出異樣。
他們的人都偽裝成了打雜的和仆役,兵器一回來便埋在了后院的花圃底下。
陸縉查了一遍無果,此時,其他巡檢使也都查完了,皆搖頭:“大人,沒查到任何異處�!�
“那些箱子呢?”陸縉抬了抬下頜,望向堆在角落的紅木箱子。
“也沒異常,里面都是些木劍和戲服�!�
“陸大人,看來,這家也沒問題。”鄭巡檢道,“時候不早了,街角還有一家倚翠樓,要不,咱們再去那里瞧瞧?”
陸縉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眉間一蹙,便抬步欲離開。
但他一貫周全,路過大堂中間那個寬敞的戲臺子時,忽地又頓住:“這戲臺子是空的?”
他走近的時候,賀老三盯著那雙玄色皂靴渾身一繃。
江晚吟則雙目放光,用力的想挪過去。
黃四額角突突直跳,打著哈哈道:“大人,您該不會是懷疑這臺子下藏了人吧,這臺子也就一丈多寬,哪里藏得下這么多人?”
鄭巡檢也覺著陸縉有些魔怔了,疑心他是擔(dān)心的過了頭,悄悄湊上去:“大人,您若是累了,不妨去用些餐食�!�
陸縉揉了揉眉心,也有些疲倦。
卻無心用膳,一抬步便要去下一家:“去倚翠樓�!�
他一轉(zhuǎn)身,江晚吟頓時絕望。
等他們走了,她必死無疑。
人瀕死前的力量往往叫人難以相信,往常無人在意也就罷了,此刻陸縉已經(jīng)找到了她眼底。
只差一步,她就能徹底解脫。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江晚吟咬著牙,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然撐著戲臺子的柱子上一撞,發(fā)出了輕微的一聲。
被賀老三死死箍住,她這聲音其實并不算響。
陸縉卻倏然停了步:“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什么?”鄭巡檢不明。
黃四攥著微濕的手心,卻道:“大概是耗子吧,咱們這種地方,耗子最是多�!�
“不是�!�
陸縉一向敏銳,這似乎是肉身碰撞到硬物時的悶沉聲,雖然極細(xì)微。
盡管知道可能猜錯,但一想到對方是江晚吟,便是有千分之一的線索,陸縉也不會放過。
畢竟,在這種險境中,這大約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他一言不發(fā),不等眾人反應(yīng)快步上前直接掀起了藍(lán)絨布簾子。
果然——
正對上雙目幾近絕望的江晚吟。
而她身后,還有個死死箍著她的刀疤臉!
在看到陸縉的一瞬間,江晚吟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強(qiáng)撐了一夜的委屈和慌張在這一刻全都崩斷。
好比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久在暗夜里的人等來了一束光。
她從未有像此刻這般期望見到陸縉。
陸縉亦是沒見過江晚吟這般狼狽的樣子。
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但那一刻,卻殺心四起。
他根本無心追查什么紅蓮教,也不想管綏州的爛攤子,只想將害了她的人一刀一刀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來�!�
陸縉動作凌厲,抽出身旁鄭巡檢的刀直接一刀劈開了戲臺子。
緊接著便探身去抓人。
賀老三自詡武力過人,但在他如此快的動作之下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等陸縉的手已經(jīng)快碰到那女人了,他方醒了神,攥著她的脖子猛地站起往后退:“別過來,再過來一步,我就要了你夫人的命!”
眼看著江晚吟被攥的臉色紅漲,陸縉眉間戾氣陡然增長,卻怕當(dāng)真?zhèn)剿�,不得不暫時應(yīng)下:“好,我不動,你別傷她。”
這一且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巡檢司的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拔了劍。
黃四亦是不裝了,一邊退后一邊吩咐人抄家伙。
很快,后院的花圃便被掀翻,一幫漢子手執(zhí)兵器沖了進(jìn)來。
原來他們才是真正的教徒。
局勢瞬間劍拔弩張。
裴時序不在,但每每行事之前都會給他們留下好幾條退路。
眼下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這是最壞的結(jié)果,幸好他們還有人質(zhì)。
黃四快速判斷了一下局勢,當(dāng)機(jī)立斷,拔出一把長劍抵在江晚吟脖子上:“陸大人,咱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夫人在我們手上,你要是想她活命,就放我們走,等我們出了城,自然會把你夫人完好無損的放回去!”
鄭巡檢一見這幫人張狂的樣子,怒火不打一處來,下意識想解釋他們綁錯了人。
他們綁的只是一個無足掛齒的伯府庶女,壓根不值得用這么多人命來交換。
“這不是陸……”鄭巡檢剛想開口。
陸縉卻直接打斷他,幾乎毫不遲疑地對黃四道:“好,我答應(yīng)你�!�
“可大人,這位明明只是……”
“住口�!标懣N眉眼凌厲,“按我說的做�!�
鄭巡檢脖子一縮,只得揮退了手下人:“撤后!”
黃四隱約意識到些許不對,但陸縉既然答應(yīng)了,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黃四也吩咐道:“備馬車,走!”
于是賀老三便挾持著江晚吟,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大門去。
江晚吟被捏著脖子,在聽到陸縉制止身邊人的那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他為了保全她的名聲,對外仍是宣稱被擄走的是她長姐。
即便到了此刻,面對到手的功績,他仍是選擇了保住她的命。
江晚吟鼻尖一酸,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都吐不出,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陸縉此刻想屠了這幫人的心都有了,面對江晚吟時,聲音卻放的格外輕:“沒事的,我很快就會接你回去。”
江晚吟吸了吸鼻子,輕輕嗯了一聲。
“不要害怕,也不要同他們爭執(zhí),一切交給我�!标懣N又低低地道。
“好�!�
江晚吟鼻尖更酸了,帶著濃重的鼻音。
交代完江晚吟,陸縉又掃視了一眼賀老三等人,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地道:“我雖答應(yīng)了你們,但從現(xiàn)在起你們不許動她一根手指,若是她回來后我發(fā)現(xiàn)她流了一絲血,我必會放干你們的血。她有一道傷痕,我必會讓你們身上有千道萬道。”
壞人威脅起人來往往司空見慣,但這些話從一個百年門楣,家世教養(yǎng)優(yōu)渥的人口中吐出,反倒比壞人更加更加驚心動魄。
因為這必然是觸及到他的底線了。
正人君子一旦失控,往往更難以讓人承受。
賀老三面對裴時序那樣冷血無情的人覺得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但眼下,陸縉的威壓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種被人攥著喉嚨幾乎快無法呼吸的感覺又來了。
賀老三被他的冷眼一看,心底發(fā)憷,臉上卻仍是強(qiáng)裝鎮(zhèn)定:“大人放心,只要您不違諾,我們也是講信用的人�!�
說罷,他便抓著江晚吟一同塞上了馬車。
一行人便分乘了五輛馬車,朝著城門外飛奔而去。
陸縉亦是帶了人,跟在后面追。
等裴時序趕到的時候,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迎春樓已經(jīng)人去樓空。
看到黃四給他留下的訊息之后,他知道他們是換了一個計劃轉(zhuǎn)移了,立馬吩咐人備了馬車,要從小路追上去。
“教首,他們已經(jīng)走了,這個時候您留在城里才是最安全的�!鄙磉叺娜藙竦�。
裴時序何嘗不知。
但昨晚他險些親手害了阿吟,現(xiàn)在她又被挾持,他必須親自去放了她,確保她安然無恙。
幾乎并未考慮,他仍是動了身。
“走!”
***
城外,黃四同賀老三一行直奔城東的山地而去,那里地勢崎嶇,千溝萬壑,方便隱藏。
一旦進(jìn)了山,沒本地人引導(dǎo),莫說找人,便是連方向也辨識不清。
到了一處名喚九里亭的坡地時,陸縉勒了馬,派人通知可以放人了。
再拖下去也不是事,賀老三罵罵咧咧地放了簾子:“老四,教首不在,你拿句話,當(dāng)真要放了這娘們嗎?”
“放�!秉S四睜開了眼。
“可就這么放了人,咱們怎么跟郡主交代?”
“剛剛那姓陸的說的你也聽見了,若是不放,他恐會一直追下去�!秉S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