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好。”鳳戈瑤用力一支,想要坐起,奈何身子綿軟無力,又倒了下去。
小倩立即行至床前,將鳳戈瑤扶了起來,取了枕頭墊在其身下,又從齊天手中捧回藥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鳳戈瑤喝下。
在齊天的注視下,手掌大小的藥碗很快見底,若塵趕著當(dāng)兒端飯入內(nèi),“戈瑤,清粥小菜,多少咽一些。”
鳳戈瑤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有氣無力地?fù)u頭當(dāng)拒。
若塵急了眼,“戈瑤,不吃飯,身子受不住。”
鳳戈瑤嘿然不語。
齊天冷冰冰地斥道:“別胡鬧,”賡即睨向不知所措的小倩,“伺候你家小姐用膳�!�
“是�!毙≠涣⒓醋匀魤m手里捧白粥,著手服侍。
鳳戈瑤抬眸望向齊天,乖順如貓,“好�!�
這一幕落入若塵眼中,痛心,卻無奈。
膳訖,鳳戈瑤慘白的面色終于有了紅潤之氣,呼吸較之先前得力不少。
瞧著鳳戈瑤湯藥膳食皆恢復(fù)如常,齊天囑咐了幾句便準(zhǔn)備離開。
轉(zhuǎn)身之際,鳳戈瑤忽然掙起身子,一把拉住他袖角,像極了害怕自己心愛之物眨眼不見的稚子,惶惶乞求:“公子,留下來。”
齊天凝立不動,不溫不火地道:“戈瑤,你該休息了。”
失落遮掩不及,溢滿雙眸,鳳戈瑤不舍地松開手,在公子面前,她從來不敢奢求太多,只淺聲細(xì)語地道:“那我等公子回來。”
清冷的背影毫不留念,絕然而去。
若塵顧不上禮送公子,速即跑到床邊,關(guān)切道:“戈瑤,現(xiàn)在感覺如何?”
鳳戈瑤閉上眼,蒼白無力地道:“若塵,你先出去罷,我累了�!�
“好,戈瑤,我在你門外,哪里也不去�!比魤m放輕腳步,緩步而出。
聽到關(guān)門之聲后,鳳戈瑤徐徐睜眼,雙目無神地虛虛上望,淚珠無聲滑落。
關(guān)上房門后,若塵轉(zhuǎn)身之時,卻見廊下一人,長身而立。原來他并未走,而是在外面等著若塵。
若塵傾身上前,“公子�!�
“若塵,你跟我有多久了?”
“回公子,屬下跟隨公子,已六年有余�!�
目及之處,云葉之中,一片提早焉黃的樹葉迎風(fēng)而落,齊天目移心轉(zhuǎn),折聲道:“以后不用再跟著我了�!�
怔然片刻,若塵當(dāng)下躬身抱拳,“衛(wèi)辰,謝公子恩情。”
齊天神色淡然,邁出?牙取?
若塵朝著齊天的背影猛然跪下,叩首有三,沉沉于地。
晚間,小倩送湯藥至鳳戈瑤床頭。
在若塵的諦視下,恢復(fù)氣力的鳳戈瑤捧著藥碗,仰頭咽下,而后平靜地道:“若塵,你出去罷,躺的太久,身上黏黏糊糊,我需要沐身。”
“嗯。”若塵腳底生風(fēng)地退了出去。
小倩端起空碗,“公主,奴婢這就去為您準(zhǔn)備熱水。”
鳳戈瑤道:“不急,把秦姑姑放在你那里的東西拿出來�!�
小倩依言取出小瓶,雙手呈給鳳戈瑤。
鳳戈瑤發(fā)出一聲令人膽顫的冷笑,“有一件事,你去辦�!边∑康乃厥衷轿赵骄o,剪水鳳眸中射出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險象迭生
行刑之期,至。
天牢至城外的道路兩側(cè),圍滿了憤怒的百姓。
行刑時辰是未時三刻,但午時剛過,全城百姓便蜂擁擠入囚車必經(jīng)之路,眾人無一不手提竹籃、竹簍等盛物之具,內(nèi)里盡皆裝滿爛菜葉、臭雞蛋等腐物,有甚者竟在里面夾雜了石子。
罵咧之聲不絕于耳,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盯著同一個方向。
未時初刻,九輛囚車緩現(xiàn),每五人分乘,其眾囚衣覆體,頸上皆梏以枷鎖,手腳均銬以鐵鐐,押車官兵之?dāng)?shù)多倍于囚犯。秦姑姑居中而押,其囚服未覆之處,血痕累累,五指脹如白蘿,雙眼緊閉,隨意斜靠于車欄,整個人毫無生氣,唯一的動靜還是由囚車滾動帶出。
縱觀九車,車內(nèi)人莫不如此。
首車一出,群頭百姓高聲大罵,隨即籃中之物盡數(shù)飛出,砸入囚車。輕者臭蛋覆身,重者石下滾血。腐物似蝗,隨后八車魚貫而出,無一逃過。
霍水仙在百般央求后,齊天拒之不忍,方同意她只得于囚車途徑之路遠(yuǎn)觀,不可近身法場親睹行刑。
霍水仙倒不是為看熱鬧而來,她只是想親眼看著惡人得報,不然難平冤魂之怨。
百姓氣涌如山,盡管二人十指緊扣,也沒能逃過被人潮擠散。眼見著對方越來越遠(yuǎn),兩人都竭力想要排開人群,奈何卻是蚍蜉撼樹。
霍水仙拼命舉高雙手,朝越來越遠(yuǎn)的人扯嗓子喊道:“齊天,齊天……”
齊天雙眉緊蹙,想施輕功卻又被擠得無法動彈,急得雙眼通紅,一眼不眨地盯著漸漸湮在人群之中的霍水仙,兩只手猛力推著身前越壓越緊之人。
一個彈指的間隙,霍水仙身前驀然閃出一半遮面之人,雖是著了男裝,但身形卻比男子小巧許多,那人一直低著頭,從霍水仙身前匆匆擠過,很快被人流沖地?zé)o影無蹤。
蒙面人消失之時,霍水仙倏爾捂住腹身,驚恐與痛楚交織在清秀的小臉上,眾目不及之處,粘稠溫?zé)岬囊后w從指縫中潺潺涌出,她忍住疼痛抬手一看,鮮血滿手,蜿蜒纏臂,其唇色漸白,額間汗如黃豆。
究竟是誰要取她性命?是誰對她有如此入骨之恨?她做錯了什么,非置之于死地而不得平怒?質(zhì)問滿腹,卻是只字難出口齒,裂肉噬骨之痛侵蝕全身。
這時,霍水仙旁邊的一個老伯瞧出異樣,待看清情狀之后,老伯大驚失色,轉(zhuǎn)瞬高聲大叫:“殺人啦,殺人啦……”
周遭之人聞風(fēng)而動,擁擠不堪的人群眨眼間以霍水仙為中心,自然辟出一塊空地來。
霍水仙周身一松,緩緩將手伸向齊天的方向,整個人開始左右搖晃,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走向他,可鉆心的疼痛和逐漸消失的意識使得她只向前踉蹌了兩步便再也抬不起腳來。
眼前的人愈漸模糊,沾血之手越垂越低,渾身的力氣似被往外抽離一般,霍水仙腿上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重,往后一揚(yáng),重重倒地。眼皮越來越沉,她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可連這微小的動作,她都無法做到,喉嚨也恍若被一團(tuán)軟棉堵住,“齊天”兩字,任憑她喉中空氣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迫擠,都發(fā)不出一絲半縷的聲音。
終至力氣枯竭,意識渙散,眼簾重重闔上。其手捂之處,鮮血直流,一把冷冰冰的刀子赫然刺在腹內(nèi),素白衣裙殷紅一片。
還在推搡身邊人的齊天很快注意到人群中突發(fā)的異樣,不過一個晃眼的功夫,霍水仙便消失在視線里,心下更是著急,左支右絀之下,他猛推一把擠在身前的壯漢,縱身一起,踏人之肩。
躍身一刻,齊天恍惚瞧見有人倒在地上,因那人臉龐被其凌亂的發(fā)絲遮將而去,并未看清倒地之人是誰。腳尖又起,再往前兩步,瞳孔驟然一緊,倒地之人身上衣裙,分明與霍水仙今日所著裙衫一模一樣。
齊天大驚,飛身而下,將已是昏迷之態(tài)的霍水仙半抱起,急聲喚道:“小蝶,小蝶……”
連喚數(shù)聲,霍水仙卻紋絲不動,齊天用手撥開其遮面發(fā)絲,方覺一手鮮紅,屏住氣往下瞧,當(dāng)下心顫魂飛,將人打橫抱起,雙眼殺意騰騰,怒吼道:“讓開,都給我讓開�!�
一身藍(lán)衫似不慎跌入染缸,赤紅斑駁,憤怒的模樣活像從地獄里一路砍殺而出的惡鬼,周身散發(fā)出的戾氣更是讓人望而生畏。此時,若有不怕死的擋道者阻其去路,恐怕這人瞬息間便會被其撕成碎片。
周圍的人被他的樣子和吼聲嚇住,紛紛往旁邊退,方才擁擠不堪的人群,此刻竟生生避出一條筆直的小道來。
他抱著霍水仙,電卷星飛般奔出人群,瞬息消失不見。
“小蝶,小蝶你千萬不能有事,你快醒醒,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臨淵哥哥就在這里,臨淵哥哥再也不離開你了,只要你趕快醒過來,臨淵哥哥馬上去買你最愛吃的糖葫蘆,買糖糕,咱們還去河邊扔石子,臨淵哥哥不會再輸給你,你快睜開眼睛看看臨淵哥哥,小蝶,你乖,你要乖�!饼R天邊跑邊對霍水仙說話,試圖將她喚醒。
聲音喊到沙啞,霍水仙始終雙眼緊閉,神色異常安詳,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面龐毫無血色,雙唇白的駭人,鮮血滴了一路。
齊天腳下之勢,與駿馬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驚慌與害怕一股腦侵襲心頭。耳后,淚發(fā)齊飛。
齊天以躡影追風(fēng)之勢奔至滄海一粟。
溫子然此時正在后院挑揀藥材,意態(tài)閑散。
齊天抱著霍水仙猛然沖入,一徑往客房奔去,邊跑邊喊:“子然,快,快救救小蝶�!甭暽珢炩g沙啞,語風(fēng)急促焦躁。
溫子然手中剛剛挑揀好的藥材重新被丟入藥堆之中,追上齊天腳步,看著霍水仙腹上的刀子和兩人滿身的血,顧不上去問是誰下的毒手,一把抓過霍水仙垂下的手,搭在糊血的腕處。
齊天一腳踹開房門,快步邁至床邊,緩緩放下懷中人。
“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饼R天藍(lán)色衣袍已然濕透,其雙瞳發(fā)紅,死盯著溫子然,一瞬不錯。
溫子然從袖中掏出一只素白瓷瓶,拔出塞子,倒出一粒褐色藥丸,一只手扼住霍水仙下巴,捏開嘴,另一只手把褐色藥丸丟入口中,將其下巴一抬,喂藥動作,一氣呵成。
藥丸入肚,血涌之勢見小。
溫子然匆匆交待道:“不要動她,我馬上就回來�!彪S即拔腿跑了出去。
齊天腦中一片空白,眼下的他,自己都不敢動彈半分,更別說去動她了。
片刻后,溫子然帶了一盆清水、一把剪刀、一匹紗布和四五塊絹布返回。
齊天赫然起身,踱開兩步,給溫子然讓出位置。
溫子然手執(zhí)剪刀,將刀子四周的衣料剪開,露出短刀沒肉之處,手握刀柄,轉(zhuǎn)過頭看著齊天,辭氣凜然:“你轉(zhuǎn)過去。”
任是素來遇事泰然的齊天,面對如此情狀,也驚地?zé)o法思考,聽到溫子然的話,怔怔地背過身去,不過才一瞬,又轉(zhuǎn)了回來。
“既然你要看,那便看吧�!睖刈尤徽f完不再看他,眼睛緊緊地盯著刀柄處。
溫子然猛吸一口氣,握住刀柄的手緊了又緊,思緒一滯,手迅速動作,刀飛離出身之時,鮮血飛濺。
面色慘白如雪的霍水仙在昏迷中感受到了疼痛,蛾眉緊蹙,表情痛苦。
齊天重新坐回霍水仙身旁,下意識伸出手往其面龐探去,待見自己滿手是血后,晃即抽了回來,壓在藍(lán)袍上使勁擦蹭,卻總是蹭不干凈,目尋一遍,目光落到被褥上,當(dāng)即伸了上去。
霍水仙光潔的額頭上,一只溫涼的手觸若羽拂,微熱氣息噴在耳畔,輕似無聲的話語過耳入心:“別怕,臨淵哥哥在這里�!�
旁邊,齊天痛不欲生之時,溫子然已經(jīng)上完藥漿,隨后從醫(yī)袋中拔出一根帶孔銀針,整根往酒中一泡,片時取出,穿以桑皮線,將霍水仙腹上皮肉翻卷的傷口一針針仔細(xì)穿縫。
創(chuàng)口縫合之后,溫子然利落地剪斷桑皮線,就著血手拿出紗布,放在齊天旁邊,壓了壓那人輕顫的肩膀,“姑娘命大,傷口淺,不致命,你安下心來,剩下的,你來做�!�
房門自外翕上后,齊天便著手褪去霍水仙身上血衣。一雙血跡縱橫的手小心避其傷處,動作柔曼至極。
外衣離體,霍水仙上身便只余一只肚兜。
齊天拿起剪刀,心無旁騖地剪掉已被血染紅的貼腹那半,再從水盆里擰了一方白絹,仔細(xì)清理血跡,繼而動作熟練地展開紗卷,將紗布繞其腰身裹了一圈,包住傷口,而后扯來絲被,遮其傷體。
諸事行了,齊天跌坐在地上,頭枕著床沿,一眼不眨地盯著床上昏迷不醒之人,牽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辭氣哀痛至極:“臨淵哥哥沒有出息,臨淵哥哥沒有保護(hù)好小蝶……”漸漸地,泣不成聲。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過后,溫子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藥好了�!�
齊天輕輕地放開她,撐著床沿緩緩站起,辭氣軟弱無力:“進(jìn)來罷�!�
溫子然端藥而入。
齊天單手捧住霍水仙腦勺,微微抬起,將一旁閑置的枕頭墊于其腦下,伸手去接藥碗。
溫子然卻是面色一沉,猝不及防將手一縮,齊天接了個空,正不明所以,卻見送藥人神情突變,齊天驀地心緊,“怎么了?”
溫子然將藥碗隨手一擱,走近兩步,喃喃道:“不對勁,不對勁�!�
懸而不落的心因溫子然一句話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齊天再次看向霍水仙時,只見她原本慘白的嘴唇竟開始微微泛紅。
情狀有變,溫子然當(dāng)下再次切脈細(xì)診,同時用手指撐開霍水仙闔上的眼皮,觀了一觀,隨即將手伸入袖中,手再出時,指間赫然多出一枚銀針。溫子然快速地將銀針行入霍水仙耳后,俄而取出,卻見銀針尖端,已然發(fā)黑。
溫子然太陽穴突突而跳,捏著銀針疾步邁至桌前,取一只空杯,提起水壺倒入清水,而后將銀針浸入水中,片刻取出,又從腰間荷包中拈出一粒白色小丸,投入杯中,遇水即化,不過眨眼功夫,方還清水一杯,未幾見紅。溫子然面色越發(fā)難看,他將水杯端到齊天面前,“你看這個。”
“有什么不妥?”齊天一時不知其中。
溫子然聲沉沉道:“她并非簡單地被刺傷,而是中了劇毒。”
劇毒二字猶如一根冰針扎入齊天心臟,其瞳孔赫然放大,猛一拳砸在床沿,目光陰鷙,狠意驟盛,“解藥在哪里?”
溫子然搖了一下頭,“難就難在這里�!�
齊天眼光驟寒,額間陰霾蔽日,“怎么說?”
“我原本以為下手之人因行事慌亂,方未傷及要害,雖受重傷,卻不致喪命,但,是我判斷有失,”溫子然瞥了一眼杯中紅水,繼續(xù)道:“歹人的意圖,根本不在一刀致命,而是刀上喂下的劇毒,這毒……”溫子然鼻息漸重。
素能起死回骸的鬼醫(yī)欲言又止之態(tài)讓齊天當(dāng)下涌出不好的預(yù)感,忙問道:“這毒怎么了?”
溫子然一字一頓地道:“此毒乃前朝皇后親手煉制,名為化煙散�!�
“前朝……皇后……”齊天攥地拳頭“咯咯”作響,眼中殺意迸發(fā)。
齊天倏然起身,嗓音干澀,“我去拿解藥。”
☆、香消玉殞
半柱□□夫后,齊天殺氣騰騰地沖進(jìn)齊府。
府上一眾人觀其面色,盡皆望而卻步,無人敢上前見禮。
此時,鳳戈瑤正坐在水池邊,凝定一池接天蓮葉,映日清荷,目光迷離,神思不屬。其五步之距處,若塵靜靜佇立,安然疏閑地看著她。
氣憤填膺的齊天步踏疾風(fēng)般走近,猝然抽劍,鋒芒直抵其鵝頸,氣勢咄咄逼人,叱咤道:“拿解藥來。”
若塵被齊天周身散發(fā)的殺意嚇得驚慌失措,當(dāng)下挺身而出,擋在鳳戈瑤前面,“公子,發(fā)生了何事?”
利劍脅身的鳳戈瑤卻是波瀾不驚,眼中看不出一絲詫異和驚慌,安靜從容地望著荷尖蜻蜓,對齊天突然的持劍相向,似乎并不意外。
齊天一把推開若塵,怒吼道:“我再說一遍,解藥拿來�!�
鳳戈瑤淡然回首,面帶笑意,“只有□□,卻無解藥,公子,怎么辦呢?”
刀鋒一迫,刃入皮肉,玉白脖間,一線嫣紅,齊天心火陡旺,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一字一句沉聲道:“鳳戈瑤,解藥拿來�!�
若塵噗通跪在齊天腳邊,哀求道:“公子,手下留情,”望向鳳戈瑤,“戈瑤,別玩笑,公子要什么,你趕快拿出來。”
鳳戈瑤并不看若塵一眼,目光盡在齊天身上,其笑色如凝,語調(diào)婉轉(zhuǎn),“戈瑤從不欺瞞公子,先母走的倉促,并未留一字半句,先母擅長用毒,而戈瑤卻不知?Y??,”鳳戈瑤忽然大笑,“公子認(rèn)為,此事,好笑不好笑?”
齊天手掌使力,劍鋒再入半分,傷縫處,已見皮肉微翻,齊天聲色冰冷地道:“你在跟我耍心機(jī)?”
朗目疏眉之下,儀態(tài)萬方,一彎笑唇如月,“戈瑤不敢,公子之令,戈瑤從不違背,只是公子從來都不了解戈瑤罷了�!�
若塵急煎煎地道:“戈瑤,別逞性子。”
“鳳戈瑤,既然你拿不出解藥,那我再留你不得�!�
說罷,齊天提劍欲刺,星火焚山之際,若塵一個縱步躍至鳳戈瑤身前,徒手擒住劍身,鋒刃入掌,鮮血直流,根本不明內(nèi)情的若塵重重跪下,磕頭央求:“求公子饒戈瑤一命,戈瑤只是一時氣直,容屬下好生規(guī)勸,求公子網(wǎng)開一面�!�
齊天凜聲凜氣地道:“你給我讓開,否則我連你一塊殺。”
鳳戈瑤仰頭盱視齊天,“戈瑤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公子不要遷怒他人�!�
若塵急急勸道:“戈瑤,別再惹惱公子�!�
鳳戈瑤握住若塵手腕,命令的口氣道:“若塵,把手松開�!�
若塵遂言放手,鳳戈瑤從懷中掏出一塊天青色手帕,纏在若塵鮮血淋漓的掌上,隨即站起身,與齊天對面而立,目光中毫無懼色,“公子,戈瑤今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讓你對我有一絲動情,霍水仙身上的毒,世上唯先母可解,除此,無藥可救�!甭曇敉蝗患鞭D(zhuǎn),凄厲質(zhì)問:“公子,我不甘心啊,如許經(jīng)年,日日夜夜,相伴公子左右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她殷小蝶到底做了什么?她消失了十一年,一回來卻將你忘了個干干凈凈,她究竟憑什么?難道僅憑她叫殷小蝶?”
若塵驚駭之下,不及后想前思,一把將鳳戈瑤拉在身后,“公子,求你放戈瑤一命,她的債,我替她來償�!�
鳳戈瑤冷冷道:“你來還?你憑什么來還?別自作多情了若塵,”猛然推開身前骨梁肉墻,嗤道:“少多管閑事,我自己的事,何須別人為我承擔(dān)?滾開。”
齊天緊握劍柄,恨意騰飛。
八尺男兒再次跪下,苦苦哀求:“公子,戈瑤糊涂,屬下愿代其一死,求公子放戈瑤一條生路�!�
“若塵,你聾了?我說過,不要外人插手。今日就算沒有死在公子劍下,你以為我還能活得下去?”俯仰之間,鳳戈瑤從袖中抽出一枚銀針,刺入若塵紫宮穴,針沒一剎,若塵轉(zhuǎn)瞬倒地,四肢僵硬,無法動彈,口舌麻木,喉中片言難擠,心急如焚,用上全身力氣匯于丹田,試圖沖破被銀針封住的穴道。
跳動微緩的心臟驀然抵上冷意透骨的劍尖,生與死,不過半寸之差,鳳戈瑤目露求死之態(tài),逼聲道:“公子,動手罷,殺了我,替霍水仙報仇,替殷小蝶報仇,殺了我。”
齊天深冷的眼神駭人不已,握劍力道俄重,一端尖鋒漸沒,天青色綢衫一隅,已然泛紅,錐心之痛電觸肉麻般迅速傳遍全身,鳳戈瑤卻容色安詳,眉宇之間,平若死湖。
眼見鳳戈瑤就快被一劍貫心,若塵急的滿頭大汗,卻絲毫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齊天手中之劍愈刺愈深。
終于,若塵崩潰之際,卯足力,以雷霆之勢沖開穴道,“戈瑤,不要�!�
一聲甫落,鳳戈瑤猝不及防往前一壓,伸展雙臂,抱住齊天,唇啟齒顯之時,如情人之間調(diào)風(fēng)弄月地呢喃:“公子,許我來生�!�
若塵腦中一空
,渾身僵住,眼睛死死地盯著鳳戈瑤身后一段血劍,劍尖紅流涓涓,剎那間,整個人猶遭雷劫,千情萬緒,渾如百只飛鳥齊投林,陰晴渾交之間,化作一道嘶聲嚎呼:“戈瑤�!�
齊天亦是一愣,握劍之手陡然力松,顯然,他未料到鳳戈瑤會突出此舉,其意態(tài)溫舒,幾乎沒有半分求存之心。
緩緩松開握劍之手,墨瞳一如深淵,光影明昧交變,情緒非常復(fù)雜,齊天往后退了一步,詫然詰問:“你想同歸于盡?”
鳳戈瑤勉力支撐搖搖欲墜之軀,冷劍兩端,血流如注,蒼白一笑,儼如風(fēng)中殘燭,“公子,你再看看我罷,再多看看我,記得我的樣子,來世別遇錯了人�!�
骨肉一虛,鳳戈瑤直往地上墜去,若塵搶身上前,一把將其抱住,泣數(shù)行下,渾身顫抖不迭,滿眼皆是惶懼,“戈瑤,別怕,我馬上帶你去看大夫,咱們?nèi)タ创蠓��!?br />
霜面之上,紅氣正一縷縷散去,鳳戈瑤軟軟抓住若塵衣襟,搖了搖頭,氣若游絲,“若塵,對不起,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你從來就沒有對不起我�!比魤m聲淚俱下,悲慟不已,緊緊攬住懷中人,似要以此迫回其漸漸離體的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