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聽不到,他什么也聽不到。
臨淵哥哥忽然不說話了,也不哭了。
他抱著我,往水邊走去。
我又著急又害怕,我想拉住他,我想讓叫他好好活下去,可是我的手已經(jīng)消失了,我在他耳邊喊,拼命地喊,他卻聽不到。
冰冷的河水撲上臨淵哥哥雙腳,臨淵哥哥一步步往前,水很快平其腰際,接著是脖子,臨淵哥哥閉上眼,往下一沉,一縷發(fā)絲漂在水面上,恍似一片流萍。最后,連流萍都消失無蹤。
水面歸于平靜,淹沒了一切,卻不剩半點波瀾。
我一聲聲地喊著臨淵哥哥,直到眼前一切皆作煙云,世間萬物盡止聲息。
這一世的過往風霜,一幕幕在我眼前閃現(xiàn),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大雪滿山河的冬季。
一個扎著雙髻的小丫頭仰起頭,問樹下的白衣少年:“你是誰?”
白衣少年轉(zhuǎn)過身,面色如雪,安然喜樂,“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紅塵一夢
老燭燃紅豆,古寺盤云綢。淚濺冷玉枕,相思寄平生。
霍水仙緩緩睜眼,嘴里吐出四個字:“臨淵哥哥�!甭曇艨~緲哽咽,幾如夜寐囈語。
“小姐,小姐你終于醒啦�!笔庆`兒喜不自勝的歡呼聲。
正伏在床沿打盹的陸上?霰渙槎?的聲音驚醒,乍然跳起,待見霍水仙已然睜眼,欣喜地不知所措,長身輕顫。
自霍水仙中毒那日起,他便沒有沾枕休息,而素來日沐兩次的人,卻衣不解帶地守在榻前,胡茬子瘋長都無閑空去理,自己體內(nèi)的余毒尚未清徹底,卻終日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不納任何勸言。
短短四五日,二十出頭的兒郎,卻滄桑如許。
還是靈兒反應的快,“我去告訴溫大夫�!鞭D(zhuǎn)眼跑了出去。
隨后反應過來的陸上?齟炅舜曄鄭?辭氣激動,聲弦抖瑟,高聲催促:“快……讓溫大夫快些來�!�
霍水仙還沉浸在遙遠無邊的夢里,尚未自前塵悲痛中緩過神,腦子里一片渾沌,呆呆地看著陸上?觶?似不識眼前人。
“別怕,我在,無人再敢害你。”陸上?鏊黨齙拿扛鱟侄劑α渴?足。
霍水仙眨了眨眼,開始恢復意識。
觀往昔,身事如珠,記憶作繩,締結(jié)兩世牽絆。
她是霍水仙,也是殷小蝶。
霍水仙掀開被子,撐身而起,剛動作,一不小心扯到腹部傷口,霎如卷刃燭刀割過,其面色一苦,“嘶�!�
“別動,躺回去,你身上有傷�!标懮�?鱟偶鋇匕閹?重新按回枕頭上,拉過剛被掀開的被角為其蓋上。
“我要起來�!被羲扇讨�,使力半坐起,一挪身,卻覺雙腿略略僵硬,咬咬牙,上手去移。
“倔什么倔,總是不聽我的話,苦頭沒吃夠還是?”陸上?鱟焐纖湓誄庠穡?手卻在為她穿鞋。
腳入鞋后,霍水仙揉了揉退,往前踢了數(shù)下,待筋骨稍稍恢復靈活后,方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傷口一疼,一個沒站穩(wěn),眼看就要往地上倒去,陸上?鲅奐彩摯歟?一把將她抱住,避其傷處,穩(wěn)穩(wěn)送入懷中,貼耳輕責:“逞什么強?你這老牛氣性,什么時候能改改?嗯?”
霍水仙掙出不甚牢固的禁錮,捂著肚子就往外走,剛到門口便碰見來送傷藥的溫子然,霍水仙開口第一句便是:“我要找齊天,他在哪里?”
溫子然瞥了眼她身后的陸上?觶?果然,陸上?鱸諤?到齊天二字時,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見火勢不對,溫子然趕緊將靈兒叫到跟前,“靈兒,快扶住小姐。”
靈兒依言扶住霍水仙,勸道:“小姐,你身上有傷,不宜多動,還是回去躺著為好。”
霍水仙滿心滿眼都是齊天,哪里聽得進一個字,她見溫子然避而不答,聲音拔高,再次詢問:“齊天在哪里?”
陸上?齠釕锨嘟畋┢穡?怒氣沖頂,忍無可忍,沖她吼道:“齊天,齊天,你就知道齊天。你眼里除了齊天,還能看見誰?我真想把你的心挖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齊天�!�
“對,我就只知道齊天,你們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找�!被羲擅偷赝崎_擋在她前面的溫子然,一步跨過門檻,往外走去。
“小姐�!膘`兒著急跟上,卻不敢太用力拉她,只好從旁扶穩(wěn)。
陸上?讎?極,頓然掀翻身旁桃木圓桌,桌上瓷具嘩啦啦摔了一地,他伸手一指,憤憤道:“好,既然你一門心思想找齊天,我偏就不讓,我倒要看看,離了齊天,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
話音一落,陸上?齜饜潿?去。即便在氣頭上,路過她時,仍不忘她身上有傷,小心繞開,生怕自己不小心將她碰疼。
陸上?鱟吆螅?霍水仙冷靜下來,當下斷定他們有事隱瞞,遂一臉嚴肅地看著溫子然,“子然,你們是不是有事瞞我?齊天到底在哪里?”
溫子然支吾半晌也說不出個究竟來。
霍水仙又將話頭轉(zhuǎn)向身旁的靈兒,“靈兒你說�!�
“小姐……”靈兒只低低地回了一聲,也垂著頭不再言語。
霍水仙柳眉倒豎,撇開靈兒的手,厲聲道:“你們都不說,你們都瞞著我,那好,那你們都別說了,我去找�!�
幾日下來,本就纖瘦的身子又單薄不少,服一身素衣,鴉發(fā)隨意散在身后,步態(tài)因創(chuàng)傷未愈及臥榻太久以至身軟體氣弱而稍顯虛浮。
“小姐。”靈兒擔心地跟了上去。
“不告訴我就走開�!被羲捎昧λ﹂_靈兒扶上來的手,眉頭俄而深蹙,因動作太大,不慎殃及傷口,額間密密細汗匯聚成珠,滾滾滑落。她已經(jīng)顧不得這么多了,只一個勁兒往前走,傷處滲血也毫不在乎。
靈兒被霍水仙幾近六親不認的模樣震得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滾,又強忍著不敢哭出聲音,這是霍水仙第一次對她發(fā)火,而且這火還帶熊熊之勢。
溫子然一把抓在她臂上,“水仙,不要鬧了�!睖刈尤患词谴蠓�,又是其朋友,看著她這樣不顧自己的身子,是又氣又急。
霍水仙停了下來,冷靜地看著溫子然,“別瞞我,也別善意欺騙,我經(jīng)不起了�!�
溫子然喟然長嘆,終是于心不忍,松開手,語重心長地道:“若是我告訴你了,你要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負了兩個如此用心待你的人�!�
“我答應你,一定好好活下去。”霍水仙鄭重承諾。
她怎么敢死?前世已是如此,得上天憐憫,才幸能跨越時空,再次重逢,豈能再讓悲劇重演一次?如此造化,怎會多有?她不敢隨意浪費。
溫子然朝靈兒招了招手,“靈兒,扶小姐回房�!�
靈兒趕忙抹了淚,扶上霍水仙。
霍水仙坐回床沿,半倚床頭,由著靈兒為她披了件衫子。
溫子然對靈兒說道:“你先在外面守著,我有話要與小姐說。”
懂事的小丫頭乖巧地退了出去。
溫子然將中毒之事的始末詳細告訴了霍水仙。
讓溫子然訝異的是,霍水仙在悉知后表現(xiàn)出了過分的鎮(zhèn)定和冷靜,眼中毫無波瀾。
靜默半晌,霍水仙沉定開口:“溫大夫當年不遺余力地救臨淵哥哥,并請得高人教他習武,臨淵哥哥交友如此,實屬大幸,多謝�!�
溫子然瞳孔赫然放大,不可思議地盯著她,“你記起了?”
霍水仙沉沉點頭,“記起了,都記起了�!�
溫子然默然嘆氣,霍水仙此時記起前事,對她來說,不知是好還是壞?
“你恨戈瑤嗎?”溫子然問道。
“我不恨她,”停了停,目光淡漠,“但也不感激她,她救我一次,再傷我一次,清了罷�!兵P戈瑤與她之間,互不相欠。此余,她對鳳戈瑤,更多的是同情。在愛情面前,每個人都是癡人,無藥可救的癡人。鳳戈瑤也算是愛的坦蕩,愛的轟烈,只是一顆真心付錯人罷了。
“你能夠這樣想就對了,她本性不壞,無奈生錯了人家,又愛上了一個早就把心給了別人的男子�!睖刈尤徽Z氣中頗多惋惜。
霍水仙默然不語。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王爺這邊……”溫子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我很感激他拿命救我,這份恩,我今生怕是還不起了。”霍水仙平素最不喜歡的就是欠了別人,然而她這一次卻欠的那么重。
闃然片時,霍水仙神情轉(zhuǎn)柔,“他去哪里了?”
溫子然萬般無奈地搖了搖頭,“并非我不愿說,而是他走的時候,連自己也沒個計較,依他的性子,多半是漫無目的,走走停停。天下之大,誰知道他腳尖朝向何方呢?”
霍水仙心尖戚戚,黯然喃喃:“你終究還是丟下我了�!�
溫子然道:“你別怨他,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留你一人,他舍不得。但是,在救你和放手之間,他只會選擇救你。”
霍水仙玉燭灼灼,似望遠方,起誓一般地道:“今生今世,若找不到他,我就等,一直等,非死不休。”
溫子然意味深長地道:“他這份深情,全天下也只有你值得�!�
溫子然之前一直覺得齊天太傻,活活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子,殷小蝶消失了十一年之久,而今好不容易出現(xiàn),卻將他忘得一干二凈,可他依然深情不減,一如當初,絲毫未變。
而直到現(xiàn)在,溫子然才終于懂得,他不傻,他是最明白的人,他所求的,所愛的,從來都是清清晰晰,明明白白,不曾迷失過一刻。
“你體內(nèi)尚有余毒,喝幾服清□□即可,腹上的傷也無大礙,好生將養(yǎng)著,不日便會痊愈�!睖刈尤凰平淮齽e辭一般,絮叨了幾句,緩了緩,語色一轉(zhuǎn),又道:“過幾日,我便要離開京城了�!�
“就要走了嗎?”霍水仙辭色落寞,連這個與齊天唯一有所牽連的人都要走了,不免心生寂寥,有傷春悲秋之感。
溫子然語氣平淡地道:“是啊,留的太久了。蘇喜姑娘與方墨成了親事,也是近來唯一一樁紅喜之事。蘇姑娘雖與方墨一同走了,但花不謝又重開了,現(xiàn)在春姨在那里照看,新請了個老大夫,人氣勝于從前,你也該放心了�!�
“如姐姐那般的女子,應當有人好好待她。方墨為人實誠,沒多少心眼兒,待人接物、言行舉止都彬彬有禮,心氣兒不浮不躁,很早我便瞧上了他,后來也時不時找機會撮合二人,如今紅葉約盟,也算是良緣一樁,可喜可賀。春姨嘴巧,適合做些小營生,風生水起,只待時日�!被羲烧f的云淡風輕。
溫子然頷首道:“蘇喜姑娘是個好姑娘,她走之前一直想去找你,我們沒有告訴她你中毒的事,王爺冒險求藥之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便與她說你調(diào)皮先走了,玩夠了自會去尋她匯合,讓她好好看住方墨。如果不這樣說,她斷然不肯如此離開�!�
霍水仙和煦一笑,“依姐姐的性子,是會如此�!�
該交代的已經(jīng)說完,該告知的已無遺漏,溫子然起了身,“你先休息罷,不可動的太厲害,以免傷口裂開,我再去給你配幾副養(yǎng)身補氣的藥�!�
“子然�!被羲蓪⑺麊咀 �
溫子然停下,卻未轉(zhuǎn)身。
“倘若有一日,你遇到了他,請告訴他,有一個被他弄丟了兩次的人,在等他,等了他很久很久,真的很久,”久到兩生兩世,久到橫跨千年,霍水仙喉頭哽然,語色凄楚,“請他一定回來,不管他身處何方,請一定要回來�!�
溫子然鄭重點頭,“會的,”然后,溫子然也對她說道:“這十一年里,他將自己活成了一名虔誠的信徒,只忠于你的信徒�!�
☆、月曲闖門
五日后,溫子然離開了京城。
霍水仙醒來那日,為其一言而大動肝火的陸上?鏊檔階齙劍?一出去便下令,不得他親口允許,任何人不能擅自放霍水仙出府,與此同時,府中各處都增派了衛(wèi)士輪流把守,以防霍水仙偷跑出去。
偷跑,霍水仙不是沒有想過。
除了靈兒,她不讓王府里任何人伺候,每日借著散步之名,攜靈兒在王府四處閑逛,卡卡角角無一放過。鬧心的是,每次在她試逃即將成功之時,總會冷不丁竄出一個“偶然路過”的護衛(wèi),恭恭敬敬地將她護送回去。
她的小動作,陸上?鋈?部看在眼里,只是他假裝不聞,心里想著讓她找點事做也好,總比成日成日地悶在房里強。
試逃幾次皆被撞破之后,霍水仙便知并非巧合,分明是陸上?鑫?防她特地安排了諸多眼線。
想明白之后,霍水仙便不再嘗試,白費力氣罷了。不過,她也不跟他挑明,兩個人誰也不說出來,完全當沒發(fā)生過似的。
溫子然走的第六日,霍水仙最不想見到的人來了。
初秋微涼,葉兒漸黃,余暉灑下,愜意謐謐。
碩果累累的桃樹下,霍水仙服一襲淺黃色留仙裙,徜徉在秋千上,裙擺隨風而舞,猶如一片嬌麗的銀杏葉,徐徐飄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秋千上的佳人沒有半分笑意,蛾眉總是微蹙,臉上浮著一層不豫之色。
即使這樣,仍是看怔了隱在廊下的某人,那架秋千是他專程命人為她扎的。
霍水仙低頭沉思時,一個辨識度極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只聽著聲音便知說話之人是誰,如此狂妄,除了月曲還能有誰?
“都給本公主滾開,王爺在哪里?本公主要見王爺。”月曲朝攔著她到后院的下人吼道。
“公主,王爺身體不適,不宜見客,還請公主莫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眻�(zhí)事邊攔邊央求。
“本公主次次來,你們次次都說王爺身體不適,連門都不讓本公主進,這都有一個多月了,什么病那么刁鉆古怪?本公主那里有上好的藥材,即刻命人去搬來給王爺熬了。”月曲不顧下人的阻攔,橫沖直撞行往后院。
“公主……”
陸上?鲆輝綾閬鋁畈蝗孟性尤說熱敫?,月曲公主雖不歸為閑雜人等一列,但照著陸上?齙奶?度,斷然也是不愿見的,所以執(zhí)事和護衛(wèi)才艱難阻攔。只不過,再好的身手也敵不過公主的名頭,府中人都不敢與她動手,只怕若一個不小心傷了公主,麻煩可就大了。
陸上?穌?靜靜地窺視枯葉一隅,月曲的聲音入耳后頓然不懌,立即從廊下繞至月曲面前,抬手將其攔下,“公主不請自來,所為何事?”語氣稍有不快。
“王爺,這……”執(zhí)事無奈地攤了攤手。
陸上?鱟鞒銎鐐說氖質(zhì)疲?“你們先下去罷�!�
“是�!眻�(zhí)事和護衛(wèi)皆避瘟神一般趕緊退下。
月曲見到陸上?齪螅?立即收起脾氣,娓娓而道:“聽聞王爺身體不適,本公主憂心之至,特來探望。前些次本公主每每想親自探視,門口那些狗奴才卻總是攔著本公主,連門都不讓本公主進,本公主此番硬闖,實屬無奈,還請王爺莫要見怪。”
陸上?靄誄鲆桓蔽抻?待客之態(tài),“勞公主掛心,本王身體確有不適,近些日子閉門謝客,只為好好靜養(yǎng),公主眼下看也看過了,本王身體雖無大礙,但到底有虞,勉力招待,恐有所怠慢,還是請公主暫回罷�!�
月曲好不容易見著人,斷然沒有即走之理,她繞過陸上?觶?往前走了兩步,似在欣賞一旁花草,對陸上?齙幕俺潿?不聞,自顧自說道:“好些日子沒來王爺?shù)母�,沒想到這秋日里的景致竟也如此別致�!�
月曲腳步不停,一路走出青廊,轉(zhuǎn)眸之時,赫然怔住,轉(zhuǎn)而怒目,指著秋千上的霍水仙,以質(zhì)問的口氣詢道:“她怎么在?”
霍水仙猶如看好戲一般瞧著月曲,仿佛月曲口中的“她”指的并非自己。
靈兒卻心生怯意,小聲地道:“小姐,要不我們回房去罷。”
霍水仙抬手示意靈兒不要多言,靈兒瞬即閉了口。
“公主此話何意?霍姑娘為何不能在?”陸上?鲇鍥?不善,自己所行所為,從不喜外人干預質(zhì)問,而今月曲觸上霉頭,這位性子向來不溫的王爺就差沒說“干卿底事”了。
月曲冷聲嗤道:“本公主還當真以為王爺是身體不適,眼下看來,王爺養(yǎng)病是假,金屋藏嬌才是真。”
陸上?霰揪臀薇芑渲?意,索性當著霍水仙的面大方承認,并順道宣告子虛烏有之事:“公主既然看見,那本王也不妨告訴公主,霍姑娘是本王的準王妃,吉日已經(jīng)擇定,本王不日便要迎娶霍姑娘過門。屆時我夫妻二人的新婚喜酒,自會有公主一杯�!币贿呎f一邊還瞟著霍水仙,想看看她聽到此話后會作何反應。
此話雖莫名其妙,甚至有擅自之意,不過,霍水仙臉上卻無丁點兒反應,像是并未聽見一般。
與霍水仙的浮云微淡相反,月曲聞言火烈冰凜,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莫大的羞辱感潮水般沖垮自持之力,氣急敗壞地道:“王爺未免太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本公主想要的東西,沒人能搶得去。你要她做你的王妃是吧?本公主偏就不讓了�!�
話音一落,月曲當下提氣,腳尖一點,一躍而起,落在霍水仙跟前,“嗆啷”拔出佩劍,劍尖直指霍水仙,挑釁道:“跟本公主搶人,也要你打得過本公主才行,莫要多說,拔劍�!�
“放肆,本王府中,豈容造次?”陸上?穌鹋?,隨之拔出佩劍,甩下劍鞘,奔至月曲身后,劍身倏爾抵其肩上,鋒刃與頸,僅余半寸之距,其威聲道:“不許拿劍指她,否則休怪本王不顧及晏國國王的顏面?zhèn)斯髻F體。”
霍水仙被陸上?鐾蝗縉淅吹惱庖喚>?了一跳,她本就無意跟月曲爭,又何來搶人之說?
月曲愣了一瞬,微微側(cè)目一看,冷劍渴血,寒芒逼凌,刺地她眼睛生疼,當下肝火一動,醋海翻波,“若是本公主非要拿劍指著她呢?”辭氣中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那就休怪本王失了待客之禮�!笔种欣滂F迫近一分,寒光緊逼。
“本公主倒要看看王爺對她到底有多癡情�!币徽Z說完,月曲身影一搖,側(cè)身一閃,劍氣大作,鋒尖直朝霍水仙拼刺而去。
三年的跆拳道豈有白學之理,霍水仙一聲不吭,卻不意味著她是任人宰割的乖順羔羊,其順勢往后一仰,堪堪避開月曲劍勢,只是扯及腹間尚未愈合的傷口,淺黃色上瞬即浸出血跡。
“小姐�!膘`兒驚聲一呼,未作思量,賡即沖身于前,緊閉雙眼,大有護主擋劍之勢。
陸上?鲆噯瘓?駭,面色鐵青,再不猶豫,一劍砍飛月曲戰(zhàn)意盎然的手中之劍,擋在霍水仙身前,劍鋒直抵月曲細長玉頸,白皙的脖子上瞬間劃出一道血痕,血珠很快聚成,滴到其鴨卵青衣裙之上,儼似一朵開在海天之際的紅梅。
而淺黃留仙裙上,血印如墨遇紙,頃刻洇染開來,靈兒一陣慌亂,“小姐……我……我去找李大夫來�!�
霍水仙立即將她拉住,忍痛搖頭,“小事,無須麻煩。”
幾曾被人傷過的月曲頓感頸上隱隱作痛,側(cè)目而視,將抵在頸上堅定不移的傷人之劍一番端詳,神情變幻莫測,良久,緩緩抬眸,眼神幽怨地看著毫無憐惜之意的涼血男子,“你為了她竟如此傷我?”
陸上?霾豢推?地道:“本王事先便已說過,公主不要輕易挑戰(zhàn)本王的底線�!�
目光移向忍痛苦撐的霍水仙,苦澀一笑,“霍水仙,今日,我月曲輸給了你�!庇謸u了搖頭,眸色一黯,“或許從一開始,我就輸了,輸?shù)膹貜氐椎�,毫無余地�!�
霍水仙啞然,她從來無欲與她相爭,何來輸贏之說?
少頃,月曲又換上了她一貫桀驁,“王爺與王妃大婚之日,本公主定會親自備好賀禮差人奉上,今日之事權(quán)當本公主與王妃打鬧,就此告辭。”隨即抱拳,揚長而去。
陸上?齙奔詞戰(zhàn)#?俯身凝視,滿面自責,“我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再傷你,今日卻沒有做到,是我之失,由你責罵,我片字不駁。”
霍水仙捂著肚子,傷口抽抽地疼,她暗暗咬牙忍下,盡量放緩語氣:“王爺言重了,公主也是無心之失,她正是因為太在乎王爺,才會對我有所誤會。”
陸上?鏨釙榭羈畹乜醋潘?,認真說道:“我今日所說絕非戲言,我陸上?齙耐蹂?,只會是你,你別裝傻,也別摘開,跑不了的�!�
霍水仙躲開他的眼神,轉(zhuǎn)向靈兒,避之而言其他:“靈兒,我該喝藥了罷?”
靈兒立即點頭回道:“是的小姐,小姐傷口又流血了,要先敷藥止血才是。”
霍水仙坐在秋千上一直躬身捂著肚子,故而陸上?霾⑽捶⒕跗瀋肆鴨?血之狀,這下聽靈兒一說,頓時慌神,不由分說地將她自秋千上打橫抱起,偏首對靈兒說道:“馬上去叫李大夫。”
“這就去�!膘`兒拔腿跑開。
霍水仙慍容驟顯,掙扎道:“男女授受不親,趕緊放我下來,我自己有腿,會走�!�
陸上?雋成?一黑,雙臂反而加力,輕呵道:“休得亂動�!币膊还芩遣皇菢芬�,只管穩(wěn)當當抱著往小樓方向走去。
霍水仙鼻子里哼著怫氣兒,威脅道:“光天化日耍流氓?你再不放我下來,我要喊人了�!�
陸上?齟繳乙還矗?故意逗她:“若是這樣能讓你高興,那你便喊,扯嗓子喊,千萬別客氣,聲音喊小了,當心我跟你急。最好是給全府的人都喊來,我正好跟大家宣布宣布,從今以后,霍姑娘就是他們的女主子,你也趁機會給他們立立規(guī)矩,想下馬威,想三把火,由你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