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執(zhí)事叩門而入,躬身稟道:“王爺,姑娘讓派兩人出去尋靈兒丫頭,說是那丫頭出去好一會兒都不見回來,姑娘有些擔(dān)心�!�
陸上?鱟驕乒薜氖忠歡伲?抬起頭看向執(zhí)事,“她在何處?”
執(zhí)事回道:“府門。”
陸上?雋⒓戳巳唬?邪肆一笑,飲下一口烈酒,灼心燒腸,幽幽地道:“遣兩人去罷,就派門口的人,不過,立馬再補(bǔ)上兩人,我倒要瞧瞧,她還能耍出什么花招。”
“是�!眻�(zhí)事躬身退出。
正當(dāng)霍水仙暗自竊喜門口少了兩人,欲行下一步計(jì)劃時(shí),不料又突然冒出兩人頂了上去,結(jié)果還是六人。
霍水仙暗暗咬牙,她好不容易支走兩人,這又立馬補(bǔ)上兩人,那她方才一番功夫豈不是白做了?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來硬闖之前她還想著先智取,能不傷和氣就盡量不傷和氣,眼下看來,她腦袋再靈光也抵不上府里人多,最后還是得撕破臉硬闖。
死心后,霍水仙再管不了那么多,抬起腿就往外面走。
一只腳剛邁出門檻,立馬閃出兩名護(hù)衛(wèi)擋身在前,其中一名恭恭敬敬地道:“姑娘傷勢尚未痊愈,眼下不宜出府,姑娘請回�!�
霍水仙柳眉倒豎,吼道:“傷勢如何我自己知道,這道門,我霍水仙今日出定了。”
護(hù)衛(wèi)不敢對她用武,一排人站成一堵堅(jiān)不可摧的高墻,擋住她去路,距之最近的護(hù)衛(wèi)道:“姑娘莫要為難我們�!�
“到底是你們?yōu)殡y我,還是我為難你們?”霍水仙左右都出不去,有些著急了。
六名護(hù)衛(wèi)紋絲不動。
無明業(yè)火哧地竄高,霍水仙突然伸手拔下髻上銀簪,抵在自己脖子上,威脅道:“給我讓開。”
六名守衛(wèi)被霍水仙突如其來之舉駭住,不禁面面相覷,有令在身,不敢違,可又怕她急了眼當(dāng)真刺下去,出個(gè)好歹必定得不了好果子吃,左右都不好辦。
雙方陷入僵局時(shí),陸上?齔魷至恕?
陸上?瞿抗飭櫪韉乜醋潘?,狠聲呵道:“你這命是本王救的,要死也是由本王取回,輪不到你自己做主�!�
霍水仙身子一顫,第一次從陸上?隹謚刑?到如此慎人的語氣,不由心尖發(fā)顛,暗暗穩(wěn)下心神,轉(zhuǎn)頭顧去,“我這條命雖由王爺所救,卻不屬于王爺,我若是想死,誰也攔不住�!�
“是嗎?”陸上?銎?勢迫人,眼神驟冷,一步一沉地邁向她。
霍水仙為他氣勢所壓,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此時(shí)此刻的陸上?觶?臉上陰晴不定,眸中烏云密布,嘴上笑意帶刀,陌生到令人膽寒,霍水仙到底沒穩(wěn)住,不覺眼神閃爍,已露躲避之態(tài)。
“陸上?觶?”霍水仙突然大喊一聲,為自己壯膽,握簪之手一緊,挺直脖子回視他,“你在逼我?”
陸上?魴靶耙恍Γ?一身酒氣熏人,腳下步子陡然一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至霍水仙側(cè)方,瞬移之間,一舉奪下其頸邊銀簪。
霍水仙只覺手中一空,一個(gè)眨眼功夫,用以威脅的銀簪變戲法般到了陸上?鍪種校?她甚至未看清其奪勢,便敗北而果。
陸上?靄淹孀乓?簪上的瑪瑙墜子,笑意捉弄,“看來霍姑娘不喜此等女子飾物,這些個(gè)傷人的玩意兒,不要也罷。”
霍水仙氣極,怒指著他,喑惡叱咤:“你這是非法拘禁,你憑什么把我關(guān)在這里?我是人,一個(gè)有血有肉、能跑能跳、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也不是什么金絲雀,把我關(guān)在這個(gè)籠子里算什么?”
霍水仙被他氣得語無倫次。
陸上?隼魃?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想住進(jìn)這籠子而不得?你倒好,千方百計(jì)想出去。既然你說這是籠子,那我就把它關(guān)死了,阿貓阿狗也好,金絲雀也罷,即便是一只螞蟻,只要入了我這王府,那便為我所有,休作他想。我這籠子可不是想進(jìn)就進(jìn),想出就出的菜市�!�
霍水仙被他一番蠻橫無理之辭氣得發(fā)抖,實(shí)在忍也不住,一個(gè)爆發(fā)便是不分場合地破口大罵:“我真未見過像你這般自私、霸道、無恥、蠻不講理之人�!�
“說對了,我就自私,就無恥,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又能怎樣?還不是照樣在我這籠子里關(guān)著。我不放,你以為就憑你跑得了?當(dāng)我這籠子是棉花做的?別做無謂之爭,但凡入了我的門,就別想出去。”陸上?銎凵砩锨埃?與之縮短距離,眉梢一挑,“除非……”
霍水仙視線轉(zhuǎn)睨,豎起戒備,“除非什么?”
陸上?魴Φ貌換澈靡猓?“除非你答應(yīng)做本王的王妃,本王將你八抬大轎抬進(jìn)門,以后這籠子,你想進(jìn)便進(jìn),想出便出,我以性命擔(dān)保,絕不敢再有人阻你半步�!�
這一語將霍水仙氣的火冒三丈,兇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忽出一腳狠狠踩在他腳上,憤然而走。
看著她氣沖沖的背影,陸上?魴那櫬蠛茫?“脾氣一點(diǎn)沒小,力氣倒是大了不少。”
轉(zhuǎn)過頭,對守門護(hù)衛(wèi)厲聲命令:“不得放姑娘出去半步,但是,絕不可傷及分毫�!�
“屬下領(lǐng)命�!绷她R齊回道。
☆、下下之策
霍水仙攢著一腔邪火無處可發(fā),回房后,只想泄憤。
“嘭”地關(guān)上門,隨手抄起近旁的一只青釉花瓶,就要往地上砸去,舉到半空,無端生出漿腦子的惻隱之心,花瓶何其無辜,好端端擺在這里,礙著誰的眼了?要落得個(gè)死于非命的下場,作孽,實(shí)在作孽。念及至此,放下。
一肚子火聚成燎原之勢,霍水仙掃視一周,目光最終鎖在榻上,和花瓶一樣無辜的軟枕可就沒那么好運(yùn)了�;羲梢话炎プ≌斫�,順勢坐入榻里,將枕頭往懷里一塞,左一拳,右一拳,拼了老命往上捶,咬牙切齒地唾責(zé):“流氓,無賴,小人,無恥之尤,可惡,可惡,老子打死你,王八蛋,乘人之危,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對不起我那根軟銀簪子……”
一通宣泄,涼天里出了一身熱汗,氣消下大半,霍水仙和衣躺下,將無辜受刑的枕頭墊在腦下,開始謀新的計(jì)策。
沉吟良久,霍水仙深深嘆了口氣,“當(dāng)真是逼上梁山了,”摸了摸肚子,心疼地道:“幾天不吃飯而已,死不了人,絕食這種方法,雖蠢笨又自虐,但不可否認(rèn),效果甚佳,賭唄�!�
霍水仙眼睛一閉,定了主意。
與霍水仙約定的時(shí)辰已過,靈兒在二人事先講定的地方翹足引領(lǐng),久久不見其人影,當(dāng)下肯定其人當(dāng)是計(jì)策失敗,遂停止盤桓,依著霍水仙先前交待,在糕餅鋪里買了兩樣她平日里愛吃的糕食,折道返回。
路上遇到出府來尋她的兩名護(hù)衛(wèi),靈兒先行謝過一番,而后隨了二人一道回返。
靈兒抱著糕點(diǎn)一徑回到小樓,霍水仙正清睡榻中,靈兒見她未蓋寸錦,趕緊放下手中糕點(diǎn),拉過一旁寢被往其身上搭去。
霍水仙不常在白日里睡覺,被陸上?銎?了一通,消疲打盹兒而已,眠淺,被子剛一沾身,便醒了,睜開眼,瞧見計(jì)敗而歸的靈兒,打了個(gè)哈欠,懶聲懶氣地道:“回來沒被為難罷?”
“吵著小姐了,”靈兒縮回手,“沒人為難靈兒。”
霍水仙自榻上撐坐起,余氣兒上腦,恨聲道:“怪氣人的,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得我那根軟銀簪,一吊錢呢�!�
靈兒小聲提醒道:“小姐,那根銀簪一錢銀子買來的�!�
霍水仙噎住,氣呼呼地道:“我不管,我說是一吊錢就是一吊錢�!�
靈兒啞氣兒了,轉(zhuǎn)了話頭,“白糖糕和桂花糕,小姐先吃哪個(gè)?”
霍水仙咬咬牙,狠狠心,“都給爺拿來�!�
“好咧!”靈兒捧了兩團(tuán)紙包放在榻邊小幾上,又給霍水仙倒來一杯水配著。
吃著吃著,霍水仙突然幽幽地說了句:“吃一口少一口啊。”
“少一口?”靈兒不解。
霍水仙老氣橫秋地道:“你還小,你不懂。大人的煩惱,小孩兒別多問。”
靈兒小聲嘀咕:“小姐也只比靈兒長四歲。”
霍水仙斜了靈兒一眼,這丫頭氣性兒是越來越大了,也是被她給慣的。
靈兒剛來時(shí),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說錯(cuò)話做錯(cuò)事,是霍水仙時(shí)常耳提面命,人都有自己的脾性,至少在她這里,不必一味迎合,只要不干違法亂紀(jì)之事,大可順心兒來。靈兒有如今變化,霍水仙深感欣慰。
所謂高低貴賤,不過光環(huán)之強(qiáng)弱而已,倘若摘下頂上光環(huán),那么,你是誰?我是誰?誰又是誰?天賦、時(shí)運(yùn)、出身、造化,天定,德積。肉身作古,難逃。一三五病,難避。唯善和之心,不息。
上燈前,一晚藥畢,霍水仙將靈兒喚至跟前,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她,辭氣嚴(yán)肅地道:“靈兒,不用準(zhǔn)備晚膳了,從現(xiàn)在起,我不再進(jìn)食�!�
靈兒顯然不明白霍水仙此舉用意何在,呆呆地問:“這幾日的飯菜不合小姐胃口嗎?”
霍水仙正色道:“與飯菜好壞無關(guān),我又使了個(gè)下下策而已�!�
靈兒一聽,當(dāng)場慌了,連忙苦勸:“小姐是何苦么?可不敢拿身子置氣。今日失敗,那我們再想別的法子,總有更好的法子,小姐要顧著自己,您還要生龍活虎地去找公子呢�!�
“別多言,你只管與我演好這一出戲,我這條命,我比任何人都來得珍惜�!被羲少砍鲆徽婆脑谧郎�,隨即捏成拳,顫著身子吼道:“被關(guān)在這里,我會發(fā)瘋的,找不到他,我會發(fā)狂的。”
“靈兒擔(dān)心小姐的身子會吃不消�!毖蹨I花兒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霍水仙打量著靈兒此時(shí)真情流露的模樣,卻是一喜,拊掌叫好:“就這樣,保持住,好好發(fā)揮你哭哭啼啼的本事,演好了,爺重重有賞�!�
“小姐,可是……”靈兒還欲再勸。
“你可是想要一個(gè)發(fā)了瘋的小姐?”霍水仙顰眉威脅。
靈兒左思右想,躊躇難言,兩種結(jié)果都非她愿見,略顯童稚的臉上苦不兮兮,顯得好生為難。
霍水仙見她面露焦色,倏爾軟言寬慰:“好了好了,你也莫再猶豫,我定然是不愿意瘋的,你且陪我演好這一出戲就是,我就�?此@次還能使出什么流氓手段強(qiáng)留我。”
掰不過她的靈兒最終妥協(xié),悶聲點(diǎn)頭。
上燈后,廚房將霍水仙晚膳做好,卻遲遲未見靈兒來取,以為是靈兒偷懶忘記,忙托了在王爺跟前伺候的青蓮將晚膳送入小樓。
小樓里,青蓮端著托盤踩上木梯,拾級而上。
靈兒照著霍水仙的安排,立在門外,一臉憂愁,眉毛皺得能夾住青豆豆。
青蓮上樓后,一眼便瞧見站在外頭的靈兒。青蓮伺候主子多年,早練就了一手察言觀色的本事,猜想著定然是里頭的小祖宗在鬧脾氣,靈兒才會有這般焦愁樣兒。
青蓮在樓梯口止步,探出頭去,小聲朝靈兒喚道:“靈兒,靈兒�!�
靈兒聞聲,抬頭?湃ィ?見是青蓮,心底有了盤兒,裝模作樣地朝屋里瞥了瞥,方悄著步子朝青蓮走去。
靈兒故作詫異,“青蓮姐姐,你怎的來了?”
青蓮手上端著托盤,騰不出手,只得噘嘴朝霍水仙房間的方向努了努,問道:“姑娘責(zé)罵你了?”
靈兒張了張嘴,欲語還休,垂著眼簾,半咬下唇,假心假意地?fù)u了搖頭。
青蓮心中有了計(jì)較,“既然你不愿與姐姐說,那姐姐便也不問了,只是你今日實(shí)在大意,姑娘的晚膳都未去取,”青蓮將托盤往靈兒面前一遞,“快些給姑娘送去,可不能叫姑娘餓肚子,不然,王爺該罰人了�!�
靈兒卻不伸手去接,抬眼看著青蓮,兩顆淚珠子順著臉頰滾了下來,“青蓮姐姐,你有所不知,靈兒不是大意忘記給小姐取膳,是……是我家小姐她說……說是從今日起,她要休食,連藥也不肯再喝了,好姐姐,你說這可怎么辦啊,小姐身子尚弱,哪里經(jīng)得住這番折騰,還望姐姐給靈兒支支招�!�
青蓮大吃一驚,趕緊問了緣由:“姑娘作何休食?你怎的也沒勸勸?”
靈兒心急如焚地道:“靈兒也是不知,我下午從外頭回來后,小姐就這樣說了,我勸了,不起用,小姐是鐵了心,勞姐姐給靈兒出出主意,怎的才能勸小姐打消這個(gè)念頭?”
還是青蓮冷靜,忙道:“莫急,你先將這飯菜給姑娘端去,且看看情形再說。”
靈兒依言接過托盤,慮道:“可若是小姐不吃,那又該怎么辦才好?”
“姑娘許是發(fā)發(fā)脾氣,等她氣兒一消,就無事了,你只管將姑娘伺候妥帖,莫要怠散了�!鼻嗌徬确(wěn)住靈兒心神。
靈兒點(diǎn)頭稱許:“青蓮姐姐言之有理,今日麻煩了姐姐替靈兒取膳,我這就給小姐送去�!�
青蓮道:“行,若是沒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一步,你再好生勸勸姑娘,姑娘平日里就與你親,待你最好,你好言相勸,總能聽進(jìn)去幾句的�!�
靈兒穩(wěn)住手,“青蓮姐姐慢行,靈兒就不送姐姐了�!�
青蓮假意往回走了幾步,待瞥見靈兒端了飯菜進(jìn)房后,又貓著腰,躡手躡腳踱至房外墻根兒處,附耳側(cè)聽。
房間內(nèi),靈兒將托盤放在桌上,小心說道:“小姐,多少吃一點(diǎn)罷�!�
霍水仙對著靈兒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大吼:“誰讓你拿來的?把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了是?我說了不吃就是不吃,拿出去,統(tǒng)統(tǒng)拿出去,少來氣我�!�
靈兒作出一副哭腔,“小姐……”
“你要是還當(dāng)我是你的小姐,就拿出去�!被羲傻穆曇粼胶鹪酱蟆�
靈兒未再作聲,又重新端起了托盤往外走。
趴在墻根處的青蓮,聽到腳步聲,立即收耳而去。
靈兒一出來便矮身蹲在欄桿處,隱約瞧見樓下有一人影快行而離,待見人影遠(yuǎn)后,靈兒方起身返回房內(nèi)。
面色已然逆轉(zhuǎn)的霍水仙小聲詢問:“怎么樣?走了沒?”
靈兒小雞啄米地點(diǎn)頭:“走了走了,我親眼瞧見她走的�!�
霍水仙瞬即往后一倒,靠上椅背,半瞇著眼,得意一笑,“首戰(zhàn)告捷�!�
“小姐,這會兒沒外人,你多少吃點(diǎn)罷,飯菜多,每個(gè)里面吃上一點(diǎn),瞧不出來�!辈凰佬牡撵`兒變著法兒地勸。
霍水仙毫不首鼠地拒絕:“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既已放話,便堅(jiān)決不違半分,決不能讓人瞧了笑話去看,不然我霍水仙在他人眼中成什么了?以后我說的話還有人會聽?若是如此,我就更不可能離開這里了。我這一世,不找到齊天,我誓不罷休�!�
靈兒又指著一滴未動的藥碗,“小姐,你身子還弱,藥總該喝一點(diǎn)罷?”
霍水仙睨了一眼已然溫涼的湯藥,斬釘截鐵地道:“你明日將飯菜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就說,以后再也不用為我準(zhǔn)備吃食了。”
“若是公子知道小姐這般為他,定會開心�!膘`兒如是臆斷。
霍水仙垂著羽睫,搖了搖頭,“他不會開心的,”黯然一嘆,“我做的這些,不及其萬分之一。”
靈兒雖無法明白霍水仙話中深意,但她約莫能覺出齊天對霍水仙情意不淺,“公子待小姐是極好的�!�
盤膝而坐的霍水仙自禪椅上起身,行至窗前,極目仰望,夜如墨綢,星點(diǎn)寥寥若繡,恍惚一看,竟覺星子數(shù)點(diǎn)勾勒出一張熟悉面孔,不禁抬手,隔空撫上其輪廓,閉上眼,莞爾一笑,那個(gè)人,似乎一直都在身邊,從未離開。
☆、塵埃落定
青蓮將霍水仙休食一事一五一十稟報(bào)了陸上?觥?
而此時(shí)的陸上?觶?四仰八叉地半躺于藤搖椅上,一只腿搭在椅扶上不迭晃蕩,其面現(xiàn)酡色,左手抓著陶罐,一提罐便是一口猛飲,灑出的酒沾濕前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搖椅發(fā)出蒼老的“吱呀”聲,陸上?鐾蝗灰簧?冷笑,駭?shù)厍嗌彯?dāng)場打了個(gè)激靈,悄咪咪退后一步,心懷忐忑地等其示下。
“醉笑陪公三萬場�!弊砝锶搜凵衩噪x,不得央點(diǎn),兩根修長如蘆的手指輕輕巧巧掂著罐頸,將墜未墜,一圈圈晃著罐中余酒,酒打罐壁的“叮咚”聲絲絲入耳,唇角勾出惑人淺弧,“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
頓下,笑痕凝住,目光驟寒,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休食是罷?可以。傳令下去,明日起,王府全體休食。凡偷食者,杖責(zé)五十,攆離�!�
青蓮兩腿一哆嗦,一顆心冷如冰塊,惶惶欠身退下。
翌日清晨,霍水仙活活餓醒,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晌都再入睡不得,肚子又非常不爭氣,一個(gè)勁兒地“咕咕”哀嚎,聽得人心煩。
于此,霍水仙方感挨餓之悲痛,嗚呼哀哉,慘也,苦也,忍也,耐也。
披上外衫,推開窗戶,倚窗而立。端,海棠醉日,宜而修之。觀,晨星寥寥,淡月縹緲。
一場秋雨一場寒,前幾日連下兩場雅雨,天兒綿綿涼下幾分。
樓下院里有顆棠梨樹,熟透的梨果早前被府里人打了下來,挑了模樣好看的送來,滿滿一籃子,汁水豐,味兒甜,霍水仙便當(dāng)零嘴兒來啃,直到前日還剩下五六個(gè),霍水仙因著要硬闖,便讓靈兒將屋里僅有的吃食拿出去分了,其中就有那幾個(gè)梨果兒,所以這棟小樓里,的確是一粒米都翻不出了。
此時(shí)的棠梨樹,花果盡無,唯幾枝殘葉迎秋,不過,再過幾日,就該光禿禿了。
霍水仙不禁想,若是在夕霧種上幾顆梨、桃之類的果子樹,也挺不錯(cuò),最好再扎一方葡萄架,絕了。
“真想出去看看。”已經(jīng)兩三月沒有出去過的霍水仙無聊至極,枯索至極,也不知府外天地有無變化?京里官人小姐可有多出什么風(fēng)流韻事?不辭而別之人,是否已經(jīng)明確方向?
漫無目的的你,今在何處?可有回首歸途?
徐風(fēng)攜涼,繞頸而走,霍水仙縮了縮身子,攏緊外衫,又立了片刻,越覺此籠憋人。她就像一只被生生拔掉翼上羽毛的小鳥,連撲騰一下都是妄想,徒有一雙翼,卻無羽,只落得一個(gè)空自憐。
“嘭~”霍水仙氣憤之下怒踢了一下桌腿,桌子當(dāng)即發(fā)出一聲痛吟。
著實(shí)無趣,看什么都不順眼,伸手就要關(guān)窗,卻猛然受阻,拉之不動,霍水仙剛抬頭欲看,便見一身影穿過窗戶,飛閃而入。
“還有力氣踢桌子�!�
霍水仙被這突如其來的沙啞嗓音嚇了一跳,忙捂住心口,見鬼一般,旋踵轉(zhuǎn)身。
卻是陸上?觶?只見其眼圈發(fā)黑,發(fā)絲蓬亂,渾身酒氣嗆人,活似跌落酒壇子里一般,唯雙瞳尚算清明。不用問也知,又是一夜醉生夢死。
霍水仙心撲撲直顫,背靠窗臺,怒目而視,呵斥道:“有門不進(jìn),專從窗戶跳進(jìn)來嚇人,是何居心?”
陸上?鑫奘氯艘話悖?不輕不重地道:“方才在房頂散步,散著散著就不覺走到了這里�!�
霍水仙嗤道:“王爺真是好雅興,喜在房頂散步,如此癖好,可真是前所未聞�!�
陸上?鋈床煥砘崴?故意譏諷的話,輕柔一笑,“餓了么?我?guī)闳ト俗宰沓圆丝珊�?聽說那里的廚子又出了幾樣新菜,你一準(zhǔn)兒喜歡�!�
霍水仙硬聲硬氣地道:“除非去了就不再回來,否則還是王爺自己去吧�!�
陸上?鯫?子一暗,腿上一時(shí)松了力,往后踉蹌一步,抵在桌上,眼神幽怨地盯著神情冷漠之人,“你總想走,總想離開,我恨不得捆了你,卻又怕捆地緊了你會疼,捆地松了你會逃,我該如何是好?”語氣無奈又悲涼,整個(gè)人毫無精神氣兒,似錯(cuò)開在冬日里的一朵向日葵,違了花期,終究抵不過寒冬凜凜,垂了高昂卻又無比沉重的頭。
空氣凝了片刻,霍水仙平靜開口:“桑果,放我走罷,這一世,我注定負(fù)你。”
陸上?鎏а劭醋琶媲罷庹派羈逃諦牡牧常?捏在桌沿上的手越來越緊,手臂都由著這道力度漸漸繃直,額頭上隱約冒出兩道青筋,眼看著桃木桌生生要被他拽下一塊時(shí),五指卻驟然一松,吐出一口濁氣,搖頭道:“我做不到。”
一股失落之感涌上霍水仙心頭,眼珠一轉(zhuǎn),不再看他,冷聲道:“我累了,請王爺離開�!�
陸上?鲅壑謝?過一絲痛楚,幾近乞求地道:“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未待霍水仙再出口傷人,陸上?鱟?身打開房門,絕塵而去。
霍水仙順勢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看著未關(guān)上的門,沉聲一嘆。
今日雖省去給霍水仙熬藥備膳的時(shí)間,但靈兒還是在往常那個(gè)時(shí)間起來,她從不貪睡,準(zhǔn)時(shí)便起,已是習(xí)慣。
靈兒的房間在樓下,她每日起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替霍水仙燒好洗漱的熱水,今日也不例外。
靈兒將清洗銅盆的水倒入棠梨樹腳的幾株月季花下,正提著銅盆往回走時(shí),無意仰了下脖子,赫然瞧見二樓霍水仙房間的窗邊置著一顆頭,渾身一震,“啊……”嚇得一聲尖叫,手一失力,銅盆當(dāng)即落到地上,發(fā)出“嘭嘭”兩聲。
那顆頭聽到樓下響動,慢悠悠抬起,往下瞧去。
靈兒見到抬起來的臉后,長長地舒了口氣,余悸未定地拍著胸口,轉(zhuǎn)驚為笑,“原來是小姐啊,小姐今日起的真早。”
霍水仙方才竟枕著窗沿睡著了,瞧著下面正彎腰撿起銅盆的靈兒,解釋道:“是起的早了些,本想著在這里靠一會兒,不覺睡了過去,可是嚇著了你了?”
靈兒拍了拍粘在盆上的土,笑吟吟道:“看到是小姐后就不怕了,小姐先坐會兒,水就快燒好了,靈兒這就給你盛了端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