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和黑夫一樣,在離開家一個月后,更卒們誰不想早些回去見到父母妻兒?朝夕相處一個月的癸什,就這么曲終人散去。
黑夫倒不是舍不得那臨時的什長之位,而是可惜那些袍澤之誼,朋友之情。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后,除了家人的溫情外,第二次感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也許是受了前世在警校讀書的影響,黑夫骨子里,也是個集體主義者。
這時代的許多村舍,依然過著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秦國又立法限制民眾脫離戶籍到處亂逛,稱之為“游蕩罪”,也不知以后還有沒有和季嬰、東門豹等人再見的機會……
這間屋舍等到明天,將會迎來新的一批更卒,也許他們也會被命名為癸什,但屬于黑夫的“癸什”,只有秦王政二十一年十月的這一支!
這么一想,有機會做亭長的喜悅也被沖淡了不少。
黑夫有些意興闌珊地推開了茅屋的破門,誰料,里面竟黑洞洞地跳出一個人影!
他哇哇怪叫著,張牙舞爪,便朝黑夫撲了過來!
第0038章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突然遇襲,黑夫一驚,連忙下意識地一個后仰躲開,旋即又舉起右腳,朝那人影胸口就是一腳!
“哎喲!”
黑影被踹到土臺上,發(fā)出了一聲慘叫,黑夫還欲上去補上一下,卻又有兩個人影竄了出來,在他面前高舉雙手,好在,這回他們終于發(fā)出了聲。
“什長……別,別打!”
“黑夫,是吾等啊�!�
等到好不容易用燧石點亮薪柴,黑夫這才看清,原來,自己面前的兩人,竟是東門豹和小陶,而那個被他一腳踹飛到地上的,不是季嬰還能有誰?
“你們這是作甚?”黑夫哭笑不得。
東門豹摸著發(fā)髻道:“季嬰和我打賭說不知你怕不怕嚇,于是他就躲在門后想試試……”
“黑夫兄弟,你這一腳真狠啊,小陶快幫我看看,我的肋骨是不是被踢斷了?”
這時候,季嬰這廝發(fā)出了殺豬般的慘叫,小陶連忙過去幫他瞧了瞧,屁事沒有,還好黑夫那一腳姿勢不對,沒用上勁。
“你真是活該,我要是受驚拔劍,你這會已是死人了�!�
黑夫?qū)⑦捂著胸口呼痛的季嬰拉了起來,又問道:“更卒皆已散去,汝等怎么還在?”
“還不是為了等你!”季嬰咧著嘴。
“朝伯和其他幾人著急先回了,我想著怎么也要等黑夫回來,當面與你告辭�!睎|門豹是個重然諾的人。
小陶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我……我與什長,是,是同鄉(xiāng)……故想同,同路,而回�!�
“原來如此�!焙诜蚧腥�,看來這三人是專程等著自己的,不免有些感動,看來,將那份袍澤之誼放在心里的,不止自己啊。
這么一想,黑夫心里,卻猛地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
他讓三人坐下,問道:“此番告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聚,敢問二三子,汝等回家后,做何營生?以后有何打算?”
“還能做何營生,種地唄�!�
季嬰一想到回家,就有些泄氣:“我家兄弟很多,陸續(xù)出分家出去了,我排行老幺,可以繼承田產(chǎn),但我家那點薄地,也無甚出產(chǎn),我或許會用這次捕盜得的千余賞錢,想辦法在里中謀一個里監(jiān)門的活……”
小陶也道:“我……我亦是種地�!�
接著,他便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一大堆,原來,小陶的家是在場眾人里最貧窮的,地又薄,來服役之前,家里都快吃不上米了。黑夫給的這三百錢,當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小陶才對黑夫感恩戴德。
但問題是,這些錢換成米,頂多能維持兩三個月,小陶很擔心自家窮困潦倒后,會被迫去給里中的有爵者做“庶子”。
這里的庶子,不是指妾生的兒子。軍功爵制度規(guī)定,凡戰(zhàn)士能斬得敵人一顆首級,就可以獲得爵位一級,及與之相應的田宅、庶子,也就是為你種地的仆役,都是家貧無爵的人,地位低于普通人。
東門豹則翻了翻白眼:“我雖然住在東門里,也有田地,但父親醉酒而死時被官府收回了。只能每日去城西碼頭幫往來船只卸貨,討一口飯吃,養(yǎng)活家母和妻,服役前如此,服役后也如此�!彼窃趫霰娙宋ㄒ灰粋成婚了的。
三人皆是苦出身,前程并不寬廣,黑夫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黑夫兄弟,你呢?有何打算。”季嬰問道。
“我正要跟二三子說呢。”
黑夫笑了笑,將今天右尉喚他去官寺里,說縣上要征召他做湖陽亭長一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只是隱去了右尉和左尉之間的斗爭。
“這是好事��!”
季嬰一拍大腿,高興得站了起來:“亭長雖然不是什么大官,可平日里吾等見了,也得恭恭敬敬地作揖,被其斥罵,還不敢還口�!�
東門豹也滿眼羨慕:“自此以后,黑夫就是吏了,每個月都有俸祿口糧,與吾等白身不再一樣�!�
黑夫連忙擺手:“別這么說,能不能當上亭長,還得看一個月后的考核呢�!�
小陶卻道:“什長……武藝了得,又,又有……才干,定能,能勝任!”說完以后,又想到自己的未來,眼中不免有幾分暗淡。
他們的態(tài)度,黑夫都看在眼里,一方面為他高興,一方面又艷羨不已。
看來自己的那個想法,有實現(xiàn)的可能呢……
于是黑夫便站起身來,對三人作揖道:“諸位,其實,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
“黑夫的意思是,讓吾等一起去湖陽亭做求盜、亭卒?”
片刻之后,待黑夫說完他的想法,季嬰有些吃驚。
東門豹也瞪大了眼睛:“還可以這樣?”
“我說了當然不算�!�
黑夫解釋道:“但我聽說,自從一個月前,那湖陽亭長和求盜,三名亭卒都受罰服刑后,一直沒有新吏上任,去管事的新求盜更是在追捕盜賊時被殺。”
“如今湖陽亭就是一個空殼,亭長、求盜皆無,亭卒也缺,正在招募人手,奈何湖陽亭常有案件發(fā)生,眾人皆畏之,故響應者寥寥�!�
黑夫說明情況后,對東門豹和季嬰道:“若是二位有意,不妨前往縣、鄉(xiāng)上應募,東門是公士,武藝高強,又當過伍長,可以做求盜,季嬰可以為亭卒。如此一來,吾等便能在湖陽亭共事,一同治理這十里地方,不僅都有一份錢糧俸祿,還有機會捕盜破案立功得爵,豈不美哉?”
他之所以生出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亭長雖然官小,卻要治理十里地方,稽查不法,追捕盜賊,責任很重,有不小的風險。再加上黑夫人生地不熟,只身前往湖陽亭的話,難免有幾分不安,若是能得到熟人做左膀右臂,那就大不一樣了。
末了,黑夫才發(fā)現(xiàn)自己漏了小陶,便順口說道:“小陶若是愿意,也不妨一試!”
聽完黑夫這個“大膽的想法”后,東門豹和季嬰面面相覷,都有些躍躍欲試。
他們和黑夫一樣,都對這一個月的袍澤之情有些不舍,畢竟他們一起訓練,一同奪得旬日演兵的第一,獲得了獎賞和錢財,實在是這一生都難忘的事,若是可能,他們都希望將這份交情延續(xù)下去。
如今,正巧有個機會!
那湖陽亭位于縣城和涢水鄉(xiāng)交界,距離二人的家都不算遠,大半日就能到。而且求盜、亭卒雖然不算正式編制,但也能領取一份口糧,加上秦國的公務員地位比普通人高,他們在鄉(xiāng)人面前,也能抬得起頭來。
可二人也有各自的猶豫,季嬰擔心做亭卒的風險,湖陽亭治安不好,平日里緝捕盜賊,搞不好會出人命,這件事,他家父母八成是不會同意的,更寧愿他老老實實在里中種地。
東門豹是個好勇斗狠之人,風險越大的工作,他越是興奮,但家中還有母親、新婦,一旦去湖陽亭上任,可能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
黑夫看出了二人的猶豫,連忙抱歉道:“是我莽撞了,只想著吾等能夠一起共事的快意,忘了其他。”
“我愿一試!”
東門豹卻一拍大腿,那些問題,在兄弟袍澤之情面前,完全不算個事!
他站起來道:“待我回去說服母親和新婦,便去官寺應募。大丈夫就該持劍巡視一方,還猶豫個鳥!”
“我亦然!”
季嬰在思索片刻后,也起身拱手道:“雖然季嬰沒什么本事,但一個小亭卒還是能當?shù)玫模v然有風險,可只要有黑夫兄弟坐鎮(zhèn),我便不怕�!�
小陶也支支吾吾地說道:“若……若什長……不嫌我無用,我,我也愿意一試!”
“好!”
黑夫豪情頓起,他拍著三人,大笑道:“那就一言為定,我回去之后,用心準備官吏考核,二三子也自行應募,盡力而為,若是吾等注定還要共事,那就一個月后,湖陽亭見!”
四人的手碰在一起,擊掌為誓!
“湖陽亭見!”
……
PS:關于范睢之死。太史公記載范睢雖應坐誅,最后卻被秦昭王所釋。但出土秦簡卻找到了不一樣的記載。
“秦昭王五十二年,王稽、張祿死……”——《云夢秦簡·編年紀》喜大人親筆所記,張祿便是范睢,當是被所舉薦之王稽牽連,坐誅。
說明太史公采戰(zhàn)國縱橫短長之言又采出烏龍了。在秦國,被舉薦人犯罪(在原職位犯罪,沒有升遷的情況下),舉薦人也要連坐,這也是本文里右尉只敢間接征召主角而不敢親自舉薦的原因。
第0039章
回家(上)
東門豹回到東門里時,已經(jīng)入夜了,好在里監(jiān)門還未將里閭的門合上,東門豹連忙擠了進去,在里監(jiān)門的罵聲中,摸著黑往家的方向走去。
東門里位于縣城東門之內(nèi),所以里中道路筆直,比戶相連,列巷而居,排列得整整齊齊。不過左邊的房屋多半簡陋,住的是被稱之為“閭左”的雇農(nóng)、佃農(nóng),這些人沒有土地,只能靠傭耕為生。右邊的更好一些,甚至有一處粉墻朱瓦的豪宅,那是某位縣吏的家。
東門豹家也住在閭右,但房屋算不上氣派,只是普普通通,雖然最初構(gòu)架不錯,有二進院落的底子,可看得出來,墻許多年沒粉刷過了,門上的漆也悉數(shù)脫落,一副衰敗之色。
好在門前屋后,都打掃得干干凈凈,落葉被集中到墻角,用石塊壓著,城里不好尋柴火,有時候燒火做飯,就得靠這些枯枝殘葉。
東門豹掏出著懷里的管籥(yuè),也就是鑰匙,摸索著想要打開門。
這時候,門卻突然開了,一個二十歲上下,荊釵布裙的瘦小婦人站在里面,驚喜地說道:“良人歸來了?”
這便是東門豹去年才娶的妻子,家住城北,是一家庸耕農(nóng)戶之女,姿色普通,但性格溫順,她身上沒有一件飾品,衣服也是舊的,洗得泛白,袖口都快碎掉了。
東門豹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又壓低了聲音問道:“可用過食了?阿母可歇息了?”
他雖然看上去是個面相兇惡的人,但也是里中出了名的孝子,在他父親醉酒掉河里淹死后,是其母含辛茹苦地將東門豹拉扯大的。
那新婦弱弱地說道:“阿母用過飯食就歇下了,但還未睡,說今天該是你服役結(jié)束的日子,非要等你回來。我將剩下的粟米就著藿羹熱熱,與良人一塊吃……”
“我在食肆與同什的袍澤吃飽了,你自己吃吧�!�
東門豹脫下滿是泥土的臟衣,換上身干凈的短褐,又將一袋沉甸甸的錢交到了新婦手中,揚起眉毛道:“明日去市集上,買些絲布來,給你和阿母做新衣!”
新婦一拎布袋,發(fā)現(xiàn)里面至少有四五百錢,頓時嚇了一跳。雖然經(jīng)過一年的相處,知道自家良人是個面惡心善的人,但他那好勇斗狠的脾氣也讓新婦憂心忡忡,如今見了這么多錢,還以為是東門豹偷來搶來的,不由面如土色,嘴唇顫抖地說道:
“這是哪來的!良人,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不法之事……”
“你勿要瞎想,這是什長給我的……”
這時候,隔壁屋子傳來了一個老嫗的聲音:“可是阿豹回來了?”
“母親,是兒子服完役回來了!”
東門豹連忙應了一聲,囑咐妻子道:“慢慢再與你說,我要去拜見阿母了,還有件事要與她商量。”
說著,他便往母親的屋子走去,還未進門,他就仿佛變了一個人,動作變得輕巧,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母親,阿豹晚歸,讓你老掛念了……”
然后便是下拜的聲音。
新婦匆匆吃了兩口冷飯,隨即燒了一盆水端了進去,雖然月余未見,有許多話要對良人說,但還是先侍奉母親休息吧。
不成想,在屋子里,新婦一邊為母親洗腳,一邊聽著東門豹講述這些天發(fā)生的事,以及對未來的打算,隨著東門豹越說越興奮,新婦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多謝母親,有母親允許,那兒便再無顧慮了!”
過了一會,在說完事情后,東門豹便退了出來,面色輕松。方才他將黑夫約他去應募湖陽亭求盜一事告知了母親,他母親十分大度,見兒子一心想去,便同意了此事。
但新婦卻有些怨色。
“良人也說了,那湖陽亭離縣城有大半日的路程,一個月頂多能回來三四次,你這一去,家中就只剩我與母親……”
她一邊整理床鋪,一邊低聲說道:“再者,我聽聞,湖陽亭十分兇險,常有殺人盜賊出沒,只為那更卒什長的一句話就去,妥當么?”
“婦人之見!”
東門豹動怒了,臉上胎記通紅,他一拍案幾,讓新婦緘口,卻又怕吵到隔壁的母親,只得壓低聲音斥道:
“大丈夫許人一諾,便當行之,豈能背信棄義?再說了,我好歹也是一位公士,做求盜,每天能領一斗五升口糧,一個月便是四石多,足夠全家人吃喝,絕不會讓你與阿母餓著。至于兇險?哈,相比盜賊而言,吾等才是安陸縣的兇險之輩。而且你不知道,這五百錢,全憑黑夫才能得到。我今后跟著他,或許還有機會立功,不比受人雇傭,在碼頭扛麻包強?”
東門豹一邊說,一邊瞪著新婦,眼睛好似要冒火,最后他不由分說,一把抱起瘦小的妻子,放到榻上,一邊解著自己的腰帶,一邊嘟囔道:“我意已決,明天就去應募求盜一職,此事,你以后休得再聒噪!”
……
另一邊,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一日下午,季嬰和黑夫、小陶在岔路口道別后,也回到了位于涢水鄉(xiāng)的家中。
和東門豹一樣,他也住在里聚內(nèi),只不過位于鄉(xiāng)邑之外,山林田沼之間,因為土地以稻田居多,便稱之為“稻花里”。
季嬰來到里門前時,兩個褐衣漢子正蹲在里墻邊曬太陽,瞧見季嬰遠遠走來,二人便喊了起來。
“這不是季嬰么!回來了?”
季嬰認識他們,這二人是里中的士伍,也是他曾經(jīng)的伴當損友,冬天沒有農(nóng)活,就喜歡游手好閑,捫虱閑聊,若不是因為服役,季嬰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那二人迎上來,滿臉戲謔,其中一人笑道:“這是服役回來了?上個月初有縣里的官吏來查你戶籍,吾等還以為你犯事被抓了�!�
另一人也故作神秘地說道:“那些縣吏還詢問你是否犯過罪,吾等可是將你十歲那年,約著我二人翻墻盜你家雞的事給隱瞞過去了……”
“去去去!”
季嬰那個氣呀,就為了那只瘦巴巴的雞,他老父差點沒打斷他的腿。這件事鬧得全里皆知,好在他父親沒有一時糊涂將此事告到官府去,不然,季嬰他們?nèi)吮M管當時未成年,但還是得吃官司。
但季嬰還是因此被他老父追到了自家剛施過肥的稻田里,為了躲避棍棒,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從那以后,滿頭泥巴一臉糞的季嬰就成了里人戲謔嘲笑的對象,稻花里的搞笑擔當。
但此番歸來,季嬰自以為不再一樣了。
他咳嗽一聲,對二人說道:“汝等有所不知,縣吏來查我戶籍,不是為了罰我,而是為了賞我!”
說著,他猛地將捂得嚴嚴實實的冬衣掀開,但見里面居然掛滿了一串串的銅錢,將整個胸腹掛得滿滿當當,竟有十幾串之多!難怪他走路一直像風鈴似的響個不停。
這場面乍一看還是很震撼的,那兩個里人大驚,一個倒吸涼氣道:“這怕是有一兩千錢吧!季嬰,你老實說,到底撬了哪家豪右的門,亦或是偷了豬羊去賣?”
另一個的想象力更豐富:“他怕不是把自己賣為隸臣了吧。我聽說縣城里的人市上,成年隸臣值四千多錢呢,季嬰怕是太瘦,所以只賣了這么點……”
“汝等的見識,簡直如燕雀般淺��!這明明是我得的賞錢!”
季嬰氣得哇哇大叫,眼看里中的年輕伴當陸續(xù)聞詢圍了過來,便往墻角一坐,拿出平日里捫虱闊談的架勢,將這些日子他如何擒賊獲賞,如何旬日演兵奪魁等事,統(tǒng)統(tǒng)說了出來。
他別的不行,口才倒是不錯,在講述的過程中,每到精彩關頭,里中的年輕人們連連發(fā)出驚呼,季嬰就故意停頓,洋洋得意地掃視眾人。
等他斷斷續(xù)續(xù)講完后,眾人才不敢相信地說道:“原來和那位壯士一起擒賊受賞的,是你啊!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那是自然!”季嬰揚起了頭:“黑夫兄弟以一敵三,我則為他牽制另一名賊人,事后得賞金2兩,待到旬日演兵時,又得到300錢,這便是這些錢的來歷�!�
又有人好奇地問道:“那黑夫,究竟是何許人也,聽人說,他身高九尺五寸,虎背熊腰,力大無窮,可以單臂卸門,還能徒手將人撕開……”
“不僅如此,黑夫兄弟的本事,比這大著呢!”
季嬰開始滔滔不絕地吹噓起黑夫來,最后說道:“我黑夫兄弟,如今不僅是全縣的名人,還得到了官寺的器重,被縣令、縣尉征召為亭長,下個月就要上任了!”
“他是知道我本領的,故而邀約我去應募做亭卒,雖然我屢屢拒絕,他卻苦苦哀求,最后我不得不答應去協(xié)助他,一同管那湖陽亭十里之地,以后要立更大的功!”
說完之后,季嬰面帶得色地掃視這些又是唏噓,又是羨慕的伴當,好似他已經(jīng)有了官府背景,高他們一等了。
孰料樂極生悲,身旁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季嬰,你方才說,要去哪做亭卒?”
一轉(zhuǎn)頭,季嬰愕然發(fā)現(xiàn),自家父親正扛著農(nóng)具,黑著臉站在一旁……
第0040章
回家(下)
“站住,別跑!”
這天下午,稻花里的眾人都籠著袖子,樂呵呵地看著里中的日�!緥胗直凰细缸反蛄恕�
“乃公辛辛苦苦將你養(yǎng)大,讓你三個兄弟都分居出去,就想著兒子里你最沒本事,將田地留給你,往后讓你替我養(yǎng)老,不曾想,你竟要跑去做什么亭卒!就你那瘦胳膊,被盜賊殺了怎么辦?”
季嬰父追了一陣跑不動了,扶著墻,氣喘吁吁地開罵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生你時,直接溺死算了!”
“父!”季嬰雖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回頭貧嘴道:“我聽說生子弗舉而殺之,可是犯法的!”
“你這不孝子!”季嬰父一聽來勁了,再度扛起耒耜,朝不成器的小兒子打去:“我現(xiàn)在打死你也不遲!”
稻花里的眾人看著這熟悉的場面,肚子都笑疼了,還有人起哄道:“仲翁!要不要吾等代勞,去官府告季嬰不孝忤逆,讓令吏判他個謁殺?”
別以為只有儒家才提倡孝道,法家主政的秦國也倡導,而且直接在律法中規(guī)定:老子打兒子,不犯法,可以往死里打!若是兒女忤逆不孝的話,做父親甚至可以向官府申請,官府可以幫你當場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