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死亡，就像這驪山陵的工期一樣，距離他似乎越來越近了。
秦始皇無畏任何事，除了死亡。
如果說，幾年前尋仙求藥只是順手為之的話，從這次出巡起，秦始皇開始將它們視為極重要的事！
既然月氏已經(jīng)掃平，通往西域的道路已打通，秦始皇便讓烏氏倮派商隊前往樓蘭，開始一點點探索訪問西域諸國，同時尋找“西王母邦”和“昆侖之墟”的下落。
西方如此，東方秦始皇也不欲落下，畢竟方術(shù)士們講述的成仙理論，雖不如西王母，但依舊很誘人。
皇帝雖然心中仍有懷疑，但萬一是真的呢？
泰山封禪，儒生誹謗一事，讓秦始皇意識到，想要真正的統(tǒng)一天下，少了十年二十年恐怕很難，但他還有那么多時間嗎？
對不老不死的渴望，隨著年歲日益增長，身體日益不適，變得越來越迫切……
迫切到，任何敢在他面前否定不老不死，否定神仙鬼怪的人，都會被皇帝嫌棄冷落。
反之，像安期生等充滿神秘的方術(shù)士，秦始皇不再嗤之以鼻，這老翁是有些能耐和本事的，他為秦始皇講述了方仙道求長生的可能性，還極力臣，以及安期生、盧生、韓終等方士，跋涉數(shù)百步，終于走到了大石碑下，這才看清，上面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雨淋，有些掉色的三個大字：
“天盡頭！”
這里給人的感覺，的確像是天地的盡頭，立于懸崖之上，眺望茫茫海波，秦始皇長舒了一口氣，看來，他的心情已從等待海市蜃樓不得的失望里好轉(zhuǎn)過來。
隨行的其余人，卻各懷心思。
盧生在打量著黑夫，他認(rèn)為此人才是方術(shù)士的大敵，一直在防備黑夫會使絆子。但這一路上來，黑夫卻沒有貿(mào)然進諫，或許是他知道，皇帝已對此事入迷，當(dāng)面說什么尋仙求道不可能，反而會適得其反吧。
他也沒滿口胡話，說一些自己根本無法解釋清楚來源的故事，來混淆視聽。
膠東不是隴西，這次黑夫身邊，沒有老巫雅來幫他背書。
同樣的事，從不同人口中說出來，效果大為不同，譬如蓬萊仙山等事，由安期生來說最妙，因為他名聲在外，你換個人來說，便大打折扣了。
所以黑夫看上去格外沉默，使得韓終低聲對盧生道：“這黑夫郡尉，當(dāng)初與吾等合作多好，然皇帝聽千歲翁之說后，已決定要在東海尋仙了……”
但盧生卻不認(rèn)為己方已經(jīng)完全獲勝，也不認(rèn)為這黑夫已經(jīng)全然放棄，方術(shù)士的計劃，還差最后一著，他們才能抵定勝局，讓皇帝支持出海尋仙之事。
于是，乘著這恰好好處的氛圍，方術(shù)士們開始向秦始皇請求，可以去瑯琊，祭祀四時主，在那多待一段時日，待到明年開春，乘坐樓船出海，尋找三仙山！
這是一個陰毒的調(diào)虎離山之策，膠東是黑夫的地盤，很多事情在這是不好辦的，但瑯琊就不同，那兒才是方術(shù)士新的大本營，他們的謀劃，他們對秦始皇的建議，黑夫鞭長莫及……
這時候，默然良久的黑夫終于說話了，他出面稟道：
“陛下，�？苌斜P踞于齊地諸郡海島之上，不時襲擾沿岸，如何能安心尋找仙山？再者，大海淼淼，風(fēng)浪巨大，一旦迷失，難以返航。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立不倚衡。提議之人，真乃居心叵測！”
“掃滅�？�，肅清海島，這不是膠東郡守份內(nèi)的事么？”
盧生見黑夫入套，心中冷笑，立刻進言道：“陛下，不妨就先請膠東郡守開春之前擊伐�？�，臣等再奉陛下出海不遲！”
秦始皇皺起眉來，看向黑夫：“開春前掃清�？�，黑夫，你能辦到？”
“恐怕不行�！�
黑夫如實稟道：“陛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齊亡時，雍門司馬以齊舟師入海，給朝廷沒有留下片板，過去幾年，諸田一直與其暗中往來，供給錢糧。海的另一頭，又有東夷君長滄海君，收納六國遺士，日夜妄圖復(fù)國……與之相比，膠東船、兵皆不足，想要徹底肅清�？�，非一年半載不可！”
“那朕就給你一年！”
秦始皇不是個耐心的人，他冷面道：“一年內(nèi)若盜寇未掃，那膠東郡守，可以換一人來當(dāng)了！”
“唯！”
皇帝隨即看向幸災(zāi)樂禍的方術(shù)士們：“膠東郡守說大海淼淼，舟船容易迷失，秦舟師也從未深入其中，汝等有何應(yīng)對之策？”
盧生連忙道：“海上方位之類，臣等正要向陛下推薦一人，有此人在，茫茫大海上，也絕不會迷失方位�！�
“何人？”
“瑯琊人，徐市！徐市亦是方士，然學(xué)的卻是望星辨位之術(shù)，曾出海數(shù)十次，他可作為向?qū)�，攜童男童女，出海為陛下探路�！�
盧生指著成山角的海道：“陛下，徐市今日便要從瑯琊過來拜謁天顏，午時便能乘船抵達！”
“善。”秦始皇面色稍好，便在亭中稍坐，也想看看那徐市是怎樣的人物。
安期生、盧生二人相望一眼，暗道他們計策已經(jīng)完全成了！韓終則眼中帶著譏誚，看著黑夫默默退到一旁，這個皇帝陛下的寵兒，今天可威風(fēng)掃地。
張蒼見狀大急，過來焦慮地說道：“黑夫，你果然與我一樣，也只是諍臣而已，這不就直接跳進了方術(shù)士的圈套里去了么？若是一年內(nèi)無法肅清�？�，那你豈不有罪？”
黑夫卻不當(dāng)回事，笑道：“我有罪，那是一年之后的事，但某些人的罪，卻是須臾之間……”
張蒼莫名其妙：“此言何意？”
黑夫抬起頭看著日頭，笑道：“方術(shù)士的計謀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先讓盧生、韓終等人慫恿陛下東來，安期生早早準(zhǔn)備，藏身芝罘島，以三仙山游說陛下，最后，再讓能將出海變成現(xiàn)實的徐市駕船飄然現(xiàn)身，讓陛下信之不疑。如此一來，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矣，只可惜啊……”
“只可惜這樣的棋局，一個點不到位，則滿盤皆輸，方術(shù)士們算的太精明，太細(xì)致，卻容易忽略，若徐市出了什么意外，該如何是好……”
很顯然，這意外和他黑夫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黑夫看向面帶得意，覺得一切都在他們掌握中，伸長了脖子望海盼徐市抵達的方術(shù)士們，壓低聲音，對張蒼道：
“我就這么說罷，但別說今日午時，就算是明日午時，那徐市，也絕對到不了！”
“說海市卻海市不出現(xiàn)，吹徐市徐市也失期，真以為咱們這陛下是好脾氣，容得人三番五次戲弄？這不是欺君之罪，還能是什么�。俊�
第0534章
天無盡頭
“各位壯士，可否將我頭上的麻袋取了，悶得慌�！�
眼前視線被麻袋遮住，但漸漸隱去的光線，還有腳下硬邦邦的磚石告訴徐市，他們大概在一個地牢里。
這不知道是徐市第幾次出言央求了，他記得，自己是在瑯琊郡城前往碼頭“瑯琊臺”的路上遭到劫持的。
那群襲擊者全副武裝，卻動作迅敏，心狠手辣，將徐市的手下毫不猶豫地殺死，唯獨留了他的性命。還將一種喝過后昏睡不止的迷藥灌進他口中，讓他在狹小的空間里睡得沒日沒夜，待醒來時，已不知是什么時候了。
不管怎樣，徐市都明白，成山角之約，自己是注定趕不上了。
徐市字福，瑯琊人，從父親徐平那代人起，他們家就是方術(shù)士。方術(shù)士的圈子，其實很小，徐平曾事趙平原君、長安君等人，盧敖則是徐平之徒，又教導(dǎo)了徐市。
不過，徐市和一般方術(shù)士不同，他是真在海上討生活的，在望星辨位的能耐上，不亞于齊地最老道的漁夫。畢竟尋仙之事，不可能總靠著岸，一旦離開海岸，對方位的判斷，就得依靠他這樣的望星者了。
這亦是盧敖極力將他劫持他的人，卻一言不發(fā)，沉默得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劍，只是推攮著他，步入這牢獄中，讓他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手還被上了枷鎖。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一個人影站定在徐市面前，拍了拍他，笑道：“徐先生，得罪了�！�
“汝等是誰？”徐市抬起頭，出言詢問。
“誰？”
那中年漢子哈哈大笑：“自然是�？埽婧＞�、雍門司馬、田都，專殺你這種投秦的齊人，你難道沒聽說過？”
“�？�？”
徐市卻也笑了，以上幾位“�？堋钡念^目，可是他的老熟人呢，這次方術(shù)士進言秦始皇帝，搞什么海外求仙，也與滄海君等人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
但這些隱秘都不能說，徐市只能說出，自己最起碼的判斷……
“在瑯琊，在膠東，哪會有說一口南郡口音的�？埽繘]猜錯的話，諸位應(yīng)該是膠東郡守的門客吧！”
一陣沉默后，被識破了身份的共敖哈哈大笑了起來。
“徐先生真是厲害，事到如今，也不怕你知道，我家郡守半年前便盯上了你（見498章），讓人小心窺伺。你的一舉一動，郡守可關(guān)心著呢！如今還特地派我來拿你�！�
“以膠東郡守的地位，讓手下裝作辦事的官吏，出入自然有符節(jié)，關(guān)梁都不會阻攔搜檢，沒猜錯的話，我如今已身在膠東了吧？是在即墨？”
徐市一邊說一邊搖頭：“不對，不會那么快，也不值得冒險將我?guī)У郊茨衣犅�，膠東郡守在瑯琊、即墨中間的不其鄉(xiāng)筑小邑，欲興一漁港，我大概被帶到了這吧？”
“徐先生真是聰明。”
共敖鼓掌，并一把拿下了徐市頭上的麻袋套，讓他能夠大口大口地呼吸，但在這昏暗地牢中，依舊看不清共敖的臉。
這是共敖僅有的仁慈了，沉重的牢房門被合上，徐市掙扎著想起來，卻只聽到共敖漸漸遠(yuǎn)去的聲音，從門縫里傳來：
“午時已到，但你今日，哪也去不了！”
……
“天都快黑了�！�
眼看日頭漸漸西落，秦始皇滿臉怒容地起身，看向慌亂成一鍋粥的方術(shù)士們。
“徐市何在？”
“陛下，徐市他……”
侯生滿頭是汗，按照約定，徐市早在昨日，就該抵達成山角附近，只等午時一到，便駕船飄然出現(xiàn)，但左等右等，卻沒看到半個人影！
徐市半路翻船了？徐市忽然不想來了？不管方術(shù)士們找什么理由，都沒用了，秦始皇是極其驕傲的人，這世上都是別人等他，從沒有他等別人的時候。
今日若不是安期生說什么“徐市或是半路遇到了海市蜃樓，入了仙山”，秦始皇這才多等了幾個時辰。
但他們知道皇帝的時間有多么寶貴么？車駕后面拉著的一摞摞奏疏，還等著陛下挑燈批閱呢！
計劃被破壞，時間被耽誤，這在秦始皇眼里，死罪都不足惜！
皇帝陰著臉一言不發(fā)，丞相李斯見此情形，知道秦始皇惱到極點了，立刻冷笑地掃視眾方術(shù)士道：
“安期生曰成山角有海市蜃樓，然今日卻不得見，盧生言徐市午時將來拜謁，然徐市亦無蹤影。葉廷尉，按照律令，這算是何罪？”
葉騰不緊不慢地說道：“丞相，黔首服役失期尚且有罪，何況徐市失的是天子之期！已犯欺君之罪！罪不可赦！至于盧生等輩，也皆有妄言失信之罪，可連坐罰之�！�
方術(shù)士們面色慘白，唯獨盧生依然不死心，依舊盯著海上，這時候看到一葉扁舟劃過海岸，朝成山的碼頭靠來，才道：“船來了，是瑯琊的船，陛下，這或是徐市！”
但船上卻非徐市，而是瑯琊郡守派來的人，稟報說，徐市在去瑯琊碼頭的路上，被人所劫，等瑯琊官府派人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已不知所蹤……
“被人所劫？”盧敖立刻看向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膠東郡守黑夫，但卻又不敢當(dāng)面指出來。
黑夫倒是十分淡然，分析道：“這或是�？芩鶠椤！�
“何以見得？”盧敖反問道。
“反賊�？苈勑焓杏麨楸菹聦は蓫u，求長生，自然欲殺之而后快，那位徐先生，現(xiàn)在恐怕兇多吉少啊……”黑夫搖頭晃腦地說道。
盧敖覺得八成不是�？�，而是黑夫所為，但卻有苦說不出。難道還能當(dāng)面披露，他們和那些“�？堋币灿型鶃聿怀�？只能打碎牙和血吞，說道：
“陛下，此舉是與陛下長生之道為敵，定當(dāng)令官府追拿，好好尋找徐市下落，抓到罪魁禍?zhǔn)撞判小?br />
“夠了！”
但秦始皇這會的心思，早就不在那徐市，甚至不在求仙上了，他只覺得，自己今日在這，做了一天的愚夫！
今天的事，雖說是那徐市遭人劫持，但總的看下來，連續(xù)讓他失望的方術(shù)士就三個字：不靠譜！
依靠這些人去尋找仙山，求、長生，真的可靠么？
秦始皇越想越氣，最后下令道：“令官府尋找徐市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此外，朕對方術(shù)士優(yōu)寵太過，使彼輩恃寵而驕，屢屢失期，奪去先前所賜爵位，以庶民的身份繼續(xù)做事！”
“陛下！臣等……”盧生、韓終二人是徹底傻了眼，還欲再辯，但秦始皇不耐煩地一擺手：
“讓方術(shù)士都下去，朕暫時不想再看到汝等！”
……
等方術(shù)士們灰頭土臉地告退后，眼看秦始皇氣還未消，誰也不敢再提這件事，唯獨黑夫上前道：“陛下，出海尋仙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故有無徐市，其實無礙……”
秦始皇瞪了他一眼：“此言何意？”
所有人目光看向黑夫，卻聽黑夫誠摯地對秦始皇說道：“陛下昔日在隴西時，說要尋找西王母邦，但并不打算像周穆王一樣，帶著一批人遠(yuǎn)赴絕域，那是拋棄天下的不負(fù)責(zé)之舉。陛下說，絕不會離開大秦的疆土半步！”
“現(xiàn)如今，陛下若按照方術(shù)士所言，貿(mào)然乘船入于東海，尋飄渺無蹤之仙山，這與當(dāng)年周穆王棄國入西域，有何異哉？不妨就按先前說的，給臣一年時間，先肅清沿海盜寇，伏膠東之惡波，待這片海也變成了大秦的內(nèi)湖，探明了航道，陛下再蒞臨膠東，派人行尋仙之事不遲��！”
秦始皇頷首不語，良久后才道：“朕聽葉廷尉說，汝妻又有身孕，而這第二子之名，卿打算取為‘伏波’？”
“正是如此�！焙诜蝾D首。
“伐匈奴則取為破虜，平�？軇t取名為伏波……真是忠于職守啊。”秦始皇感慨良久，將黑夫扶了起來。
“相比于難做大事的方術(shù)士，卿才是大秦的忠士，才是能成事的純臣！”
聽聞此言，黑夫連忙稱謝，李斯出言贊同，趙高和弟弟趙成對視一眼，意味不明，葉騰笑著捋起胡須，張蒼則長長松了一口氣。
秦始皇心意已決，他再度看向成山角那“天盡頭”的石碑：“這是誰所立？”
李斯博學(xué)，回道：“陛下，是齊閔王時東巡至此所立，齊閔王以為，成山角便是齊疆域之東界，亦是已知天地之盡頭�！�
“小器，田地真是小氣�！�
秦始皇直呼齊閔王之名，搖頭道：“按照常人理解，此處以東，再無陸地，的的確確是華夏的東界。”
“但他們錯了！”
在浪濤聲中，秦始皇宣誓了對那遙遠(yuǎn)海平線的主權(quán)：“《秦頌》中說的，是東有東海，而不是東至東海！”
他看了李斯一眼，下令道：“丞相，讓人將這石碑上的字抹去，改為秦篆�！�
李斯應(yīng)諾：“陛下，當(dāng)刻何字？”
“在天盡頭里面，只加一字�！�
秦始皇傲然道：“天無盡頭！”
“就像朕的疆域一般，也不會以海岸為限，海中仙島，未知的其他九州，亦要一一探明，將其變成秦之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大秦的天，是沒盡頭的！”
群臣都贊不絕口，說雖然只改一字，然而氣魄格局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黑夫提醒了他，當(dāng)年說要開通西域，尋找西王母邦時，秦始皇說了，打過去！
東邊也一樣。
蓬萊？瀛洲？方丈？若真有的話……
“打過去！”
“陛下雄才大魄！”無人敢反對，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不管這海上開疆現(xiàn)不現(xiàn)實，所有人都在恭維諂媚。
唯獨黑夫恭賀之余，卻心中一嘆。
“繞了半天，我還是沒能脫離這‘抱薪救火’的怪圈��！唯一的區(qū)別是，我與方術(shù)士們，誰來主導(dǎo)此事！”
第0535章
智臣
“會稽乃大郡，任君為會稽尉，如今卻因我之故，調(diào)到膠東來，實在是過意不去�！�
十一月初時，秦始皇一行結(jié)束了成山之旅，回到了腄縣休整，同時宣布了一項新的人事調(diào)命：帶著樓船北上護駕東巡的會稽郡尉任囂，改任膠東郡尉，作為黑夫的副手，共同負(fù)責(zé)一年內(nèi)掃清�？苤�，所轄舟師與楚越樓船之士，也一并在膠東服役……
于是，黑夫與這位比自己大了將近二十歲的新同僚，好一番商業(yè)互吹。
任囂也是官場老人了，他連道不敢：
“郡守說笑了，會稽雖大，人口也眾，但終究是吳越蠻荒之處，豈能與膠東中原海東大郡相提并論？更別說陛下對平定齊地�？苋绱酥匾暎螄踢@次調(diào)任，實乃高升，高升……”
二人一陣互吹后，黑夫也算了解任囂的過往，此人和尉屠睢一樣，都是樓船將軍起步，在王翦滅楚的過程里，立了不小功勛——滅楚的那場仗范圍太大，黑夫大概只打了十分之一的仗，更錯過了入江東的大戰(zhàn)，所以和他一樣立功升爵的將領(lǐng)不在少數(shù)。
任囂便是如此，經(jīng)過渡淮、渡江等一系列戰(zhàn)役后，他已經(jīng)成了秦朝將軍里玩水戰(zhàn)，僅次于尉屠睢的宿將。
“王老將軍平江東后，又令我?guī)浄@的舟師渡過浙江，降服諸越這是任囂最為得意的一段功勞，原來，雖然越國早就被楚滅亡，但楚國對錢塘江以南地區(qū)無法有效控制，于是便允許越王勾踐的子孫后代繼續(xù)在那做“越這就像是秦允許巴郡、南郡的巴人保留部落，首領(lǐng)號稱君長一般。不過，那些個越君擁有較大的自治權(quán)，濱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除了較為開化的于越外，更往南的東甌、閩越，更是處于完全獨立的狀態(tài)。
“會稽有兩位郡尉，一個管陸上，一個管舟師。越人剽悍難馴，常入山林江湖為盜，甚至有逃到東海島嶼上的。東甌閩越兩邦有宿怨，常械斗，也在水上廝殺，有時候會波及會稽越人。我在會稽數(shù)年，對付這些盜寇，倒也算得心應(yīng)手……”
黑夫笑道：“既如此，膠東缺的就是任君這樣的樓船將軍，我雖出身行伍，但在岸上廝殺布陣還行，要我入海與人戰(zhàn)斗，實在是太為難了�！�
對任囂調(diào)任膠東，黑夫還是持歡迎態(tài)度的，打仗不是過家家，專業(yè)的事情得專業(yè)的人來干，這與掌握后世知識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黑夫?qū)λ畱?zhàn)一竅不通，上了船，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腩，再者，郡守也沒有直接掌握兵權(quán)的資格。
“那任君以為，剿滅膠東�？埽瑧�(yīng)從何做起？”
任囂道：“當(dāng)分三步走，其一，讓楚越會稽的樓船之士熟悉水文，加以訓(xùn)練。其二，水陸相合，在盜寇登岸尋糧時，一舉殲滅，削弱其力。其三，待時機成熟，便發(fā)大兵遠(yuǎn)航，至其巢穴，徹底掃清！”
哪怕是第一步，也得從春天才能落實，眼下天寒地凍，任囂表示，自己只能帶著士卒們好好躲在腄縣港口，以此為基地，讓他們適應(yīng)水土。
南方楚越之士不習(xí)慣北方嚴(yán)寒，黑夫還得調(diào)撥一批冬衣過來，多是麻布所制，御寒功能有限。
每當(dāng)這時候，黑夫就無比想念北地郡的羊毛衣，只可惜產(chǎn)量有限，如今只能滿足朔方、賀蘭駐軍的需求，也不知道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那些良家子騎士、屯田民夫過得怎樣了？
“牲畜繁衍生長需要很長時間，光靠織毛衣，連軍隊的需求都無法滿足，更別說衣被天下了……”
黑夫也意識到了毛紡工業(yè)的局限性，更加希望，被秦始皇派去西域的使者商隊，能早日帶回棉花種子來，讓它們在中原扎根，到那時候，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忙完公務(wù)后，黑夫又去行宮拜謁秦始皇，說明自己與任囂的計劃，等回到自己館舍處，卻發(fā)現(xiàn)，一個大胖子已經(jīng)在這烤火，等自己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