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更麻煩的是,扶蘇的確是墨者的幕后主使,一旦案件擴(kuò)大,他以為,自己絕無撇清的可能!
“若陛下懷疑到公子頭上,會如何?”
邵平提出的這個問題,讓扶蘇不寒而栗。
在他的印象里,父皇是一個最痛恨背叛的人,并且,信奉韓非子那一套君臣父子關(guān)系:
“人為嬰兒也,父母養(yǎng)之簡,子長而怨;子盛壯成人,其供養(yǎng)薄,父母怒而誚之。子、父,至親也,而或譙或怨者,皆挾相為而不周于為己也;以害之為心,則父子離且怨。”
一切都是利害關(guān)系,即使是父子關(guān)系,也逃不開這一人性的鐵律。
由于利害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身為皇帝,即使是身邊的妻妾子女也有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將之置于死地!
諸如楚穆王以子弒父,殺了楚成王,骨肉相殘,同室操戈,類似的例子,史不絕書!
扶蘇暗道:“若父皇得知我欲劫之代政,還要將的施政完全推翻,一定會怒不可恕罷?”
然后,便是毫不留情的逮捕、審訊,甚至殺害……
就像囊撲殺死趙太后與嫪?dú)彼膬蓚同母弟一樣!
這不一定是秦始皇真正的反應(yīng),卻是扶蘇想象中,心狠決絕的父皇會做的事……
做兒子的,有幾個能設(shè)身處地站在父親角度?更勿論猜出他們對一件事的真實(shí)反應(yīng)。
裝作不知,蒙混過關(guān)?扶蘇對此不存僥幸,秦始皇是年老昏聵,但對待權(quán)力斗爭,卻異常敏感,從他安排的,那些針對黑夫的布置就能看出來。
扶蘇只覺得,到時候,父皇只需要和自己對視一眼,就能看穿兒子淺薄的伎倆。
申訴也是沒法申訴的,難道他還能辯解說:“我只是讓墨者找機(jī)會配合我劫持父皇,而不是要一劍殺了父皇”?
總之,在扶蘇看來,一切都完了,他和諸手下的期冀等待,都將毀于一旦。繼承大統(tǒng)是不用想了,就算僥幸不死,也是囚禁幽居的下場……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
換了過去的扶蘇,說不定就引頸自戮了,或放下手里的劍,坦然受縛,一切聽從秦始皇發(fā)落。
可如今,黑夫信中那句“決不可束手待斃”卻一直在他腦中回蕩。
這時候,邵平提出了一個想法:“公子,乘著事情還未敗露,現(xiàn)在離開咸陽,還來得及……”
是啊,離開,的確是種辦法,扶蘇想起了黑夫的來信,里面就曾勸他,一旦出事,可去投南北兩軍。
如今北軍換將,是去不得了,但南軍……
“豈可出逃,那會被認(rèn)為是心虛,更坐實(shí)了公子欲弒殺陛下的罪名!到那時,隨便一個亭長小吏,憑一紙緝捕令,也能將公子縛住帶回咸陽!”
蒙天放大聲制止,隨即下拜道:“事到如今,還有一種辦法!”
“什么辦法?”扶蘇問他,黑夫遠(yuǎn)在南方,蒙氏,這是他在咸陽最后的依仗。
蒙天放道:“既然公子已決定,哪怕背著天下人不忠不孝的罵名,也要做對的事,何不做到底呢?”
“你的意思是……”
蒙天放抬起頭,這位蒙恬的族弟,眼中帶著堅(jiān)毅:
“天放愿作為公子使者,去游說蒙將軍,以衛(wèi)尉軍一萬,配合公子發(fā)阿房刑徒二十萬,可破宮城而入,擊破數(shù)千郎中令軍,劫持陛下,清掃君側(cè)惡人,以兵諫之!”
第0717章
有人天生世卿
“我就知道,這月余來的種種天象,肯定是預(yù)示著,要出大事的。”
十一月十五,夜已深,近幾日才走馬上任的衛(wèi)尉蒙恬站在衛(wèi)尉府中,遙望著星空。
蒙恬和秦始皇年紀(jì)相仿,已年近五旬,今夜皓月當(dāng)空,倒是沒有什么異樣的天象,但蒙恬依然無法忘記月余前,他站在長城上,看到熒惑守心和流星雨夜的震撼……
蒙衛(wèi)尉很篤信天象,因?yàn)樗淖娓该沈�,便是在秦始皇七年,彗星三至�(xí)r逝世的。而另外兩次彗星過境,分別導(dǎo)致了夏太后卒,接著便是長安君叛國!
果然不出他所料,到了秦始皇三十七年的第二個月,亂相果然應(yīng)驗(yàn)了!
先是“始皇帝死而地分”和“亡秦者黑”的謠言滿天飛,皇帝陛下雖未相信,但仍十分重視,不僅將蒙恬調(diào)回咸陽,任衛(wèi)尉,又決定南巡,收黑夫兵權(quán),讓李由代之為將,把黑夫帶回咸陽,任一閑職九卿,將一切可能的危險消弭于無形。
這便是蒙恬讓人告訴扶蘇的“陛下或?qū)⒂惺掠谀戏剑 ?br />
如果說扶蘇將黑夫視為“益友”,那蒙恬、蒙毅兄弟,便是其師長,早些年,秦始皇曾令蒙恬授扶蘇以兵事,又使蒙毅教扶蘇以律令,從那時候起,蒙氏與扶蘇便關(guān)系莫逆。
蒙恬才會頂著壓力,暗暗告訴扶蘇:“什么都不要管�!�
耐心等待,等到山陵崩的那天,一切都將順理成章,蒙氏也將達(dá)到鼎盛。
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昨夜,墨家突然犯事,竟欲逾越宮室,行不軌之事。事未成,秦始皇大怒,令衛(wèi)尉搜捕一切墨徒,包括巨子程商在內(nèi)的近百人被擒獲,又有數(shù)十人潛逃。
更要命的是,蒙恬和蒙毅查到,這件事,或許和公子扶蘇,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
蒙恬以為這是秦始皇身邊有奸人構(gòu)陷,讓曾在扶蘇府上做過長史的族弟蒙天放去通知扶蘇,思索應(yīng)對之策。
而與此同時,蒙毅又派人回來告知,謀刺的主使唐鐸已被抓獲,雖然其咬了舌頭,滿口鮮血,不打算說任何事。但其他墨徒中,還是有人熬不住拷打,招供說,他們曾計(jì)劃在阿房宮行刺皇帝……
阿房,那是公子扶蘇一手監(jiān)造的地方,墨者在眼皮底下集會、密謀,刺殺,他會不知道?這一點(diǎn),說出去連傻子都不信!
“公子啊公子,你怎么變得連蒙恬都不認(rèn)識了,難道真打算行大逆不道之事?”
蒙恬十分焦躁,正在院中踱步,就在這時,蒙天放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封扶蘇匆匆寫就的信……
……
“唉�!�
讀罷公子扶蘇發(fā)自肺腑的自陳書信后,蒙恬釋卷長嘆。
“糊涂,真是糊涂!一念之差啊,大好的形勢,竟變成這般死局!”
蒙恬知道,扶蘇這孩子責(zé)任心太重,太想做一些事情,可欲謀大事,不是性格變圓滑一點(diǎn)就能辦成的,受限于手段、心術(shù),最后的結(jié)果,竟比什么都不做還要差!
政治這東西,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扶蘇的信只是自陳,同時有向蒙恬求救的意思,但蒙天放卻跪了下來,向蒙恬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提議。
“兵……兵諫?”
蒙恬震驚,立刻拍案而起。
“大膽!”
蒙天放不僅隨扶蘇出征過海東,還曾做過很長時間的府邸長史,對扶蘇忠心耿耿,他說道:
“沒錯,兵諫!家主如今是衛(wèi)尉,統(tǒng)御精銳萬人,負(fù)責(zé)咸陽防務(wù),以及諸武庫守備。而公子身為阿房監(jiān),有刑徒、民夫二十萬聽其調(diào)遣。今將至臘月,天寒地凍,阿房卻尤未停止,眾人勞頓,抱怨不小。”
“若家主能開放武庫,使刑徒、民夫持兵,聚眾攻咸陽宮,區(qū)區(qū)數(shù)千郎衛(wèi),可擊破之!到時候清掃君側(cè)惡人,以兵諫陛下,公子便可執(zhí)掌朝政,撥亂反正!”
他說得輕巧,但蒙恬卻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樂道:
“天放,你將衛(wèi)尉軍當(dāng)成了什么,我蒙家的私兵?不管我在北邊,還是在咸陽,調(diào)兵遣將,都受虎符限制,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恬。凡興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
“若無兵符,我才上任幾天,衛(wèi)尉的副手們,那些少卿、丞、率長,皆不會從我之令,你也是老行伍了,連這都不清楚?”
蒙天放卻仍心存僥幸:“燔遂之事,雖毋會符,行也,只要點(diǎn)燃烽燧,謊稱是驪山刑徒反叛,有奸臣劫持陛下,便可以清君側(cè)惡人之名,順利發(fā)兵�!�
蒙恬搖頭:“發(fā)兵,向何處發(fā)兵?朝咸陽宮進(jìn)軍,這軍令一下達(dá),彼輩立刻就能將我綁了,衛(wèi)尉軍的矛戟,一向是對外,不可能對內(nèi),成不了的!”
蒙天放道:“衛(wèi)尉只需打開武庫,帶著衛(wèi)尉軍抵御中尉軍,攻咸陽宮的事,可由阿房刑徒民夫來做�!�
“刑徒民夫?”
蒙恬嗤之以鼻:“一群烏合之眾,就算手持兵刃,豈能成事?你可知道,二十多年前,長信侯嫪?dú)弊鱽y,矯陛下御璽及太后璽,以發(fā)縣卒及衛(wèi)卒、官騎、戎翟君公、舍人,兵容多達(dá)十萬,聲勢浩大,欲攻蘄年宮為亂�!�
“可結(jié)果如何?只要陛下的旌旗虎符一出現(xiàn),那些叛軍便望風(fēng)而降,所謂的二十萬人,只需要陛下一聲喝令,便會土崩瓦解!更勿論內(nèi)有三千郎衛(wèi)皆為精銳,外有內(nèi)史五萬中尉軍,再不濟(jì),陛下一道詔令,整個關(guān)中的男丁,就能武裝起來,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蒙天放力爭:“公子和嫪?dú)辈煌佑写罅x!有人心,可成事!”
“什么大義?”
蒙恬卻看得極為清明:“以子伐父,以臣伐君的大義?法家叫這種人為叛賊,儒家稱這種人為逆子!”
“別看世人贊譽(yù)公子,如盼甘霖,認(rèn)為他是大秦最合適的嗣君。但你得搞清楚,眾人喜歡的,是光說不做的公子,一旦他當(dāng)真提起劍,站到陛下對面,眾人避之不及,除了墨家那群執(zhí)拗之徒,誰會擁護(hù)這所謂的大義?”
“再說,現(xiàn)在的陛下,和當(dāng)年也有不同。”
蒙恬的目光中,帶著畏懼與景仰。
“從秦王政,變成了秦始皇帝,又多積累了二三十年威勢,近來雖然有些昏亂之舉,但始皇帝畢竟是始皇帝,只要這名號還在,休說反叛,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就連心懷不軌的六國余孽,也只敢講“始皇帝死而地分”呢!諸田若非謊稱秦始皇已遇刺而亡,追隨他們造反的人,立刻就要少九成!
秦始皇,這名號,可當(dāng)百萬之兵!
蒙恬每說一句,蒙天放面色就蒼白一份,對秦始皇的畏懼,他們又何嘗沒有?這件事,他還是想簡單了。
“退一萬步講,我的職責(zé)是保衛(wèi)咸陽,如今卻放這群黔首刁民入城劫掠?不管成與不成,都將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讓咸陽繁華毀于一旦,這不是我認(rèn)識的公子扶蘇會做的事情�!�
蒙恬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看他是做錯事后,被陛下之威嚇得慌了神,病急亂投醫(yī)!”
蒙天放低下了頭:“家主勿要錯怪公子,他的確拒絕了,兵諫,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你真是該死��!”
蒙恬起身,一腳將蒙天放踹翻在地,指著他大罵道:“不但想害公子,還想要把蒙家也害了!”
蒙天放跪地稽首:“但家主,昌南侯予公子密信,說陛下身邊有奸臣,乃中車府令趙高是也!若這次公子受牽連,失去了嗣君的資格,彼輩掌權(quán),恐將害蒙氏!”
“昌南侯?”
蒙恬目光頓時警惕起來。
“趙高?”
他倒是未曾聽說,黑夫與趙高有什么過節(jié),但趙高此人,的卻是與蒙氏有怨的。
二十年前,趙高犯了大罪,秦始皇令蒙毅法治之。蒙毅不敢阿法,判處趙高死罪,除其宦籍。但秦始皇卻反悔了,認(rèn)為趙高敦厚而敏于事,竟干涉司法,加以赦免,不久后復(fù)其官爵。
從那以后,蒙氏在朝中,便多了一個仇人,雖然趙高嘴上笑嘻嘻的,對蒙氏兄弟不敢有絲毫不敬。
君側(cè)之惡人,趙高的確有可能是,那對扶蘇不利的“月將升,日將落”歌謠,說不定也是其指示人散播的,但在蒙恬看來……
“趙高算什么東西?”
蒙恬傲然道:“蒙氏入秦已一甲子,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功信于秦三世矣。”
“且不論我大父驁、父武赫赫戰(zhàn)功,為大秦開疆拓土,皆為軍功世卿。”
“就說我兄弟二人,蒙恬滅齊有功,為內(nèi)史,又將三十萬眾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長城,據(jù)陽山,鎮(zhèn)守整整十年,威振塞北。至于吾弟蒙毅,也備受尊寵,位至上卿,出則參乘,入則御前。我任外事而毅為內(nèi)謀,諸將相,誰敢與我家爭之?”
蒙氏深受秦始皇尊寵,地位極高,且潛力巨大,乃未來的將相之選,這也是蒙恬不愿“兵諫”犯險的重要原因。
從扶蘇兵諫,縱然僥幸成功,蒙氏兄弟的地位,也不見得比現(xiàn)在更高,若敗,則舉族盡滅,風(fēng)險太大了……
在蒙恬看來,就算他們家對扶蘇的投資和交情全部打水漂,但只要二世皇帝繼位,不管他是誰,都會繼續(xù)任用蒙氏!趙高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來?
天生世卿,說的就是蒙恬這種人,他們有底氣,也絕對不會講雞蛋放進(jìn)一個籃子里!
蒙恬對蒙天放道:“去告訴公子,別做傻事,否則,公子扶蘇,這輪被萬眾期盼的皓月,就不再是皓月,他將變成那顆帶來災(zāi)亂兵戈的熒惑星!”
游說蒙恬失敗,兵諫成功的可能便不復(fù)存在,蒙天放有些泄氣:“家主,事到如今,公子能怎么辦?”
“現(xiàn)在入宮請罪,還來得及,虎毒不食子�!�
說著,他便揮手,讓蒙天放離開,復(fù)又抬頭,卻看見天上那一輪郎朗皓月,此刻,它已被烏云遮蔽,光芒不在……
“等等!”
蒙天放詫異地回頭,卻見蒙恬在反復(fù)踱步,臉上露出躊躇掙扎后,終于下定了決心!
“若公子欲入宮請罪,蒙恬愿護(hù)送,保其周全。若公子欲出奔,去投昌南侯,蒙恬拼著這衛(wèi)尉不做,拼著被陛下貶為黔首,也要設(shè)法將兵防放開一角,讓公子有機(jī)會離開咸陽!”
“家主,你……”
蒙天放熱淚盈眶,他知道,蒙恬這樣做,是冒了多大的風(fēng)險。
與歷史上不同,蒙恬并未與扶蘇有過共事的情誼,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算仁至義盡了。
蒙恬朝蒙天放拱手:“替我告訴公子�!�
“不敢辱先人之教,不叛陛下,這是忠!”
“念著十余年舊誼,放公子一馬,這是義!”
“選擇在公子手中,但不管選哪條路,都得快!因?yàn)樘烀鲿r分,吾弟蒙毅,就要大義滅親,入宮告發(fā)我與公子暗中往來報(bào)信,甚至偷放公子離去了!”
第0718章
有人貴為公子
夜色更深了,雖然外面有宵禁,但蒙天放是衛(wèi)尉族弟,自有符節(jié),往來兩府之間暢通無阻。
而更奇怪的是,雖然滿城都在戒嚴(yán)緝捕墨者,但確實(shí)還沒人來將扶蘇府邸圍了。
但他們可不敢放心等到天明。
蒙天放進(jìn)去時,扶蘇正與幾個謀士商量對策。
“公子以為,舜帝是怎樣的人?”董公他們似乎正在勸說扶蘇什么。
扶蘇過了一會才答道:“是圣人�!�
“正是!”
董公道:“假如舜疏通水井時,未能躲過父、弟在上面填土的毒手,則為井中之泥;假如他在涂飾糧倉時,沒有逃過父、弟在下面放火的毒手,則為廩上之灰。如何讓恩澤遍及天下,法度流傳后世?所以,是以,舜帝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這大概是因?yàn)樗睦锼氲氖谴笫掳 ?br />
“董公的意思是?”
“公子亦有大志,欲救大秦,救天下,不可不先救自己!與其束手待斃,不如走!”
因?yàn)榉鎏K頂多想到在秦始皇再度昏聵亂命,不得已時“劫王”,蒙天放提出的直接兵諫,卻已被他否決。
于是擺在面前的路,只有兩條:留或走。
扶蘇仍然沒有決斷,這時候蒙天放回來,將蒙恬的意思告訴扶蘇。
“還是蒙衛(wèi)尉看得明白,兵諫絕無勝算,甚至?xí)l(fā)更大的混亂。扶蘇,決不能做這樣的事�!�
扶蘇慨嘆,他也明白了,一年來,自己在“隱忍”和“政變”兩條路之間的搖擺猶豫,使得一手好牌打成了爛局。事到如今,已不可能所有人都毫發(fā)無損,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蒙恬是有覺悟的,他將攬過“勾連扶蘇”的所有罪過!而“大義滅親”去告發(fā)他的蒙毅,還有整個蒙氏家族,卻能因此而保全。
“蒙衛(wèi)尉能如此,扶蘇何嘗不能?”
扶蘇毅然起身:“扶蘇年近而立,有子兩人,為保全他們,也為保全天下人還認(rèn)可我的忠厚仁孝之名,保全大秦的一統(tǒng),我也能犧牲自己!”
眾屬下跪倒在地:“公子欲做何事?”
“入宮,是生是死,一切聽?wèi){父皇發(fā)落!”
“公子進(jìn)宮的話,一切都完了!”
蒙天放紅了眼,他和董公等人一樣,都是力主扶蘇不要放棄希望,伺機(jī)離開咸陽,以圖再起的。
扶蘇卻對此十分悲觀:“且不說關(guān)中戒備森嚴(yán),連商君當(dāng)年都未能順利逃脫,更何況此去萬里迢迢?就算我僥幸離開,天下雖大,能接納扶蘇的,恐怕只有昌南侯了吧?”
他慘笑道:“昌南侯在密信中擔(dān)保,一旦朝中有事,他愿意做我倚靠。但我這一走,非但朝廷坐實(shí)了扶蘇勾結(jié)墨者,欲行刺父皇的大逆不道之罪,徒使父皇傷心,更會牽連昌南侯。”
“彼若納我,則嶺南將與朝廷反目,尚且一統(tǒng)的天下,立刻就要分裂,接踵而至的,便是戰(zhàn)爭和征伐。那樣一來,扶蘇,豈不就成了引發(fā)戰(zhàn)亂的熒惑星?子與父戰(zhàn),臣與君決,這種事,我與黑夫,做得出來么?誰又會支持?”
“故我寧可死,也不愿當(dāng)?shù)渷y天下的罪人!”
這大概是這個漫長的夜晚,扶蘇在驚懼、迷茫后,保持的最后一點(diǎn)理智了,迷離許久后,他總算回歸了自己的本性。
董公、蒙天放、邵平等人稽首不起:“那公子的理想呢?與吾等推演的朝廷新政呢?難道就這樣付諸東流了?”
恢復(fù)禮樂,海外分封,停止征戰(zhàn),輕徭薄賦,六合同風(fēng),這是他們經(jīng)常熱烈討論到深夜的夢想啊……
扶蘇嘆了口氣,一一扶起眾人:“汝等都叫我‘長公子扶蘇’,我且問汝等,這稱呼中,是長公子重要,還是扶蘇重要?”
眾人面面相覷,扶蘇卻道:“是長公子更重,若我逃了,一旦邁出咸陽,我便不再是長公子,只剩下扶蘇。而汝等要追隨的,是仁孝的長公子,而不是亂臣賊子扶蘇!”
多說無益,扶蘇心意已決,眼看這一番激昂的話,總算讓眾人不再勸說,連最為剛烈的蒙天放也垂首不語,他搖了搖頭,朝眾人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