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對接下來的戰(zhàn)斗,馮毋擇有足夠的信心。
他大致知道黑夫手下都有什么人:五千從武昌營帶來的親兵、老卒,此外更無軍隊,只能倚靠安陸的五萬之眾,其中三萬老弱婦孺,能戰(zhàn)者不過兩萬……
而馮毋擇手下,除了兩萬堪稱精銳的關中中尉軍外,還有四千楊喜從夏口帶來的軍隊,六千新近調(diào)來的九江郡兵。
此外,在馮毋擇的要求下,北方的南陽郡也發(fā)兵五千南下,與五千南郡兵匯合,將趕來安陸!
舉四萬之師,擊成分駁雜,甲兵稀缺的烏合之眾,勝算很大。
唯一擔心的就是,黑夫這個不要臉的直接棄城而逃,這是馮毋擇最不希望出現(xiàn)的情況,那樣的話,他對朝廷就不好交代了……
馮毋擇的擔憂不是多余的,當別部司馬王翳,帶著前鋒三千車騎抵達安陸時,才發(fā)現(xiàn)安陸城中只剩下被拴在一起,凍餓了幾天,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四千赤身秦卒。
至于全縣百姓?則早已人去城空了!
……
早在派人去給馮毋擇遞信那天,黑夫便帶著全縣百姓跑路了。
從靈渠千里迢迢趕過來的舟師可載的人數(shù)不多,僅五千,這也是黑夫只帶五千人來安陸冒險的原因,眼下回程時亦然,他讓衷帶著母親,以及走不動路的五千傷員、老人、孺子、病殘走水道,前往江南沙羨……
其余四萬余人,則隨他走陸路,從縣南進入云夢大澤。
號稱九百里的云夢澤,并非連成一片的水域,在枯水期,它會變成兩個南北分離的大湖,分別是漢水以北的“云澤”和漢水以南的“夢澤”。
黑夫一行人走的,正是云、夢之間干涸的區(qū)域,這里白茅遍地,蘆葦成群,是安陸人捕魚、狩獵甚至是逃荒的好地方。
他們進入這兒,就像進入自家后院一般,外人眼中的危途,在本地人看來卻處處有路,轉移至此,他們的抵觸心遠沒有遠徙關中那么大,但黑夫還是親自出面勸說,才說服了鄉(xiāng)親們。
但血氣方剛的共尉卻有些不解,他重新被黑夫調(diào)到身邊做了親衛(wèi),帶著垣雍和一眾在安陸之戰(zhàn)里表現(xiàn)出眾的年輕人。
此刻,共尉就有些疑惑地問道:“君侯,好不容易奪回了安陸,為何卻不戰(zhàn)而棄?”
這也是垣雍等人的疑問,他們立刻豎起了耳朵,想聽聽君侯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讀過吳孫子兵法么?”黑夫問共尉。
利倉、吳臣、共尉,這些舊部年輕一代的子弟們,多受過良好的教育,黑夫還專門印了兵書贈予他們。
共尉頷首:“讀過�!�
“《權謀》篇中,知勝有幾?”
共尉想了想后道:“有五!知可以戰(zhàn)與不可以戰(zhàn)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
“敵我眾寡如何?”黑夫再問。
共敖舉起兩只手,對比道:“馮毋擇有三四萬人,都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隊,我則只有精銳五千,其余兩萬則是臨時組建,缺少訓練的民眾,還有三萬老弱婦孺,必須分心保護……嗯,的確是敵眾我寡�!�
他有點明白黑夫的意思了,但還是狡黠一笑:“不過君侯,上下同欲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小人以為,這兩點我方占優(yōu)勢�!�
“至于以虞待不虞者勝,然吾等新近兩場大戰(zhàn),極為疲敝,敵軍遠道而來,也好不到哪去,大致持平,或可一戰(zhàn)啊……”
黑夫樂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還真是不能小覷,共尉是會動腦的,比他那個莽撞的爹強。
但姜還是老的辣,他搖頭道:“不然,敵強我弱,敵眾我寡,這些硬性條件,可不是靠指揮和上下同欲能解決的。輸了的話,就舉縣皆亡,就算贏了,也損失慘重,值得么?”
他板起臉,用首長教訓小鬼的語氣道:“汝等記住,本將軍行軍打仗,講究的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
“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眾人重復這句話,共尉、垣雍若有所悟。
“沒錯,只有大量地消滅敵人,才能有效地保存自己;反過來,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大量地消滅敵人�!�
“所以不利的仗,可以不打,代價太大的城池,可以不守。這就叫知可以戰(zhàn)與不可以戰(zhàn)者勝!想要贏得整場戰(zhàn)爭,就不能在意一城一池之得失。在南征軍主力奪取長沙郡北上之前,敵強而我弱,這種情況下,只能暫避鋒芒,讓出安陸�!�
“原來如此!”
共尉、垣雍都被說服了,但一個沒讀過書的短兵因為沒聽懂,仍些失望:“君侯,你說了這么多,還是因為打不過,被迫撤離唄?”
他話音剛落,就被對黑夫盲目崇拜的垣雍狠狠踩了一腳。
“君侯自有君侯的道理,你懂用兵之道么?亂說什么!”
黑夫也不以為忤,笑道:“汝等可去告訴眾人,這不叫撤退,也不是棄城而逃,而是‘戰(zhàn)略轉移’!”
激情和熱血已經(jīng)過去了,黑夫還是那個只打必勝之戰(zhàn)的黑夫,能不冒險,就不冒險。
他指著前方的湖澤道:
“看,現(xiàn)如今,吾等已進入廣袤的云夢澤,這生吾等養(yǎng)吾等的母親湖中來了�!�
黑夫一揮手,豪情萬丈:
“跳出窠臼,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第0755章
尉即墨攜民渡江
安陸縣云夢鄉(xiāng)西臨云澤,南瀕夏水。
夏水是長江的分支,得名于數(shù)百年前,楚莊王取陳國夏氏移民所建的“夏州”,它從江陵城東南分江水東出,在云、夢之間蜿蜒流淌,最終匯入漢水,于是自交匯處以下的漢水,也兼稱夏水。
雖與之相鄰,但從安陸縣城出發(fā),抵達夏水,尚需百余里距離。黑夫這邊,雖然將最疲弱的老人、幼兒、傷殘都送上船直接走了,但其余人等比不了正規(guī)軍隊,數(shù)萬人推著大小車乘上千輛,挑擔背包者不計其數(shù)。
從在安陸揭竿而起的那一刻,他們便成了叛逆、逃民,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留下,再度被官軍所擒,等待他們的,可能是集體淪為刑徒的制裁。
所以安陸縣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追隨黑夫,扶老攜幼,將男帶女。
就這樣緩緩而行,日行三十里一舍已是極限,就這樣走了數(shù)天,方才接近夏水。
數(shù)萬民眾聚集在北岸,夕陽之下,夏水被太陽染成紅色的江面浩浩湯湯。
今日是夏歷三月初七,靈渠來的舟師已將第一批安陸難民送去沙羨,如今跑了一個來回,已奉命在夏水渡口架設浮橋,等待接應。眼看浮橋即將搭好,疲敝不堪的百姓們都覺得,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但黑夫卻并未放松,他在大隊人馬背后留了許多斥候,時刻通報情況。
黑夫很清楚,馮毋擇不會如此輕易放己方離開,身后的追兵,可是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追來,尤其是車騎前鋒更快。
“若是敵軍乘吾等渡夏水一半時忽然進攻,使百姓大驚潰散,搞不好長坂坡大敗,就要提前幾百年上演了……”
好在黑夫手邊雖無趙子龍一般的人物,卻有一“張飛”,亦渾身是膽!
……
奉馮毋擇之命,對黑夫和安陸民眾窮追不舍的,是別部司馬王翳(yì)。
王翳三十上下,是王氏旁支,曾在北方軍團服役過很長時間,后來秦始皇南巡,就將他調(diào)到御駕隨行里,管理車騎部隊,眼下黑夫突然“復生”,奪取安陸,馮毋擇調(diào)兵遣將匆匆來擊,便使王翳為前鋒。
在王翳心中,對馮毋擇的決策,是有些質(zhì)疑的。
“武信侯老矣,從一開始,他就該移師江南,駐于武昌營,若如此,黑賊定無機會!”
但也怪不得馮毋擇,誰料得到,那大奸似忠的黑夫會這么快跳反呢?
眼下武昌已失,三萬老卒盡歸黑夫,安陸的幾萬人質(zhì)也丟了,若不乘著南征軍尚未全部造反前,追上攜帶民眾的黑夫兵重創(chuàng)之,那最好的情況,也是大江之南的各郡皆叛,這結果,馮毋擇也擔不起。
于是王翳帶著三千車騎日夜兼程,總算趕在安陸人渡過夏水前,抵達了水濱……
遠方十余里外人頭攢動,數(shù)萬人滾滾渡河,在黑夫和民兵的組織下勉強算有秩序,但畢竟人數(shù)眾多,起碼得一天才能渡完。
王翳暗喜:“只要我能擊其后方,使秩序擾亂,便能多拖一陣,等到馮將軍到來!”
但一支軍隊,卻已攔在了面前……
黑夫在安陸縣里所獲得車、騎五百皆在此,已列陣以待,占據(jù)草澤中間狹窄的道路,擋在王翳忽和正在渡江的安陸民眾中間。
那迎風獵獵而飄的旗幟,寫著“東門”二字。
“東門豹�!�
王翳聽說過,這是武忠侯麾下最驍勇的都尉,有“暴虎”之稱。
“以數(shù)百對三千?今日且要看看這暴虎是真虎還是假……”
讓王翳詫異的是,還不等他想完,人數(shù)明顯更少的對方,就搶先一步發(fā)起了進攻!
沒有排兵布陣,沒有臨敵挑戰(zhàn),更沒有慣例的斥候試探,直接旗幟一揚,數(shù)百車騎一擁而來!
這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卻讓王翳有些始料未及,眼看敵人來勢洶洶,也顧不上多想,便使五百輕騎迎敵!
這附近多草澤,車騎并不好列陣施展,只能在稍微高燥的道路上交戰(zhàn),雙方正面交鋒,并無北方草原側翼包抄,且戰(zhàn)且射的花架子,人數(shù)多的一方,也占不到便宜。
只能憑借膽氣硬剛!
這下,王翳才算明白,為何東門豹會被稱之為“暴虎”!
遠遠看去,有一身材高大的戰(zhàn)將,身披厚甲,站在當先的一輛戎車上,手中握著“夷矛”改造而成的長戟。
夷矛柄長2丈4尺,是五兵中最長的一種兵器,需要兩人共持。
但如今換下矛尖,安上戟頭后,將近五米的沉重長兵,在東門豹手里卻好似一根輕巧的樹枝,雙手握著盤旋舞動,秦軍輕騎的一丈短矛根本近不了身,自己反而被東門豹一戟或戳或砸,跌落下馬。
迎敵的輕騎初戰(zhàn)不利,東門豹已帶著人殺入其中!
王翳連忙下令輕騎撤回來,下馬步射,又使戰(zhàn)車上前阻擋!
王翳麾下,車兵五百主的高大雄壯不亞于東門豹,也手持夷矛,瞪大眼睛瞄準!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除非運氣爆棚,一箭射死對方御者,否則,戰(zhàn)車的交鋒總是在錯轂的一瞬間!
兩車接近,相隔數(shù)丈時,那五百主已能看清東門豹的長相,他臉上有駭人的紅斑,兩眼瞪大如牛鈴,須發(fā)賁張,吼聲如雷!
這一瞬間的對視,竟讓五百主有了一絲怯意,稍微遲疑后,放棄了與東門豹對沖的打算,反將夷矛,瞄準了東門豹前方的御者!
他寄希望于戳死御者,使敵方戰(zhàn)車失控。
然東門豹不止有勇有力,五兵技巧也練得爐火純青,他立刻察覺了五百主的意圖,長戟猛地一蕩,將五百主的夷矛打偏,讓他失去了擊殺御者的機會,旋即猛地舉起長戟,在錯轂之時,鐵制的戟刺毫無阻力地刺入了五百主的臉中,并借助馬速,穿過了整個顱骨,染血的戟尖從他的腦后透出!
但那五百主臨死前,夷矛卻狠狠插進東門豹戰(zhàn)車的驂馬脖子里……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四匹戰(zhàn)馬的行進是相互牽扯的,一馬受傷倒下,其余三馬也失了前提,整輛車轟然倒塌!
但東門豹卻只在地上翻了個身,便棄了長戟,抽出背后兩柄鐵制的沉重短戟,繼續(xù)應戰(zhàn),而他身后的親兵,也或射弩,或抽刃,為東門都尉掩護。
受到都尉激勵,諸人緊隨東門豹,有馬的騎馬,坐騎死掉或者受傷的丟馬步行,盡皆奮勇爭先,恥于落后,敵人的長矛弓矢及身,都面無懼色。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這數(shù)百人在狹窄的道路口,在車馬奔馳間,擎旗大步向前,尤其是東門豹,作戰(zhàn)恍如狂野的舞蹈,或刺或劈、或砍或砸,呼呵斥咤,當面之敵,幾無一合之將。
他們且行且戰(zhàn),長驅(qū)直入,一路過處,留下一地的尸體、殘肢,自己也血滿征袍,不過轉眼功夫,已殺到距王翳只有百步的距離!
王翳再不敢有輕視之意,面露欽佩:“今日方知東門暴虎之勇!”
而就在這時,兩邊草澤之間,也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一群安陸民兵踩著濕軟的地面,手持兵刃沖殺出來……
“鳴金,撤兵!”
先前的道路,王翳一直派斥候探索,以防敵人設伏,但此地的左右草澤,卻沒來得及查看。
他本就只派了五百車騎去試探東門豹,自己謹慎地留在后方,眼看東門豹有萬夫不當之勇,而兩側似有伏兵,遂失去了繼續(xù)作戰(zhàn)的膽量,鳴金收兵,一行車騎調(diào)轉馬頭,丟下了六七百人馬尸體,倉皇而去……
……
等兩個時辰后,馮毋擇親率踵軍萬人抵達夏水邊時,數(shù)萬安陸民眾已安然渡過,靈渠舟師組成的浮橋也已拆毀,又帶著走不動路的幾千民眾,進入云夢澤,往南方而去,只留下一片帆影。
對岸的黑夫卻還沒走,他帶著一萬民兵接應了斷后的東門豹,眼看“武信侯”的大旗出現(xiàn)在對岸,又令眾人卯足了氣力,朝敵人大聲喊了兩句話:
“多謝武信侯手下留情,勒兵不追,令子馮敬,黑夫會依信中所言,稍后放歸,不傷一毫!”
“將軍且擁兵自重,我則引南軍兵卒前來,待你我各取江南江北,再奉始皇帝遺詔,揮師北上,靖國難,得馮氏為內(nèi)應,取咸陽,誅逆子奸臣,易如反掌耳,屆時,再共擁賢公子為新帝!”
聽著對面的陣陣喊聲,監(jiān)軍、士卒皆面露驚異。
而馮毋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后氣得怒發(fā)沖冠,一口老血,吐在車側!
“黑夫,豎子!你果然是那亂天下的熒惑星!”
第0756章
小小的改變
夏歷三月中旬,當黑夫再度來到沙羨縣時,一切都大不一樣了。
上回來這,他還是“易小川司馬”,帶著三千人,行冒險之事。
而此番,他麾下可謂浩浩湯湯,除了在武昌營解救的兩萬余南征軍老卒,已在黑夫去安陸期間,回師占領這個小縣外,從安陸帶來的五萬民眾,也陸續(xù)抵達了此地。
兩者加起來,人數(shù)已是沙羨全縣人口的三倍,搭起的營帳足足圍著沙羨縣城繞了兩圈……
才到城門,陸賈等人前來拜見,看著外面安陸民兵、百姓的人頭攢動,陸賈頗為憂心地說道:
“君侯,眼下青黃不接,沙羨縣的倉稟已被武昌營兩萬人吃盡,所剩不多了,恐怕不出十日,沙羨必乏糧!”
糧食,這就是黑夫面臨的最大問題,相比之下,馮毋擇那幾萬過不了江的大軍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舉事初期,黑夫寄希望于取得武昌營的軍糧,但楊熊那一把大火,卻將數(shù)十萬石糧秣統(tǒng)統(tǒng)燒成灰燼。
這個無意之舉,給黑夫造成了巨大的麻煩。
兵法云:“軍無糧食則亡”。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眼看糧食只剩下十天,手下七八萬人嗷嗷待哺,若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也不用舉什么大事,自己就先崩潰了。
黑夫遂問道:“長沙、豫章兩處可有消息了?”
陸賈轉憂為笑:“豫章尚無,不過君侯去安陸期間,陶、韓、蕭三位都尉已數(shù)次從長沙送來捷報!”
在陸賈的敘述下,黑夫這才得知,二月下旬,發(fā)生在長沙郡湘南縣興樂水上的大戰(zhàn):韓信以沙囊雍塞河流,半渡誘敵,最終成功水灌李由軍,殲滅俘虜數(shù)千人,李由只剩下四五千退保長沙,而韓信、蕭何、利倉、小陶等人進圍臨湘……
而臨湘以南,湘水沿線各縣,皆已在南征軍控制之下,利倉還帶了三千人北上進攻羅縣,希望能打通道路,一旦攻克長沙,便能立刻讓軍隊、糧食北運。
這已是昨天才收到的最新消息,黑夫在擊節(jié)贊嘆韓信只能,以及慶幸自己沒有賭輸?shù)耐瑫r,也多了一份心安。
而打開蕭何附在軍情里的一封信,這位盡職的后勤大隊長,也向黑夫闡述了全取長沙郡對未來的重要性……
“嶺南雖一年兩熟,然少編戶齊民,君侯舉大計后,半數(shù)軍民將北調(diào),更少糧食,縱然種出,亦難以逾嶺北運�!�
總之,嶺南的糧食,頂多做到自給自足,就別指望反哺了。
蕭何又分析說,豫章一郡,移民開發(fā)不過十余年,雖是黑夫舊部分布最密集的地方,但產(chǎn)業(yè)不太平衡,多蔗田,少粟稻,也是每年需要外運大批糧食才能滿足吃食的地區(qū)。
一眼掃下來,整個江南嶺南之地(不包括江東),都處于人少乏糧狀態(tài),也就長沙口數(shù)稍多,且有幾處產(chǎn)糧地。
蕭何在信中寫道:“百余年前,齊威王曾遣使者說越王無疆,復讎、龐、長沙,楚之粟也,竟?jié)闪�,楚之材也,越窺兵通無假之關,此四邑者不上貢事於郢矣……龐,長沙,今鐘武(衡陽)、臨湘是也,今仍為江南膏腴產(chǎn)糧之地,常經(jīng)靈渠輸往桂林,亦可經(jīng)湘水、云夢至江漢、鄂地�!�
搜粟都尉認為,雖然當年越王無疆的戰(zhàn)略輸?shù)靡凰�,但今時不同往日。掌握這些地區(qū),控制糧食,是黑夫在江南站穩(wěn)腳跟的前提——很顯然,寫信的時候,蕭何對黑夫能走多遠還沒信心,所以提議里透著保守。
黑夫頷首:“一旦臨湘攻克,便能通過水路運來長沙、衡陽之糧,軍民之饑可少解矣!”
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就算臨湘攻克,因為船只有限,每次運來的糧食也不會太多,還得想其他辦法。
“不如抄糧罷!”
東門豹口直心快:“當年吾等隨亭長伐楚,不也經(jīng)常這樣做么?”
眾人都沉默了,抄糧的對象有兩種:一種是當?shù)刭F族富豪。
但尷尬的是,沙羨,或者說整個江南之地,根本就沒啥大的貴族富豪: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
就算楚國時有幾個封君貴族,在秦一統(tǒng)天下時,也逃的逃亡的亡,基本都被干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象豫章徐氏,余干吳氏一樣的后起之秀,以及如雨后春筍般成長起來的南郡移民,軍功貴族,他們?nèi)缤N子一樣,被散播在江南大地上,在紅糖熱中得以小富。
所以和在膠東時不同,在江南、南郡,階級斗爭只會斗到自己人,主客矛盾也不能激化。黑夫還指望舊部鄉(xiāng)黨積極響應自己呢,革命能革到自己頭上?
所以一旦選擇抄糧,就只能抄當?shù)匕傩�,從他們的嘴里奪食。
陸賈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這種的做法。
“朝中奸臣逆子不道,君侯欲改其弊,于是吊民伐罪。此時當行仁政,解民之倒懸,豈能反其道而行,抄掠百姓?那樣的話,吾等還號稱什么義軍,什么仁者之師,與賊寇有何區(qū)別?”
聽這儒生罵自己是賊寇,東門豹正要發(fā)怒,黑夫卻表了態(tài)。
“阿豹你坐下!”
“陸賈所言不錯,現(xiàn)在彼輩不是楚民,而是秦民,被烈日灼曬太久,盼望甘霖,指望被吾等解救!從貧民黔首處抄掠糧食,此乃殺雞取卵之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