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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郎中令!小人愧對郎中令的厚望!”

    張敖才進(jìn)門,就以頭搶地,抱著趙高的腿哭泣不已。

    但趙高竟不怪罪他,反而慈眉善目地將張敖扶起,讓他就坐,二人同案而食,上面盡是美酒佳肴。

    張敖在牢獄里關(guān)了好幾天,餓得夠嗆,但還是強忍著,垂首道:“還望郎中令再給張敖一個機會,敖定再赴北地,將黑賊的小逆子抓�。 �

    “那件事,已不重要了,沒抓住,就沒抓住罷�!�

    趙高卻親自給他倒上酒,笑道:“張敖,我待你如何?”

    張敖臉色也厚,立刻跪地道:“郎中令待我,就像,就像父親對待兒子一般!”

    “既如此,你便將趙高,當(dāng)做義父罷。”趙高再度扶起張敖,替他彈去身上的灰塵,笑道:“不過我近來得知,你真正的父親,尚在人世啊�!�

    “吾父?”

    張敖偷偷抬眼,他被虜入關(guān)中時年紀(jì)還小,只記得父親叫張耳,是外黃大俠,后來成了朝廷通緝犯,不知所蹤。

    去歲,他被打發(fā)到北地郡小半年,回來又入了獄,竟不知張耳之事。

    “汝父張耳,可是英雄人物啊,昔為外黃名俠,后為反秦義士,如今,更做了魏國相邦,被魏王豹封為長垣君,掌握魏國大權(quán),在楚國上柱國處,也說得上話……”

    說到這趙高一頓,身子前傾:“我欲與張君交游久矣,你可否替我出關(guān),去一趟魏地,與之聯(lián)絡(luò)?”

    張敖耳中嗡嗡作響,有些不敢相信,他從小遭受酷刑,孤身在秦宮生存,沒一任何親友可以信任,如今竟知父親尚在,還做了一國相邦,還有機會去見到他?

    但父親會認(rèn)自己么?

    他雙腿一夾,中間那玩意,十多年前就沒了。

    所以,該去見父親么?

    “去,當(dāng)然要去!在秦地做卑賤的犬馬,可回到魏地,卻有機會做回人上人!”

    張敖在案下緊捏雙拳,擺出笑臉:“愿為郎中令效勞,只不知,小人要替郎中令,向張耳傳什么話?”

    “吾弟趙成在安邑為河?xùn)|尉,手握河?xùn)|兵權(quán),你走河?xùn)|,經(jīng)軹關(guān)、河內(nèi)去往魏地,見到張君,就告訴他……”

    趙高摸著下巴,斟酌臺詞。

    “秦郎中令趙高,及其弟,河?xùn)|郡尉趙成,本諸趙之后,趙長安君之孽孫也。入秦兩代,竟淪為賤虜,世世卑賤,其母被刑僇,昆弟數(shù)人,皆生隱官。然高強力,通于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侍奉始皇帝、胡亥多年�!�

    “然趙高雖假意逢迎暴君,實為忍辱負(fù)重,效高漸離之事,只欲尋找機會,替趙國及諸侯報仇!”

    “只可惜六國速亡,高不得已,僅保己身�!�

    趙高將自己的“故事”緩緩道來,聲音忽而義憤填膺,忽而變得低沉。

    聽得張敖也張大了嘴巴,換了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趙高,是隱藏多年的六國間諜,只身潛伏,歲月深淵,孤獨躊躇,亂世沉浮。

    卻始終,堅守著心中誓言呢!

    趙深海的聲音,忽然變得激動高亢!

    “然,忽聞項將軍張大楚國,高涕淚滿襟;又聞趙氏復(fù)立,高不知愁之何在;知張相中興魏國,高更是驚喜欲狂!”

    他似是動了真情:“眼看諸侯形勢大好,真不枉我潛伏多年,終有所用。趙高這一年來所作所為,誅馮氏,殺公子高,誹王賁,皆是為了從內(nèi)部,搞垮秦國,滅秦宗室!”

    在連自己都騙了后,趙高朝東方肅然拱手:

    “故趙高愿迎六國義師,經(jīng)河?xùn)|入關(guān),誅滅暴秦,共抗黑夫!”

    第0849章

    博浪沙

    出圃田澤東北十余里處,有個地方叫“博浪沙”,因為曾是河流故道,沙丘起伏,又因近圃田澤,蘆葦叢生,數(shù)人掩藏其中,過路的車馬竟能毫無察覺。

    “我曾來過這�!�

    與公孫信蹲在蘆葦蕩里等待楚軍時,張良突然笑了起來。

    “許多年前,我欲為韓報仇,故弟死不葬,去滄海君處求得力士后,曾四處查探山川道路,尋找合適的伏擊地點,便曾來到博浪沙�!�

    此地正當(dāng)洛陽到大梁的東西馳道上,位于韓魏之間,也是三川、潁川、碭郡的兩不管地帶,張良對韓魏間的交通要道、山川地形了如指掌,回國后,便密切關(guān)注著秦始皇的一舉一動,并料定……

    “若秦始皇東巡郡縣,定會從博浪沙經(jīng)過!”

    他指著不遠(yuǎn)外的一處小丘:“那就是預(yù)計蹲伏的地點,逃跑路線,則是一路往南,遁入圃田澤中,與這次的走法正好相反。”

    可那一次,張良失算了,因黑夫這只黑蝴蝶扇動的翅膀,秦始皇久久未曾東巡,反而去了趟巴蜀,讓張良在博浪沙白等許久,最后干糧吃光,盤纏用盡,只得悻悻離去。

    但張良沒有死心,籌劃多年后,終于在瑯琊莒南行刺成功!只可惜啊,盡管擊中了秦始皇的金根車,卻未能將其擊殺!

    反而白白葬送了大鐵椎的性命……

    盡管如今但凡是個人見了他,都會翹起大拇指夸贊當(dāng)年的刺秦壯舉,但這些夸獎,聽在張良耳中卻略顯刺耳,常心中暗道:

    “若再來一次,張良當(dāng)不會行此匹夫之事�!�

    公孫信聽完后,卻有些后怕地說道:“幸而子房失手了,若當(dāng)時擊殺了秦始皇,對秦來說,恐怕是福非禍罷?”

    張良頷首:“沒錯,那時的秦尚未倒行逆施至此,始皇帝死于非命,長子扶蘇繼位,世人稱賢,更得王賁、黑夫、蒙恬、李信為佐,縱使六國義士皆起,恐怕也難以抵擋……”

    沒勝算,一點勝算都沒有。

    畢竟,六國眼下光對付王賁一人,就很吃力了,韓王成和魏王咎的腦袋告訴世人,通武侯,非輕與之輩也……

    如此想著,張良回過頭,看著面黃肌瘦,猶如難民的“韓國”兩千殘部。

    世事真是難料啊,張良當(dāng)年在圃田澤,博浪沙白白蹲守數(shù)月的經(jīng)歷,如今卻救了他們,在韓成敗亡后,鉆進(jìn)大澤,靠捕魚、吃野菜,伏擊過路的秦軍糧隊,好歹過了冬。

    雖然王沒了,但復(fù)國的種子,好歹留存了下來。

    打了一個冬天的游擊后,眼下形勢逆轉(zhuǎn),楚軍在淮陽大破秦師,秦軍一路撤退,放棄了梁、楚之郊,或退至潁川郡,或返回滎陽,張良他們聽說,楚上柱國項籍已駐軍大梁廢墟,并派前鋒向西略地。

    前幾天,還遣使者來通知韓人:“取武強邑,備糧秣,以待大軍�!�

    韓人們紛紛擊掌而慶,覺得苦盡甘來了。

    但張良他們等了許久,直到正午日上三竿,卻沒看到所謂的“大軍”只等來了千余人的隊伍。

    “誰是張良、韓信?”

    坐在車上的人趾高氣揚,雖戴著楚冠,但口音,卻是韓地的。

    韓國正處于復(fù)國的最低潮,張良和公孫信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向這楚尉行禮。

    “吾乃鄭昌,楚之連尹也。”

    所謂連尹,本是射官,后來漸漸成了車馬官員,相當(dāng)于秦制中的中車府令,與趙高當(dāng)年一個職位,同理,非執(zhí)政者親信不能擔(dān)任。

    這鄭昌能做項羽的連尹,想來是頗得其信任的。

    鄭昌也很以這層關(guān)系為榮,笑道:

    “上柱國言,國家不可一日無主,韓無王,亦無相,特命我來此任韓相邦,招攬潁川韓人,以助上柱國誅滅暴秦!”

    原來,項籍大勝而驕,奪取大梁后,圖謀繼續(xù)西攻,便開始聯(lián)系魏、趙、韓三國。

    但項籍對韓人去年的表現(xiàn),是很不滿意的!

    鄭昌尤記得,在大梁時,項籍對韓國的諷刺:“魏雖失王,但立刻就重新立了一位,張耳也收復(fù)了臨濟,遷都濮陽。韓呢?韓王在哪,韓國的國土,是圃田澤中的泥巴?其臣民,是滿澤的草木魚蝦?這世上,豈有連滅兩次之國?”

    于是覺得韓人不靠譜的項羽,索性派了與項氏交情匪淺,任下相縣丞時曾故意放自己離開的韓人鄭昌,來接管圃田澤的殘兵敗卒。

    項籍在鄭昌離開時,甚至還對他如是說:

    “若汝能收潁川兵,為我破成皋,取洛陽,臨函谷,滅秦之后,論功行封,這韓王,讓你來做又有何不可呢?”

    鄭昌聞言自然心花怒放,來到圃田澤后,儼然將自己當(dāng)成了未來韓王,帶著楚兵頤指氣使,對張良、公孫信二人,也不甚尊重。

    公孫信氣不過,直欲帶著人回圃田澤,但張良卻對他搖了搖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小不忍則亂大謀,吾等現(xiàn)在,離不開楚人�!�

    等一行人到了武強鄉(xiāng)后,張良換上笑臉,向鄭昌作揖:“敢問鄭相,楚國大軍何在?”

    鄭昌道:“上柱國與主力在大梁休整,派我與項聲都尉為先鋒,我走鴻溝南,收韓卒,項聲都尉率眾五千,走鴻溝北,與魏軍匯合,欲襲敖倉……”

    “敖倉�。俊�

    張良聞言,面色大變:“項聲與魏師去擊敖倉,吾等為何不知!”

    鄭昌樂了:“事關(guān)軍情機密,豈能叫汝知之?”

    “要壞大事了�!�

    張良連連跺腳:

    “此時此刻,敖倉,萬萬去不得,還望鄭君速速派人去,阻止項聲都尉!”

    但鄭昌卻不以為然。

    “此乃楚國軍務(wù),君乃韓國申徒,就不必越俎代庖了!”

    ……

    “這鄭昌,竟不識好歹!”

    等沒人聽得到的地方,公孫信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但又奇怪地問張良:“子房,你去歲讓吾等入圃田澤時,原因之一,不就是此地近滎陽、敖倉,開春后可配合楚軍襲之么?”

    張良頷首:“我是曾如此說過�!�

    這是張良很早就做出的預(yù)言,他認(rèn)為,滎陽乃洛陽門戶,號稱“一里之厚,而動千里之權(quán)者”的兵家必爭之地。

    此處為山地與平原的分界線,自滎陽向東主要為大河沖積平原,包括京、索、鄭、梁等在內(nèi)的廣大區(qū)域皆為號稱“梁、楚之郊”。

    自滎陽往西則多為地勢崎嶇的豫西、晉南,陜東交界的崤函山區(qū),兼以水流湍急的大河,極利于憑險扼守,遂有成皋之塞,也就是后世的虎牢關(guān)。

    “經(jīng)之以四瀆,洪河突焉。宜其咽喉九州,閾閫中夏。鎖天中區(qū),控地四鄙,天下權(quán)重,決于此地�!�

    而敖倉的存在,更加重了滎陽的重要性:它在滎陽以北的敖山,靠近大河,魏武侯時期,魏國經(jīng)過李悝變法擁有了大量的糧食,就存儲在此,至魏惠王開鑿鴻溝,敖倉更成了國家級的糧倉。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后,進(jìn)一步將敖倉建成了天下最大的糧食存儲基地,把山東各郡的糧食源源不斷的運輸?shù)角貒就�。但因為敖倉以西的水路運輸不便,糧食就在敖倉集中,然后再經(jīng)過陸路轉(zhuǎn)向各地。

    十年之積后,據(jù)說敖倉有糧食數(shù)百萬石!夠十萬大軍吃好幾年。

    眼下,敖倉成了秦南陽大軍的糧食供給地,每個月要運十多萬經(jīng)魯陽關(guān)南下,一旦被楚軍拿下,不但可解六國少糧之急,也能讓王賁軍心大亂!

    張良道:“但我設(shè)想的,是楚軍在梁地休整,安排當(dāng)?shù)厝舜悍N平定后方,調(diào)集援兵�!�

    “等王賁軍與南方黑夫鏖戰(zhàn)之際,再逼近京、索,杜成皋之?dāng)�,包圍滎陽。屆時,以楚魏趙韓四國合力,取敖倉,如探囊取物也。”

    可現(xiàn)在楚軍才拿下梁地,就急吼吼地去打敖倉,無疑是伸手去灶中取一個火炭�。�

    張良很清楚,為何楚軍會如此做。

    “王賁在讓三川、潁川秦軍故意示怯,蘇角龜縮于陽翟,好似畏項如虎,而三川軍也直接放棄了滎陽以東之地,敖倉遂門戶大開,這是故意放開一條路,誘惑六國去取啊……”

    張良篤定,敖倉是一個毒餌!也只有通武侯,才敢用自己二十萬大軍的軍糧來做餌,想必是欲釣項籍這條大魚��!

    經(jīng)過激戰(zhàn)與長途跋涉,楚軍已臻于強弩之末的窘境,加上后續(xù)主力在梁楚,前線楚軍兵力過于單薄,反倒是秦軍,這月余來,定已得關(guān)中補充。

    張良道:“果然,亞父范增不在的話,楚軍勇則可賈,然少謀略也,幸好項籍未曾親去敖倉。也罷,也罷……”

    他拍了拍公孫信:“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軍爭禍福勝負(fù),實在難料,吾等,還是做好接應(yīng)項聲敗軍的準(zhǔn)備吧!”

    ……

    而另一邊,鄭昌依然對張良的告誡嗤之以鼻,他甚至輕蔑地對親信道:

    “若張良當(dāng)真有謀,何必潛逃這么多年一事無成,韓成用其策,不是也敗亡了么?足見名不副實也。”

    “若韓信當(dāng)真有勇,又豈會丟下韓成獨自逃匿?”

    “這二人,連小小韓國的事都辦不好,還敢對楚國的方略,指手畫腳?”

    話音未盡,卻有斥候匆匆趕來稟報,神色慌張。

    “鄭項聲都尉與魏師,在敖倉為秦車騎所擊,北,又為滎陽秦兵所圍!”

    ……

    第0850章

    一手獨拍疾無聲

    三月初時,王賁病篤,足不能出宛城大本營,他僅能呆在帷幄之中,連巡視軍營,都得由屬下代勞。

    來自南方、北方的斥候信使出入幕府不止,而王賁往往會親自接見他們,關(guān)切千里之外的戰(zhàn)況,每一日,老將軍醒來必問兩句話。

    “丹陽局勢如何了?”

    “敖倉可有消息了?”

    王賁很清楚,秦之社稷,已到了最危險的關(guān)頭,其命若線,懸于兩地勝負(fù)!

    先說南邊的丹陽(河南淅川),二月下旬時,前線將領(lǐng)回報,本在進(jìn)攻漢中的叛軍東門豹部,開始放棄擊擾南鄭,轉(zhuǎn)而向東而來,以鄖關(guān)(湖北鄖縣)為基地,向丹陽地區(qū)發(fā)動猛攻!

    與此同時,正面的襄陽、樊城北伐軍七八萬人,也打著黑夫、韓信的旗號,開始向北壓進(jìn),欲奪穰縣(河南鄧縣)。

    “丹陽本為楚之右壤,皆廣谷大川,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然其地西控商、洛,南當(dāng)荊、楚,山高水深,舟車輳泊,號為陸海,然自古圖武關(guān)者,必以此地為孔道矣!”

    當(dāng)時王賁的幕僚們一致認(rèn)為,黑夫是想要乘馮去疾、公子高案對秦軍士氣大降之際,一舉攻取丹陽,打開武關(guān),威脅咸陽。

    別小看那起案子的影響,從上月至今,身處前線,被王賁硬保下來的馮氏門客、親衛(wèi),已有十余人選擇了叛逃,他們擅離職守,投了北伐軍,畢竟黑夫戲做得足,不是每個人都能看透他才是“罪魁禍?zhǔn)住薄?br />
    眾人皆言:“通武侯,切不可讓叛軍奪得丹陽,否則,武關(guān)恐將不保,藍(lán)田之戰(zhàn),或要重演……”

    藍(lán)田之戰(zhàn),是秦自建國以來最大的亡國危機,當(dāng)時楚懷王怒張儀欺己,遂發(fā)舉國之兵,重奪丹陽,擊破武關(guān),攻占了當(dāng)初張儀承諾而沒給的“商於之地”,又進(jìn)軍至藍(lán)田——距離咸陽僅百余里的地方!

    這可把秦惠文王嚇出了一身冷汗,調(diào)撥咸陽全部男丁御敵,好在最后有驚無險,擊退了楚軍……

    司馬錯的玄孫,偏將司馬鞅更是憂心忡忡:“那時候,秦國幸有惠文王一代雄主在內(nèi),冷靜應(yīng)對,調(diào)兵遣將。外有張儀奔走連橫,斷楚之援。軍中更有武王、嚴(yán)君、司馬錯等驍勇善戰(zhàn),如此方能險勝荊人。”

    “可現(xiàn)在……”

    他沒有明說,但王賁及幕僚軍吏們都清楚。

    該怎么形容現(xiàn)在的皇帝和朝臣呢?一句話:

    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以至狼心狗行之輩,洶洶當(dāng)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

    總之,以咸陽的亂相,這時候若讓叛軍攻入武關(guān),那還不得人心大亂?能否組織得起像樣的抵抗都沒譜,若黑夫主力再將王賁的大軍纏在南陽,阻其回援,可真就要出大事了!

    眾口一詞,但病榻上的王賁,卻否定了他們的看法。

    “黑夫用兵一向狡詐如狐,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yuǎn),遠(yuǎn)而示之近。老夫看他真正想攻打的,不是丹陽,不是武關(guān),而是漢中罷!”

    “若我沒猜錯,黑夫自己坐鎮(zhèn)襄陽、樊城,漢中則另派能獨當(dāng)一面的大將過去,要么是巴郡的趙佗,又或許,便是那一戰(zhàn)成名的韓信!”

    就像數(shù)月前賭對韓信會兵行險招,走丹陽回南方一樣,這次,王賁也力排眾議,為這場戰(zhàn)役定了調(diào)。

    王賁一邊喝藥,一邊下達(dá)了指使:“讓關(guān)中援兵,不來南陽,或駐武關(guān),或改去漢中增援。”

    “我軍主力則進(jìn)發(fā)至穰縣、新野,與黑夫?qū)χ拧K抉R鞅率偏師駐扎在析縣(河南西峽縣),讓出丹水縣(河南淅川寺灣鄉(xiāng)),只管讓叛軍東門豹部去奪罷,然后再看他們敢不敢穿過那百里山地,兵臨武關(guān)之下!”

    “若黑夫真敢如此行險,讓東門豹孤軍深入,我軍車騎可斷其后路,配合關(guān)中之兵,殲于武關(guān)之下!”

    不取穰縣,想直接攻取丹陽入武關(guān),大軍的補給線勢必拉得很長,只要黑夫敢這么玩,王賁就能利用北軍多車騎的優(yōu)勢,打叛軍個頭破血流!

    說完,王賁喝了口藥,咧了嘴。

    “真苦!”

    雖然無法親至前線,但王賁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對奉命去丹陽的司馬鞅耳提面命,恨不得將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細(xì)節(jié)都囑咐他。

    前方鏖戰(zhàn)之際,王賁也在后方拖著病體,夙興夜寐,根據(jù)每一次斥候傳回的戰(zhàn)況,調(diào)整戰(zhàn)略。

    好在這一切都沒有白費,三月初五這天,司馬鞅傳回傳來消息來,叛軍果在奪取丹水縣后,裝腔作勢向武關(guān)進(jìn)發(fā)一陣后,卻躊躇不前,又退回丹水南岸去了!

    眾人頓時大喜,直道:

    “通武侯料事如神!”

    但王賁卻只是搖頭嘆息:“果然,韓信那一敗后,黑夫不會給老夫任何殲其主力,甚至是偏師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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