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孫猶豫了一下,坐在了中年男人的對面:“姚蔚山,這么晚的約我來,你想怎么樣?”
中年男人,姚蔚山,看著老孫,笑容不減,輕輕的轉(zhuǎn)了下桌上的圓盤:“嘗嘗這澳龍刺身,新鮮的�!�
老孫沒動,看了一眼被轉(zhuǎn)到自己面前的澳龍刺身,然后抬起眼皮繼續(xù)盯著姚蔚山。
“老孫,勝利啊。我們有多少年沒有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币ξ瞪矫鲆缓悬S鶴樓來,抽出一支點上,又抽出一支,扔給了老孫。
老孫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點上了。
“……十幾年了吧,自從你出國之后。”老孫吸了口煙,語氣很復(fù)雜:“我是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其實去年下半年就回來了……楊曉藝沒告訴你么�!币ξ瞪叫α诵Γ骸拔一貋硗顿Y一個項目,剛好和楊曉藝的單位有些來往�!�
老孫抬頭盯著姚蔚山,目光里帶著點火:“剛好?那還真是巧了!“
“行行行,幾十年的交情,沒必要說那些個虛套的話�!耙ξ瞪近c頭:“我承認(rèn),我是故意把項目放在本地。然后和曉藝碰了面�!�
“所以,圈套也是你設(shè)下的?”老孫慘笑:“你設(shè)了局,讓曉藝一頭栽了進(jìn)去?”
姚蔚山輕輕彈了下煙灰:“你這么說,可就是誅心之語了。我只是指點了曉藝坐了點金融上的投資,讓她賺了點小錢而已。”
“然后呢?”
“然后,她很有興趣,我就幫她開了一個M國的賬戶用來投資啊�!币ξ瞪綋u頭:“我也沒想到,她會膽子那么大,一下往里投了那么多。老孫,期貨市場詭譎難測。曉藝是真的欠考慮了!”
老孫顫聲道:“是她膽子大,還是你故意設(shè)了局!”
頓了頓,老孫咬牙道:“她不懂期貨,你帶她賺了一筆,給她吃了甜頭,還一手一腳的幫她開了戶,讓她自己去做?那是期貨�。國的期貨市場��!”
姚蔚山不說話。
“然后呢,她越陷越深,最后平倉之前,發(fā)現(xiàn)自己扛不住了,又找你求救。”老孫沉聲道:“你呢。你是怎么‘救‘她的?你用投項目的合資公司的賬戶,讓她支走了幾十萬!姚蔚山!你做的好局�。�!一個備用金的名義,她就能支出幾十萬!你這個老總不簽字,她能拿到錢嗎??現(xiàn)在,財務(wù)上她是支款人,備用金是她簽字拿走的!
然后呢?她剛把錢弄去平了期貨的虧空……
一過完年,忽然你們公司就要盤查賬目?
哪家公司是過完年之后忽然還要盤賬的???
你一步一步,步步為營,就是為了把她往死里坑嗎?��!”
姚蔚山依然不說話。
“曉藝的性子是冒進(jìn)了些,但也沒大膽到自己就能做出這么混賬糊涂的事!”老孫咬牙:“要不是你當(dāng)初根她說,你有內(nèi)幕消息,是穩(wěn)贏的事情,她敢一下子就把錢都砸進(jìn)去嗎?她……她是信你�!�
姚蔚山忽然把煙掐滅了,冷冷看著老孫:“孫勝利,沒證據(jù)的話,就不必說了�!�
頓了頓,他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那你覺得,她為什么那么信我?”
這下輪到老孫不說話了,他死死咬著牙關(guān)。
“若是十幾年前,她就跟著我出國,如今也就沒有這么復(fù)雜的事情了�!耙ξ瞪接纸o自己點了一根煙。
兩個中年男人都沉默了會兒。
老孫沉聲道:“既然當(dāng)年都那樣了……你如今為什么又要回來!”
姚蔚山緩緩嘆了口氣:“金陵……有我割舍不下的人啊�!�
啪!�。�
老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拍案而起,指著姚蔚山厲聲喝道:“姚蔚山!你不要無恥!曉藝現(xiàn)在是我老婆��!”
姚蔚山鎮(zhèn)定的看著老孫,緩緩道:“你覺得,我說的是曉藝么?“
“…………“
老孫愣了一下,幾秒鐘后,仿佛思索了什么,他陡然臉色大變!
指著姚蔚山,老孫顫聲道:“你,你……你說,你說什么……我,我不懂你說什么!”
說著老孫一屁股坐了下去。
姚蔚山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勝利者一般的笑容,緩緩道:“你看,老孫啊。當(dāng)年我就說你其實是很聰明的一個人。
你腦子很好使的,就是做人上,總有一股子傻氣,拘泥不化。
其實,你已經(jīng)懂了。不是么?
或者說……其實,這些年來,你自己心中可能已經(jīng)早就想到了,只是,你自己從來不敢去深想,不敢往深了去琢磨,對不對?”
“你,你別說了,別說了……”老孫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絲軟弱和哀求:“你別說了,別說了!”
“不說?”
姚蔚山笑了:“怎么能不說呢?老孫��!我等了這么久,等來了今晚的這個局面,我怎么可能不說呢?你,逃不過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前年吧,我在M國的時候,一個國內(nèi)的朋友,給我發(fā)一張照片,我一看,就再也放不下了。嗯,放不下��!”姚蔚山自嘲一笑:“什么叫血濃于水?告訴你吧,你沒得選!我也沒得選!你以為,我回來是為了從你手里搶走曉藝??哈!!早十幾年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男人若要成事,就不必把女人看得太重!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身家,我在M國,我會缺女人么?”
“那你為什么要回來……
“不成啊。老孫,我不回來不成呀!”姚蔚山苦笑,仿佛嘆了口氣:“我前些年生了場病,病好了之后呢,醫(yī)生說我……那兒,生不了啦。嗯,醫(yī)學(xué)上叫什么來著,叫病理性精子畸形。
如今,我那玩意兒,能用。但是,卻生不娃了�!�
“可,可可,可可是我女兒!”老孫試圖言語上反抗。
“你女兒?”姚蔚山冷笑:“老孫,看看你自己吧,再看看可可。哪點像你?”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再看看我這張臉!”
頓了頓,姚蔚山緩緩道:“當(dāng)初我一拿到可可的照片,我就知道,這他媽是我的種!這是我姚蔚山的種!錯不了!”
這話,一字一字,如同錘子一般,狠狠砸進(jìn)了老孫的心窩子了!
一下一下,狠狠的砸了進(jìn)去!
把這個中年男人十多年來,小心翼翼在內(nèi)心深處,維持的一個虛幻的泡泡,如同玻璃一般,砸碎了!
“不會的,不會的……可可是我女兒才對�!崩蠈O失魂落魄。
腦子里,如同過電影一樣的閃過一個個畫面。
結(jié)婚時候,滿棚賓客,喜氣洋洋的一對新人……
婚后兩人平淡幸福的生活,自己在書房里看書,妻子給自己親手泡的茶……
溫馨的家中妻子楊曉藝微微隆起小腹的時候,自己興奮的趴在她肚子上聽……
產(chǎn)房里,護(hù)士把裹著床單的孩子抱給自己看時候,自己無措又激動的樣子……
孩子生下來得了黃疸,自己抱著孩子曬太陽,一邊哼歌一邊逗她笑……
可可上小學(xué),自己給她系上紅領(lǐng)巾,讓她坐在后座上,送她去學(xué)�!�
可可在樓下和同學(xué)跳皮筋,自己推著車下班回來,孩子開心的笑著跑來撲進(jìn)自己懷里……
一個個如同五彩泡泡一樣的畫面,仿佛在眼前閃過……
姚蔚山冰冷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把她們母女當(dāng)命一樣。曉藝闖了大禍,眼看公司就要平賬了,她慌了,跟你說,你都沒舍得動她一根手指。家里的錢早就空了,你四處求告,把你老孫十幾年為人與善的臉面,全豁出去了,求來了十幾萬�?墒�,不夠呀!賣房子,也來不及,你只能找了高利貸,借了十五萬。就這么湊了三十萬出來。
可是這又如何呢?還是差了點數(shù)。
老孫,你昨晚在路邊堵我,想把那點錢先給我,想讓我在公司里把這個事情按下去……可是,你覺得,我會嗎?”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可可!”姚蔚山冷冷道:“我要你女兒……不,應(yīng)該說,我要我的女兒��!”
“不可能!”老孫眼睛紅了,咬著牙:“你死了那條心�?煽墒俏遗畠�!”
“哈哈哈哈哈哈!還不死心么?要不要我找人給你做個親子鑒定?”姚蔚山笑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的鬼話!��!”
老孫如同一只掉進(jìn)了陷阱里的野獸,無力的咆哮。
姚蔚山搖頭,伸出手,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勞力士,冷笑:“行,那就讓你死的痛快點。嗯,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什么時間?”
“今晚,我不但約了你,也約了曉藝��!我們?nèi)耍咽聝赫f清楚唄�!�
老孫一愣。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推開了,楊曉藝走了進(jìn)來,一看見老孫,頓時一呆,臉色當(dāng)場就白了:“老,老孫?”
“都來了,都來了好�。∪司偷烬R了�!�
姚蔚山站了起來,上去一把抓住了似乎想往后退的楊曉藝的手臂,拉著她到了桌前,笑道:“來來來,你告訴老孫,可可到底是誰女兒?”
楊曉藝如被雷擊,瞬間眼睛瞪圓了,驚恐的看著姚蔚山,滿眼怨毒:“你,你……你……”
“我什么我?“姚蔚山笑道:”我已經(jīng)和老孫說了!只是他還不信!要不,你親口告訴他?”
楊曉藝本能的要往后閃,往后退,她甚至想扭頭轉(zhuǎn)身逃出這個房間。但是手臂被姚蔚山死死的抓住。
她幾乎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姚蔚山:“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姚蔚山哈哈大笑,拉著楊曉藝不放手。
“……你放開她�!崩蠈O忽然開口了。
姚蔚山皺眉:“嗯?”
“我說!你放開我老婆�。�!”
老孫忽然跳了起來,如瘋了一樣沖上去,一把打開姚蔚山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妻子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老孫揚(yáng)起手來,一個耳光打在了姚蔚山的臉上,把對方打了個趔趄。
姚蔚山吃了一個耳光,眼睛里閃過一絲戾氣,隨后隱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陰沉著聲音:“好,這一巴掌,就當(dāng)是你為我養(yǎng)了可可十幾年,我不和你計較。”
老孫已經(jīng)不理他了。
扭頭,看著已經(jīng)面色慘白的妻子。
仿佛想問什么。
但是此情此景,似乎……也不必再多問了。
老孫退了幾步,坐會了椅子上。
他摸自己的衣服口袋,又摸了摸褲兜,最后摸出個皺皺巴巴的煙盒來,抽出一支煙,手指哆嗦著,給自己點上。
第一口,老孫嗆得咳嗽了幾聲。
然后,他的語氣就如同死一般的平靜。
說的很慢,很慢,很慢……
“可可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五號。生下來的時候,不足月……嗯,我一直以為是不足月。現(xiàn)在想起來,原來是我一直被騙著的。
她小時候總生病,黃檀好了,就開始吐奶,消化不良。一歲的時候就開始感冒。下雪天啊,我就一趟趟的抱著她跑醫(yī)院。
那個時候,我總想著,畢竟是生的時候不足月,早產(chǎn)了么,身子虛點,那就好好養(yǎng),給她補(bǔ)回來。
我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緊著孩子。
前些年流行什么壯骨粉,說是孩子補(bǔ)鈣好,我就一桶桶往家里買。我抽的煙,從八塊一包變成了三塊一包。
可可八歲的時候,我們上她外婆家過年,一屋子親戚的孩子,就她穿的衣服最便宜。那時候,我窮啊,工作的編制才到手,也沒存下錢來。
但我還是想著,女孩兒嘛,要富養(yǎng)才對,我咬著牙把預(yù)備了給領(lǐng)導(dǎo)送禮的錢拿出來,給女兒買了兩身過年的新衣服。
為這,我調(diào)職稱比別人慢了足足兩年。
房改的時候,我們拿不出那筆買房的錢。
我連著兩年,暑假都出去帶補(bǔ)習(xí)班去……曉藝,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做這種事情。
我是教師,是老師!老師該在課堂上全心全意的教學(xué)生。
那種課上不講,補(bǔ)習(xí)班里講的做法……我做不出來。
我干了兩年,夏天我?guī)状尾铧c中暑。
攢夠了錢,買下了房改房,就想著,讓你們母女能有一個踏實的家。咱們心里也就踏實了,不會總懸著。
可可學(xué)習(xí)不好,她其實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中考考的一塌糊涂。
本來她的分?jǐn)?shù),是只能去上中專的。我豁出一張臉去,求人辦了學(xué)籍。
在我們學(xué)校,給了她一個名額。
我這輩子,沒徇私過�?删瓦@件事情,我還是做了。
為這,我背后沒少被人戳脊梁骨,說我老孫一輩子假正經(jīng),對人裝樣,一遇到自家的事情,就走后門徇私……我認(rèn)了!
可可,她是我女兒��!”
說到這里,老孫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妻子。
他的語氣近乎哀求一般:“曉藝,你告訴我……可可,她是我女兒,對不對?她就是我女兒,對不對?”
“…………”
楊曉藝,面色蒼白,她身子顫抖著,看著自己面前這個近乎絕望的中年男人,仿佛背都被壓彎了的中年男人。
片刻后,噗通一聲!
楊曉藝,跪在了面前地上。
安靜了良久。
“……唉……”
老孫長長的嘆了口氣。
仿佛這一瞬間,他心中的某一部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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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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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老孫,我對不起你�!睏顣运囈Я艘ё齑剑а赖溃骸爱�(dāng)初嫁你的時候,我就懷上了!……而……而他,他又出國走了,丟下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辦……然后……”
“然后剛好,我又一直喜歡你,你就接受了我�!崩蠈O慘笑。
他凝視著自己的妻子:“我記得那天晚上,我說,我愿意照顧你。你問我,敢娶你嘛?我說,敢�!�
“老孫,你是好丈夫,是好父親,是我對不起你!”楊曉藝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老孫盯著自己的妻子,好一會兒,他才顫顫巍巍伸出手來,把自己的妻子從地上拽了起來。
他扭頭看姚蔚山,臉色很悲涼:“好了,你要的局面,你看到了,姚蔚山。可可我不會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
說著,他試圖拉著妻子走。
“等等�!�
姚蔚山冷冷道:“公司盤賬,最遲日期就在下周。今晚你出了這個門,你就準(zhǔn)備看著你妻子坐牢么?幾十萬呢!你上哪湊去?”
老孫站住了!
他艱難的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姚蔚山。
“我去借!”
老孫咬牙:“我今晚就去找我的親戚朋友。一家家上門,我去求,去磕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