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一個人,在他固有的認知中,是無法舉起一尊六千斤重的石獅的。
所以,她還是人嗎?
又是轟的一聲悶響,第二尊石獅穩(wěn)穩(wěn)立在了柱子前。
這一次秦瑤有意控制,是以石獅底下的青石板還是完好的,并沒有碎裂的痕跡。
但她回頭一看,國師府大門前原本平坦光亮的空曠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腳印大小的坑,碎石滿地。
秦瑤尷尬的看了司空見一眼,緩緩朝他走來,“大人,不好意思啊。”
司空見:“沒、關(guān)、系,修修、就好。”
他逐漸從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勉強微笑:“多謝秦娘子,你辛苦了。”
內(nèi)心小人崩潰狂吼:你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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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見你把握不住
秦瑤已經(jīng)爽完了。
她現(xiàn)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快,只覺得神清氣爽。
單手叉腰,另外一手招了招,心情極好的笑道:“劉三,走了,回家。”
她今晚能干五碗飯!
劉季立馬扒拉開無意識緊抓自己手臂不放,瑟瑟發(fā)抖的某國師,歡快奔向自家娘子。
“我傾國傾城的秦瑤娘子——”
劉季一個滑鏟,不偏不倚,熟練的單膝跪在她腳下,誠摯的抓起她一只手,仰望她,擲地有聲:“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神!”
秦瑤:“嗯?”
劉季一臉正色道:“日后我把你供起來,有你保佑,我劉季何愁家族不興旺��!”
秦瑤嘴角一抽,無語的扶了扶額,朝司空見那邊投去一個“見笑了”的尷尬表情,狠狠抽出自己的手,上了馬車。
劉季笑容依舊,根本不知道尷尬二字如何書寫,趕緊起身坐上車轅,拉起韁繩,“娘子坐好,走了。”
一抖韁繩,馬車便穩(wěn)穩(wěn)向前,朝著寬正坊去。
天色漸暗,劉季的心情卻十分晴朗。
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路上都在得意的給秦瑤轉(zhuǎn)述剛剛她舉石獅時國師府眾人的各種反應(yīng)。
說到好笑處,自個兒先哈哈哈大笑三聲。
秦瑤:“你能閉嘴嗎?”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同,她只覺得聒噪。
“好的娘子,是的娘子�!眲⒓玖ⅠR不再開口。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仰頭望天,殷紅眼尾落下兩滴清淚,嚶嚶暗嘆——該死的,今日又被這個厲害婆娘給感動到了!
雖然秦瑤堅定的告訴過劉季,她搬動石獅只是為了解癢,并不是為他要給司空見一個下馬威。
但!劉季捂著心口,他懂,他都懂,不過是嘴硬罷了。
她對他,真是用心了。
“娘子,今晚我燒好熱水伺候你沐浴吧?”劉季試探問。
別看他混蛋的時候挺混蛋,但那都是從前了。
知恩圖報他還是明白的,今日娘子為他大出風頭,連低調(diào)都不要了,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點什么報答她。
車廂內(nèi),秦瑤心累的閉上了眼,語氣不喜不怒,“大可不必!”
劉季:“那好叭�!�
日后尋到機會,他再以身相許!
......
車輪聲漸漸聽不清了。
那輛馬車駛?cè)胂镒釉僖部床灰娵櫽�,司空見收回目光,這才從那種不真實的迷幻中清醒過來。
越是清醒,越覺得門口那兩尊已經(jīng)挪了位置的石獅滿目兇光,如巨力天神一般俯瞰他。
許是風冷,司空見不禁打了個寒顫。
“大人?”孫江察覺異樣,關(guān)心的看向司空見。
其實他人都是呆傻的,習武之人,動作都遲緩了,拿刀的手努力好一會兒,才把刀插入劍鞘。
“你們散了吧�!彼究找姄]揮手,再看那兩尊被搬開的石獅一眼,轉(zhuǎn)身進府。
天空一片昏沉,又下起小雨來。
府中下人們將燈籠都點起來,一盞盞紅色燈籠在風雨中飄搖,燭光晃動,照得人影也如鬼魅般扭曲。
司空見像是失了魂,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腦海中不�;胤胖{移動的畫面。
游蕩著游蕩著,腳步一停,抬頭看去,竟到了濮院門前。
門鎖著,門前有兩名護衛(wèi)值守。
自返京后,公良繚就沒有踏出過這扇門半步。
這幾日劉季幾次嘗試,想要推老師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那只不開屏的可惡金孔雀,都被護衛(wèi)擋了回來。
也就是這時,輕松愉快的師徒兩才不得不回到現(xiàn)實。
對望嘆息一聲,無奈轉(zhuǎn)身,回到濮院小小的院落里。
看著那些與劉家村蓮院一模一樣,卻絲毫沒有靈性的擺設(shè),困得哈欠連連。
“大人。”濮院護衛(wèi)給司空見行禮。
司空見抬了抬下巴,“開門。”
兩名護衛(wèi)將門打開,其中一位見院里黑,貼心在旁提著燈籠。
“怎么不點燈?”司空見皺眉質(zhì)問。
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天就完全暗了下來,院里的一切都變得灰蒙蒙,讓人看不清。
屋內(nèi)的人許是已經(jīng)躺下了,也沒有一絲光亮。
留在屋內(nèi)的安子聽到外頭動靜打開門,看到門前護衛(wèi)手中亮起的燈籠,視線往左移,突然對上司空見陰沉的臉,忙快步跑上來行禮。
司空見又問了一遍:“為何不點燈?”
他堂堂國師府,還不至于克扣這點燭火費。
上位者的威壓壓下來,安子緊張的咽了咽嗓子,趕忙回:
“啟稟大人,是先生吩咐的,說是......反正這院里也無甚有趣的景要看,不如不看�!�
“所以用完晚膳,早早便洗漱上床睡下了�!�
“老師已經(jīng)睡了?”
司空見目光投到黑漆漆的門窗上,今日天黑得早只是因為下雨,按照往日時辰算,這會兒太陽都還沒完全落山呢。
安子點頭,“是,剛睡下�!�
司空見卻沒離開,反倒大步走了進去。
護衛(wèi)忙把燈籠交給安子,安子提燈為他照路。
二人來到房門外,司空見推門的手猶豫片刻,目光一定,“嘭”一下狠狠推開。
屋內(nèi)更暗,好像是三更半夜似的。
但司空見卻可以感受到,屏風后有一雙慍怒的眼在瞪著自己。
他命安子把屋內(nèi)燭臺點亮,揮揮手,示意他帶門出去。
很快,寂靜的屋內(nèi)便只剩下司空見一人。
他看一眼屏風,并沒有過去,在桌前坐下,開口問道:
“老師可知那秦瑤是何來歷?”
公良繚本是不想搭理他,但聽到秦瑤的名字,還是提醒道:
“你最好不要對她有什么想法,不然死得快。”
司空見輕輕搖頭,不以為然,“我看劉季就活得很好,倘若他這樣的人都可以,我為什么不行?”
他潔身自好,尚未有妻,又是世家貴胄,掌著盛國國運,要什么有什么,難道比不上劉季那個一無是處的鄉(xiāng)野村夫?
不想,屏風內(nèi)傳來了嘲諷的呵笑,像是笑他不自量力。
“這世間總有些事人們無法解釋,所以稱為異,異人行事不尊世俗禮法,你司空見把握不住�!惫伎澿托Φ馈�
司空見倨傲一笑,“我不信�!�
“你不信?”公良繚推著輪椅從屏風后出來,一雙老辣的眼睛定定盯著司空見,“你看到什么了?”
先前也沒見他對瑤娘動心思,這會兒就生起了可笑的野心。
所以剛剛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肯定發(fā)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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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戴帽子啊
知子莫若父。
師徒想來也是這般。
雖然現(xiàn)在公良繚已經(jīng)單方面把司空見踹出徒譜,但還是一眼看穿了司空見那點小心思。
司空見把今日下午秦瑤幫自家挪石獅的事說了出來,公良繚心中便嘆了一聲:果然如我所料。
“你不行�!惫伎澓V定道:“你現(xiàn)在不是愛,你是慌了�!�
“別人有的你沒有,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其實什么都沒有把握住,你現(xiàn)在知道怕了?”
司空見神情一僵,微偏過頭去,不看公良繚那雙狠毒的眼,垂在袖中的手暗暗捏成了拳。
公良繚嘁了一聲,見這人被刺痛心肺還不走,偏要賴著,也懶得說他什么,自己來到桌前準備倒杯茶水喝。
反正睡不成,不如徹底清醒。
“我來�!彼究找姄蹰_了公良繚老樹皮一樣蒼老的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給他。
公良繚睨他一眼,“滾開�!钡共璧牧馑有,用不著他假模假樣。
司空見悻悻收回手,自己把茶喝了。
“老師你說,那神秘高手既不是秦瑤,那會是誰呢?”司空見自顧問道。
他沒指望公良繚會回答。
但萬萬沒想到,老頭居然開口了。
“你會不知道是誰?”公良繚瞅了他一眼,你這混賬心知肚明。
明知道豐王是個麻煩,卻還讓太子包庇,引禍上身。
圖什么?
難道豐王帶來的利能大過弊?
況且以黑騎的手段,真要殺一個武生,會是什么很難的事嗎?
一個唱戲的,卻能逃過黑騎的追殺,要么是黑騎放水,要么便是這背后有人在幫武生。
原本公良繚也不想想那么多的,但這幾日司空見這混賬總在他眼前晃悠來,晃悠去,就不得不讓他多想。
所以,他很難不懷疑是司空見這混賬自導自演。
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這對太子可是極其不利的,現(xiàn)在滿皇都的人都知道國師與太子是一伙兒的,太子倒臺難道對司空見會有好處?
至于是什么好處,公良繚左思右想,那是半點都想不出來。
除非……司空見背后另有靠山!
對上公良繚那雙看透一切的眼,司空見面上看著鎮(zhèn)定,實則內(nèi)心驚詫不已。
該說不說,他老師那雙眼當真是毒得很!
“老師既不愿意同我說,那就算了�!�
司空見站起身,他待不住了,怕再待下去,會露出更多破綻。
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老師您休息吧,弟子就不打擾您了�!彼究找娦辛艘欢Y,轉(zhuǎn)身就要走。
公良繚喝住他:“看在咱們從前師徒一場的份上,老夫再提醒你最后一次,你可以爭權(quán),但千萬不要把局外人牽扯進去,特別是瑤娘......”
“你若是自大的以為可以掌控她,做出些畜生不如的事,惹毛了她,你和你背后的主子就真是死到臨頭了!”
司空見淺淺一笑,再行一禮,“多謝老師提醒!”
“但——”話鋒一轉(zhuǎn),神情也冷了下來,“弟子如今尚未娶妻,為自己尋覓一位良人共度余生,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司空見滿目陰翳,別以為他看不出來,老頭說什么好心提醒,不過是嚇唬他,好讓他不要對他心愛的小徒弟做些什么罷了。
真想要為他好,就該放下他那倔強的架勢主動投效朝廷來幫他!
眼見公良繚露出怒容,司空見又搶在他開口前道:
“老師您別慌,既然您還記著咱們往日的師徒情分,那弟子自然也不會對您最關(guān)心的小徒弟趕盡殺絕的�!�
“怕就怕,您高看了您這位小徒弟的品性,若是他先為財權(quán)放棄賢妻,那弟子我......”
公良繚突然將茶杯砸向司空見,怒問道:“你要干什么?!”
司空見不躲不閃,任憑茶杯不痛不癢的砸到自己身上,“啪”一聲在腳下粉碎。
他嘴角上揚,露出一抹邪氣的笑,“我不干什么,只是想試探一下人性,若他能經(jīng)得起考驗,我自然也沒辦法對他做什么不是嗎?”
“你!”公良繚狠狠點了點他,終究是無話可說,只能哀嘆。
就劉季那貪財、膽小、怕死、不要臉的品性,他是一點都不敢有所期待。
但他也并非是一無是處——趨利避害的本事至今還沒遇到對手。
三兒啊,老師只能幫你到這里,你自己可得爭點氣��!公良繚在心里恨鐵不成鋼道。
轉(zhuǎn)念一想,瑤娘一個要倆兒,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
司空見這小子心思不純,絕非良配。
眼看著司空見自信滿滿離去的背影,公良繚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三位弟子中,最像他的,居然還是這個他最不喜的司空見。
這天生的反骨,可不就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倒是他,越活越回去,年紀越大,人也越發(fā)保守了。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