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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出門做生意帶著婦道人家到底晦氣!”王裕氣憤地罵了一句。

    柳花嬌聽到這句話,終是忍不下去了,將手中的衣裳一甩嗆聲道:“想要刁難那商鋪提前交貨為由貪十兩銀子是你自己想出的主意,我分明勸過你你也不聽,何以這會兒將錯責(zé)推到我身上?”

    王裕心中惱火,聽她反抗,立即就躥起來拽著柳花嬌的領(lǐng)子,左右開弓兩個大巴掌就把柳花嬌的臉扇得紅腫。柳花嬌痛叫一聲,嘴里罵起來,用尖利的指甲去撓他,夫妻二人便扭打在一塊。

    正是雞飛狗跳之時,忽而有人大力地砸門。

    夫妻二人不管不顧,外面的人敲了一陣,而后猛地將門踹開,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這才將夫妻倆嚇得同時停了手。

    緊接著兩個身量高大,腰間配著刀的男子就走進(jìn)了租房之中,滿臉的冷煞,盯著二人道:“王氏夫妻,跟我二人走一趟吧�!�

    王裕見狀嚇了個半死,哪還有半點(diǎn)方才對妻子大打出手的蠻橫樣子,急忙討?zhàn)垼骸岸淮笕耍跄晨墒怯惺裁词旅胺噶四銈�,有話好商量�!?br />
    “主子要見你�!逼渲幸蝗硕嗾f了一句,隨后拽著王裕的領(lǐng)子就要拎走。

    “相公!你們要將我相公帶去哪里?!”柳花嬌尖銳地叫喊起來,嚇得抱住了王裕的胳膊。

    王裕一反手,就將柳花嬌也一同拉上,對來人道:“這是我的妻,也一并帶去吧�!�

    于是夫妻二人就被押走,出了租房便是一輛馬車,王氏夫妻被押上車后擠作一團(tuán),此刻也怕得沒心情再爭吵。

    馬車行過街市,停在了一座豪奢的茶樓門口,王氏夫妻被帶入其中。兩人都還來不及欣賞這茶樓的奢華,就被帶去了后院的雅間之中。

    推開門,芬芳的茶香就從房中飄出來,伴著一股縹緲的熏香氣息,是富貴人家的特有味道。

    王裕被人從背后推了一把,跨過了門檻,往里走了兩步,妻子跟在他身后。

    門被關(guān)上,房中燃著暖爐,熱氣騰騰的,周圍很安靜。

    王裕沒忍住抬頭瞟了一眼,就看見一個身著赤色長衣的少年負(fù)手而立,正仰頭望著墻上的畫。

    少年身量很高,長發(fā)用玉冠束起馬尾,露出的半張臉都極為俊俏,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的年歲。

    王裕見這少年滿身富貴,氣勢迫人,就完全不敢出聲,焦灼地站著。

    過了好一會兒,那少年才緩緩將頭轉(zhuǎn)過來,顏色稍淺的眼眸一動,視線落在王裕身上,啟唇道:“王裕�!�

    王裕膽子小,就這么站了一會兒,心理狀態(tài)已經(jīng)是極限了,少年一喊出他的名字,他雙腿便軟成了面條,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彎著脊背道:“大人!不知小人何處犯了錯,還請大人饒過小人一條性命!”

    柳花嬌也跟著跪下來。

    少年轉(zhuǎn)過身,眉眼被斜照進(jìn)窗子的光描繪了一番。

    王裕夫妻二人不是云城人,更不常來此地,認(rèn)不出來面前的人正是蕭大將軍的嫡子。

    嵌了銀絲的黑色錦靴停在兩人面前不遠(yuǎn)處,坐了下來。

    “你年前在萬書鋪的那樁生意,為何被退了?”蕭矜問。

    “什么?”王裕先是驚訝了一下,腦子又轉(zhuǎn)得極快,立即回道:“是那東家說不能按時間交貨,所以才將小人的定金退了的�!�

    “哦?原來不是因?yàn)槟愫鷶囆U纏,想要店鋪提前交貨,否則就退你十兩銀子,才逼得店家退了這樁生意�!笔採婷嫒萜届o,聲音輕緩,好似跟人在閑聊。

    王裕卻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發(fā)起抖來,“小人、小人知錯。”

    蕭矜往旁邊一瞥,看了柳花嬌一眼,又道:“你這妻子又是為何頻頻打聽一年輕男子的消息?”

    柳花嬌聽到他點(diǎn)了自己,也嚇得不行,忙道:“民婦不過是隨口一問,并非故意打聽。”

    蕭矜淺喝了一口茶水,說:“五日之內(nèi)你們上門七次,其中有四次你都在打聽他的消息,還敢說自己是隨口一問?你若不想說實(shí)話,就等著出了正月再回家去吧�!�

    他年前就接到這夫妻倆在店鋪鬧事的消息,還害得陸書瑾?dú)Я诉@樁大生意。這也就算了,偏偏這個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聽陸書瑾的消息,蕭矜聽后就窩了一肚子的火。

    他自個想得要死都不敢下嘴的人,倒還被一個有夫之婦給惦記上了?

    蕭矜一刻都忍不了,剛閑下來就立即把人提過來,打定主意要好好嚇唬一番。

    “再敢說謊糊弄小爺,就先一人交代兩根手指頭!”蕭矜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兇狠地瞪著他們,發(fā)出的響聲把夫妻倆嚇得打哆嗦。

    王裕惱怒地橫了妻子一眼,低斥道:“快將原因與大人說來!”

    柳花嬌無他法,只好顫著聲音說道:“大人饒命,是民婦見那少年頗像一位遠(yuǎn)親,所以才幾次三番打聽�!�

    “遠(yuǎn)親?”蕭矜皺起眉,意識自己方才想錯了方向,他問道:“你家在何處?”

    “楊鎮(zhèn)�!�

    蕭矜眉頭一揚(yáng),他記得陸書瑾的確說自己從楊鎮(zhèn)而來。

    “是你什么遠(yuǎn)親?”他問。

    柳花嬌就道:“是我出嫁前,家中主母的親外甥女,她幼年便無父母,撫養(yǎng)她的祖母過世之后便被接到了我家,但她常年閉門不出,我未曾與她見過幾面,只知道主母給她定了親事之后,她私自出逃,至今未能找到……”

    “胡說八道!”蕭矜哼聲道:“他分明是個男子,怎的又像你主母的外甥女,性別都對不上你在此蒙騙誰?!”

    眼看著少爺要發(fā)火,王裕氣得抬手甩了妻子一個巴掌,怒道:“快快老實(shí)交代!”

    柳花嬌被打得慘叫一聲,捂著半邊臉哭,將話一股腦全說出來:“民婦所言句句屬實(shí)!我那主母的外甥女名喚陸瑾,我是聽到店鋪的東家叫那少年陸兄,又見少年的臉著實(shí)有幾分熟悉,所以才起了疑心打聽的……”

    “陸瑾?”蕭矜聽到這個名字,心臟登時重重一跳,臉色猛地變了,霍然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著柳花嬌道:“哪個陸,哪個瑾?!”

    柳家的姑娘都學(xué)過認(rèn)字,柳花嬌早年就跟著父親跑生意,輔佐主母管理后院,自然知道陸書瑾的名字如何寫。

    她忙道:“陸地的陸,瑾是斜王旁,美玉之意的那個瑾。”

    蕭矜腦子木了。

    他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你那表親,是什么時候出逃的?”

    “去年八月初�!绷▼纱稹�

    “她多大歲數(shù)?”蕭矜的呼吸有些不穩(wěn),極力壓制著心里的軒然大波,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猜想自心底破土而出,迅速抽芽。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婦人,呼吸都在無意識間放輕了,企圖從她嘴里聽到自己期盼的答案。

    “十六�!绷▼傻溃骸斑^了年應(yīng)當(dāng)十七了�!�

    蕭矜呼出的氣息都帶著顫,心臟瘋狂撞擊著胸膛,盡管他在努力克制著情緒,但連王裕和柳花嬌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

    “大人……”王裕害怕地喊了一聲。

    “你家在何處?”

    柳花嬌茫然。

    “你家在何處!”蕭矜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柳花嬌打了個哆嗦迅速回答:“楊鎮(zhèn)東明街柳氏�!�

    蕭矜立即大步出了門,速度極快,等夫妻倆反應(yīng)過來時,門口就什么人都沒了。

    “蕭矜,我沒有爹娘�!�

    “我自小在姨母家長大,至少吃飽穿暖,比之那些無人收養(yǎng)流浪街頭的孤兒不知好了多少�!�

    “我曾徒步從楊鎮(zhèn)走到隔壁鎮(zhèn)子,走了兩天一夜。”

    這些都是陸書瑾在與他閑聊時無意識說出來的話。蕭矜從前還奇怪,為何陸書瑾來了云城之后從未接到過家人寄來的信或者銀子,更鮮少提及自己的家鄉(xiāng)。

    現(xiàn)在終于算是明白了,那是因?yàn)樗揪褪翘映鰜淼�!她被姨母訂了婚之后不滿婚事,私自出逃自此,女扮男裝考入學(xué)府,所以她在城北區(qū)租了半年的破院子,從她到云城來的時候起,壓根就沒打算再回去!

    蕭矜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信息,一時又覺得自己蠢笨。

    早該想到的,陸書瑾身材瘦小,面容嬌嫩,乍一看仿若男生女相,穿上女子的衣裙也沒有任何違和。先開始還不太熟的時候,他就覺得陸書瑾有些小姑娘的嬌弱感,當(dāng)時不以為意,竟是無論如何也沒懷疑陸書瑾的性別?!

    若陸書瑾當(dāng)真是個姑娘,當(dāng)真是從柳氏逃出來的,那他這些日子的痛苦就徹頭徹尾地成了一場笑話。

    但蕭矜又是無比希望此事是真的,而不是那該死的巧合。

    他派出去的探子速度很快,第三天就捎回了消息。

    主要去了兩個地方探查。一是楊鎮(zhèn)的柳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柳氏家中的確養(yǎng)了一個妻子的外甥女,只不過那姑娘深居簡出,除了柳氏后院的人知道之外,基本查無此人,去街區(qū)隨意打聽,皆問不出這號人物。

    那姑娘去年年初被安排了一樁婚事,對方是賣玉發(fā)家的商戶嫡子,今年三十有二尚未娶妻,是個瘸子,婚期定在八月。

    姑娘便在八月初出逃,至今下落不明。由于家丑不可外揚(yáng),柳氏一直沒有報官只派了人在附近城鎮(zhèn)暗中搜尋,除了柳家的下人,幾乎無人知道此事。

    另一條消息則來自云城城北區(qū)的那個破爛大院,探子向楊沛兒詢問了陸書瑾租房的具體日子,是在去年八月十四日。

    如此一來,年齡,身份,時間全都對上了。

    陸書瑾就是柳家那個逃婚出來的外甥女,她改了自己的姓名喬裝成男子,考進(jìn)海舟學(xué)府。

    蕭矜拿著探子送來的信,一遍一遍地將上面的字反反復(fù)復(fù)地逐字研讀,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之后,手都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

    他無法去感知現(xiàn)在的心情,心臟好像是各種情緒擁擠在一起,迅速膨脹,擠得快要炸了!但是炸了之后迸濺的卻是充滿歡愉的水花。

    蕭矜這些日子被自己的理智與欲望折磨得生不如死,到頭來卻成了笑話,又如何不生氣惱怒,可陸書瑾是姑娘這件事,又讓他感覺到了天大的喜悅,兩種情緒猛烈地碰撞在一起,不能相融,使得蕭矜整個人都變得極為復(fù)雜。

    他的手在猛烈地顫抖,又想笑,又想哭。

    陸書瑾是姑娘?

    陸書瑾是姑娘!

    她真的是個姑娘!

    難怪她睡覺時總是穿著整整齊齊的衣裳!難怪她對誰都十分戒備,唯獨(dú)與葉芹非常親近!難怪她說自己不可能參加科舉,不可能走仕途之路!原來這一切,都是因?yàn)樗莻姑娘!

    他沒有愛上一個男子,那個讓他魂牽夢繞,怦然心動的人,是個女孩。

    于是他笑出聲,緊緊攥著手中的紙,眼睛一眨,赤紅的眼眶中竟是落下了一滴淚,但他仍然在笑,且越來越大聲。

    那模樣像是瘋了。

    “陸書瑾啊陸書瑾,”自打出生起從未栽過跟頭的小少爺,在這里險些摔斷了全身的骨頭,然他心中卻燃不起一點(diǎn)怒火,咬著牙的控訴充滿著無奈和委屈,“你騙得我好苦啊……”

    一把火燒盡了蕭矜心中那沉重的枷鎖,昔日負(fù)罪的頹廢和痛苦化作灰燼消散,蕭矜宛若獲得了新生。

    他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讓自己的情緒恢復(fù)平靜,然后就是一刻也等不了,立馬跑去了陸書瑾的宅子敲門。

    陸書瑾先前躺著睡著了,剛醒沒多久就聽到有人敲門。她走過來打開,就見蕭矜站在門外。

    他披著墨黑的大氅,面容沉重,眸色很深地低著頭,一瞬不瞬地看她。

    似乎又是許久沒見。陸書瑾看著他,當(dāng)即愣住了。

    她這一整日都精神懨懨,提不起什么興致來,也基本沒做什么事,直到這一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蕭矜,心臟才像是又恢復(fù)了鮮活的生命力,開始快速地跳動。

    “你……”她剛啟唇,就被蕭矜一把捏住了臉。

    蕭矜的手有些粗魯?shù)卦谒樕先啻辏檬种笇⒓?xì)嫩的臉頰又捏又?jǐn)D,后槽牙磨著,在心中惡狠狠道:你個小騙子!

    陸書瑾不知道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發(fā)什么瘋,去推他在臉上作惡的手,“蕭矜!”

    蕭矜卻一把將她拉入了懷中,雙臂用力,緊緊擁住。

    陸書瑾被悶在了懷中,按在柔軟的狐裘大氅上,鼻尖里盡是蕭矜身上的氣味。她感受到蕭矜的力道很重,像是死死地將她梏住,還不等她發(fā)出抗議的聲音,蕭矜又微微松了些力道。

    而后就彎下腰,將頭埋入了她的頸窩里。他像是騎馬來的,臉上被寒風(fēng)吹得冰冷極了,貼著陸書瑾溫暖的側(cè)頸時,凍得她本能地往后躲避,縮起脖子,有些氣惱地抬手捶了蕭矜的肩膀兩下,“你做什么!放開我!”

    然而這兩下拳頭對蕭矜來說完全沒感覺,他只感覺陸書瑾身體好軟,身上好香,聲音里都帶著一股撒嬌的味道,勾得他神魂顛倒了。

    “想我沒?”蕭矜黏黏糊糊地埋在她脖子處,低聲問。

    陸書瑾一下瞪大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蕭矜往她側(cè)頸蹭了蹭,這才站直身,又問一遍,“多日不見,你不想我嗎?”

    陸書瑾揮手將他推開,自己往后退了幾步,盯著他的臉,神色古怪地遲疑了許久,才問道:“你是不是瘋了?”

    蕭矜心說我他娘確實(shí)是差點(diǎn)被你折磨瘋了。

    作者有話說:

    :

    承祥二十七年,正月初八。

    這段時日心情不虞,沒心情記那些瑣事。

    不過今日我剛得到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且我應(yīng)當(dāng)是第一個知道的,多虧我這敏銳的直覺和聰明的頭腦,否則我不知還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陸書瑾竟然是個姑娘。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是非常非常之惱怒,我想把他(劃掉)她綁過來,打一頓出氣!

    但是我想到她如今是個姑娘了,不能夠?qū)λ齽邮�,于是我自己去找了她,想好好找她算賬�?墒俏乙灰姷剿业男木汀傊蜎]動手,我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很煩!

    而且,她為什么不將這么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她知道我這段日子多痛苦嗎!?

    好像的確不知。

    但是我不管,總之這件事是她的錯,是她騙了我!

    我倒看看她到底要裝多久,要騙我到幾時!

    氣死爺了!

    第63章

    陸書瑾悸動不止,呼吸都開始亂了拍。

    蕭矜突然性情大變,

    讓陸書瑾滿頭霧水。

    她站在門口,擋住蕭矜進(jìn)去的路,一動不動。

    蕭矜挑了下眉毛,說道:“我大老遠(yuǎn)騎馬跑來,

    你不請我進(jìn)去喝口熱茶就罷了,

    還要我在門口站多久?”

    陸書瑾這才回過神,

    稍稍側(cè)了下身子,

    讓他進(jìn)來。

    她徐徐關(guān)上門,領(lǐng)著蕭矜往里走。

    她完全想不明白蕭矜到底在想些什么。這些日子蕭矜與她徹底隔開了,

    各自生活,

    陸書瑾亦沒有刻意去打聽,所以基本不知關(guān)于蕭矜的任何消息。

    但他年前在葉府的舉動,

    還有大年夜那晚的突然出現(xiàn),

    都表明蕭矜其實(shí)并不是真的要徹底與她斷絕來往。

    可這種時而靠近時而疏遠(yuǎn)的行為,意義在何處?

    難不成蕭矜當(dāng)真只是將她當(dāng)做閑余時間的消遣?

    陸書瑾想到此,

    忍不住轉(zhuǎn)頭去看蕭矜,

    卻沒想到竟然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蕭矜在盯著她,用一種很專注的目光,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陸書瑾心中疑惑,

    她干脆停下腳步,正面朝著蕭矜,問道:“蕭少爺此番來尋,

    是為何事?”

    蕭矜見她停住,

    也跟著愣住,說道:“來找你喝茶�!�

    陸書瑾給他做了個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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