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縱然心中疑惑,憐煜依舊言聽計從,含巧端上來的長衫,這是件墨藍色的圓領(lǐng)袍衫。
墨藍色的料子光滑上佳,一匹千金,含巧決定穿在小奴隸身上,簡直就是浪費。
公主為什么要這樣好吃好喝的待著他,真把他當?shù)艿堋?br />
含巧始終覺得他不安好心。
衣衫遞給了憐煜,對著他陰陽怪氣地冷哼。
憐煜沒甚反應(yīng),倒是楚凝說了兩句,含巧嘴上老實了,眼神依然不爽。
憐煜也厭惡楚凝身邊這個毛毛燥燥的婢女,她對自己有很大的敵意,沒有一天不給他臉色看。
今日她又擺臉。
得了楚凝的維護,少年喜歡被她被她維護,忽覺得這個婢女的嘴臉,也不是那么討人厭了。
進內(nèi)殿換衣,怕楚凝等急,很快收整換了出來。
他的衣衫大多色淺,墨藍色比起旁的艷色不算出挑,但在憐煜的衣衫中,尤為顯眼。
這也算少年第一次著如此凝墨的色彩。
本有些不適應(yīng),但踏出內(nèi)殿時,撞見女郎眼中驚艷愣住的眼眸。
少年的不適消散,肩頭也舒展了。
衣衫出挑叫他不喜歡,在她眼里應(yīng)當不錯,能入眼就好。
“阿姐�!�
少年的嗓音如昆侖玉漱,將看茫住眼的楚凝拉了回來。
少年的睫毛眨得很是不自然。
被楚凝看的。
她兩步到少年面前,毫不吝嗇地夸贊,“這衣裳襯得阿煜氣宇軒昂,翩然俊雅�!�
少年高是高的,只是兒郎的身骨依舊單薄,俊秀挺拔。
墨藍色那人穿穩(wěn)重,少年上身,更平添稚嫩清貴的鮮活。
楚凝踮起腳,垂下眼,抬手給他撫順肩頭袍領(lǐng)的不平。
初晃眼的時候像,靜看之下,不像了。
“阿姐贊譽�!�
霞玉爬上少年的耳廓,楚凝不踮腳了,并沒有看見。
翌日一早,楚凝備了上好的文房四寶作為見禮,帶著憐煜去了杜宅。
馬車往康南大道走,半個時辰后,終于停在了一處清幽僻靜的院子。
不同于長公主府的壯闊奢靡,這里顯得別致獨特,院墻不高,墻壘的色墨很淡,墻頭冒出很多青翠欲滴的竹。
含巧去敲門,楚凝提前了時辰出門。
杜明錫已經(jīng)過來迎了,他兩鬢斑白,身上的衣著簡單,軟麻料制的衣衫,一雙眼睛倒是清明睿智。
“楚凝冒昧叨擾了。”
杜明錫得先帝看重,又是前太師,地位尊崇,先帝特下口諭,杜明錫見皇親國戚免行參拜。
反而是楚凝和當時還是太子的楚澈,見了杜明錫,得行參師揖禮。
杜明錫道,“長公主客氣�!�
邀了兩人進屋,內(nèi)宅里頭的布置很是清雅,一路都是石子鋪就,走的人多,踩得平了。
青竹旁邊辟了水池,里面種了蓮花,才入夏并沒有開,只是荷葉蔥綠。
憐煜跟在后面,小心看著楚凝的步伐。
池中的魚也是個調(diào)皮頑劣,飛跳起來,鬧騰過了,濺了水飛到鵝軟石上。
楚凝走得穩(wěn),也不防腳底一滑。
少年趕忙踏步上去,大掌撈扶住女郎的腰肢。
楚凝撐著他的手臂站穩(wěn),對他慶幸微微一笑,無聲跟他說了聲:謝謝阿煜。
少年悻然收回來手,耳后唰就紅上。
阿姐的腰。
好細,好軟。
藏在寬袖下的手不住摩挲,怕是...一掌都握不過來了。
前頭的杜明檀并未發(fā)覺,引人入廳。
正廳擺了早膳,都是些家常的膳食,比不上公主府的可口美味,賣相足,聞著卻不輸香味。
在長公主府上用過了,楚凝和憐煜依然坐下來同吃。
用膳時。
杜明檀狀似隨口一問幾個話眼子探憐煜的底。
楚凝內(nèi)心聽著也不可能替他回答,內(nèi)心替他憂慮。
憐煜答是答了,在楚凝來看頗有些取巧,再看杜明檀的臉色,并沒有太大波瀾,她才將心放回肚子里。
一直到用膳結(jié)束,杜明檀又叫走了憐煜,楚凝不得跟上去,半柱香就出來了。
他大踏步過來,“阿姐不急,先生讓我著墨寫了幾個字給他看�!�
他給楚凝看的指尖沾染了墨,還沒有干涸,在他的指甲床之上。
楚凝掏出巾帕給他擦拭,少年看她認真的眉眼,比她還要認真。
周遭忽而安靜下來,楚凝擦干凈了,抬頭,“好了。”
憐煜將目光挪向池子里湊在一起的紅魚。
楚凝問,“結(jié)果如何?”
憐煜轉(zhuǎn)述杜明檀的原話給楚凝聽。
“晨起后過來,午時回去,一天總授半日學(xué),便可�!�
楚凝看他一字一句無比肅穆,不由笑道,“阿煜還未聽學(xué),杜夫子的模樣已經(jīng)學(xué)了七七八八了,假以時日,我們阿煜必成大器�!�
分明是打趣話,他聽出來鼓勵了。
“阿姐,我一定認真跟著夫子學(xué)�!�
楚凝拍拍他的肩膀,今日算是首出師順利。
少年和女郎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拐角處。
杜明檀的目光久久沒有從憐煜身上下來,神色復(fù)雜,全然不復(fù)剛剛的風(fēng)輕云淡。
他喃喃道,“姓憐......”
跟之儼長得相似,又著墨藍。
瞧著年歲,還小。是巧合......還是?
“祖父!”
杜明檀身后跳出來一名少年,嚇得他打了個激靈寒顫,一瞬間捂著受了大驚嚇的心口怪罵。
“臭小子,存心躲在銥誮身后,要嚇死你祖父是不是.....”
杜成越嬉皮笑臉側(cè)過身,沒個正行倒倚在窗臺仰頭往嘴里拋丟花生吃。
拋高幾粒用嘴忙不擇路去接,最后都接住了才邊嚼邊回話,“祖父這話好沒道理�!�
“孫兒在背后喚了您幾聲,您都沒有搭理,分明是您想事情入神,非說被孫兒嚇到,您這是栽贓陷害了啊�!�
杜明檀一掌呼上去,杜成越直跳腳躲。
不疼,就是鬧聲勢。
祖孫二人鬧夠了,杜成越搬來了太師椅扶著杜明檀坐下,給他倒茶。
邊討好邊打聽。
“祖父,剛剛裕安長公主帶來的那個少年是誰啊,我瞧著他怎么生得跟您先前的學(xué)生,之儼師兄好像�!�
他自作聰明猜道。
“哎,不會是裕安長公主和之儼師兄的兒子吧?!”
作者有話說:
第9章
杜明檀渾聽他說起,重重擱下茶盞,砰的一聲,又是一巴掌。
杜成越靈巧避開,還往空中拋花生粒,繞過杜明檀的肢窩下,牢牢接穩(wěn)。
換了一邊窗臺倚靠著,越嚼越歡,那張嘴吃還堵不上了。
“好好說著話,祖父怎么的又動手打人�!�
“您還總說我不上道,學(xué)什么都不進心,我聰明著呢,分明就是被您打出來的憨傻�!�
“動不動總掄人腦袋,里頭好不容易記的詩賦大論都被您打掉了,還能記些什么東西�!�
杜明檀豎起手指,恨鐵不成鋼對著他的腦袋空點了幾下。
“平日我怎么教導(dǎo)你的,端坐相,慎言之,你看看你做到?jīng)]有?”
“剛剛那話是能隨便說的嗎,真叫人聽去,傳到了圣上耳朵里,別說你的腦袋能不能保住,就連你之儼師兄滿門都要叫你連累了!”
杜明檀捂著胸口喘氣,杜成越見惹上火了,連忙拋了手掌心殘余的花生粒,上前攙扶。
低眉順眼,又把茶端過來。
“祖父說得是,孫兒都知道了,保準端坐相,慎言之,絕跡不偷尖�;芽谏嘀臁!�
好聽的話講出去,兩只手順著杜明檀的背。
勉強算是順好老頭的毛了。
見他老實,杜明檀才喝了一口茶,“日后你給我仔細些,再胡說八道,就關(guān)緊閉跪祠堂思過!”
杜成越心里嘖,不敢反駁了,嘴上連連應(yīng)是應(yīng)好。
混說幾句而已。
且不說裕安長公主年芳幾何,又締結(jié)駙馬姻緣,再看那少年幾歲。
這都不可能。
就是兩人言行舉止親密,剛剛扶腰那一幕,祖父上了年紀動靜不大聲不夠響,驚不著。
他在樓上可是全瞧見了。
瞧著,就隱隱覺得,有那么一絲絲不對勁啊。
總之......說不上來。
“你別跟我面前保證好了,出了這道門又跟我管不住嘴巴胡亂說去!”
杜成越思緒被打斷,沒再想,連忙回神安撫,忙忙舉手保證。
“不說不說,孫兒一定長記性�!�
白日里的變故燒得掌心慌,阿姐明明束了腰,隔著襦裙衫子,掌心的觸感卻比直接碰上去還要細膩,綿軟。
一遍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該去想,不該去看,偏偏作對一般。
在腦海,在掌心,久久揮之不去。
用晚膳時,憐煜都不敢對看對面女郎的眼睛,垂著眼皮遮掩。
默不作聲吃著飯菜,明明飯菜上佳,都是他吃著不錯的。
今日反而嘗不出來什么味道,頗有些味同嚼蠟。
好似什么都比不上掌心,今日碰過的。
少年攥緊了木筷,整個人如同入定了一般專注盯著眼前的碗沿。
“喂!小奴隸!”
他驚慌回神,順著聲源看向含巧,仿佛才回神。
“公主喚你叫幾聲了都不見你作答,你聾了?!”
平日里,面對含巧的譏嘲慣諷,憐煜定是眉都不抬一下,轉(zhuǎn)對上旁邊一直不看的女郎的略帶關(guān)心的眼睛。
他仿佛觸到了刺,做賊一樣垂眼,放木筷,沒有再吃了。
楚凝也隨之放了筷,柔聲細語關(guān)懷問道。
“阿煜,怎么了?”
女郎備含關(guān)懷的話,實實在在叫他被刺到了,橫生出一股恥意。
“是不是飯食不合胃口,還是今日出去,先生考究,有什么困惑不懂之處?但凡有什么,都與阿姐講�!�
阿姐,憐煜在心里暗暗喚了一聲。
攥牢了掌,指甲生嵌入掌心當中。他在想什么?他怎么能這樣想?
那是阿姐啊,是長輩,他怎么能生出那番旖麗古怪,冒犯阿姐的心思。
少年俊臉上的腮都咬緊了,側(cè)凹進去,楚凝看出他的不適。
少年一遍遍叮囑,不能瞎想,快點忘掉,憐煜。
楚凝見他又不講話,以為他何處不好,輕輕喚了兩聲,“阿煜?”也不見答。
含巧又要怒斥,沒等她開口,楚凝的眼神已經(jīng)看過來了,揮手屏退了在身側(cè)伺候的一眾人。
挪圓凳過來到他旁邊,手都沒有搭上去,憐煜余光瞥到女郎嫩白的手過來,他側(cè)過身子大動作站起來。
圓凳被退往后,發(fā)出呲啦略微刺耳的聲音,連帶他都險些站不穩(wěn)地方。
“阿姐......”
“我....我....沒事�!�
一句噎了楚凝滿滿關(guān)懷的話,不等她下語,又匆匆請別。
“我...吃飽了先行告退,今日阿姐也累了,您慢用些,用后也趕快歇息了吧�!�
您字咬得頗重,好似在提醒什么。
說罷,少年步履生風(fēng),很快離開了水榭亭臺。
楚凝蹙眉看著他的背影,想追上去,又頓住腳。
想著明日他就要進學(xué),楚凝特意吩咐含妙,讓小廚房做了滿當當一桌飯菜都是憐煜平日里喜愛吃的。
誰知道他都沒有動筷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難不成是因為請不來夫子上門,他不喜歡出門去杜宅討學(xué)?
又莫不是今日,杜明檀問了什么?給了憐煜難堪?
或者?楚凝很不愿意想,是不是杜明檀在憐煜面前提到什么不該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