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連名字,都這么漂亮……”
鏡子里的女人喃喃自語,她神思恍惚,臉上居然沒有嫉妒,沒有憤怒,只有越來越深的羨慕。
也許只有那樣的女人,才配得到愛。
*
莫耐跑到了別的城市,紀詢和霍染因也正式解放了。
他們也不折騰了,干脆打道回府,而后分手。
紀詢回家睡覺,這下可能是疲憊過了閾值,他這回倒是在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大年初四。
他在床上發(fā)了會兒呆,打了個漫長的哈欠,左右望望,尋找著霍染因的蹤跡——好像對方會突然從他家里的某個角落冒出來似的。
霍染因當然沒有冒出來。
人家估計也正呆在臥室里,睡得正香呢。
這是被霍染因強迫著見面見習慣了,如今看不見他,都開始不習慣起來,真是有點可怕。紀詢嘀咕兩聲,摸出手機,刷了刷朋友圈。
朋友圈里,霍染因冷冷清清,沒有任何動向,從加對方微信到現(xiàn)在,紀詢發(fā)的朋友圈有被霍染因回復過,但從來沒有看見霍染因主動發(fā)一條朋友圈動態(tài),這點上,對方倒是和袁越一模一樣。
但是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袁越居然發(fā)了朋友圈,是昨天半夜發(fā)的,雖然只是一個系統(tǒng)自帶的小黃人震驚表情,但還是讓紀詢震驚。
他發(fā)了條消息給袁越:“怎么突然發(fā)朋友圈?”
上午九點,袁越秒回,無論昨天晚上什么時間睡,他的早起生理鬧鐘始終是清晨六點,雷打不動:“紀詢……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但我好像……我真的,我覺得我看見晴晴了!”
哦,都初三了才發(fā)現(xiàn),你可夠遲鈍的。都不好意思說你是當局者迷,也不知道我們過去是怎么和諧共事的。紀詢看著聊天框,沒心沒肺思忖道。
“你怎么看見的?”
“昨天晚上臨睡前,我感覺有人在我門口徘徊,我本來不太在意,但是門推開了一條縫,我好像看見晴晴,然后我追出去……”袁越的消息到這里截止。
不用對方再繼續(xù)說,紀詢已經(jīng)猜到了夏幼晴是怎么做的。
顯然夏幼晴為了不讓袁越抓到自己,也是煞費苦心。
特意選在晚間訪客結(jié)束的時候去張望……估計夏幼晴沒有走遠,一個身子笨重的孕婦也不可能走遠。她應該躲在隔壁病房。但是袁越這種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半夜敲響別人的房門,去麻煩別人的。
嗯,搞不好夏幼晴就住在隔壁病房里頭,以她的性格拜托醫(yī)生安排床位也很有可能。
他們最近的距離,也許只是一堵墻的間隔。
“要不你裝個攝像頭,或者調(diào)監(jiān)控?”紀詢突發(fā)善心,試圖助攻。
“……這不太符合規(guī)定吧?”
“哦,那你還是繼續(xù)做夢,夢里什么都有�!奔o詢翻了個白眼。
“……”
話說到這里差不多了,紀詢丟開手機,起身洗漱穿妥衣服,準備出門吃個早餐。
都到了初四,城市也恢復了往常模樣,小區(qū)熱鬧了起來,來往的小孩子舉著煙花棒,穿梭不停,早起買菜的阿姨婆婆已經(jīng)拎著一袋袋的菜蔬回家了。
就連小區(qū)的大門口,都有人在分發(fā)傳單,吆喝生意,還試圖挽留紀詢:
“健身房免費健身了!健身房免費健身了——先生,過來看一眼吧?我們明天就營業(yè)�!�
紀詢面無表情走過去。
發(fā)傳單的人正準備物色下一個對象,但這時候,他又眼睜睜看見走過去的人再倒退回來。
發(fā)傳單的:“……”
紀詢:“給我一張。”
發(fā)傳單的:“誒!”
紀詢:“明天營業(yè)?”
發(fā)傳單的機智道:“明天開放活動室,教練元宵過后來上班。目前正在進行開業(yè)大酬賓,充1000得2000,2000能包年,更有8888至尊vip私教服務。地點就在這里的兩條街外,走路五分鐘!”
紀詢掏出手機。
刷二維碼,付款,花了8888,一氣呵成。
他又看一眼手機,尤其是手機里霍染因的頭像,暗暗想:
光說不練假把式,只有花錢,才能讓鍛煉這個目標落到實處。
初四的整個白天,兩個人都沒有給彼此發(fā)一條消息。
等到夜幕降臨,華燈高照,紀詢坐在電腦桌前,看著今天一氣呵成寫出的一萬五字數(shù),頗感自得。但是字數(shù)到了這個程度,他的靈感也耗盡了,如今在電腦前枯坐了十五分鐘,也不能再多寫一個字了。
他的注意力開始潰散,一些飄到書房的鼓架上——好幾天沒有打鼓了;另一些飄到手機上,他望著漆黑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很久了,始終沒有等到霍染因的消息。
……算了,沒有就沒有。
反正他們除了案子,也沒什么可聊的……不對。
霍染因不該和他討論一下莫耐為什么好端端的要給親戚寄包裹這件事嗎?
紀詢琢磨了一下,對方一天沒發(fā)消息說明對這個案子毫無興趣,也是,畢竟不歸他管。
總而言之,他們還是沒有案子。
嘖……
紀詢拿起手機,滑開屏幕,給霍染因發(fā)了條消息過去,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明天你有安排嗎?我閑著,不如一起鍛煉,爬山或者健身房都行,我是有包年vip服務的尊貴會員�!�
霍染因出現(xiàn)得很快,哪怕隔著屏幕,那種箭一樣的犀利也毫不留情地穿透紀詢,“紀詢,你是卡文了,想逃避寫作,所以才約我的嗎?”
雖然對方看不見,紀詢還是下意識地咳了咳,心虛地瞥了眼還在還閃爍著光標的文檔。
“哪有�!彼貜突羧疽颍拔野l(fā)消息給你,才不是因為我卡文了。是因為想和你聊聊。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發(fā)消息給我�!�
想要在聊天中占據(jù)上風,就要學會嫻熟的指責他人這一技能。
紀詢深諳其中三味。
“沒有案子�!被羧疽蚧卮�。
“除了案子我們就沒有別的可以聊的東西了嗎?”紀詢立刻發(fā)揮,“不是說好要彼此了解彼此深入的嗎?”
“……”
霍染因回了他一個省略號。在紀詢看不見的地方,霍染因的家里,坐在露臺的男人抬手按了按額頭,按下自己的一絲懊惱。
今天一整天都看著手機和期盼案子出現(xiàn)的自己……好像有點傻。
“爬山�!彼貜瓦@兩個字。
屏幕里,屬于紀詢的頭像,又歡快跳躍出一行字。
“明天上午見�!�
“我去接你�!被羧疽蚧貜�。
*
初五上午,他們確實見了面。
可惜不是在去爬山的路上,而是在去罪案現(xiàn)場的路上。
寧市的華頤小區(qū)發(fā)生了一起兇殺案,戶主是一對夫妻,丈夫叫卓藏英,妻子叫高爽,兩人都疑似死亡。在兇殺案的現(xiàn)場,檢測到了莫耐的指紋。
第八十章
愛情會治愈我的失眠——
華頤小區(qū)是寧市的高檔小區(qū),里頭均是別墅群,發(fā)生兇案的別墅在7棟,紀詢到達的時候,二支的人已經(jīng)到了。
霍染因就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并且一下子就看見了他。
紀詢走到霍染因身旁,但磨磨蹭蹭,慢慢吞吞,不太愿意進去。
霍染因:“怎么了?”
“很明顯,有血腥味�!奔o詢摸著口袋,摸來摸去,想要摸出張面巾紙來,可惜今天出門倉促,他搜遍了口袋,也沒有拿到本該出現(xiàn)的東西。
“犯罪現(xiàn)場可能沒有血腥味嗎?”霍染因時常被紀詢無語到。接著他的手伸進兜里,從口袋里取出一張面巾紙,抖開來遞給紀詢。
按照尋常人,此時應該說聲謝謝。
紀詢不是尋常人,他是得寸進尺人,他接過面紙,捂在鼻端,再理所當然向霍染因一攤手:“糖果�!�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有糖果?”霍染因反問。
“因為我在你身旁吧�!奔o詢?nèi)绱舜饛汀?br />
“我沒有�!被羧疽蚶淅涞�。
“我會很失望�!奔o詢說,并以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霍染因。
霍染因不為所動。
“哭給你看哦?”紀詢想了想,又說。他拿著面紙捂著半張臉,只剩下一雙眼睛,在霍染因臉上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轉(zhuǎn)過去又轉(zhuǎn)過來。
仿佛只有羽毛,在臉上掃來掃去,掃去掃來。
霍染因堅持了小一會兒,妥協(xié)了。
他轉(zhuǎn)過身,向文漾漾和譚鳴九走去,紀詢剛剛過來的時候,譚鳴九正繞著文漾漾說話,文漾漾聽得煩了,掏出個糖果就塞到譚鳴九嘴里——文漾漾有帶糖果。
他覺得紀詢也該注意到這一幕。
但這回對方仿佛選擇性眼瞎,光沖著他要糖。
他走到文漾漾面前,沖對方伸手,文漾漾幾乎受驚地把自己的糖果給上供了,有一整包,各種味道的水果糖。
霍染因抓了四五顆,回到紀詢身旁。
“給�!�
“謝謝�!奔o詢這下不吝惜了,拿開面巾紙,露出笑瞇瞇一張臉,沖霍染因張開嘴,“來,帶我出現(xiàn)場,請照顧好我的身心健康~”
“……”
霍染因又懷疑紀詢其實看見了剛才文漾漾和譚鳴九那一幕,他挑了顆菠蘿味的,剝開糖紙,塞進對方嘴里。
這下紀詢總算肯跟霍染因進門了。
他們進到客廳里,立刻看見凌亂血腥的一幕:
本該擺放妥當?shù)募揖呷勘欢逊旁诳蛷d的一角,空出來的巨大空間里,一幅血淋淋的太陽,正鑲嵌在客廳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那太陽如幅抽象畫,除了中間一個巨大的圓環(huán)之外,周圍的光芒被人畫成了蛇,一條條蛇纏繞著扭曲著,環(huán)繞著這個巨大的源泉,在這些扭曲的長蛇之中,還夾雜著刀、叉、戟等武器。詭異之處,足以讓人一眼掃過,頭皮發(fā)麻。
鑒證科的人正圍繞著這副太陽拍攝照片,霍染因雙手抱臂,站在旁邊。
紀詢:“莫耐畫的?”
霍染因:“嗯。”
紀詢評價:“有點行為藝術�!�
霍染因開始簡單介紹案件情況:“血液檢測過屬于夫妻二人的混合血液,根據(jù)現(xiàn)場血量計算,兩人都不可能存活,但是尸體沒找到。丈夫死在樓下大廳沙發(fā)上,那上面有血液殘留,旁邊那個盆是用來接血的,這些都還能通過痕跡判斷。至于妻子,暫時只能看出她是在大廳被放血。案發(fā)現(xiàn)場是早晨九點來打掃的阿姨發(fā)現(xiàn)的,據(jù)她描述,女主人前幾天外出旅游,男主人就交代最近隔天來打掃,所以她昨天正好沒來。
“卓藏英,男,40歲,寧市保健醫(yī)院腫瘤科主任醫(yī)師。高爽,女,38歲,全職太太。夫妻二人有一個六歲剛上小學的兒子,幸運的是兒子因為妻子出門旅游被寄放到父母處逃過一劫,據(jù)高爽父母的證言,女兒昨天下午1點還打電話過來商量什么時候把孩子接回去。所以那時候她還活著�!�
“至于卓藏英,最近放假,他不在醫(yī)院值班,暫時沒有找到昨天與他聯(lián)絡過的證人�!�
“現(xiàn)金和貴重首飾等都有遺失,高爽和卓藏英的手機也不見了�!�
紀詢聽完想了想,問:“那你們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莫耐的指紋?”
“臉盆和作畫用的布上都有殘留�!�
“那很奇怪啊——”
霍染因頷首,說出了自己的推斷:“他犯過罪,指紋和dna都在檔案庫里,留下指紋等于明示警方自己參與案件,這種情況下還要把尸體帶走另尋他處棄尸,有點多此一舉�!�
文漾漾抱著文件,小心翼翼的避開大廳那輪血色太陽,湊到紀詢旁邊,悄聲問:“紀老師,這是不是就是你中寫的變態(tài)殺人狂有收藏癖,于是把尸體帶走做成什么標本,成為他們殺人的戰(zhàn)利品�!�
紀詢大駭:“我沒寫過這種吧——?!”
文漾漾:“寫了,永生之鶴里面,那個動保至上的兇手殺了七個偷獵者后都制成了人體標本,藏在大型木雕群里。你寫兇手小心翼翼的割開后頸的動脈,放干血液,取出內(nèi)臟,去除油脂,最后用褐色玉髓替代眼球。他愛憐的撫摸著那些軀體,就像在撫摸他內(nèi)心永不墜落的那只鶴——紀老師,這是您書的封底臺詞。”
霍染因輕嗤:“殺個人還那么費錢,不愧是家之言�!�
紀詢非常尷尬,恰飯的垃圾被人在這種場合拿出來舉例有損他的智慧光環(huán),他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莫耐沒這個條件做標本,他一個逃犯去哪兒找福爾馬林,我們還是繼續(xù)查看現(xiàn)場吧�!�
他逃也似的離開一樓,往二樓走去。
二樓很干凈,沒什么血跡,也沒什么搏斗的痕跡,除了衣帽間因為被取走了首飾顯得有些凌亂。
卓藏英收入不菲,他和高爽住著別墅,這裝修自然也很不錯,不但如此,還很先進的用上了智能家居,只要一個app就能控制全屋電器、窗戶等使用,非常的便捷。
“你怎么當初不租一個這種房子?反正都花那么多錢了,回家就能洗提前設定好的熱水澡不是很爽嗎?”紀詢問后頭跟上來的霍染因。
霍染因反問:“那需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你為什么不裝修成這樣?”
紀詢撇嘴:“更新?lián)Q代太快了啊,我當初哪里知道還有這等神器。像烘干機我都是因為寫文查資料才被安利買了一臺,之后就離不開它了——烘干機還有個妙用,晚上帶人回家一夜情,把脫下來的衣服丟進去……”
他特意往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和霍染因周圍沒有其他人,才繼續(xù)說騷話:
“第二天早上,從頭到腳,又是一個充滿著陽光皂香的體面人。”
“經(jīng)驗豐富。”霍染因嗤笑,“之前帶我回家的時候怎么沒讓我的衣服進烘干機里?”
“……”
紀詢清咳一聲,暗忖這不是第一次來人,一時半會記不起這件事嗎?
他們說著話,進入了別墅的主臥,床上床單和被褥都很整齊,臥室床頭柜只有一側(cè)擺了東西,比如加濕器、鬧鐘、便簽本,孩子的照片等,另一側(cè)很空,紀詢打開衣柜看了眼,對霍染因說:“只有高爽的衣服,這對夫妻40不到就分房睡,高爽也不和孩子一起睡。他們夫妻關系看起來很一般。”
霍染因?qū)o詢這個武斷的說法不敢茍同:“你以后和你的另一半30不到就會分房睡,請考慮一下別的因素�!�
紀詢:“……”
今天他的推理都好滑鐵盧。
他艱難的挽尊:“這個按照的說法,愛情會治愈我的失眠,我相信我不會做出分房這么低情商的事。”
“那你為失眠痛苦掙扎的時候,何不照你的說法去談一場戀愛?”霍染因慢條斯理,“既然你沒這么做,說明你并不相信這個說法�!�
“那是我沒想到,現(xiàn)在談也不晚。”
紀詢還以為霍染因接著要問“和誰談”,這顯然是個自自然然的接話,他甚至都想好了回答的句子。
但是霍染因忽然沉默了,并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
這反倒勾起了紀詢的好奇:“怎么不問我想和誰談?”
霍染因只是哂笑一聲。
不需要問。
為什么要問一個在自己身旁根本睡不著的人,想和誰談戀愛?
霍染因不回答,紀詢只好繼續(xù)看現(xiàn)場,臥室占面積最大的自然是床,他從霍染因口袋里掏出手套帶上,彎腰提起被子。
“嗯——”
“藍色條紋被套和星空床單?”霍染因低語,“雖然同個色系,但看著不像是一套的�!�
“雖然有些人家不在意四件套是否完整,經(jīng)�;煊�,但我相信,生活在這種別墅里的……”紀詢抬頭看看臥室的吊燈,如果他沒有看錯,吊燈都是進口的藝術家設計,“應該不會犯這種不走心的小毛病。床單有沒有可能是莫耐拿走的?”
“他拿走床單干什么?”霍染因反問。
“包裹尸體什么的?”紀詢揣測。
“就算是包裹尸體,”霍染因覺得這個猜測有一定道理,但有一點說不通,“為什么要給床再換上床單?大廳如此凌亂,床單何必鋪整齊。”
這個問題確實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