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鐘曉夢原以為,爹娘那么疼惜自己,只要自己開口,他們不會不答應(yīng)的。可爹娘此次卻勃然大怒,鐘父指著她的鼻子,道:“你若敢嫁給沈意明,我就沒有你這個(gè)女兒。”
鐘母這回也不幫鐘曉夢了,她頹然跌坐,以帕擦淚:“那可是你的先生!你要是嫁給他,外人怎么看你們��?而且他只是一個(gè)窮書生,你錦衣玉食慣了,你嫁給他,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
那時(shí)候的鐘曉夢滿心滿眼都是沈意明,她信沈意明必成大器,她信沈意明和她會過得幸福,她想,就算沈意明什么也沒有,她也能陪他熬過去。夫妻,夫妻,不正是要共患難,同歡喜嗎?
因?yàn)樯蛞饷�,鐘曉夢最后與鐘家決裂了。
沈意明與鐘曉夢成婚的那日,鐘家的人一個(gè)也沒有來,沈意明心懷愧疚,婚后待她百般溫柔。因鐘家始終不肯接受沈意明這個(gè)女婿,二人搬離了紫蘇縣,來到花溪城定居。
鐘曉夢與沈意明成婚后,學(xué)會了擦桌、洗碗、生火、做飯、掃地、晾衣……她的面容逐漸染上風(fēng)霜,雙手也越來越糙,她生下沈河星之時(shí)痛不欲生,險(xiǎn)些撞墻自盡,可她對沈意明始終如一,她敬仰他,愛慕他,哪怕再苦再累,也鼓勵(lì)他,包容他,從未對他有過半分怨言。
婚后,沈意明又去了兩次鄉(xiāng)試,皆沒有中舉。他意志消沉,灰心喪氣,斷了再去科考的念頭,留在家中陪伴妻兒,靠賣字畫為生。
鐘曉夢要照顧沈河星,無法出門做工,只能在家做些女紅。一家的生活過得窮困潦倒,果真應(yīng)了當(dāng)初鐘母所言――貧賤夫妻,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
鐘曉夢對沈意明的仰慕漸漸消退,半夜時(shí)分,她睜開眼睛,接著泠泠月色,用雙眼描摹沈意明的面容。眼角、鼻邊、臉側(cè)均是憂愁壓出的皺紋,就連睡著的時(shí)候,他也是滿臉疲憊的。鐘曉夢這才意識到,沈意明是真的比自己大了八歲,他老得太快了,再也不是自己心中那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了。
愛意退卻,可責(zé)任與親情尚在。歲月難熬,鐘曉夢為了沈河星,依舊熬了下來,一熬就是這么多年。
而當(dāng)沈河星提出不想念書的時(shí)候,沈意明抽起雞毛撣子,要將沈河星揍一頓,鐘曉夢死命抱住沈河星,讓他快點(diǎn)跟他爹認(rèn)錯(cuò)。沈河星抿唇不言,沈意明扔下雞毛撣子,怒不可遏,舉起案上的青花瓷就要摔,沈河星連忙抓住了父親的手,道:“爹爹,爹爹,孩兒知錯(cuò)了,你不要生氣,孩兒真的知錯(cuò)了,對不起……”
鐘曉夢多了解沈意明啊,他在科舉上屢屢失意,便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爭一口氣,替他完成他沒有做到的事情,光耀門楣。沈河星說不想念書了,無疑是在沈意明的心上插刀,他怎能應(yīng)允?
可鐘曉夢同樣了解自己的兒子,沈河星怎么會不想念書?他是覺得家中貧窮,不想再為家里增添負(fù)擔(dān)了。他那么懂事,那么孝順,可他們那么貧窮,什么也給不了孩子,沈河星甚至連一份好好讀書的心安都得不到。
與父母決裂的時(shí)候,鐘曉夢沒有后悔;嫁給沈意明,熬出一臉風(fēng)霜的時(shí)候,鐘曉夢沒有后悔;生沈河星的時(shí)候大出血,險(xiǎn)些死去的時(shí)候,鐘曉夢沒有后悔;因?yàn)椴衩子望}而頻頻發(fā)愁的時(shí)候,鐘曉夢沒有后悔;為著幾個(gè)銅板,與賣菜之人討價(jià)還價(jià)的時(shí)候,鐘曉夢依舊沒有后悔……可當(dāng)沈河星提出不想讀書的時(shí)候,鐘曉夢后悔了,她后悔嫁給沈意明了。
謝九塵見鐘曉夢久久沉默,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斟酌片刻,道:“沈娘子,無論如何,我是希望河星能繼續(xù)讀書的。他在讀書一事上有天分,不應(yīng)該就此放棄,就讓我略盡薄力吧。”
沈意明不會同意的。鐘曉夢心里還是這句話,可她知道沈河星喜歡讀書,她想讓沈河星開心。沈意明是沈河星的爹,她是沈河星的娘,憑什么就讓沈河星一人決定此事,憑什么什么都要聽男人的?鐘曉夢下定決心,突然朝謝九塵跪下,道:“先生大義,我無以為報(bào)。我與河星今日所借銀兩,定于來日盡數(shù)奉還……”
謝九塵連忙蹲下,請鐘曉夢快快起身。
鐘曉夢起來后,扯出一個(gè)笑容:“河星能遇見先生,真是他的福氣。”
“沈娘子言重了。”謝九塵道,“今日身上沒帶銀兩,等過幾日,我再來拜訪可好?”
鐘曉夢道:“好,有勞先生多跑一趟了。”
謝九塵道:“沈娘子不必客氣�!�
正說話間,沈河星跑回來了,他先將油鹽放進(jìn)灶房,然后再進(jìn)內(nèi)堂,看到桌上幾乎未動過的糕點(diǎn),道:“先生,娘,你們怎么沒吃��?”
鐘曉夢抿嘴一笑:“都在等你回來一塊吃呢�!�
謝九塵道:“對啊,都在等你呢,快坐。”
三人一邊吃糕點(diǎn),一邊閑聊,鐘曉夢和謝九塵均未提起剛才的事,他們聊些閑談趣事,氛圍其樂融融,十分和睦。
沈河星懂事,一塊棗泥酥掰成三塊來吃,每一塊還要在嘴里含到融化了,才慢吞吞地咽下去。雖然十三樓的糕點(diǎn)價(jià)格公道,可對于沈家而言,也算是昂貴之物。他自己吃少些,便能留多點(diǎn),讓先生和娘親多吃些。
快到午時(shí)之時(shí),鐘曉夢開口,請謝九塵留下吃飯。謝九塵一來不想麻煩鐘曉夢,二來怕他們多花銀兩買些好肉好菜來招待自己,自然推脫道:“多謝沈娘子好意,家中備了我的飯菜,不敢浪費(fèi),我還是回家吃吧。”
鐘曉夢道:“既如此,我也不留先生了,河星,你送先生出去吧�!�
“是�!�
沈河星與謝九塵并排走出沈家。出了門口,謝九塵頓住腳步,沈河星壓低聲音:“先生,怎么樣了?”
謝九塵溫聲道:“你娘親同意了,接下來就看你父親的了。”
沈河星露出笑容,隨后又?jǐn)科鹦θ荩骸澳镉H雖然同意了,可父親那關(guān)更加難過�!�
“不怕,沒有父母會不疼惜自己的孩子,你爹爹知道這是為你好,他會同意的。”
“借先生吉言。”
“嗯,河星,快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好,那先生慢走�!�
謝九塵離開了平安巷,偷了個(gè)懶,抄近道往朱雀街走去,近道都是平民百姓居住的蜿蜒巷子,謝九塵東彎西繞,走著走著,漸漸辨不清方向。
他不太記路,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該往東邊走,還是往西邊走。片刻之后,回到原地的謝九塵笑了一聲,心道:“欲速則不達(dá)�!比羲侠蠈�(shí)實(shí)地走大路,此刻多半已經(jīng)回到家中了。
算了,再走走吧,總能走出去的。謝九塵這樣想著,一轉(zhuǎn)頭,便看見了一只白絨絨的哈巴狗,哈巴狗毛長而腿短,站著也似趴著,它不怕人,大眼睛直直盯著謝九塵看。
謝九塵對哈巴狗露出微笑,示意友好,他見此狗小臉干凈,毛色發(fā)亮,猜測應(yīng)該是巷中人家養(yǎng)的狗。謝九塵收回目光,往東側(cè)走去,走了沒多久,便聽見身后傳來簌簌的聲音,他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剛剛那只哈巴狗,正跟著自己呢。
見謝九塵停下,哈巴狗也停下了,它伸出粉嫩嫩的舌頭,對謝九塵露出了一個(gè)諂媚的笑容。
謝九塵頗為疑惑,他身上也沒帶食物,不知為何哈巴狗要跟著自己。他想了想,轉(zhuǎn)身往前走了幾步,再停下來,發(fā)現(xiàn)哈巴狗也跟了上來,與他維持著兩步的距離。
“你想跟我走嗎?”謝九塵單膝蹲下,摸了摸哈巴狗柔軟的頭。
哈巴狗自然不會說話,它只是笑著,嘴唇弧度向上,甩著蓬松的尾巴,對謝九塵搖尾乞憐。
謝九塵又道:“你沒有主人嗎?”
哈巴狗繼續(xù)搖著尾巴。
謝九塵抬頭看向長巷,午飯時(shí)分,沒有人在外面,也沒有人來尋哈巴狗。他再次垂下目光,溫柔道:“如果沒有主人的話,那就跟我走吧。”
他站起身來,憑著接近于無的方向感,往外面走去。又是一番山窮水盡,爾后復(fù)見柳暗花明,謝九塵終于走出來了迷宮般的巷子,而哈巴狗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似乎做出了堅(jiān)定的選擇。
謝九塵眉眼彎彎,道:“好吧,日后你就跟著我吧�!彼┫律砣�,將哈巴狗抱在懷中。哈巴狗并未掙扎,它窩在謝九塵的懷中,兩只前爪先是緊緊地搭在自己的肚皮上,過了一會,他放松下來,左爪輕輕地搭在謝九塵的肩膀上,低低地“汪”了一聲。
謝九塵抱著溫暖有靈的生物,邁步向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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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棉花
謝孺年見謝九塵抱了只狗回來,問道:“怎么抱了只狗回來?”
謝九塵將路上之事告訴父親:“家里多養(yǎng)一只狗,爹不會介意吧�!�
“當(dāng)然不會�!敝x孺年悠然道,“只是它的吃喝拉撒,洗漱住行,一概由你負(fù)責(zé),我可不會幫忙。”
謝九塵道:“我既然把它帶回來,自然會照顧到底,還請爹爹放心。”
謝孺年命下人擺上飯菜:“你的學(xué)生怎么樣了?”
謝九塵將事情簡單道出,說:“就差說服他的父親了�!�
“文人本就清高,窮困潦倒的文人更是清高�!敝x孺年將一道清蒸鯉魚推到謝九塵的面前,“若要說服他接受你的幫助,并非易事�!�
“我知不易,可總得一試。”
“若實(shí)在不行,也不必勉強(qiáng),更不必自責(zé)。人各有命,或許這是天意�!�
“爹說得是,但在那之前,無論如何,我必盡力而為。”
飯菜都搬上桌了,父子倆齊齊動筷,也終止話題,不說話了。
書院今日沒有謝九塵的課,午飯過后,謝九塵吩咐廚房做頓“狗飯”,然后出門到集市中逛了一圈,給哈巴狗買了幾個(gè)毛絨玩具。
回到家的時(shí)候,哈巴狗已經(jīng)飽餐一頓,它懶洋洋地趴在地上,頭朝著趙府的方向,曬著午后的陽光。
謝九塵走近來蹲下,將手上的幾個(gè)玩具都擺在哈巴狗的面前,道:“不知道你喜歡什么玩具,先挑了幾個(gè),你看看喜歡哪個(gè)?”
哈巴狗叼起中間的布老虎,手嘴并用地扒拉著,看起來非常喜歡。謝九塵看著它玩了一會,見它松開了布老虎,便拿起來,扔到遠(yuǎn)處的榕樹下。哈巴狗立刻發(fā)足狂奔,將布老虎叼了回來。
謝九塵的眼中染上笑意,他想,得給它起個(gè)名字。
叫什么好呢?
白絨絨的小狗,摸著像棉花的手感,縮起來的時(shí)候,也像一團(tuán)會動的棉花。謝九塵盤腿坐在樹下,舉起哈巴狗,笑道:“棉花,就叫你棉花好不好?”
哈巴狗“汪”了一聲。
謝九塵就當(dāng)它是應(yīng)了:“嗯,日后你就叫棉花了�!�
棉花是只調(diào)皮的小公狗,它在謝府待了幾日后,便摸清了謝府的環(huán)境。整個(gè)謝府中,沒有它沒去過的地方,下人都喜歡逗它玩。棉花從不咬人,也很少會叫。有幾次,它躲在府中犄角旮旯的地方,故意不出來,可叫人一頓好找。下人們以為棉花跑出門了,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半日,才在某個(gè)角落尋著它。棉花哪里會偷偷出門呢?它知道謝九塵和這個(gè)地方給了它庇護(hù)和溫飽,日子過得舒服愜意,如果不被趕走,它是不可能自己離開的。
可這么通靈性的小狗,卻在一個(gè)傍晚,做了件讓謝九塵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日,謝九塵剛從書院回來,在院子里陪棉花玩了一會,卻見棉花突然睜大眼睛,豎起耳朵,鼻子咻咻,對著趙府的方向“汪”了幾聲。
謝九塵不明原因,只能摸著它的后腦勺,盡力安撫它。
可棉花下一秒就躥了出去,幾步爬上謝府的墻頭,縱身一跳,轉(zhuǎn)瞬落入了趙府之中。
謝九塵急聲道:“棉花!”
棉花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一墻之隔。
趙??坐在涼亭下,正在整理此次出行的出入賬本,他皺眉看著撲向自己膝頭的哈巴狗,對黎笛道:“不是叫你把它扔出去,扔得越遠(yuǎn)越好嗎?”
黎笛深感冤枉:“我扔了啊,扔得遠(yuǎn)遠(yuǎn)地,扔到城南的巷子中去了。這……我將它帶走的時(shí)候還特意蒙住了它的眼睛,不讓它認(rèn)路,怎么才過了幾日,它又跑回來了?”
二人剛剛都專注于手上的事情,趙??專注賬本,黎笛專注搖扇。
“你還問我?”趙??一把拎起哈巴狗,甩到黎笛的懷中,“再扔一次,扔出城外,別再讓我看見它了�!�
黎笛拎著不斷掙扎的哈巴狗,心里嘀嘀咕咕:“早知如此,當(dāng)初還不如任由它被做成狗肉煲,為何要將它買回來。說扔就扔,花了不少銀兩,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腹誹歸腹誹,主人的話不得不聽。黎笛道:“此時(shí)天色已晚。公子,出城一趟要不少時(shí)間,明日再去可以嗎?”黎笛說完,腹中傳出“咕咕”兩聲,他紅了臉,肚子餓的事實(shí)難以掩蓋。
趙??還沒說話,守門的下人匆匆而來:“公子,謝公子來了,說想要見您�!�
趙??平淡地問:“哪個(gè)謝公子?”
“隔壁的謝九塵謝公子�!�
趙??心中一動,道:“他找我有何事?”
“不知。但看謝公子的臉色,恐是急事。公子,要請謝公子進(jìn)來嗎?”
“不了,我去一趟�!壁w??掀袍起身,往屋外走去。
黎笛跟了幾步:“公子,那這狗……”
趙??不耐道:“先放著,明日再扔�!�
黎笛應(yīng)聲,拍了拍哈巴狗的頭,心道:“知足吧,你又多了一夜的安穩(wěn)�!�
趙??來到門口,謝九塵立在昏黃的燈籠下,周身暈出了一圈朦朧的光,他見趙??前來,拱手彎腰:“趙公子�!�
“謝公子,有什么事嗎?”
“不知你……”謝九塵頓了頓,“不知趙公子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只渾身雪白的哈巴狗�!�
趙??站在上一級臺階上,比謝九塵足足高了一個(gè)頭,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謝九塵,眼里露出點(diǎn)興味:“哦?那是你的狗?”
謝九塵看見了他眼中的揶揄,卻不明其意,只點(diǎn)了下頭:“是�!�
趙??嗯了一聲,道:“看見了,它現(xiàn)在就在我府上�!�
謝九塵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害怕棉花跑到趙府之后,會又繼續(xù)向前跑,離開趙府,消失得沒有痕跡。他笑了,又露出了趙??見過的兩道括弧:“可否請趙公子命人將它抱出來?”
趙??卻道:“它怕生人,謝公子何不進(jìn)門一坐,親自將它帶回去呢?”
謝九塵想起來,他回來這么些日子,都沒有來過趙??的府上拜訪,隔壁的周府,再隔壁的梁府,他都隨父親去拜訪過了,唯獨(dú)漏了趙府。謝九塵明白原因,但因此也心中復(fù)雜,他道:“也好。我回花溪城多日,卻還沒上門拜訪過趙公子,實(shí)在慚愧。”
趙??的作風(fēng)是無利不上門,他在朱雀街中住了這么久,從未想過要拜訪鄰里,更加沒有去過謝府。他壓下嘲諷之意,道:“謝公子言重了,快請進(jìn)吧�!壁w??沒有禮讓客人的習(xí)慣,他走在前面,謝九塵跟在后面,甫一進(jìn)門,便被趙府的華美炫了眼睛。
大門后尚有一扇描金繪彩的檀木門,沿路花木扶疏,雜樹夾之,穿過長廊,只見彩檻雕楹,白壁為墻,青玉為磚。這等奢華程度,讓見慣世面的謝九塵也不由得暗暗心驚,房子不過是遮風(fēng)避雨的安身之處,趙??卻將其修建成秀美絕倫的仙境模樣,想來皇宮亦不外如是。
謝九塵雖然驚訝,但并未多言。人生在世,所求不同,各有志向,有人看重內(nèi)在修養(yǎng),有人看重雅致外物,也不足為奇。
趙??帶謝九塵來到前院中,黎笛怕哈巴狗亂跑,還拎著它等趙??回來。
黎笛沒想到,趙??把謝九塵也帶進(jìn)來了,他不明原因,上前一步,正想開口。趙??卻搶先一步:“黎笛,還愣著做什么?這是謝公子家的狗,快將狗還給謝公子�!�
“……”黎笛的神色變了幾下,而后壓下古怪好奇的眼神,走到謝九塵身旁,將棉花遞上。
謝九塵伸出雙手,接過棉花,見它雖然神色懨懨,但毫發(fā)無損,便徹底放下心來:“趙公子,我沒看好棉花,讓它跑到你的府上,麻煩你了,實(shí)在抱歉�!�
趙??浮起笑容:“這只狗叫棉花?”
謝九塵點(diǎn)頭:“剛抱回來沒幾日,管教不當(dāng),還有些調(diào)皮�!�
趙??和黎笛均沉默片刻,黎笛瞥了眼謝九塵,又看著趙??,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九塵看見了:“這位小兄弟,可是有話要說?”
黎笛嘴唇半啟,正要開口的時(shí)候,趙??再次搶先:“他想說,今日是他的生辰,在廚房煮了幾道肉菜,還算豐盛。又聽聞謝公子是歸山書院的先生,心中仰慕極了。不知謝公子可否賞臉,留下來一道用膳?”
我是那個(gè)意思嗎?黎笛愣住了,他總不能在謝九塵面前拆穿趙??的謊言,便順著趙??的話道:“是,我方才才同公子說到謝先生,沒想到謝先生居然真的來了,可真讓我欣喜若狂�!�
說我作甚?謝九塵的疑惑還沒問出,趙??又道:“棉花翻墻而來,讓謝公子來我府中尋覓,怕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聽到了黎笛的心愿,便將謝公子請來了。謝公子,你要滿足黎笛的心愿,留下用晚膳嗎?”
主仆二人謊話連天,卻皆說得面不改色,滴水不漏。謝九塵素來待人真誠,看人也真誠,全然不知道二人在撒謊。都說到這個(gè)份上了,他再不留下來,就顯得不近人情了,于是道:“好,那我先將棉花帶回謝府,告知父親一聲再過來�!�
趙??道:“好�!�
謝九塵走后,黎笛才將心中疑惑道出:“公子為何要騙他?”
趙??答非所問:“你管好嘴巴,不要將此事告訴他。”
黎笛啊了一聲:“哪件事?”棉花的事,生日的事,還是仰慕謝先生的事?三件事都是隱瞞或謊言,黎笛不知道趙??說的是哪件。
“不要讓他知道,棉花那曾是我的狗�!壁w??叮囑道,“還有,你今日過生辰,你仰慕謝九塵,都是真的,別說漏嘴了�!�
黎笛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見趙??神色淡淡、不欲多言的樣子,也就收起了好奇,只道:“是�!�
趙??又道:“吩咐廚房煮完長壽面,再加幾道好菜,要快。”
黎笛領(lǐng)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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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燭
謝九塵將棉花帶回謝府,怕它再翻過趙府的墻,便將它送到了房中。又命下人給它做頓晚飯,吃飯時(shí)得看緊一些。
直到這時(shí),謝九塵也不知道,棉花為何會突然翻墻,沖進(jìn)趙??府中。他怎么也想不到,棉花原來曾是趙??的狗。謝九塵在書房中找到了謝孺年,道:“爹,今晚我去趙府用膳,你餓了就吃,不必等我�!�
謝孺年正在寫字,聞言將筆放回筆架中,驚訝挑眉:“趙府?是隔壁的趙府嗎?”
謝九塵道:“是�!�
“為何突然要去趙府吃飯?”
謝九塵將棉花之事道出:“我回來這些日子,都沒有去趙府拜訪過,眼下正好有機(jī)會,理當(dāng)一去�!�
謝孺年倒也沒反對,只道:“趙??品性如何,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但耳聞終不如親見,你與他來往來往,也好�!�
謝九塵再次往趙府去的路上,心想,人人都在說趙??的品性,可他兩次與趙??相見,趙??都算溫和有禮,看來傳言也不可盡信。
他來到趙府,黎笛在門口等他,謝九塵道:“還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黎笛在一旁帶路:“我姓黎,單名一個(gè)笛字,笛子的笛�!�
“黎兄弟今日是要過幾歲的生辰?”
黎笛老老實(shí)實(shí)道:“十八歲。”他其實(shí)才十七歲過半,但硬要在今日過生辰的話,也只能是十八歲了。
謝九塵點(diǎn)點(diǎn)頭,一時(shí)之間,尋不出別的話題,也沒再問了。
黎笛卻起了心思,他見謝九塵氣度溫和,于是將不敢問趙??的事情拿來問他:“謝公子與我家公子……是之前就認(rèn)識了?”
“我剛回花溪城的時(shí)候,我們在集市上見過一面,你家公子幫了我一個(gè)忙,就算認(rèn)識了。”
“我家公子……幫了謝公子一個(gè)忙?”黎笛覺得匪夷所思,他了解趙??,趙??絕不是會主動幫忙的人,好奇如青苔滋生,他刻意放慢了腳步,“是什么事情�。俊�
謝九塵回想那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讀了那么多年的書,卻連西瓜的好壞都分辨不出。但他也沒有隱瞞,將此事簡單跟黎笛說了。
黎笛想,原來是那日,那日趙??買下哈巴狗,又幫了謝九塵一把,兩樁都是稀奇事件�?赡苣侨账抑髯颖还砀缴�,才會接連做出不同尋常的舉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