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意識想要坐起來,剛一動,他忽然察覺到什么,低頭,就看到自已只剩下半截的褲腿……以及散開的上衣。
定王殿下有一瞬間的愕然,可接著他就有些意外的發(fā)現(xiàn),昨日已經(jīng)潰爛腫脹發(fā)紫的那條傷腿,傷處已經(jīng)不再那般可怖。
泛光的紫脹略有消退,而且,那一陣陣緊抽的劇痛也緩和了不少。
昨晚……等等?3906
神志不清時的混亂記憶忽然涌出,蕭南諶驀然想起半暈半醒之際覆在他唇上的柔軟,那時,他被解開衣襟,還有一只手在他胸腹下……
一瞬間,蕭南諶面色變得鐵青一片!
那個女人,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原以為她紅杏出墻給別的男人獻(xiàn)殷勤已是厚顏無恥,卻不想,她居然對自已的小叔作出這般罔顧人倫的下作舉動……
世上怎會有如此放蕩無恥之輩?
蕭南諶滿身兇戾,殺意頓起。
他定要替趙睦將這無恥村婦除掉,免得她來日辱沒趙睦清名!
沈檸并不知道蕭南諶混亂的記憶讓他只記得自已被輕薄,完全不記得那是沈檸在設(shè)法給他喂柳皮水退熱消炎,以及是他自已把她拽回去的事。
她正在外邊忙碌。
村民很少在喪事上掉鏈子,一個個上門主動幫忙。
等進(jìn)了院門看到沈檸,不少人都露出些詫異的神情。
沈檸好像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原來的沈檸喜歡顏色鮮艷的衣裳,但沒什么錢,她即便是忍痛咬牙也只能買得起最便宜的料子。
那些料子都是染色失敗的殘品,可對農(nóng)家人來說依舊貴的離譜,整個村子里也只有沈檸會買。
然而,一來是料子本就沒染好,二來審美有限,她做出來的衣裙雖然鮮艷卻并不好看,再加上有些浮夸的頭花發(fā)飾,在貧窮樸素的村子里,活脫脫一只花公雞。
可今天到了趙睦家,眾人就發(fā)現(xiàn),沈檸居然變了副樣子。
身上是和村中婦人相似的粗布衣裙,頭發(fā)挽成發(fā)髻用一根木簪固定,比起以往夸張可笑的裝扮順眼了很多。
準(zhǔn)確說,是好看了許多。
但是再怎么樣也沒人好意思盯著新喪的寡婦看,人來了就都開始忙活,畢竟趙睦的喪事從簡,就辦一日,晌午就下葬,時間比較緊張。
昨日將沈檸從棺材上扶下來的幾個大娘正在廚房備菜,沈檸答謝了布置靈堂的人后朝廚房走去,準(zhǔn)備招呼招呼幫忙的大娘。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一邊走出廚房,一邊將一個油紙包塞進(jìn)懷里,頭也不回出了院門。
她在原身的記憶里找到,這人是原身的大娘董春花,原身大伯入贅到了清源村,恰好和原身同村。
大娘董春花素來刁鉆貪婪愛占小便宜。
想到剛剛那油紙滲出的痕跡,聞到廚房里傳出的炸蘿卜肉丸的香味,沈檸滿心無語。
走到廚房門口,果然就聽到里面有人在小聲鄙夷。
“那董春花也真是厚臉皮,不嫌自已侄女兒可憐,愣是裝了那么一大包肉丸揣回家去了。”
“還不是拿回家給她那混小子吃,嘖,不要臉。”
有人看到沈檸,立刻噤了聲,沈檸若無其事走進(jìn)去,微笑著招呼致謝……
說起來,這場喪事確實捉襟見肘。
之前天擦亮的時候,沈檸清點了原身的資產(chǎn)。
其實她本來還算有錢,畢竟趙睦以前是木匠,有手藝又勤奮節(jié)儉,很是攢了些家底。
將沈檸買回家沒兩日他便要入伍出征,臨行前,便將自已的身家都給了這剛買回來的新婦,即便他們還沒辦婚禮,也沒有夫妻之實。
趙睦留下了足足三十兩銀子,可這兩年多過去,就只剩下五兩,沈檸在原身的記憶里看到,那二十多兩銀子,絕大多數(shù)居然都花到了裴家母子身上。
裴元洲一門心思寒窗苦讀,裴母身子骨不好,干不了太多活。
原來的沈檸不光替裴家忙里忙外承擔(dān)了所有家務(wù),讓裴母能安心歇息,甚至在裴母生病亦或寒冬囤煤買柴等特殊時候,還“借”給裴家好多銀子。
當(dāng)然,只有借的從來沒見還回來。
沈檸連自已家都顧不上收拾修葺,將裴家的三間屋舍收拾的利利索索,結(jié)果,人家盯上了要做官小姐的李語詩后,連門都不讓她進(jìn)了。
嘖……也是個愚蠢糊涂蛋,難怪后來落得那樣的下場,連尸身都被賣去配陰婚了。
也萬幸還剩了五兩銀子,再加上從我王身上搜刮的七兩銀子,十二兩,也足夠給趙睦辦喪事了。
這時,院門外忽然傳來浮夸的號喪聲。
“嗷……我命苦的閨女啊,年紀(jì)輕輕就死了丈夫啊……可憐實可憐啊……”
幾乎是一瞬間,沈檸就從原身的記憶里找到這聲音的出處:將原身賣給趙睦的賭鬼爹,沈大年。
004
辦喪事
沈大年是帶著妻兒一同來奔喪的,夫妻兩人進(jìn)門時號喪號的浮夸,剛被人一扶,立刻止了聲音,麻溜入席落座。
等到趙睦下葬時,沈檸又發(fā)揮演技哭了一場,算是圓了昨天那場戲,回來后,看到的就是沈大年坐在席上,筷子掄得飛起。
原身的母親劉翠云則是神情怯懦,小心翼翼,但筷子也沒停。
想到記憶里這兩人從小到大把原身這個女兒當(dāng)成仆人一樣,又不容分說賣給別人,沈檸懶得理會他們,扭頭去屋子里看蕭南諶。
蕭南諶正在昏睡。
她伸手在他額頭探了下溫度,確認(rèn)他沒有繼續(xù)發(fā)燒,便沒有打擾,小心掩上房門退出來。
一轉(zhuǎn)身,就見穿著灰黑衣裳的少年站在對面。
“姐�!�
是原身的弟弟,沈青柏(bo)。
沈青柏與沈檸長得不像,但是很像他的母親劉翠云,面色蒼白,單眼皮略上挑,顯得有些涼薄,面部輪廓清秀,只是身形格外單薄。
沈檸記著,這個弟弟從小就身體不好,去年好像去參加科考了,回來后重病一場,身體一直沒有好利索。
原身與這個弟弟不是太親近,因此沈檸也是神情淺淡:“青柏,有事嗎?”
話音落下,就見沈青柏伸手遞了個顏色陳舊的錢袋過來。
少年握拳咳了幾聲,聲音略有些沙�。骸敖�,往后趙睦不在了,你照顧好自已……這些錢是我攢下來的,你拿著傍身�!�
這下沈檸真的有些意外了。
在原身的記憶里,沈大年夫婦所有心思都在兒子身上,將女兒完全是看成干活的仆人。
沈青柏一直身體孱弱,素來話少,與姐姐也不甚親近,卻沒想到,在沈大年夫婦坐在席上風(fēng)卷殘云時,這少年卻來給她送錢。
沉默一瞬,沈檸伸手接過錢袋,入手便掂出是些碎銀子。
沈青柏又咳了幾聲,頓了片刻,低聲說:“如今趙家還有人,雖然癡傻,但總歸是男丁,日后若是有事,你讓人給我捎話……沒事的話別回家�!�
說完,也不等沈檸說話,少年轉(zhuǎn)身離開。
從少年單薄的背影上收回視線,沈檸收起錢袋往外走去,心里暗暗琢磨少年的話是什么意思。
沒事別回家?
好吧她也沒打算回去,關(guān)于那個所謂的家,原身并沒有什么美好的記憶,也沒有半分留戀。
等到出去后她才知道,干完飯的沈大年夫婦已經(jīng)離開了,竟是連給她這個女兒知會一聲都沒有。
喪事已經(jīng)到了尾聲,沈檸走進(jìn)廚房,幾個大娘正在分列左鄰右舍借來的碗碟。
沈檸給蕭南諶留了些飯菜,然后又裝了些轉(zhuǎn)身往外,剛要邁步,想起什么,回頭對那幾位大嬸說:“剩下的飯菜幾位嬸嬸分了帶回家吧�!�
那幾位大嬸頓時眉開眼笑,有人客氣推辭:“這不好吧。”
沈檸溫聲說:“嬸嬸們辛苦了一整日,我十分感激,況且天氣漸熱,這些吃的也放不了,剩下的也是浪費�!�
那幾位大嬸對視了眼便笑著應(yīng)了:“那就多謝趙睦家……多謝沈娘子了�!�
趙睦剛沒了,幾位村婦刻意換了稱呼。
等到沈檸走出去,幾位大嬸便高高興興的分了剩下的吃食。
說起來,鄉(xiāng)野村子里,也就是紅白喜事還能有些好點的吃食,哪怕這些東西在沈檸看來著實算不上什么,但對于這些村民來說已經(jīng)十分難得。
幾人分了吃食后,還不忘替沈檸將廚房院子打掃的干干凈凈,然后才陸續(xù)離開。
沈檸則是去了隔壁的獵戶趙統(tǒng)家。
若是沒記錯的話,趙統(tǒng)老婆前兩日剛生了孩子,早上還托人帶話致歉說沒辦法上門幫襯喪事。
趙統(tǒng)進(jìn)山打獵,有時候兩天都不一定能回來,這兩日也不在家。
剛生產(chǎn)完的婦人和嗷嗷待哺的嬰兒,也是不容易,總歸有多余的吃食,沈檸就給送了些過來。
趙統(tǒng)的媳婦叫蓮兒,姓什么沈檸也不知道,走到門口她拍了拍門:“蓮兒嫂子,我是沈檸,來給你送些飯菜。”
里面立刻傳出回應(yīng):“沈妹子,你直接推門,我不方便開門�!�
沈檸推門進(jìn)去,入眼便是靠窗的火炕,面色有些蒼白的婦人帶著自已縫制的布帽子坐在炕上,懷里抱著花布包裹的嬰兒。
娘倆旁邊是個小炕桌,小炕桌上的海碗里有半拉黑面燒餅……
“沈妹子,你家的事嫂子聽說了,唉,可憐趙睦還這么年輕,人死不能復(fù)生,妹子你要想開些,嫂子沒能去幫襯你實在是不好意思�!�
蓮兒神情歉疚。
其實在原身的記憶里,她和這個鄰居也并不經(jīng)常走動,可這一刻,對方臉上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同情和關(guān)切。
沈檸溫聲道:“嫂子還在月子里,我哪能不曉得事,我知道趙大哥不在,給嫂子端了點飯菜過來�!�
蓮兒已經(jīng)看到了沈檸手里的海碗,聞言又是意外又是感激。
趙統(tǒng)還沒回來,給她準(zhǔn)備的食物也不剩多少,生了孩子正是餓的快的時候,她正擔(dān)心挨餓后給孩子沒奶水,沒想到沈檸就送了吃的過來。
剛生完孩子正是心緒不穩(wěn),蓮兒竟直接落下眼淚來:“真不知道要怎么謝你�!�
沈檸連忙安慰:“嫂子快別客氣了……”
片刻后,沈檸出了獵戶家往回走,剛走到院門口,就看到對面一道滾圓的身形顛兒顛兒的快步走近。
“檸檸啊,大娘來給你幫忙收拾打掃了�!�
一邊往里走,董春花一邊語重心長:“不是我跟你說啊,還是自家人靠得住,旁人哪管你辦完喪事家里是不是一團亂的……”
說話間進(jìn)了院子,董春花就直奔廚房。
等看到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shù)膹N房,董春花一愣,接著就有些急了:“誒,剩下的那些飯菜呢,我剛看到可是剩下一盆呢?”
沈檸哦了聲:“那幾個幫忙的嬸子分了,帶回家了�!�
董春花頓時急了:“你怎么能這樣,��?我可是你大娘,咱們是自家人,幫忙干活的時候指望自家人,到了分好處的時候卻凈想著別人了�。磕銜粫鋈�?”
沈檸神情疑惑:“那剛剛她們分剩菜的時候大娘你去哪兒了?”
董春花猛地一噎,噼里啪啦的指責(zé)戛然而止。
她剛剛先是自已吃了一頓,然后又拿大海碗往回端了一大碗,在家歇著估摸著活兒快干完了又來準(zhǔn)備分些好處,沒成想一顆糧食都沒給她留。
“遠(yuǎn)近不分,胳膊肘往外拐……”
董春花一邊往外走一邊罵罵咧咧:“你男人沒了,往后你個寡婦養(yǎng)活個傻子,還不是指望我們家撐腰,這么不會做人,以后有你吃苦頭的時候,白眼狼!”
沈檸嘖了聲,直接砰的一聲關(guān)上院門。
外邊傳來董春花的驚叫:“差點夾了我,你這個喪良心的死丫頭!”
005
連傻子都不放過
喪事辦的簡單,但也很是勞心費神,蕭南諶因為一夜高熱幾乎一直在睡覺,到天快黑的時候,沈檸才聽到他屋子里傳出響動。
敲了敲門后她推門進(jìn)去,就看到蕭南諶坐在炕上,臉上是昏睡過后的茫然。
看到她,小傻子才仿佛驀然清醒,接著,癟了癟嘴,眼神委屈:“大嫂,餓。”
沈檸失笑。
這也太萌了吧?
看著這眼神懵懂可憐又無辜的小傻子,誰能想到,他居然是書中那殺伐果決手腕滔天的未來君王。
留的飯菜用熱水暖著,沈檸端了飯菜過來,又把小炕桌擺到旁邊:“就這么吃吧,你的腿最好不要亂動,我明天開始想辦法弄藥�!�
小傻子的眼神都在飯菜上,壓根不管她說了什么,拿到筷子就埋頭干飯,吃的頭一點一點的。
沈檸看著他這副樣子,無端想起來自已以前養(yǎng)的一只黑背,平日里也是看起來威風(fēng)凜凜,到了干飯的時候埋著頭,無端就透出幾分憨傻來。
風(fēng)卷殘云般吃完飯,小傻子長長舒了口氣,可剛一動,又哼了聲。
看到他皺著臉捂住肚子,沈檸立刻警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他的傷感染的時間比較久,還有毒素,大意不得。
小傻子捂著肚子可憐巴巴:“疼……”
“哪里疼?”
未來金大腿可不能有什么閃失。
沈檸連忙讓他躺下,神情關(guān)切:“你平躺著,告訴我哪里疼�!�
她像以前查房那樣掀起他的破衣服,伸手輕輕按了按胃,溫聲問:“這里疼嗎?”
小傻子搖頭。
沈檸往下按了按肝臟位置……沒有淤痕也沒察覺到腫脹或者別的異常,她問:“這里呢?”
小傻子還是搖頭。
沈檸一邊小心細(xì)細(xì)按著,一邊細(xì)細(xì)感覺手下的觸感,可就在這時,剛剛還滿臉可憐巴巴的蕭南諶視線一僵,然后眼神就變了。
恢復(fù)意識的第一瞬,他就感覺到微涼柔軟的手指按在他腹部,而且還在緩緩?fù)乱苿�,再看到輕浮寡婦滿是溫柔關(guān)切的神情,幾乎是立刻的,他就想起來昨晚的事。
這個蕩婦,果真連傻子都不放過!
蕭南諶抬腳就踹。
沈檸練過散打,倏地向后躲過,滿心驚愕:“你做什么?”
“你……”
蕭南諶正想罵人,可接著就后知后覺的記起來,前一刻,好像是,他……說腹痛,然后她才這么做的。
可無論如何,孤男寡女,她居然掀了他衣服一路往下摸,更何況還有昨晚的前車之鑒。
說她沒有心懷不軌有人信?
這女人究竟有多饑渴!
勉強維持著自已癡傻人設(shè),蕭南諶抿唇生硬開口:“你出去�!�
沈檸前一瞬已經(jīng)意識到這傻子不是哪里出問題,只是需要上廁所,她無奈嘆了口氣,對自已的患者十分包容:“好吧。”
將沈檸“失望”的模樣看在眼里,蕭南諶暗暗咬牙強忍著將人掐死的沖動。
沈檸轉(zhuǎn)身往外,想起什么,又退回一步叮囑:“你的腿有傷不方便,需要我……”
話沒說完,就被蕭南諶急聲打斷:“不需要!”
不知羞恥的女人,居然想幫他解腰帶!
原本是想問需不需要她扶他到茅房,但看到小傻子十分抗拒的樣子,沈檸便沒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