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聶讓大怒:“分明是你立功心切膽大包天偷工減料,如今怕事發(fā),便想將所有過錯推到本官頭上誣陷本官嗎?”
說完,聶讓扭頭沖二皇子行禮:“殿下明察,這沈青柏連關城修筑都敢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還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他記恨誣陷下官沒有關系,但城防一事事關重大,請殿下下令即刻將這賊子拿下,免得他再胡亂攀咬�!�
沈青柏哼笑了聲:“瞧瞧聶大人這官威,在二殿下面前都能不審定罪,往后誰敢說聶大人位卑言輕沈某第一個不答應�!�
聶讓立刻向二皇子蕭南瑢告罪:“殿下,下官絕無僭越之意,只是這沈青柏口齒伶俐,下官不想他在殿下面前顛倒黑白。”
言奴厭屋及烏的討厭沈青柏,但正事上她半點也不敢起小心思:“沈青柏,北海府知府聶讓檢舉你用沒有糯米膠的石灰修筑城墻以次充好,你可有話說?”
沈青柏立刻拱手揚聲道:“下官冤枉,下官要告發(fā)知府聶讓公報私仇,阻礙下官購買糯米膠在先,誣陷下官企圖干擾城防修筑在后,下官懷疑他與大元勾結,故意拖延工期,請殿下明察�!�
聶讓大怒:“豎子焉敢大放厥詞!”
言奴冷喝:“放肆!”
聶讓連忙告罪。
言奴道:“殿下道,聶讓既告發(fā)沈青柏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如今便給你機會證明�!�
聶讓心神大震:“是,下官這就證明給殿下看�!�
說完,他抬了抬手,然后眾人就看到,聶讓隨行的侍衛(wèi)后面,幾個身高八尺鐵塔般高大的壯漢抬著粗壯的攻城轟轟走了出來。
那幾個鐵塔壯漢每一步踩到地上仿佛都能引起地面震動,他們一步步走到前一段時間的城墻旁邊。
聶讓沖二皇子拱手:“殿下,這段城墻便是兩個月前沈青柏帶人修繕好的,兩個月時間過去,理應已經(jīng)凝固好了,如今,且請殿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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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齡永繼,生辰吉樂
說完,聶讓一抬手……那幾個壯漢抱起圓木,就像打仗進攻時那樣,轟然一聲就撞到了城墻上。
“砰!”
沒有糯米膠的石灰筑墻,等石灰風干后會變得酥脆,看不出來什么,但大力撞擊之下,沒有糯米灰的凝結力,石灰會分崩離析,上下堆砌的巨石便會歪斜、崩塌……
然而,這樣巨大的撞擊力下,那一處的城墻紋絲未動,反而是那幾個壯漢因為巨大的反力而向后踉蹌著退開。
聶讓猛地一愣,隨即怒罵:“你們沒吃飯嗎?”
沈青柏哼笑:“不然聶大人自已來?”
這墻壁沈青柏自已已經(jīng)驗證無數(shù)次了……畢竟,他也是第一次聽說修筑城墻可以不用糯米灰,而是用那個……水泥?
那水泥是他姐姐用從烏瀾部運來的火山灰與石灰一起制作的,她說這叫水泥,比糯米膠更厲害更強勁,而且干結凝固的更快。
沈青柏原本有些不放心,正式動工前自已用那水泥在北海府砌墻,然后過了幾日砸墻……差點沒把那幾個壯漢的手腕砸折了。
那還只是普通厚度的墻壁,如今,這可是超過兩丈厚的關城城墻,聶讓能砸掉那便是神人了!
那幾個壯漢轟轟撞擊了幾下后就滿臉苦澀跟聶讓告罪,其中一人胳膊都折了,聶讓卻不肯相信,又喊了人來拿大錘鑿子……就像真正攻城砸墻一般好一通砰砰乓乓……卻只是在城墻上的大石頭上留下了些許白色痕跡。
聶讓和他旁邊北海府那幾人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忽白忽青。
旁邊,遼東關都指揮使陳年也不說話了。
他已經(jīng)看出來,聶讓這些人怕是要吃瓜落……他們明顯是弄錯了什么,那樣信誓旦旦的來檢舉,結果卻鬧成這樣。
恐怕被算計的是他們自已。
他現(xiàn)在決不能再沾染半點。
“殿下,這……這不可能……這……”聶讓還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有人靠近沖二皇子蕭南瑢道:“殿下,永安郡主到了�!�
蕭南瑢詫異回頭,就看到沈檸從不遠處往這邊走來,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和緩。
“見過二殿下……都指揮使大人也在啊。”
陳年忙客氣回禮。
便是不在同一陣營,表面功夫確實要做足了的。
言奴神情有些緊繃:“殿下問郡主大駕光臨,可是有事?”
沈檸笑了笑,身側七月上前一步奉上一疊紙。
“二殿下,臣女要控告北海府知府聶讓與知縣周免韓等人公報私仇,惡意干擾關城修筑,以強權逼迫商販不得將糯米售賣給沈青柏……以及他貪污煤款,克扣勞工,這邊是證據(jù),請殿下過目�!�
旁邊,聶讓面色陡然變成慘白一片……
他根本沒想到沈檸會忽然發(fā)難!
從一開始,這個年輕的郡主就表現(xiàn)的十分不會來事,做事不講情面且沖動,與他們翻臉后也只是各種不留情面,卻從未有過任何強有力的舉措。
即便被他卡脖子買不到糯米膠,自始至終也從未找過他們。
聶讓心中時常還在嘲笑這個小郡主沖動有余智慧不足,無非就是運氣好了點,魯莽的往煤山上砸錢,結果恰好煤山又出煤了。
除此之外,他沒有看到這個郡主做過任何有用的事情,完全就是個色厲內(nèi)荏的紙老虎。
至于那些溫室?醫(yī)院?呵呵……那是菩薩附身當自已是救世神明了。
朝廷都養(yǎng)不起這樣貧瘠的北海府,更何況她一個外姓郡主,她憑什么?
就憑那點身家,憑著定王……就想直接養(yǎng)活這偌大的北海府?
聶讓打心底里就沒將這姐弟放在眼里,所以才會老神在在等了這么久,然后驟然發(fā)力誓要將那沈青柏直接摁成死罪,將這年輕氣盛的郡主趕出北海府。
然而,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她并非色厲內(nèi)荏,也并非得罪后就將他們拋之腦后不予理會,而是比他們更沉默的在收集證據(jù)。
今日,原以為是他驟然發(fā)難,卻不想,是送上門等人宰殺的豬羊……
七月將那些證據(jù)奉上,侍書連忙接過去呈至二皇子面前。
蕭南瑢伸手拿起一本打開看,眉頭緩緩蹙起……半晌,看了兩三份后他的面色就已經(jīng)變得十分難看。
沒再繼續(xù)看,蕭南瑢將東西放回去,抬眼看向聶讓幾人,言奴神情微凜,下一瞬,直接冷聲呵斥:“來人,將北海府知府聶讓幾人拿下……”
“殿下、殿下,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那都是永安郡主誣陷,是永安郡主想要獨占北海府冤枉下官!”
聶讓幾人被旁邊的將土按住,直接先卸了烏紗。
一邊被押住拖走,聶讓還在不住聲嘶力竭的喊冤。
旁邊,陳年試探著小心提議:“殿下,聶大人等人守護邊城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此事事關重大,不如將證據(jù)送往京城,請刑部或陛下定奪?”
聞言,聶讓立刻大聲叫喊起來:“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下官要告御狀,要進京請陛下裁決啊……”
二皇子蕭南瑢代君出巡,有尚方寶劍掌生殺大權,若是即刻定罪怕是他當下就要被斬了。
只要送往京城,有他這么多年送出去的不知多少銀子堆積出來的人脈,還有皇后娘娘……不怕沒有轉圜余地。
一念至此,聶讓喊冤的聲音越大了。
就是要讓這位二皇子有所顧忌不能將他直接定罪……
果然,蕭南瑢眉頭蹙起似有不虞,但緊接著,言奴便替他開口:“殿下有令,將罪臣聶讓等人并證據(jù)一同送往京城刑部�!�
一句話,聶讓原本灰敗一片的面色陡然轉出幾分生機,再看向沈檸時便是濃濃的憎恨與殺機。
與周知縣等人被一同押下去,走過沈檸身邊時,聶讓牙咬玉碎,恨不得將這個永安郡主扒皮拆骨!
沒關系、沒關系……郡主又如何,她也不是沒有仇家。
等他進了京城,有幾十萬兩銀子打點下來的人脈,屆時,不愁今日之仇不得報!
聶讓幾人被押下去,言奴開口:“殿下邀請郡主移步說話�!�
都來了,不坐下寒暄一二略有些失禮,沈檸點點頭便要應下,可就在這時,五月從不遠處小跑過來笑著說道:“郡主,定王殿下派人從京城來了。”
沈檸微怔,隨即笑著跟蕭南瑢告罪:“實在不巧,家中有人來,改日臣女再來拜會殿下�!�
蕭南瑢溫和頷首,抬手示意她請自便。
沈檸都沒顧上跟沈青柏多說幾句話,遠遠的交換了個眼神,沖弟弟點點頭,轉身便離開了。
蕭南瑢目送著沈檸上了馬車,也看得分明,她在上車時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所以,她是真的很喜歡定王嗎……
沈檸直接趕回北海府。
北海府距離遼東關快馬加鞭也要大半日的路程,等她進了郡主府大門時,天色都已經(jīng)暗下來了。
先前在北海府那邊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其實大半都是為了借機避開與二皇子蕭南瑢獨處,那位二皇子看著好脾氣很溫順,但沈檸莫名總是有些忌憚。
所以才會刻意作出一副歡喜不已的模樣離開。
進了郡主府,她一邊解開斗篷交給七月一邊問:“京城來的人呢?”
“在這里�!�
一道聲音響起,沈檸微怔,回頭,就看到蕭南諶穿了一身尋常侍衛(wèi)的衣裳站在廊下,對上她的視線,頓了頓,試探著往前一步:“小的給永安郡主請安……�?ぶ鞣箭g永繼、生辰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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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了那個
今日是沈檸的生辰。
其實前幾日開始就已經(jīng)有禮物陸續(xù)送到北海府的郡主府中,有謝云清親手縫制的斗篷,沈程希花心思尋來的一套寶石頭面,謝妃姨母與馬貴人并四公主都送了禮物來……還有太后老太太。
金雕也老早就送了東西來,還待了兩日混了兩日的烤全羊吃,可沈檸根本沒想到蕭南諶會親自來。
畢竟他信中都說了,嘉平帝臥病在床,這種情況,他不在京城的話沈檸覺得真的很不安定。
誰知道會不會有人生亂。
可她也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看到蕭南諶的一瞬,她是驚喜的……然后接著就想起了這人當初的不辭而別。
神情紋絲不動,沈檸收回視線繼續(xù)往前,漫不經(jīng)心道:“哪兒來的奴才,賞吧�!�
七月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什么奇特的情趣嗎?她年紀小完全看不懂呢……
沈檸一句奴才后便自顧自往前,像是壓根沒認出蕭南諶一般,定王殿下心里門兒清,輕咳一聲立刻閃身跟上前:“多謝郡主賞賜,小的扶您進去�!�
手剛伸出去就被啪得一聲打的縮了回去。
“放肆,誰給你的狗膽動手動腳的?爪子不想要了?”沈檸冷笑。
定王殿下被一巴掌拍到手上,并不疼,反而愈發(fā)心癢……跟著人進了屋子,剛關上房門,他便欺身上前將人一把抱住,便是沈檸掙脫狠掐他也不松。
“檸檸,別氣了,我快馬加鞭累死了五匹馬夜以繼日跑了整整七日才趕來見你……”
蕭南諶語調悶悶的可憐。
沈檸哼笑:“誰教你來的?”
“我自已要來!”
蕭南諶低頭看著她:“明日便是你十八歲生辰了……我想見你,想陪著你,便騎馬來了,檸檸,別氣了,上次是我不好……我那時還不清醒,以為是自已強迫與你,太害怕了,六神無主之下才那樣跑走�!�
定王殿下理虧,姿態(tài)便格外的小心到可憐。
沈檸斜眼睥他:“堂堂定王殿下還有害怕的時候?”
“當然有!”
蕭南諶認真看著她:“那會兒明明還沒完全恢復,下意識里覺得不該喜歡你,卻偏偏滿心滿眼都是你,怕你醒來后恨我厭棄我往后再不肯理我……又不知該如何轉圜讓你原諒,便頭一次那樣灰溜溜的跑掉�!�
不等沈檸開口,蕭南諶又道:“可我路上時就恢復了的,我知道你沒有生氣,也知道你是喜歡我愿意與我親近的,檸檸,我那時高興的快要瘋掉了,恨不能立刻折回來找你,卻迫于情勢不能夠。
檸檸,我真的好想你�!�
說完,蕭南諶將人緊緊抱進懷里,發(fā)出滿足的喟嘆。
沈檸踩他:“哪個喜歡……唔……”
話沒說完,就被蕭南諶迫不及待的低頭吻住。
數(shù)月不見,蕭南諶幾乎日日夜夜都是在錐心的思念戀慕中度過的,直到這一刻將人抱在懷里,才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只覺得仿佛連魂魄都得到了安撫。
即便他到了郡主府后已經(jīng)第一時間洗漱收拾過了,可沈檸依舊能感覺到他千里趕路的奔波與風霜,原本那點子惱意也不剩幾分,很快就被親的軟了腰身,然后被蕭南諶直接抱起來坐到一旁,將她放到腿上,又是好一通親吻。
好半晌,整個屋子里的氣息仿佛都熱了起來,她才被放開。
有些困頓的靠在蕭南諶身上,沈檸問他:“你就這么走了,京城那邊不會有事嗎?”
“無妨,承影假扮成我待在宮中�!�
沈檸:……
“我給你帶了京城那家你喜歡的蟹黃酥�!�
蕭南諶想起什么,從旁邊拿過盒子:“這東西讓那傻鳥帶你連渣都看不到……老板說如今天寒地凍的,七八日內(nèi)都不會壞,你讓人熱了嘗嘗看�!�
也是這時,沈檸才看到他伸出去的手手背上盡是紅腫的凍瘡。
正是最冷的時候,沈青柏在遼東關那邊修筑城防的工程都無法繼續(xù)施工明日便要回來了……可這樣的天氣,他卻七日便從京城趕到了北海府。
不用想也知道他幾乎日日夜夜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整整七日。
一時間,沈檸心里說不出的酸軟,伸手抓住蕭南諶的手用手心緊緊捂住。
蕭南諶微怔,回頭,就看到沈檸眼底的心疼。
她在心疼他……心疼一個馳騁沙場身經(jīng)百戰(zhàn)皮糙肉厚的他手上不足掛齒的小小凍傷!
“沒事,不疼�!�
被沈檸握住的手好像忽然間就變得酥癢刺痛……那是凍瘡原本就有的刺痛,在這一刻之前,他卻仿佛從未感覺到過那些刺痛麻癢。
因為他早已經(jīng)習慣了。
可這一瞬,被沈檸溫熱的手心包裹住,那對蕭南諶來說不足掛齒的凍傷上的刺痛麻癢卻仿佛一直刺進了他心里,癢到了骨子里。
他有些難耐、心癢難耐,便再度順從心意將人按進懷里親了上去……緊緊抱著,輾轉親吻,卻還總覺得不夠。
他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與她親近,總希望能緊緊抱著她,想永遠不分開……
蕭南諶在北海府待了三日,這三日時間,除了沈檸生辰那日,包括沈青柏元月他們在內(nèi)的所有人一起吃了頓家宴外,其余時間蕭南諶幾乎都和沈檸膩在一起。
有好幾次沈檸都差點以為要走火,卻不想每每到了最后關頭,定王殿下卻都以超絕的自制力逼迫自已停下來。
“我是來給你過生辰的,檸檸……我不希望在你心里成為輕浮放縱的登徒子,我來尋你絕不是為了那個。”
分明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致,蕭南諶卻啞聲說道:“知道你愿意給我,你肯信我親近我,我很開心……”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輕浮放縱。
他是男子,可沈檸是姑娘家,上次解蠱情況特殊,可若是他們還未大婚便時常如此……他擔心旁人會看輕沈檸。
他想要她,可他更愛重她!
“檸檸,等開春后我們便成親吧,好不好?”
夜深人靜,兩人坐在堂屋前火盆邊,看著夜幕繁星低聲細語。
蕭南諶握著沈檸的手:“太子已經(jīng)成親了,等開春后父皇身體好轉,我們就大婚,好不好?”
沈檸扭頭,就對上蕭南諶專注炙熱的視線。
他明日便要啟程返京……不用想,又是接連數(shù)日的日夜兼程。
她笑吟吟逗他:“那定王殿下可要好好準備,將王府布置的美輪美奐的……”
蕭南諶握緊她的手:“好,我布置好王府你便嫁過來,我們一言為定!”
沈檸倏然笑開:“好……”
月夜幽冷,寒意逼人,可穿過門廊的月光撒在相依偎著的兩人身上,仿佛都變得柔和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