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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周蘭茵實在沒有多說的心情，朝皇后磕了個頭，就匆匆上了回宮的馬車。

    第55章

    二合一

    多方籌備下，回宮的圣駕終在兩日后啟程。

    順?gòu)逡膊恢�情況如何，始終也沒有人再來稟報情況。

    時序約莫知道些許內(nèi)情，可他忙得站不住腳，與時歸最多也就是打個照面，再叮囑一句：“莫亂跑�！倍�后便匆匆離去。

    這叫時歸徹底沒了能打聽的人，只能等回京后再說。

    按照皇帝的打算，回京途中尚有一場“刺殺”要上演。

    哪怕是宮中出了意外，皇帝也沒打算改變計劃，反而是將原有三日的準(zhǔn)備時間又縮短了一半，叫唯一知情的司禮監(jiān)時間愈發(fā)緊迫起來，其間不惜得罪權(quán)貴，也要力保一切順利。

    司禮監(jiān)人手有限，便是傾監(jiān)而出，也沒法兒將所有人保護(hù)周全，那就只能分出個輕重，再將一些人適當(dāng)安排在一起。

    就比如帝后同駕，皇子皇女們也被分在臨近的馬車?yán)铩?br />
    分到時歸和周蘭湘時，正巧太子從旁經(jīng)過，便提了一句：“叫她們來孤這邊吧，正好孤也有段日子沒過問她們功課了�！�

    時序微微一怔，而后拱手道：“多謝殿下�！�

    周璟承頷首回禮，隨口回道：“公公言重了�！�

    既然周璟承接下了照顧時歸和周蘭湘的任務(wù)，也算解決了時序一心頭大事，他只管將兩個小的往太子車上一塞，這回連一句多余的話也來不及說，就繼續(xù)去忙旁的了。

    余下時歸和周蘭湘大眼瞪小眼，在空蕩蕩的馬車上等了足半個時辰，才等到太子上來。

    等待的時候，兩人先是擔(dān)心提早回宮的周蘭茵及順?gòu)濉?br />
    而后就不免擔(dān)心起自己來。

    周蘭湘怯怯道：“你說……皇兄應(yīng)該就是隨口一說吧，不會真的過問我們功課吧？”

    “皇兄都多久沒管過我們了，再說我們在學(xué)堂也沒搗亂，皇兄總不能是一時興起，突然惦記起我們來�！�

    顯然，她對太子補習(xí)的那段日子，至今存有陰影。

    時歸雖不似她這般害怕，可也有些緊張，這種緊張是面對夫子隨堂考校時都不曾有的，也不知為何，獨對太子一人。

    明明太子也不是太過嚴(yán)苛的人，便是指責(zé)訓(xùn)斥時，也多是笑吟吟的，可就是無端讓人提心。時歸搖搖頭：“可能就是跟我爹隨口一說。”

    正說著，車簾被掀起，一襲沙青色圓領(lǐng)廣袖長袍的周璟承踏上馬車，瞧了車上兩人一眼，轉(zhuǎn)身坐到她們對面來。

    他放下手中的物什，問道：“講什么呢？”

    周蘭湘：“……講、講皇兄怎么還沒上來�！�

    周璟承只當(dāng)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的局促，還耐心解釋一句：“車駕即將啟程，孤也是才從父皇那邊回來，這就準(zhǔn)備出發(fā)了�！�

    “這陣子事態(tài)頻發(fā)，你們也身涉其中，可有受驚？”

    他沒仔細(xì)提，但時歸和周蘭湘都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

    周蘭湘難得乖巧：“還好�！�

    “時歸呢？”

    “啊？啊……我也還好�！睍r歸重復(fù)道。

    周璟承無聲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自便。

    而他則端坐在座位上，按了按眉心，復(fù)將雙手放在膝蓋上，闔目養(yǎng)神片刻。

    他雖表示了時歸和周蘭湘可以隨意，但看他閉目，兩人也不敢出聲，只又往一起縮了縮，好像湊得近一些了，就能讓馬車?yán)锏臍夥站徍托��?br />
    既是沉默，思維就難免發(fā)散些許。

    時歸無意識地?fù)现�自己掌��，因馬車的空間就這么大，再怎么移動目光，也總會掃見對面的人。

    因太子公務(wù)繁忙，時歸也是有陣子沒見他了。

    這時與他同乘，她一邊為接下來的功課詢問而緊張，一邊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對方幾眼。

    見他面容俊朗，全無疲態(tài)，更是忍不住嘖嘖稱奇。

    說起能讓時歸敬佩的，太子怎么也要占一個，無關(guān)日后，光是當(dāng)下，太子之勤勉，實是常人難較。

    過去兩年里，時歸經(jīng)常想不明白，怎有人勤政刻苦至此，理政的同時，念書習(xí)武樣樣不落，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若哪日能睡三個半，用不著東宮的人去請，御醫(yī)就自己上門了。

    不像她，月假時總能一覺睡到晌午，仍覺不夠。

    也不知太子是怎么做到的，日復(fù)一日的少眠，精氣神還是那么旺盛，好像不知疲憊、不需休息。

    時歸之前聽人私語，說什么太子好則好矣，卻跟沒有人氣兒似的，規(guī)規(guī)矩矩、板板正正，也不知即位后，是仁君還是暴前者在書中已得到了印證，暴君的描述，就有些過了。

    這話初聽時，好像是有那么點道理。

    但作為得過太子親授的學(xué)生，時歸少不了代其反駁兩句。

    幾年相處下來，時歸也是發(fā)現(xiàn)了——

    太子可并不似他表現(xiàn)的那般風(fēng)光霽月、完美無缺，正相反，他還有些逗弄人的惡趣味，也不知是素日里壓抑久了還是怎的，在一些極熟悉的人面前，偶爾也會露出與他年紀(jì)相符的舉動。

    到了這兩年，太子實在疲乏了，也會給自己放假，但也基本是休息在自己的寢宮里，故而外臣也不知曉。

    實打?qū)嵉慕Y(jié)實相處起來，他在時歸眼里已不只是書里的明君，而是逐漸立體，變得有血有肉起來。

    許是她打量對方的時間過長了些，周璟承忽然睜眼：“看孤作甚？”

    “��！”時歸被嚇了一跳，差點兒在馬車上跳起來。

    回神后她難掩窘迫，捂臉道：“沒、沒什么……”

    周璟承輕笑一聲：“莫不是等不及孤過問你們的功課了？”

    時歸：“……”

    剛還說太子有些惡趣味，這便應(yīng)驗在自己身上了。

    周璟承只當(dāng)看不見對面兩人的痛苦，老神在在說：“既如此，孤總不好辜負(fù)了你們的期望，那就現(xiàn)在開始吧�！�

    “孤知道中班已沒有月底小考，學(xué)與不學(xué)全看自己，但你們?nèi)蘸罂偸且�去上班��，基礎(chǔ)定要打好�！�

    “孤也不知道你們課程可還跟得上，便挑些中班的功課，簡單考校一番罷了。”

    周蘭湘忍不住告饒：“皇兄——”

    “嗯？”周璟承側(cè)目，“不管怎么說，孤也教過你們一陣子吧？俗話說，一日為師……”

    不等他說完，對面的時歸和周蘭湘已經(jīng)有了條件反射，當(dāng)即全都站了起來。

    也多虧太子的馬車做得高大，才能讓她們兩人站直身體，又是敷衍拜了拜：“是，夫子�！�

    見狀，周璟承嗤笑一聲，終覺出兩分趣味來。

    馬車尚未啟程，也不怕車馬晃動摔了人，他就沒叫兩人坐下，而是直接問起來。

    周璟承本就沒存什么好心思，專挑些孤僻的問，偏偏又都是書本上的，也不能指摘他超綱。

    也就是時歸閑來無事會翻看書本，她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雖沒將知識放到心上，可應(yīng)付一二簡單的背誦還是無礙的。

    就是苦了周蘭湘，她本就一題也答不上來，又被時歸襯托一番，眼睜睜看著皇兄的面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周璟承故作生氣：“湘兒，這便是你念的書嗎？”

    周蘭湘能耐下性子聽夫子講課就很不錯了，課后溫習(xí)也只是溫習(xí)夫子講過的內(nèi)容，根本不知書上到底有什么。

    她聽時歸都能答出，連自己都有些懷疑——

    莫不是她上課真沒認(rèn)真聽？

    周蘭湘喪氣地垂下頭，低落道：“皇兄，我錯了。”

    “那就罰你將中班的書本各抄十遍，這月月底交我�！敝墉Z承屈指點了點自己的膝蓋，對沒捉到時歸的把柄有些遺憾。

    “好了，就要啟程了，都坐好吧。”

    時歸和周蘭湘坐下來，一個垂頭喪氣，一個劫后余生。

    直到周蘭湘抬頭，正看見周璟承乍然放松下的神情，她福至心靈：“皇兄，你就是故意找理由罰我的吧！”

    周璟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不慎露了些意外。

    周蘭湘頓時大喊：“果然就是！皇兄你怎么能這樣——”

    “我就說，我明明那樣認(rèn)真地聽課，如何會一題也答不上來，分明是你問得太偏了，哪里是我的問題！”

    周璟承不肯承認(rèn)：“那為何時歸能答上來？”

    “時歸她聰明��！”周蘭湘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既然是皇兄你使壞，那我也不認(rèn)，我才不要抄書……”

    時歸看他們兩人斗嘴，小心往邊上挪了挪，又忍不住偷笑。

    可誰知下一刻，周璟承驀然看過來：“笑什么�！�

    時歸：“……啊？”

    “太、太子哥哥——”時歸傻眼了。

    不等周璟承應(yīng)聲，周蘭湘貼過來，看似是與她竊竊私語，可聲音并未放低，毫不避諱被對面的人聽去。

    “皇兄也太惡劣了，時歸你不要理他！”周蘭湘憤憤道，“我就知道，他只要一說問詢功課，肯定沒安什么好心，就是沖著你我來的，就是想罰我們！”

    時歸心有贊同，又不敢真的表現(xiàn)出來，只能小幅度點著頭，偷看周璟承一眼，再小聲附和：“……嗯嗯�！�

    沒過多久，回宮的車隊動了起來。

    周蘭湘雖知后面會生亂，但因有皇兄陪著，又對司禮監(jiān)的公公們很是信重，根本沒有緊張之情，便拉著時歸說些小話，又記恨著周璟承的捉弄，故意不去看他。

    倒是時歸有些擔(dān)心，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小心看向太子：“太子哥哥，你知道順?gòu)迥锬锶绾瘟藛�？�?br />
    有關(guān)周蘭茵和順?gòu)�，周蘭湘也顧不上鬧脾氣了。

    然周璟承沉默了一瞬后，選擇了搖頭：“等回去就知道了�！�

    他的回答讓時歸一顆心都沉到谷底，無聲張了張嘴巴，眼中露出一抹無措。

    周璟承避開她的視線，不肯再回答任何與大公主有關(guān)的事。

    隨著馬車駛?cè)刖┏牵�周璟承幾次喚來隨行的侍衛(wèi)。

    按照侍衛(wèi)所說，圣駕經(jīng)過的地方都提前做了清場，沿街百姓商販都被勸返，店鋪也關(guān)了門，哪怕之后鬧起來，也不用擔(dān)心波及無辜百姓。

    而帝后的圣駕中并沒有皇帝皇后二人，里面的人乃是暗衛(wèi)所扮，真正的帝后早被換去了中間的馬車?yán)铩?br />
    此番回宮除御林軍護(hù)衛(wèi)外，皇帝還從京畿大營調(diào)了三百人，這三百人負(fù)責(zé)保護(hù)后面的車隊，尤是女眷幼童，盡量免其受驚。

    而作為事件的主要人物的司禮監(jiān)眾人，看似是與圣駕同行，實際一些身手好的甲兵全隱到了后面的隊伍中，一面護(hù)衛(wèi)著帝后安危，一面看好皇嗣及宗室們。

    馬車緩緩駕入玄武大街，時歸所在的馬車上已沒有了談話的聲音，她與周蘭湘皆是屏氣凝神，只有太子尚放松著。

    很快，伴隨著一聲怒吼，外面忽而喧雜起來。

    刺客們是直奔前頭的圣駕去的，以至于哪怕太子的車駕也比較靠前，但除了有些許顛簸晃動，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時歸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只因負(fù)責(zé)此事的是阿爹和兄長們，心里擔(dān)心他們手上，手心里不覺出了一層薄汗。

    就在她憂心不已時，周璟承再次開口：“公公準(zhǔn)備充足，司禮監(jiān)甲兵又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無須擔(dān)心�！痹捠侨绱耍瑫r歸也只是松開了掌心。

    隨著外面響起時序的通報：“啟稟陛下，刺客已盡數(shù)捉拿！”

    這場早在預(yù)料中的刺殺，只在一炷香內(nèi)就落下帷幕。

    刺客的來歷那是早就知曉的，但時序還是按照皇帝的吩咐演了一場，命人當(dāng)街審問，直到刺客吐出赫連部落幾字。

    于是，便是街道早被清空，赫連部落行刺的消息，還是通過各種途徑散布了出去，只用了不到半日，大半個京城都知道了。

    時歸并不知宮外的情況，她是直接進(jìn)了宮里的。

    才一下車，她就等不及去順?gòu)鍖m里打探情況。

    周璟承已歇息了一路，對她們的去處也無阻攔，只簡單叮囑了兩句，轉(zhuǎn)身就朝著議政殿去了。

    如無意外，這個時間的議政殿肯定熱鬧。

    時歸身邊跟了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看樣子是不打算離開的，而時歸從他口中得知阿爹短時間內(nèi)脫不開身，倒也不覺意外。

    她與周蘭湘換了宮里的轎子，直奔順?gòu)宓膶嫷钊ァ?br />
    兩刻鐘后，轎子停在順?gòu)鍖嫷钔狻?br />
    順?gòu)遄≡阝�華殿，因后宮妃嬪有限，她又常年抱恙，殿內(nèi)只她一人獨住，宮女嬤嬤們不少，唯今日的殿外有些空蕩。

    時歸一進(jìn)去，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說不清那味道到底是怎樣的，好像在湯藥中加了煙灰，又好像摻雜了什么奇怪的香料。

    她與周蘭湘一路走進(jìn)去，始終不曾見宮人迎接。

    到了這時候，周蘭湘也意識到些許不對：“這宮里的人呢？”

    時歸搖了搖頭，根本不敢將心里的猜測講出。

    越往里面，那股奇怪的香氣就越濃郁，而時歸和周蘭湘的腳步也變得輕微起來，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就這樣一直走到內(nèi)殿，她們終于見到了人。

    只見整個怡華殿的宮人都跪在門口，宮裝外面罩了一層白紗，頭戴白絹，身邊的腳步也未能讓他們抬頭。

    時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心頭慌亂，抬腳就要往殿里去，可就在她的手即將碰上內(nèi)寢的房門時，卻見房門從內(nèi)打開了。

    周蘭茵走了出來�！耙鸾憬恪�…”時歸鼻尖酸澀，一眨眼，眼前就朦朧了一片。

    只見周蘭茵換上了縞服，去掉一切首飾，表情已是麻木。

    “你們來了。”周蘭茵一開口，聲音喑啞不堪，只堪堪能聽見聲響，她的目光空洞，跨過門檻，反手將房門帶上，而后淡淡說了一句，“我沒能見到母妃最后一面�！�

    時歸徹底失聲。

    周蘭茵往外走著，有條不紊地說道：“我回來時，母妃已咽氣了，父皇有令，秘不發(fā)喪，等他指令。”

    時歸和周蘭湘只是失神地跟在她身后，明明積了滿肚子的疑問，可這時卻是一個也問不出來了。

    周蘭茵有些懊惱：“若我再快上一個時辰，至少也能再跟母妃說說話，可就差了那么一個時辰�！�

    “若知今日，兩年前我就該議親的，隨便誰做駙馬都好，總比現(xiàn)在為人覬覦，反連累了母妃的好�！�

    她今年剛及笄，怎么也算不上大。

    但好些百姓家的女孩兒，及笄前兩三年就可以相看了，有的夫家不想多等這一兩年，十三四就成親的，也不是沒有。

    只是皇家富貴，并不缺教養(yǎng)公主的這點兒銀子。

    好多公主都是等到十七八才開始挑選駙馬，又或者如長公主那般，年過二十才成親建府的，在宮里也不在少數(shù)。

    周蘭茵對找駙馬的事沒什么意向，而順?gòu)逡膊辉�催促，她就更不放在心��，甚至還有多等幾年的想法。

    誰也沒料到，北地會生事。

    聽她這樣說，時歸不禁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周蘭茵停住腳步，有些呆滯地看了她一眼，喃喃道：“都怪我，我可真該死�！�

    “不、不是的，茵姐姐，你別這樣說……”時歸心里著急，嘴上卻不知如何說是好，“這不是你的錯，這跟你沒關(guān)系�！�

    周蘭茵笑著搖了搖頭，將食指抵在她嘴角，止住她余下的言語，啟唇道：“阿歸，我沒有娘親了�！�

    她的語調(diào)平穩(wěn)如常，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不知怎的，這話一出口，她眼里的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如何也止不住了。

    ——沒有娘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