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云冽聞言,說道:“他做事想必用心�!�
徐子青曉得師兄已然明了他言下之意,便笑道:“是�!�
云冽略點頭:“你可教他導正劍勢�!�
徐子青眼中笑意更深:“是,云師兄�!�
云冽便不多言,只留下一句“卯初練劍,不可忘卻”后,便騰空而起。
嚴霜恭送云冽離去后,看向徐子青,俯身跪下,行了個大禮:“多謝徐仙長成全,如此恩德,嚴霜沒齒難忘�!�
徐子青搖搖頭:“不必謝我,且先與我做完今日之事,我再為你導正劍勢�!�
嚴霜眼里閃過一絲狂熱,快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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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徐子青盤膝坐在洞府之中,神色有些凝重,更多則是復雜。
這幾日他初初安頓,并無空閑,加之重華精氣未復,不曾翻看那一枚詳述獸類相關諸事的玉簡,現(xiàn)下終于來看,卻發(fā)覺事情不能如他所想那般輕易。
自上古以來,天地間便有萬眾生靈,以人與禽獸最多。
二者皆是與天爭命,修士修行劃分境界,禽獸修行劃分品階。
禽獸者,又有妖獸與靈獸之分。
人與禽獸修行之道并不相同,人受天地寵愛,悟性極佳,卻有靈根限制;禽獸無靈根,雖修行無礙,卻悟性極差,被自然法則約束。
然而人修行萬年,修為可臻化境,禽獸修行萬年,甚至連靈智也不能齊全。
因此古往今來,便有許多禽獸想要做人,以便道途順暢。
千萬年衍化下來,世上除了修士與妖獸之外,竟有多了一種妖修。
妖修,禽獸化人后修人之道者也。
那霜巖鳥化身的嚴霜,如今其實也已然脫離了妖獸之屬,是一個妖修了。
而徐子青之所以神色凝重,就是為了這化人之法。
玉簡中所載:禽獸若要化人,方法有三。
第119章
習劍
其一需得修士相助,是為點化。
但凡是修士比禽獸之類修為高出兩個境界的,便可使禽獸服下化形丹,隨后施與點化之術,使其化為人形。
其二需得天雷相助,是為渡劫蛻變。
當禽獸之類有六階修為時,可借助天雷淬體,褪去毛鱗羽角,化為人身。
其三則是當禽獸修到十二階時,可自然變?yōu)槿诵巍?br />
以上三種化形之法,第三種中禽獸本體仍然為獸,所謂化人并非當真化人,而不過是變化之術罷了,并不算在妖修之類,此處且不論它。而前兩者確為禽獸化為妖修之法,且獸化為人實為逆天之舉,自是有得有失。
若是被修士點化,便是欠了那修士一份恩情,需得還了恩惠,否則便化為人身,也要步步劫數(shù)。故而但凡是被點化的獸類,往往就要認那修士為主,供他驅(qū)使,以償還恩情。那嚴霜便是如此。
獸類因點化成人,并未有多少苦楚,成就人身后便生出靈根,再不能吸收日月精華。其人身時天賦神通亦不可用,唯有生死關頭能化作獸身,使出神通救命,然而事后也將要虛弱數(shù)日,方能復原。其壽數(shù)長短也是與人相同。
若是受天雷淬體而成人之禽獸,肌肉經(jīng)絡血脈均是因天雷而生變,轉化之時備受痛苦,一個不慎,就有殞命之憂。不過一旦成功化人,不止人身時便可使用小神通,更能在獸身與人身之間自行變換,比起受點化者,卻要自由快活得多。
只是即便如此,此類妖修也已然長出靈根,不得吸取天地精華,自然獸身時也是無法修行的。其修行筑基后與受點化者同,體內(nèi)皆再不是妖元,而是與仙修一樣的真元。
以上種種損失不提,勿論以點化或是蛻變,禽獸化人后滿身修為盡皆化為烏有,需得從頭練起�?梢娙f事自有因果,捷徑雖有,其路上卻荊棘更多,總是要冒上些險難,方能有一番成就。
也因有這般多的緣由,才使許多想要成人的禽獸之類望而卻步,也使得妖修之數(shù)并不如妖獸靈獸之多。
是以徐子青也十分苦惱,不知該怎樣為好。
雖說重華是他妖寵,他實則是將它當做家人、后輩寵愛,即便心中極希望重華化為人形,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為它做了決定。
而且玉簡中更有所言,潛力愈加的禽獸之類,要煉化橫骨愈難,自然化為人身也愈難。重華身具大鵬血脈,盡管只有一絲,血脈也要比尋常禽獸強橫許多。
他當然能將重華點化,可是點化之后……重華所具的大鵬血脈,豈非就全然浪費了?若是讓重華自行選擇……重華年歲尚小,經(jīng)歷世事更淺,此事卻事關重大,又怎能任它如此輕率!
嘆了口氣,徐子青神識掃過最后,那乃是一門點化之法。
他如今算是明了為何師尊那般告誡于他,想必也是看穿了重華特殊之處,要讓他謹慎行事。
思忖半晌也不能決定,徐子青終是搖了搖頭。
也罷,還是待重華長大些再說罷,現(xiàn)下他先將這一門點化之法學了,日后重華勿論有了何種抉擇,他也能為它達成。
于是徐子青便以神識速速掃過那門功法,將法訣刻入識海之中。
隨即他閉上雙目,就慢慢體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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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頂,例行揮劍三萬次后,徐子青略略拭去額頭汗水,停了下來。
云冽正在一旁吸收天地靈氣,身后一柄無形巨劍忽隱忽現(xiàn),聲勢驚人。
徐子青看了一眼,并不打擾,而是走遠幾步,端坐下來。
而后,他握住了那枚刻錄了《春雨》與《夏雷》兩部劍法的黃階玉簡,將神識送入其中,默默觀想起來。
因性情緣故,他此時首先要習練的便是《春雨劍法》。
故而他定下心神,闔目觀想,眼前就霎時呈現(xiàn)出一幅似真似幻的畫面來。
畫面里,春雨如絲,綿綿不絕,細密不斷。
那無盡纏綿之意盈滿天地,飄飄忽忽,如泣如訴。這等奇妙之感,就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憂傷,一種綿密的細膩之情。
然而雨落之后,草木新生,大地回春,一片碧色映入眼簾,竟是如此生機勃勃,清新澄澈。
忽然間,有一道人影現(xiàn)身于草地之上,手持一柄細劍,扭身而舞!
那劍法正如春雨,柔和綿軟,像是并無劍之鋒銳,卻又絲絲縷縷,糾纏不斷……但下一刻,劍法陡然一變!
纏綿的春意忽而化作一種柔韌,旋即迸發(fā)出絕強的力量!
像是有一種堅韌之意不斷地向外延展,就仿佛遇上了什么障礙、要極力突破這個障礙一般!
這種奮力向上、誓要掙脫束縛的決心,就好似初春時節(jié),種子要破土而出、枯木要迸發(fā)新芽,是如此強悍,如此不容抵擋——
以極柔之力化作綿綿巨網(wǎng),而柔到了更為極盡之處,便突然生出爆發(fā)之力。
這便是春雨劍法,如春雨一般柔和纏綿,但木因春雨潤澤生發(fā),又有著另一種與之相反的力量,掙脫桎梏,渴盼新生!
徐子青觀想劍法,將那一幕幕虛影盡皆刻入腦海。
他體會著其中的深意,體味著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當看得越多,他便催動《萬木種心大法》,竟然當真好似化作了一粒深藏在地底深處的草籽,享受了春雨的潤澤,又因潤澤迸發(fā)新生。
這樣的力量是生命之力,讓他無比憧憬,也深深共鳴。
在此時此地,徐子青仿佛終于領會到一絲木之道的力量,他忽然明白,若是要號令天下萬木,并非只是單單融合種子便可。
更多的,是需要體悟。
木之道,因天地萬物而有改變,若要當真明白此道,便也要化身為木,以自身為自然之物,去與自然之物溝通結合。
所謂《四季劍法》,所述便有一個道理。
木因春雨潤澤生發(fā),因夏雷淬煉出火,因秋風吹拂飄零,因冬雪覆蓋掩藏。
木隨四季生變,四季于萬木影響為最深……
故而這一套劍法,真可謂是為他量身打造!
良久,徐子青才緩緩從觀想境界中醒轉過來。
識海中映出的情景已然消散,他似怔非怔地坐了片刻,便站起身來。
而他此時手中所出現(xiàn)的,卻是那一柄鋼木劍了。
鋼木亦為木,以此為劍,當更易習練這一部劍法,助他體悟。
徐子青手腕微抖,一招“春雨綿綿”已然使了出去。
劍尖剛剛劃起,便是化作了無數(shù)劍影,隨后一陣淡淡纏綿之感融入劍身,霎時化為劍勢,使得周身好似有無窮細雨落下,密密不盡,猶如雨簾。
這一式劍招最是柔和,舞動時那一個青衫少年好似化作春風,與春雨相伴,親密無間。而后春雨微斜,如霧如煙,迷蒙人眼,使得那人也好似融在了雨中,不能看清身形,便是那淡淡虛影,也好似極快地散入了天地之間,再也難以尋覓蹤跡……
徐子青舞得興起,他頭回觸碰到如此精妙劍招,正是沉浸其中,如癡如醉。
他此時忘卻了一切,只記得劍很穩(wěn),而身形很輕。
有一道綿軟的感覺貫連著他的手臂與鋼木劍,使劍與手臂也好像融為一體,生出了一種無比奇妙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式劍招也不知被他舞動了多少回,終于在綿柔到了極處、將要生變的時候,突然滯礙了住。
也使徐子青霎時驚醒過來!
深深地呼吸過后,徐子青才發(fā)覺身子有些酸軟,不過精神卻很是饜足。
丹田里《萬木種心大法》仍在不住運轉,真元飽足,竟似并未因他方才的沉醉而消耗,反而越發(fā)顯得充盈起來。
徐子青這時又覺察出來,他于舞劍之時,周身木氣四溢,使得這整個峰頂也生出一種淡淡的春意來——
不對。
徐子青忽然想道:小戮峰峰頂遍布云師兄劍意劍壓,又怎么會滿是春意?云師兄又在何處?
思及此,他立時四顧,卻見不遠處白衣男子穩(wěn)穩(wěn)端坐,而其周身氣機卻很是收斂,除卻他四周方圓半丈內(nèi)殺念凜冽外,竟然沒有一絲氣息外泄。
徐子青看過去,正與云冽四目相對。
他便有些赧然:“云師兄……你看了許久么?”
云冽頷首:“自第一劍起,并無遺漏。”
徐子青一怔,面上微紅:“師兄可指點與我?”
云冽說道:“我觀你劍法流暢、劍勢圓融,與春雨之意頗為相合,倒是不錯。”
徐子青有些歡喜,他雖覺這劍法與他很是相稱,但到底還是想要聽一聽師兄的意見,便問道:“我有心就習練這一套劍法,云師兄以為如何?”
云冽略思忖:“可行�!�
徐子青便笑逐顏開:“既然如此,我便再練一遍,請師兄為我指正�!�
云冽亦是微微點頭,并不拒絕。
徐子青就振臂而動,隨劍而舞,
方才他已然領悟“春雨綿綿”內(nèi)中真意,此回再來使出,也很快沉入這等境界之中,揮灑自如。
只是徐子青卻并不曉得,他初次觀想便能心神合一、有所體悟,此乃一個極大的機緣,體悟的時候越久,后來與這一套劍法就能越發(fā)契合,實在是不能受人打擾。之前他沉迷于新得的劍法之中,使得木氣外溢,便將云冽驚動。而云冽乃金丹真人,若氣機仍然釋放在外,殺意與劍意影響之下,便定會打斷這一份體悟,使他白白錯過這個機緣了。
故此云冽將周身氣息盡皆控制了,才使得徐子青能那般安穩(wěn)體悟,之后云冽便一直注視于他,觀其練劍。
現(xiàn)下云冽也如適才一般肅顏觀之,以尋其中破綻。
良久,徐子青停劍而立,仍是于柔極時脫身而出,不得繼續(xù)。
云冽便出言指點,為他將方才那劍勢中偏差之處一一指出,使其改之,而使劍法之疏漏處漸漸補足,也使得那春雨之意越發(fā)綿密起來。
這一日之間,一個舞劍,一個指正,兩人于峰頂練劍不綴,雖是指正的要求嚴苛,舞劍的卻也很是嚴謹,竟然很是和諧默契。
直至傍晚時分,天邊再有金帛飛來,竟然又是宗主傳令了。
第九卷:招收弟子事
第120章
司刑掌事
“著司刑峰刑堂司刑掌事四十九席云冽云司刑往外門督辦甄選仙門弟子事宜,事能辦成,則記功德三千�!�
金帛飄蕩于峰頭之上,隨風自燃,而有一道極為威嚴的聲線將宗主之令布下。金帛燃盡后,散發(fā)出點點金光,落在云冽手中所持的一枚黑色令牌之上。
那令牌上充斥著一種極為肅穆的氣息,與云冽周身彌漫的肅殺劍氣互相映襯,竟看著相得益彰,十分相稱。
徐子青見到,令牌上印著一條猙獰黑龍,龍首猙獰,龍口大張,內(nèi)中正刻著一個“刑”字。而這“刑”字下方,則寫著一個數(shù)字,為“四十九”,便是如今云冽在司刑峰的席位了。
說起司刑峰,丘訶真人在玉簡中可是相當細致地講述過了的。
仙門中固然小峰頭、中峰、上峰分別為諸位修煉有成的優(yōu)秀弟子居處,另外卻還有一座主峰為四座次峰所圍,合為“五陵”。
其中主峰為宗主所居之地,次峰里有三座均是諸多長老隱居之所,唯獨司刑峰地位最是特殊,專司門內(nèi)刑事。
司刑峰里有一座刑堂,即為審判門內(nèi)弟子觸犯門規(guī)者之地,有一位司刑堂主,九名司刑長老以及四十九位司刑掌事。
司刑堂主修為高深莫測,究竟到了何種境界,除卻宗主之外無人能知。司刑長老修為盡在元嬰期以上,而司刑掌事,則都要有金丹以上修為。
但凡是司刑之人,憑借門規(guī)行事,尋常人不敢招惹。而他們能在眾多弟子中脫穎而出,修為也是極為強大。無數(shù)年下來,能躋身其中之人,往往都曾為或正為各代中核心弟子,才能力壓眾位強者。
云冽之前為徐子青能順利入門,于多日前申請司刑掌事一職,他那時雖只有化元后期巔峰,但劍意所指之處,有數(shù)位掌事敗落他手,加之其殺念極盛,很是適合司刑之事,便成了那唯一的特例。
然而特例歸特例,即便他再如何越級斬殺金丹,可境界如此,能破格收入,還是瞧在他所習劍道的份上,若要得一個較高的席位,卻是不能。
故而云冽也只是四十九席司刑掌事罷了。
既為司刑,便要履行在職之責,每逢升龍門開后第十日,也是宗門大開招收弟子之時。未免有行鬼蜮伎倆者在其中大動手腳,便要有人前往督查。
云冽身為新晉司刑,也理應受命前往。
徐子青念頭閃過之后,便憶起了與他同來升龍門的諸位同道,不由問道:“云師兄,那自小世界而來的弟子,可是也同屬這一回招收之列?”
云冽略點頭:“你若擔憂,可與我同去�!�
徐子青心中一喜,他入門之前并不知曉招收弟子之事如此繁瑣,而后曉得了,自是有些憂心,只是種種緣故之下,他卻不能插手。不料師兄體恤、允他同去,便可與他們再見一面,只是……他想了想,又問:“對師兄可有妨礙?”
云冽道:“無礙�!�
徐子青放下心來,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些歡喜神色來。
因心情浮動,已然不是練劍的絕好時機,云冽便放徐子青離去。
而徐子青深知師兄于練劍之事上的規(guī)矩,自也不會多留,就離開峰頂,要去同往日里那般把山體覆上綠意。
因他正要施術,嚴霜自是躬身在旁侍奉,捧來早已備下的種子。
徐子青見到嚴霜,忽而想起玉簡中所載諸事,不由輕嘆一聲。
嚴霜被點化成人,一身修為化為烏有,正是要從頭再來,體內(nèi)并無真元,才能使他不時化作禽獸之形。只是尚未筑基前人形原本便很不穩(wěn)定,他這般做法,對身子極是有害,再多做個幾次,點化之術逆轉回去,就要反噬,讓他變得獸不獸、人不人了。
徐子青心知嚴霜是以禽獸之態(tài)飛行更為快捷之故,方有如此做法,這原是其忠誠本分之心,只是禽獸修行本就不易,他卻并不能任嚴霜這般輕率為之。
于是他便說道:“重華素來活潑,卻總是拘在山里,是我對它不住。日后你再去采辦種子,可與它同行,讓它飛了帶你。”略頓了頓,又道,“你心中極愛劍道,便更要好生照管自個,切勿再行那般危險之事了�!�
嚴霜之前見徐子青嘆息,還以為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惹得仙長煩憂,正自忐忑不安,而后聽聞徐子青那般說法,頓時猛然抬頭,眼中也帶上一絲感激:“多謝徐仙長體恤,只是此乃小奴分內(nèi)之事,不敢如此輕忽�!�
徐子青微微一笑:“你平日里很能為我分擔,若是將身子弄垮了,我卻再難碰上這般合心之人。而且我近來要隨師兄辦事,重華一人在山中難免有些孤單,你正好替我陪伴于他,也算是盡忠了�!�
嚴霜正色聽了,神情很是認真:“小奴領命,定不辜負徐仙長厚望�!�
徐子青這才略略放心,抬手招來重華,又囑咐道:“嚴霜替我照管你,你可不能捉弄于他。他若是要出山做事,你也為我送他一程,可好?”
重華面上很是不舍,挨挨蹭蹭好一會兒,才低嗥幾聲,委屈應下。
徐子青目光柔和,為它撫了撫翎羽,就放它飛去。
今時不同往日,從前他居無定所,連累重華也要日日盤旋空中,不得修煉閑暇。但如今他已入小戮峰,重華也該好生修煉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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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是傾隕大世界眾多門派招收弟子之時,五陵仙門也不例外。
徐子青走出洞府,往峰頂去尋師兄。
然而才到峰頂,打眼所見的景象卻讓他很是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