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動手的人說:“只怪你碰了不該碰的人,想想你兩年前做了什么�!�
兩年前?
痞子半死不活中,猛然想起他兩年前做的事。
那也是一個與今天差不多的夜晚,他吃酒歸來,意外撞見楊家的那個小寡婦,小寡婦生得貌美,叫他垂涎已久,只一直沒尋到動手的機會。
在黃酒的影響下,他色心大動。
他至今還記得,那小寡婦叫得可是凄慘,被他追倒在地上,淚眼婆娑,我見猶憐,只差最后一點……偏生劉家的屠夫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拳將他打倒,又叫他媳婦把小寡婦護送回家,壞了他的好事。
所以他今日之難,是因為那楊家的小寡婦?
痞子的雙眼被頭頂流下的血污糊滿,意識昏沉,再想不起其他。在痞子遭難的差不多時間,楊家人也接二連三出了事。
輕則摔斷一條腿、撞斷一只胳膊,重則一頭栽進水洼里,等被人發(fā)現時,早是渾身屎尿沒了呼吸。
楊七美和嫂嫂出門時不小心沖撞了貴人,先是遭了一頓巴掌,轉頭又從她們身上搜出貴人的荷包,以盜竊之名扭送官府,判了二十板子。
當下官府的板子是要褫衣的,又是當眾行刑,有些愛惜臉面的男人尚受不住如此大辱,何況還是一個已婚的婦人,和一個未出嫁的姑娘。
兩人受完刑后被丟置在衙門外的草堂里,等了七八日才被領回家去,楊家嫂子的傷勢拖了太久,聽郎中說逃不了癱瘓,往后再不能下地。
而楊七美被丟在柴房無人問津,左右不過三日就丟了性命。
短短幾日,楊家?guī)资谒赖盟�、傷得傷,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銀子也全花光,到最后為了給家里人看病,連田地都賣出去了。
和村里的其他人不同,楊家人對他們如今下場的原因可謂是心知肚明。
想到那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的時家父女,他們有心報官,可換來的只是一陣毒打,連村口都出不去,遑論進到衙門里。
而他們尚且不知,這些只是一個開始,往后等著他們的,只有窮困潦倒。
望蜀村種種,時歸一無所知。
時序雖是那下命令的人,可也不關心他們最后下場,等時一回來后連問也沒問一聲,只叫他注意著沿途的好東西,挑著給時歸買來把玩品賞。
歸程的馬車不急不緩,走了足有一個半月,方抵達京城城門。
從離開到回來不足三月時間,時歸掀開一點車簾,聽著馬車外的喧雜,看著絡繹不絕的行人,卻是恍如隔世,心頭惴惴。
她下意識偏頭往旁邊看去,在瞧見那道清雋的身影后,心頭卻是驀然安定下來,嘴角一彎,輕聲喚道:“阿爹——”
第19章
“怎么?”時序轉頭看來,素來冷清的眸子里全是關懷和溫潤。
“沒什么。”時歸搖了搖頭,忍不住翹起小腳,“就是想喊阿爹了。”
說完,她又莫名覺得高興,嘿嘿笑了兩聲,放下車簾,一蹭一蹭地回到時序身邊。
見狀,時序不禁莞爾。
他抓來時歸的雙手,借著透進來的亮光細細打量著,前前后后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只見上面猙獰的凍瘡已經好了許多,那些容易開裂的瘡口消失不見,只余下一些長長短短的疤痕。
而在短短兩個月里就能有此成效,時序甚是滿意,還打定主意,回府后要給府醫(yī)看賞。
再有便是——
“早前我跟府醫(yī)問過,說是阿歸的身子有所虧空,多半是要調養(yǎng)一番的。”
“若是服用湯藥,可能好得快一點,但我又找宮里的御醫(yī)問詢一番,御醫(yī)說阿歸年紀還小,無需直接下猛藥,總歸有的是時間,你我也不著急,倒不如改用藥膳,一來藥性溫和許多,二來也少了湯藥的苦澀,阿歸覺得呢?”
多年來,時序養(yǎng)成了走一步看十步的性子。
對于這個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兒,更是要事無巨細地早早規(guī)劃,恨不得替她掃平所有阻礙,再把世間所有美好的都捧到她眼前。
時序握著時歸的小手,怎么都稀罕不夠似的:“說來阿歸喜歡什么玩具?之前叫時一他們買來的小物件到底是缺了些精致,等回府了,我再請匠人來給你打新的�!�
“還有你之前住的西廂小閣樓,我叫人趁咱們出去時重新翻整了一下,屋里的裝飾也全換了新的,阿歸再去看看還缺什么,我好叫人快快備齊�!�
“還有還有……”
誰能想到,在外不茍言笑的司禮監(jiān)掌印,私下里竟這般滔滔不絕。
時歸側耳聽著,邊聽邊笑,對阿爹的這般作為已是見怪不怪。
她也不打斷,無論時序說什么,她都是乖乖巧巧地點著頭,直到他將所有的臨時起意說完,又把這會子的勁頭兒散去了,她才笑吟吟地趴到阿爹身上。
“阿爹——”刻意拉長的尾音又是叫時序心頭一顫。
時歸掰著手指頭,溫聲道:“阿爹說要服藥膳,我都好,都聽阿爹的,阿爹定是不會害我。”
“不過玩具就不要啦!大兄二兄他們買來的已經很有趣了,我很是喜歡,若找工匠來打新的,豈不是要辜負了大兄二兄的一片真心?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才要玩具�!�
時序被她逗笑:“是是是,阿歸才不是小孩子,阿歸已經是六歲的大人了!”
然實際上,六歲和大人實在不算沾邊。
時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堅持道:“就算不是大人,也是小大人啦!小大人也不需要很多很多玩具,小大人只要有阿爹陪就滿足了�!�
她仿佛天生知道時序愛聽什么,不過三言兩語,就哄得他暈了腦袋。
等后面時歸再問:“那就不打新玩具了?”
“不打了不打了�!�
“也不用給小閣樓添新家具了?”
“不添了不添了�!�
時歸再接再厲:“那今年也先不去蒙學,先在家陪著阿爹?”
“不去不……不可!”時序反應過來,好氣又好笑地捏住時歸的側臉,“陪阿爹跟去蒙學不沖突,蒙學要去,阿爹也要陪,嗯?”
“阿歸之前不還很樂意去念書的嗎,怎這陣子忽然改了主意?”
“唔唔——”時歸哼哼兩聲,一頭埋進時序的小臂上,“那不是之前不懂事,被爹給騙了�!�
“我又是哪里騙你了?”時序哭笑不得,不輕不重地捏住她的后頸,叫她把小臉露出來,“阿歸且說說,我是哪里騙你了,今日若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可別怪阿爹對你不客氣�!�
“阿爹說早晚都會接送我嘛�!睍r歸才不怕他的威脅,反而氣鼓鼓道,“可大兄和二兄都承認了,阿爹辦差總是好久不回家,有時進宮隔日都不見出來!”
“阿爹連家都不回,又如何接我上下學呢?”
時歸格外委屈,又是一頭撞在時序小臂上,用額頭蹭個不停。
時序這才明白,近來時歸怎一提起上學就轉移話題,癥結原是出在了這里。
他越想越覺得好笑,終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咳咳……阿歸可是冤枉我了。”
“時一他們說得雖沒錯,可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之前家里沒有阿歸,我回家又有何用?難不成跟他們幾個臭小子干瞪眼嗎?”
馬車外,遙遙墜在后面的時一和時二一同打了個噴嚏。
而時序繼續(xù)說:“現在家里有了阿歸,我是恨不得整日都不出門,哪里舍得留阿歸一人在家苦等。阿爹跟你保證,等后面你去了蒙學,阿爹就把上值的時間調整成跟你上學一樣的時間,這樣我們就能一同出門,一同回家,這樣可好?”
時歸仍是狐疑,可她也隱約知道阿爹對她念書的看重,她不忍叫阿爹失望,只能猶猶豫豫地答應下來:“那、那好吧�!�
時序在她掌心里抓了抓:“阿歸放心,阿爹騙誰也不會騙你的。”
交談間,馬車抵達時府。
管家早早得了消息侯在府外,一見馬車抵達,趕忙叫人開了正門,又提前架好車板,好叫馬車平穩(wěn)駛入府中。
主人離府數月,下人卻不敢有半分懈怠,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一塵不染。
府里隨處可見大紅的燈籠,一些假山閣樓旁還系著喜慶的彩色絲帶,幾個主院院門口也貼上了春聯福字,端得一派熱鬧氣氛。
這全是前不久過年時留下的,因還在正月的尾巴,便沒著急拆下。
時歸他們年前出發(fā),回來已經到了年后,連天氣都開始轉暖,有些火氣旺的百姓都換上了薄襖。
一群人雖沒能一起過年,可這幾個月也是一直呆在一起的,尤其是返程時,一路的歡愉不比在京城少,甚至還得以見到許多不一樣的景色。
仔細想來,倒也不算遺憾。
眾人風塵仆仆地下了車馬,時序正要喚人帶時歸去梳洗,就見管家?guī)粟s了過來。
看清后面那人的模樣后,時序眼神沉了沉,時歸也一臉好奇地打量著那身著內侍服的中年人。
陳德寶堆著一臉笑,見面先是作了個大揖:“老奴拜見掌印,給掌印拜個晚年了!”
陳德寶,新帝身邊伺候的大太監(jiān)。
時序神情淡了下來:“陳公公消息倒是靈通�!彼麄儾乓换貋恚途o跟著找上門了。
陳德寶也不見訕色,坦然道:“哎呦掌印可是說笑了,老奴最近半月可是日日侯在府上,就為了等您回來呢!想必這位就是掌印新認下的女兒了吧?”
“陛下聽聞掌印喜得貴女,特遣老奴來府上,請掌印和千金入宮小敘呢!”
第20章
“當然了!老奴知道掌印和令千金剛剛回來,正是疲憊傷神的時候,想必陛下也能理解,老奴只是先傳個話,等掌印什么時候得空了,再帶千金入宮也不遲�!�
說著,陳德寶又是深深作了個揖。
不等旁人說話,他又在袖袋里摸索半天,不知從哪兒尋出個青玉匣,弓著腰碎步至時歸身邊,小心奉上:“老奴自得知掌印喜得愛女,就一直掛念著姑娘,一直想跟姑娘見一面,如今見到了,果然生得晶瑩剔透,越看越招人喜歡�!�
“這是老奴準備的長命鎖,還望姑娘喜歡。”
青玉匣被打開,露出里面小巧精致的金鎖。
陳德寶一心把禮物送出去,偏他的殷切叫時歸實在膽怯,小手使勁往外推著,身子也直往時序身后躲:“不、不用……”她求助地看向時序。
陳德寶了然,笑說道:“姑娘千萬不要客氣,老奴和掌印也是舊相識了,姑娘要是不嫌棄,不知老奴有沒有榮幸,得姑娘一聲伯父?”
話落,只見時歸瞪圓了眼睛,躲得更厲害了。
一時間,院里只剩陳德寶的訕笑:“哎別怕別怕,不叫也是無妨的——”
就在時歸手足無措之際,終于聽見時序開口:“收下吧�!�
他揉了揉時歸的腦袋,牽著她的手,把她領到前面來,又親手接過那只長命鎖,替她戴到胸前。
“倒是我忘記了,這么久還沒給阿歸打一把長命鎖,這是你陳伯伯,多虧你陳伯伯記性好,替我彌補了這點遺憾,阿歸快謝過陳伯伯�!�
此話一出,陳德寶的笑容再遮掩不住了。
旁人不懂,陳德寶卻知他領的差使有多得罪人,誰家待客會提前好久等在客人家中,何況又是皇帝之請,再是風塵仆仆,恐也不好拒絕的。
一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邊是手握重權的司禮監(jiān)掌印,隨便哪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不敢跟皇帝求情,便只能從時序這邊找法子,先是扯出皇帝這一面大旗,再從掌印新認下的女兒下手,若能討得小姑娘兩分歡心,看在小姑娘的份上,想來掌印也不會太追究他的過錯了。
就像現在,無論是言語還是禮節(jié),陳德寶都將姿態(tài)做得十足,活生生一副討好的模樣。
哪怕時序滿心不悅,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況且他當年初入宮廷,確實曾受過陳德寶的恩惠,也正是因為對方曾表露出的一點善意,在一些無足輕重的地方,他也愿意給陳德寶一份體面。
尋常人大多不愿與宦官有所交集,更別提有親戚牽扯了,然時序早是宦官之身,也是旁人口中的閹宦之輩,自然不會介意陳德寶的出身。
如今聽他承認了陳德寶的身份,陳德寶就知道,他在掌印這的一關算是過了。
在時序的示意下,時歸站直身體,乖巧喚了一聲:“陳伯伯好,謝謝陳伯伯�!�
說完她又想到些什么,抓了抓額角,學著陳德寶的樣子,拱手作揖道:“阿歸也給伯伯拜年了�!�
“哎呦——”陳德寶大叫一聲,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阿歸是吧?你瞧你這孩子,這么客氣做什么,你瞧伯伯身上也沒帶多余的東西,你等、你等下次見面,伯伯再將壓歲錢給你補上!”
“這孩子可真是……”陳德寶咋么咋么嘴,突然羨慕起時序來。
想他手底下也是有幾個小崽子的,可這么多年來,幾個小崽子只會給他添麻煩,過年磕頭時也不見上心,嘴上說著把他當親爹看待,真遇上什么事兒,卻是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反觀時序,前些年收的幾個干兒子個個都有本事,對他還衷心,如今認了個小女兒,也是個乖巧伶俐、貼心懂事的。
就瞧那雙漂亮的眼睛,簡直滿眼都是阿爹。
這么多好孩子,怎么就全到了時序手底下?
陳德寶越想越是嫉妒,又不敢把情緒表露在臉上,只能心中感嘆,試探地去摸時歸頭頂的發(fā)髻。
可惜他沒能摸多久,時歸就被不動聲色地拽回后面,時序淡聲道:“公公稍等,咱家與阿歸商量商量,很快就給公公答復�!�
“好好好,不急不急�!�
時序低聲說了一句什么,就見時歸點了點頭,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旁,轉身消失在廊檐處。
陳德寶被管家?guī)テ珡d飲茶,而時歸則和阿爹去了西廂小閣樓,一進門就被雪煙云池伺候著去了鞋襪,疲憊麻木的雙腳浸泡到熱水中,瞬間活絡了氣血,叫她發(fā)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時序就坐在她旁邊,直言問道:“阿歸剛才也是聽見了,陛下有請,你可愿進宮看看?”
時歸回過神,歪頭想了想:“阿爹想要我去嗎?”
“阿歸不用在意我和其他人的想法,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思就好,你若想進宮瞧瞧看看,那我們便過去,若這陣子趕路太累了,我便幫阿歸回絕了,你且在家休息休息�!�
話雖如此,可皇帝的邀請到底不同于別人。
只是宮里規(guī)矩多,貴人也隨處可見,他進宮倒是無妨,他卻不愿叫時歸也小心翼翼的。
只要時歸說一聲不,時序當即就能回絕了去,至于皇帝是何想法,對方總不能為了這一點小事,就與他斤斤計較。
時歸敏銳地抓住一點漏洞:“阿爹呢?”
“我?”時序笑了笑,“我離京太久,積攢了太多公務未處理,其中有些需要陛下定奪的,正好我也去稟明圣上。”
時歸到底還是不放心,囁嚅道:“那阿爹要是直接拒絕了陛下,會不會叫陛下心生不悅,再怪罪了阿爹?”
時序一怔,旋即輕笑:“這不是阿歸要考慮的�!�
“啊……”時歸大概是明白了。
她不進宮是可以的,只多多少少會給阿爹造成點麻煩,麻煩再小,總歸也是有的。
說起宮廷,和在這個時代至高無上的皇權,時歸其實還是抗拒偏多,也不愿與之有所交集。
奈何時序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她的愿望不可能實現,既然躲不掉,早與晚也無甚差別了。
她仰起頭:“那我們還是去吧,我不想叫阿爹為難,反正阿爹會保護我的,我才不怕�!�
第21章
半個時辰后,陳德寶等到了沐浴更衣結束的時家父女。
因只是私宴,時序沒有穿那身司禮監(jiān)掌印獨有的蟒袍,而是換上一席內斂低調的玄色錦衣,圓領長襟,外繡暗金云紋,頭戴幞頭,腰佩瑪瑙帶銙,琺瑯腰牌懸墜其上。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程,他提前解下常佩于袖下的袖箭,腰后的短匕也留在家中,只右手大拇指上多了一枚玉扳指。
若真遇見緊急情況,按下扳指內側的機關,藏于其中的上百枚浸毒細毛針也可解一時之急。
他走進堂廳,下頜緊繃,負手而立,垂眸睥睨左右。
眾人許久沒見他這樣正式的打扮,神情不禁怔然。
就連時一和時二也繃緊了身體,斂去面上的輕松,眸光微凜,垂首盯著自己的腳尖。
滿堂氣氛就這么驟然冷下來。
陳德寶后頸一涼,生生從圈椅上滑下來,忍著雙腿的軟意,扶著圈椅把手勉強站著,卻是再不敢催促半句。
直到時序的目光觸及腳邊的女童,他那一身的寒氣竟驟散去許多,清冷的眸子里也帶上點暖意:“阿歸�!�
只見時歸穿了一身喜氣洋洋的大紅棉襖,頭上梳著兩個丸子發(fā)髻,叮叮當當掛了許多珍珠發(fā)飾,腳蹬狐毛錦靴,懷里抱著一個圓滾滾的湯婆子。
臨出門前,雪煙還在她額間點了一枚鮮艷的花鈿。
活生生一個從年畫里走出來的玉娃娃。
聽見阿爹的呼喚,時歸美滋滋地仰起頭來,得意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這才問道:“阿爹瞧我好不好看!”
一路走來,她早得了許多人的夸贊。
但依著時歸的想法,只有阿爹說好,那才是真的好。
時序嘴角一抿,倏爾綻開的笑容掩去他身上最后一點冷意。
他毫不吝惜對時歸的贊賞,碰碰她頭上的發(fā)髻,摸摸她頸間的雪白兔毛,從頭到腳,凡是他能看見摸到的,一樣不落地夸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