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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或如李見微所說,她是有過嫉妒的。

    可這些情緒從沒被她表露出來,偶爾流露出一點,也被她很好的掩蓋過去,以至于時歸從未在她這里受到過什么傷害。

    時歸記得聽誰說過一句——

    論跡不論心。

    至少在現(xiàn)在,李見微于她,只是一起玩了三年的朋友。

    也是那年她們一起去晨莊踏青,在她險些跌落溪流時,因推她上岸而自己落水的人。

    既是朋友。

    時歸反手將李見微的手握在掌心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那以前的事,跟我們現(xiàn)在有什么關(guān)系嗎?”“你要是不說,我肯定這輩子都想不到呢�!�

    李見微搖頭:“我只是不想讓你一直被埋在鼓里,你若知道身邊人一直藏著這樣惡毒的心思,一定會很惡心吧……”

    不等她說完,時歸已經(jīng)“呸呸呸”了幾聲,抬高聲音:“什么嘛什么嘛,你怎么都開始說胡話了!”

    “若這就算歹毒心思了,那我之前還羨慕錦歡錦愉她們爹娘雙全呢,那我也是歹毒心思了嗎?”

    “這怎么能一樣!”李見微矢口否認。

    說完,她恍惚抬頭,果然正撞見一雙狡黠的眸子。

    時歸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不就是了。”

    “人總會有羨慕的,只要不為此做出不好的事,那就不是什么錯誤,正是因為有了羨慕,才有了追求的方向呀�!�

    說著,她又反應(yīng)過來:“啊,當然,那也要能追得上,才有追求的意義,不然就是白費力氣了�!�

    “見微,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爹說了,人都有所求,就像他對我好,那是因為我能讓他體會到當?shù)目旎睢!?br />
    “雖然我不大同意他這話,可是……”時歸斟酌著,“好與不好總是雙向的,你對長公主他們好,若一直得不到回報,那這份好就是不值得的,你要先做好自己,才能談其他呀�!�

    “想想你自己吧……”

    這一回,李見微只是重重點頭,聲音里帶著啞意:“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全明白的。”

    “好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的,比起普通人家的女孩,至少我還能吃飽飯穿好衣,有寬敞的房子,能一直念書,這已經(jīng)很難得了,在功課上名列前茅,能寫擅畫,這確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但這不再是為了討父親母親歡心,而是為了我自己�!�

    “我這樣優(yōu)秀,便應(yīng)該處處爭先,好給自己搏一個更好的以后,哪怕沒有父親母親,也能活得很好的以后�!�

    這一番話讓人振聾發(fā)聵,時歸亦是久久未能回神。

    “見微……”時歸是不知該說什么的。

    她甚至很難想見,這會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說出的話。

    聲音不大,卻足以喚醒許多沉睡的人。

    時歸收斂雙眸,輕輕說道:“你說得對�!�

    不光是李見微,哪怕是她自己。

    她正享受著阿爹賦予她的現(xiàn)在,可阿爹總有老去的那一天,到時便該換她,來給阿爹一份安然了。

    “你們在干什么呢,還不快跟上!”

    走在前面的人發(fā)現(xiàn)時歸和李見微不在,當即返回來找,一見兩人手拉著手站在小路上,忙招呼一句。

    時歸手心一空。

    下一刻,李見微拉住她的手腕,揚聲回答道:“這就來�!�

    “快走快走,大家都要等急了�!彼^跟時歸說道,趕緊拽著她追上去。

    而李見微更是早早收拾好表情,回到伙伴們中間,也不曾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異樣,嘰嘰喳喳幾句,又說起大公主的難事。

    一個個年紀不大,操|(zhì)的心可是不少。

    第51章

    二合一

    下學(xué)后,中班的孩子們又是一跑而散。

    時歸幾個倒想多留一會兒,然長公主府的車架早早等在官學(xué)外,問了一句,才知竟是長公主親自過來了。

    答話的小廝恭敬道:“殿下專程來接小姐下學(xué)的,還買了西街最有名的芙蓉糕,等了好一會兒了�!�

    這話讓旁人聽了,還以為是長公主生了慈母心腸。

    可深知母親脾性的李見微根本笑不出來。

    連周蘭湘也是狐疑:“姑母來接見微下學(xué)?總不能是想念見微了吧?”

    也不怪她們不相信,實在是這么幾年的同窗下來,連皇后來接周蘭湘的次數(shù)都有三回,唯長公主從沒現(xiàn)身過。

    小廝只管道:“小的這就不清楚了,不過長公主確是等了許久,還幾次問小姐怎還沒出來。”

    “罷了�!崩钜娢⑸锨鞍氩剑白屇赣H久等了,我盡快出去就是……別擔(dān)心,不會有什么的�!�

    最后半句明顯是說給幾個小伙伴聽的。

    讓長輩久候到底不妥,李見微再是想開,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的習(xí)慣也非一朝一夕能轉(zhuǎn)變,當下便與眾人告了別,匆匆離去。

    既然李見微都走了,其余人面面相覷片刻,也沒了言語。

    時歸說:“那我們也回吧�!�

    “回吧回吧�!敝芴m湘附和道,“正好趁著天早,我到母后那坐會兒,也再探探母后的口風(fēng)。”

    各家有各家事,也不缺這一時半會兒的相處。

    等時歸跟卓文成在官學(xué)門口告別,一扭頭就看見了自家的馬車,她三五步跑過去,一掀車簾,頓是驚喜。

    “阿爹你怎么來了!”

    她歡歡喜喜地坐到時序?qū)γ妫惶ь^,又是驚了一下:“阿爹,我怎么瞧著……你跟平常不大一樣了�!�

    只見對面的人一身不起眼的袍服,去了發(fā)冠,改用一條與衣裳同色的發(fā)帶,在滿頭青絲映襯下,整個人的面孔都顯出幾分柔和,一貫凌厲有神的眸子也透出些許溫情。

    爹確實還是她爹,但……

    時歸站起身來,雙手扶在時序膝蓋上,左瞧瞧右看看,果然看出幾分不一樣來。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她柔軟的指腹點在時序鬢邊和臉側(cè),輕易就點出這幾處的不同。

    只聽時序輕笑一聲:“阿歸好眼力�!�

    “確實是叫人做了點更改,不過也沒有什么大變動�!�

    他的這細微變化,不能說不好看,只是在見慣了他原本模樣的時歸看來,著實有些奇奇怪怪的。

    “是發(fā)生了什么嗎?”她敏銳地問到。

    “就是有幾個煩人的小蟲,沒什么大事�!�

    說起他的這番變化,還是跟赫連部落有關(guān)。

    赫連公主被抓之事,本就沒怎么遮掩,動手的人又存了震懾之心,并不介意這事傳出去。

    就這么隔了一晚上,眼見赫連晴還被關(guān)著,赫連部落的人正著急如何救她出來。

    有外使認為這是大周對他們的挑釁,當朝質(zhì)問皇帝,可是對他們北地心存不滿。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皇帝只裝作震怒,轉(zhuǎn)頭就把時序喚了出來,任由他將抓人的理由陳述清楚,然后皇帝再裝模作樣地嘆上一句:“原來是這么回事,倒是朕誤會了公公�!�

    “事情緣由如此,諸位愛卿又有何見?”

    能在朝上說話的,多是會審時度勢的人精,打昨兒接風(fēng)宴上就瞧出了皇帝的打算,哪有會忤逆的。

    一時間,朝臣接二連三地站出來,直言時掌印行事周全果斷,并無不妥之處,合該一切探查清楚了,既能讓眾人安心,也能還赫連部落一個清白。

    而赫連部落心焦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人假惺惺地安撫,勸他們稍安勿躁,勸慰之時更不忘給時序挖了坑——

    “諸位若實在擔(dān)心赫連公主安危,何不到司禮監(jiān)探望一二呢?又或者旁聽司禮監(jiān)審理,也免得懷疑審理不公了�!�

    時序站在前列,聞言并無任何異狀。

    可他早就將說話的聲音跟人名對上,心里默默盤算著,這又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也該教教他緘默的重要了。

    這不一下朝,時序就被赫連部落的人圍了上來。

    面對眾人喧雜,他八風(fēng)不動,不過三言兩語,就將一群人打發(fā)了去,一回頭,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之前多嘴的大臣身上。

    被他盯上的人只覺渾身一僵,勁后的冷汗刷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右腳懸在半空,許久落不下去。

    時序輕蔑笑笑,嘴上卻是關(guān)心道:“聽聞廖大人前幾日染了風(fēng)寒,這是病好了,能說話了?”

    廖大人面容僵硬,根本回不出一句話。

    倒是那赫連部落的人,出宮后越想越不對勁,竟又慌慌張張折返,遞了入宮的牌子,進來后卻是奔著司禮監(jiān)去的。

    時序不想被赫連部落的人糾纏,索性從宮里逃出來。

    再一打聽,原來赫連王子還派人去了時府,如今有好幾個北地的使臣,將府上的正門偏門都堵上了。

    時序:“……”

    真晦氣。

    他實在疲于應(yīng)付,索性找人為他易了容,只是在臉型上做了微微修改,被熟人看見能一眼認出,但換成赫連部落來的人,因雙方只是初識,便很難認出他來了。

    聽他將白日的事一一道來,時歸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不想他們了�!睍r序說,“前幾天京南宅子的管家不是派人來報,說宅子后面的果園打理好了,不如今日去看看�!�

    時歸瞬間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興致勃勃道:“還有撥霞供肆,聽說又出了好幾種新口味的鍋子,我們也去看看吧!”

    “我們也不在那兒吃,就簡單瞧上一眼�!�

    “聽食肆的掌柜說,自打入了冬,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好,遠超周圍幾家酒樓和飯館,開春后客人雖少了點,但每日飯時也能坐滿人,這半年來可是賺了不少�!�

    說起撥霞供肆,則是去歲秋日新開的一家專做鍋子的食肆,取自“浪涌晴江雪,風(fēng)翻晚招霞”一說。

    這家食肆開得悄無聲息,等入了人們眼時,店里的鍋子早成了食客老饕們心心念念的美味。

    聽說食肆的老板是外地人,自買了鋪子后,放了兩三年才著手打理,哪成想不鳴則已,一鳴就是個大的。

    論起吃鍋子,許多富貴人家在冬天都有這個喜好。

    但他們還是頭一次知道,除了清補滋養(yǎng)的雞湯鍋,還有酸爽開胃的酸菜鍋、熱辣冒汗的麻辣鍋、風(fēng)味悠遠的臘肉鍋……說一句千奇百怪也不為過。

    就在食客們猜測鋪子的老板是何方神圣時,殊不知撥霞供肆每月的營收,都分毫不差地進了時府。就連時序也沒想到,不過拿來哄女兒開心的一家小食肆,竟能在短短半年時間里,成為京城人盡皆知的美食新風(fēng)尚。

    而時歸原只是突發(fā)奇想,將自己喜歡的幾種吃食做成鍋子,又或者煮進湯里,做成新的鍋底,不想受歡迎至此。

    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聽到時歸再次提及,時序笑問:“可是又饞鍋子吃了?”

    “那倒沒有。”時歸老實說,“昨天晚上才吃過,短時間內(nèi)我是不想再吃了,我就是想讓阿爹看看,鋪子里有好多好多人,能賺好多好多錢�!�

    時序感到奇怪:“我可有短你錢財了?阿歸怎開始在意鋪子的營收了,還是想買什么東西,手上的錢不夠花了?”

    細數(shù)他這幾年給時歸置辦下的東西,光是京城里的資產(chǎn)就不下十處,另有京郊的莊子,以及臨近郡縣的田地商鋪,零零總總加起來,甚至都抵得上好幾個時府了。

    時序之前還聽說,這幾年南方的生意很好,他便委托了當?shù)赜薪?jīng)驗的富商,幫忙在南方做些生意。

    這些生意仍是以時歸的名義做的,一應(yīng)所得沒有送回京城,而是繼續(xù)投在了新生意上,據(jù)那富商來信,他打算用這筆錢買下一整條街,將原本的生意再做擴大。

    只是京城距離南方太遠,路上難免出現(xiàn)變數(shù),所以時序雖安排了這些,但還不曾與時歸說過。

    但即便如此,單是他每月?lián)芙o時歸零花的銀子,不說幾千兩,那也是有幾百兩的,總不該又缺了錢財。

    時歸搖頭:“都不是,我沒什么要買的,也不缺錢�!�

    “我就是、就是……”她竟露處幾分羞澀,“我就是想叫阿爹知道,我也能賺錢了,雖然鋪子是阿爹買的,掌柜和小二也是阿爹找的唔——那我也有出主意的!”

    “阿爹你瞧�!彼吭跁r序身上,仰頭細聲道,“我才九歲,就能幫阿爹賺錢了,等我再長大些,肯定更能干。”

    “到時候我便能賺更多的錢,全給阿爹花!還要買更大的宅子,好把阿爹接過去養(yǎng)老!”

    一腔孝心,實在讓人感動至極。

    可是。

    時序:“……”

    若是沒記錯,他今年還不到而立,怎就要考量養(yǎng)老了呢?一時間,他竟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苦笑幾聲。

    最終,他到底是受不住時歸那雙真摯動情的眸子,一手扣在她臉上,一手把她往外推了推。

    時序假裝感動:“好好好,阿歸可真是爹的貼心小棉襖�!�

    既然說起賺錢,時序也不介意多說幾句。

    他順勢問了時歸對撥霞供肆的了解,然幾句問下來,時歸除了知道食肆賺錢,至于賺多少、周轉(zhuǎn)如何,卻是一概不知。

    時歸理不直氣也壯:“那、那只要不虧錢不就行了嗎,賺多了我也高興,賺少了我也高興�!�

    “那怎么能行?”時序故意逗她,“阿歸不是剛說賺錢給我花,那我每月的花銷可大,僅一件常衣外袍,就要上百兩銀子,就按每日一套來算,這一月也要上千兩了�!�

    “阿歸若是賺的少了,可如何夠我花?”

    “�。俊睍r歸傻眼了。

    她下意識看向時序身上的衣袍,以她的眼見,那是不管怎么看,怎么都是平平無奇的。

    既沒有花樣紋飾,也不是什么珍惜顏色,最多也就摸著柔軟些,繡工精湛些,如何會到上百兩銀子呢?

    時序指了指自己,又說:“這是從兩浙買來的水紋錦,一匹錦布就要大幾十兩,再加上繡娘的工錢,和運來的路費,只要二百兩左右,就能將這身買下來了�!�

    “倒也不算太昂貴,阿歸覺得呢?”

    時歸:“……”

    她不抱什么希望地問:“那我的衣裳……”

    時序理所當然道:“阿歸皮膚嬌嫩,尋常錦緞自是不宜,所以阿歸的衣裳都是專門裁的,一件里衣只百兩就能做下了,外衫偶爾貴些,總不會超過千兩去�!�

    有那么一瞬間,時歸都要懷疑她與阿爹用的不是一種錢。

    動不動就是百兩千兩,換成百文千文還差不多。

    不,千文也很多了!

    時歸以前也只猜自己的衣衫或不便宜,可還是頭一次了解到具體貴重到何等地步。

    說得再直白些,只她身上的一件衣裳,就夠京城尋常百姓好幾年的花費了。

    她試圖委婉些:“或許,也不用這樣奢靡呢?”

    “我瞧著街上百姓穿的衣裳也挺好,又不是什么必要品,能御寒能蔽體就夠了吧�!�

    時序連連否認:“不不不,阿歸還不明白�!�

    “嗯?”時歸疑惑。

    時序垂下眸子,眼中閃過她看不懂的神色:“若說什么必須什么不必須,阿爹當然清楚�!�

    “然阿爹這樣給朝廷賣力,可不是為了叫阿歸跟百姓們吃一樣的用一樣的,既然這筆筆錢財都是我應(yīng)得的,便是再奢靡再浪費,又有什么不對嗎?”

    以前他那是沒有女兒,不知道銀錢的好處。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也是有孩子要養(yǎng)的人了。

    他時序的女兒,就理應(yīng)得到最好的。

    聽著他的話,時歸恍惚明白了什么。

    “那……”

    時序還以為她又要爭辯什么,然耳邊聽到的,卻是一聲無可奈何的呢喃:“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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