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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這幾天就會把暗衛(wèi)給你送來,到時候你挑一挑,看想留下哪幾個�!�

    “如今你出門的次數(shù)多了,難免會有手下無人支使的情況出現(xiàn),這回便多留幾個,既方便他們自己排班輪值,也能讓你多幾個可差遣的人�!�

    “對那新暗衛(wèi),阿歸有什么特殊要求嗎?”

    他說得板板正正,一心一意為女兒考慮。

    可時歸不僅沒高興,還跺了跺腳:“阿爹!”

    “我不要新暗衛(wèi),我要空青和竹月嘛!”

    她清楚委婉在阿爹這里是行不通的,索性明明白白地攤開了說:“我覺得他們兩個就挺好,便是要增添我身邊的人手,也不用替換掉他們�!�

    “唔——我知道阿爹心里有氣,可之前只是意外,又是我支開他們的,便是有錯,他們也不占主要,這么長時間里,阿爹肯定也是罰過了,那罰也罰了,不如把他們放回來呢?”

    時歸討好地晃了晃阿爹的手臂,聲音愈發(fā)輕軟:“我都用慣他們了,阿爹便行行好,將他們放回來吧�!�

    聽著她的言語,時序表情越發(fā)淺淡,等她說完了,他也不過淡淡看了她一眼,反問道:“那依阿歸看,他們這回便沒有過錯了嗎?”

    在時歸看來,過錯都在那該死的人販子身上,余下的皆屬無辜,更別說平白受此牽連的空青和竹月了。

    好在她清楚在阿爹面前,話不能這樣說。

    “也不能說全無過錯吧,還是多多少少有一點的……”時歸斟酌著。

    “那又錯在何處?”

    “就、就在我讓他們接連離開時,沒有拒絕我?”時歸邊說邊偷偷看他的表情,看他沒露出不悅之色,才斷斷續(xù)續(xù)繼續(xù)說道,“是我任性了,他們不該由著我任性,見我做出了不好的行為,合該制止我的�!�

    “大概就……這些?”

    時序點點頭,嘴上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阿歸說得不對�!�

    “��?”

    “既是暗衛(wèi),斷沒有反駁主子的道理,你叫他們?nèi)マk事,他們自當(dāng)遵從,但遵從主令,與保護(hù)你的安危,這二者并不沖突,故而他們唯一的錯處——”

    “只在沒能做好護(hù)主的本職�!�

    時序嗤笑一聲:“身為暗衛(wèi),連護(hù)主都做不到,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嗎?”

    時歸心頭狠狠一震,猛地抓緊了阿爹的手臂,緊張問道:“爹,你你、你不會已經(jīng)把他們處決了吧?”

    問到最后,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不怪她這樣想,實在是時序的話太有歧義,且以他平日的行事作風(fēng),雷厲風(fēng)行地將人處置了才屬正常。

    時序沉默半晌:“……若我說是呢�!�

    時歸只覺腦中嗡一聲鳴響,眼前瞬間就被水霧遮擋了視線,她抬起頭,卻依舊看不清阿爹的面容。

    “不、不可能,不能這樣的……阿爹你之前明明說,他們兩個是我的人了,無論賞罰都由我處置,便是阿爹也不能插手,我不想罰他們,阿爹也不能�!�

    “阿爹——”

    看她只在轉(zhuǎn)瞬間就哭得稀里嘩啦,時序終是長嘆一聲,抬手幫她拭去眼淚:“莫哭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最開始也只將他們關(guān)去死士營,后面雖沒再過問,但他們必還留有一命的。”

    至于這條命是好是壞,那可就說不準(zhǔn)了。

    時歸正被大悲大喜所沖擊,一時也沒能品出他的言外之意,聞言只是呆呆愣愣地張著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沒、沒處決?”

    時序微微點頭,復(fù)道:“你要堅持,明日我便放他們回來見你,不過——”

    時歸哪里還顧得上不過,激動得身體都在微微發(fā)顫:“好、好,沒處決就好……阿爹做什么騙我�!�

    她低下頭,用腦袋在時序掌心里蹭了蹭,既知曉了空青和竹月沒事,緊繃的心弦總算松懈了些。

    “別高興得太早�!睍r序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潑下一盆冷水,“我只說讓他們回來見你,可沒說許他們長久留在你身邊�!�

    “作為暗衛(wèi),他們已然失職,且犯了最不可饒恕的罪過,即便你心軟不在乎,也不可輕易放過,不然叫后面的人有樣學(xué)樣,豈不是亂了套?”

    時歸皺了皺眉頭,細(xì)聲問:“那怎么辦呢?”

    “我給你兩個選擇�!�

    “你若堅持要留下他們,那就廢了他們的武功,從此只做個伺候人的奴婢……”

    “不行!”不等時序說完,時歸就強烈反駁了起來,“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一身功夫,怎能說廢就廢!這個不可以,那第二個選擇呢?”

    時序表情不變:“那就讓他們走�!�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他們自由身,從此天南海北,隨便他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只要離開京城,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最好永遠(yuǎn)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不然我會忍不住想起他們的過錯,責(zé)怪他們?yōu)楹伪Wo(hù)不好你,當(dāng)然,不止他們有錯,我也有錯�!�

    時歸不禁搖頭:“不是的,這只是一個意外,不怪空青和竹月,更不怪阿爹,要怪也該是那些作惡多端的人販子,還有我順?biāo)炀昧�,連該有的戒備心都沒了�!�

    時序與時歸在觀念上終有不同,聞言不置可否。

    就像他說服不了時歸一般,時歸同樣也很難說服他,與其爭論到底是誰的過錯,更重要的,當(dāng)屬空青和竹月的歸處才是。

    時歸面帶乞求:“阿爹,就真的沒有旁的選擇了嗎?”時序冷酷道:“沒有。”

    “你若不同意,那明日也不用見他們了�!�

    “不行!”這一晚上,時歸的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心急之下直接站了起來,一把捂住阿爹的嘴,“我要見!”

    “我、我……我答應(yīng)還不成嘛。”

    她一臉的糾結(jié)和沮喪,試圖用情感打動阿爹:“他們跟了我這么多年,與我又有同窗的情誼,這幾年還幫著我打理生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真的不能網(wǎng)開一面嗎?”

    “所以之前我就不怎么同意你叫他們?nèi)ッ蓪W(xué),不出事還好,這一出事,分明是白白浪費了你的苦心�!�

    “若你只把他們當(dāng)作尋常暗衛(wèi)看,素日里少些交往,如今可還會為他們的去留而難過?”

    時歸:“……”

    她惡狠狠道:“我跟阿爹是說不明白了!”

    “那就別說了�!睍r序淡淡道,“反正我已做了讓步,余下的就該阿歸自己選擇了�!�

    “那、那等我見過他們,再說我的選擇行嗎?”

    時序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可以�!�

    “最晚后天,新的暗衛(wèi)就會被送來了,到時候你選四五個認(rèn)主,余下的我?guī)ё�,后續(xù)也安排給你�!�

    “你若察覺了他們的存在也無需在意,他們只在暗中做保護(hù),我也不會過多過問你的私事�!�

    時歸正滿心記掛著明日的見面,因新暗衛(wèi)是來接替空青和竹月的,她便帶了兩分抵觸的心思。

    聞言也只是哦了一聲,一扭頭,顧自傷悲。

    時序說到做到,既答應(yīng)了放空青和竹月出來,轉(zhuǎn)日時歸剛一睜眼,就聽雪煙在她耳邊說:“空青和竹月回來了,如今正候在院子里。”

    時歸的瞌睡一掃而空,也顧不得冬日貪床了,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甚至都顧得不洗漱,披上一件鶴氅就往外跑,堪堪被云池攔在堂廳里。

    云池苦勸道:“小主子可別胡來,您大病初愈,正是容易受風(fēng)的時候,奴婢知道您心急,可若因此再染了風(fēng)寒,豈不是更讓主子遷怒了?”

    “您不如就安心等在堂廳里,奴婢這就去叫兩位大人進(jìn)來�!�

    時歸止住腳步,糾結(jié)一瞬:“那好吧�!�

    她往屋里退了兩步,又實在放不下心,就稍稍踮起腳,拔著脖子往外張望。

    好在外面的人并未叫她久等,前后不過半刻,就聽門口傳來幾道腳步聲,云池知會一聲后,就領(lǐng)人進(jìn)了來。

    不過一個晃眼,空青和竹月就跪在了時歸身前。

    仔細(xì)算來,主仆三人也就分別了不足一月時間,可如今再見面,卻徒生恍如隔世之感。

    時歸在他們進(jìn)來時,就注意到兩人的身形不似之前穩(wěn)健,猜到他們這陣子定少不了刑罰,趕忙叫他們起來。

    隨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還是低估了他們近日的遭遇。

    只見兩人面色蒼白如雪,便是在來之前仔細(xì)收拾過,仍舊掩不住身上的垂垂欲墜之感,湊得近一些了,還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們換了一身玄色錦衣,并非是時序開了恩,主要還是怕他們身上的傷口滲血,若是其他顏色的衣裳,恐會被時歸看了去,徒惹傷心。

    過來西廂前,他們曾與時序見過一面。

    倒也沒說什么多余的話,只警告了他們言辭小心些,若說了什么不當(dāng)?shù)难哉Z,便休怪時序無情了。

    兩人半天才敢抬頭,猝不及防就望進(jìn)了時歸那雙滿含擔(dān)憂的眸子里,兩人嘴唇一顫:“主子……”

    時歸深深吐出一口氣,本想扯一個笑出來的,臨了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就是聲音都有些發(fā)�。骸澳銈儭好嗎?”

    這話問得多余,只看他們的狀態(tài),也知他們并不好。

    可時歸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空青頓了頓,說道:“勞煩主子掛心,屬下等尚好�!�

    “之前事故,本就是屬下等失職,大人不過小懲大誡,屬下等也該受著,并無絲毫怨懟�!�

    “如今能見主子安然無恙回來,也算略微減輕了屬下等的愧疚,當(dāng)日屬下等就與大人說過,若能見主子平安回來,屬下等愿以死謝罪�!�

    說著,他與竹月再次屈膝跪下去。

    然他們身上的傷實在太重,不過下跪這樣一個動作,竟也叫他們生生變了臉色。

    竹月更是不小心碰到傷處,身形一晃,下意識撐了一下地面,這才沒有倒下去,卻也瞬間起了一身冷汗。

    時歸心口一抽,不忍地偏過頭去。

    半晌,她才道:“我已與阿爹談過,此番意外,實非你二人之過錯,自然也沒有謝罪一說,只是……”

    “阿爹略有遷怒,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新一批的暗衛(wèi)給我�!�

    余下的無需她多言,空青二人自是心知肚明。

    即便早就猜到如此結(jié)果,真正聽主子說出來,他們還是心臟抽疼,茫然地抬起頭,不知該做些什么反應(yīng)。

    時歸受不得與他們對視,索性側(cè)過身去,聲音愈發(fā)低沉:“阿爹說,我若強留你們,便要廢去你們的功夫�!�

    她將時序給出的兩個選擇一一道來,下意識去問他們兩個的想法。

    誰知兩人目光灼灼,竟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前者,又是蒼白著一張臉,叩首道:“如能繼續(xù)留在主子身邊,屬下等愿自廢武功,以為主子效命�!�

    如果是在昨天晚上,時歸或就順從了他們的選擇了。

    可一夜過去,她想了很多。

    聞言她只是動了動身子,揪著大氅的抽繩,在兩人面前蹲下去,緩緩搖了搖頭:“可我不允。”

    “我已經(jīng)想過了,我雖不愿你們離開,可若這要以廢掉你們一身功夫作為代價,實在是太沉痛了些�!�

    “而你們?nèi)缃癫幌腚x開,或許只是雛鳥情節(jié)罷了�!�

    因為她是第一個對他們表露善意的人,便輕而易舉獲得了他們的效忠,之后只需略施小惠,就將這份忠心一點點穩(wěn)固了下去,讓他們再不提離開。

    這很難說清是好是壞。

    時歸只是覺得,用一些小恩小惠來換兩條命,倒顯得她刻薄了些。

    竹月欲要反駁,卻被時歸抬手制止。

    “如今阿爹正在氣頭上,便是我說破了天,也很難叫他改變主意,倒不如順著阿爹的意思,放你們出去待幾年,等阿爹的氣消了,你們?nèi)暨想回來也可�!�

    “正好趁著這幾年空閑,你們也能到處走走看看,游山玩水也好,做什么事業(yè)也好,也能知曉沒了我,你們又是何等的自由和快活�!�

    “若你們還當(dāng)我是你們的主子,那這就是我對你們的最后一個命令——”

    “走吧,離開京城,離開我�!�

    從始至終,時歸的語氣都沒有變過。

    可空青和竹月卻看到了從她眼尾墜下的一滴淚珠,打在地面上,只留了極輕微的一點水漬。

    時歸站起身來,動了動有些發(fā)麻的雙腿,才一招手,雪煙就將提早準(zhǔn)備好的盤纏拿了過來。

    她這才笑道:“你們畢竟跟了我?guī)啄�,主仆一場,也該全了這份情誼。這里是三千兩銀子,你們且拿好了,只要不嫖賭,多半是夠花的�!�

    “唔……想來你們也不會做這種事。”時歸又笑了笑,“不過要是真不夠了,也不要客氣,只管給我來信就是,我再給你們送些銀兩�!�

    雪煙將裝有銀票的錢袋放到空青面前,默默退回去。

    兩人望著地上精致的錢袋,無比清晰地感知到——

    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言盡于此,時歸已替他們做出了選擇。

    在他們進(jìn)死士營的第一天,教官教導(dǎo)他們的第一課就是:主令不可違。

    莫說只是讓他們離開,便是讓他們當(dāng)場去死,只要是主子說的,他們也無法違背了去。

    兩人跪地不語,過了好久,才見他們有了動作。

    空青將錢袋收了起來,妥善放到胸前,閉了閉眼睛,再睜眼已是一片清明:“屬下,遵命。”

    話落,他與竹月再次叩首,長稽不起。

    念在兩人不日就要離開的份上,時歸便做主留他們在府上多歇一晚,正巧時序被公務(wù)絆住手腳,一時也顧不上他們。

    時歸性子一向妥帖,既能給大公主年復(fù)一年地送東西,對于陪她長大的暗衛(wèi),更是想多多周全些。

    她先是叫來了府醫(yī),當(dāng)面處理了他們身上的傷勢。

    在看見兩人全無一塊好肉的后背后,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仿佛告誡自己一般,強行將處理傷口的過程全部看完,哪怕兩人沒有發(fā)出半聲呻|吟,她腦海中還是浮現(xiàn)了慘痛的哀嚎。

    按照府醫(yī)的說法,空青和竹月身上的外傷看著恐怖,但只要休養(yǎng)得當(dāng),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反是他們被折斷的腳骨,雖及時接上了,但手法略有粗糙,日后還要小心對待才是。

    至于余下的內(nèi)傷,除了服用傷藥,亦無其余辦法。

    反正等府醫(yī)離開時,光是開給兩人的藥方,就足有一指厚,還特意交代他們千萬不能含糊,不然落了病根,往后就再無痊愈的可能了。

    時歸甚至動了將兩人按在府里,直到所有傷勢都痊愈后再放走的打算,誰知兩人自接受了要離開京城的現(xiàn)實后,反比她果決了許多。

    竹月保證他們會多多在意,就不勞主子掛心了。

    時歸紅著眼眶:“阿爹下手也太狠了�!�

    “倒也不是大人的吩咐�!笨涨嗵鏁r序說了一句好話,“只是死士營的規(guī)矩一向如此,大人也不好插手�!�

    “主子莫要擔(dān)心了,屬下等都有經(jīng)驗,這些傷只看著嚴(yán)重,并未傷及根本,說到底,還是屬下等僥幸了�!�

    時歸只覺得窒息,實在不明白到底什么才叫嚴(yán)重。

    既然他們兩人堅持轉(zhuǎn)日就走,時歸也不好再留,只叫人準(zhǔn)備了許許多多的傷藥,也不管這次用不用得到,盡打包給了他們。

    最后二人離府,時歸又親自送他們出了府門,最后叮囑兩句:“出門在外,萬事該謹(jǐn)慎才是,你們既恢復(fù)了自由身,往后便做些自己喜歡的,若遇上了什么麻煩,也不要與人起沖突,只管回來找我和阿爹就是�!�

    兩人垂首:“是。”

    能從死士營全身而退的,他們兩人可謂是首例。

    但出了京城城門那一刻,他們并沒有感到什么欣喜,反是整個人都被莫大的空虛所包裹,駕馬在郊外徘徊許久,也尋不到一個正確的方向。

    空青問:“主子不要我們了,我們又該去哪兒呢?”

    去哪?

    “去……邊關(guān)吧。”竹月輕聲道。

    ……

    隨著空青和竹月的離開,時歸很是萎靡了幾日。

    兩日后司禮監(jiān)送了新的暗衛(wèi)過來,她也是興致缺缺,聽說四兄在府上,便拉了時四做壯丁,從一列暗衛(wèi)中隨便挑了六人,余下的就打發(fā)了去。

    時序回來后聽說了這事,卻也沒有多說。

    飯后他看時歸蔫蔫的,猶豫片刻后,還是提起:“阿歸可知,北地近來略有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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