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理所當然的,導(dǎo)致了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也會被他再次狠狠記上一筆,越看越是不順眼了。
周璟承搖頭:“公公此言差矣,時歸并非愚笨,孤也不會耽擱朝事,二者皆與事實相悖�!�
“太子妃一位,說到底,也與國事有關(guān),孤操心太子妃的人選,也算是在處理朝政了,并不算荒廢了正事�!敝墉Z承正色道,“還請公公體諒。”
這一刻,時序終忍不住爆了粗口:“簡直是荒唐!按照殿下的意思,臣還得將女兒獻上,這才算不誤朝政嗎!”
兩人誰也不肯退步,再說下去,也不過徒增爭吵。
周璟承深吸一口氣,忽而退后半步,拱手長揖:“孤中意阿歸的心情,與公公愛護女兒的心情是一樣的,既然孤與公公都是存著保護她的想法,何不聽聽阿歸自己的意思呢?”
“孤可向公公保證,絕不以地位身份強求,但也懇請公公莫要過多阻攔,給孤一個公平追求的機會�!�
時序面沉如水,一言不發(fā)。
周璟承其實還想說,北地一行,他勢要帶上時歸一起,也好避開京中的諸多耳目,與其多多相處一些。
可是他觀掌印態(tài)度,明智選擇了閉嘴。
有時序在家,他必不會允許太子再跟時歸見面的。
周璟承望著左右如押送犯人一般,送他出府的暗衛(wèi),也只能暗暗惋惜,心道等下次再來,路上還要更快點兒,才好與時歸多說幾句。
對于阿爹跟太子的交談,時歸好奇極了。
她心癢難耐,一聽說太子離開,就趕緊找去書房,看書房從里面落了鎖,轉(zhuǎn)身就繞去了側(cè)窗那邊,踮起腳尖,腦袋往里面一探:“阿爹!”
時序手里捉著一支筆,正定定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因精神太過集中,也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來了人。
直到被喊了這么一聲,他才肩膀一顫,只覺得心臟都快要被嚇出來的,回頭語氣不善道:“又在鬧什么!”
時歸遭了訓(xùn)斥也不惱,嘿嘿笑了兩聲,撐著窗子往上竄了竄,看模樣是想直接跳窗進來的。
這一舉動又是讓時序心頭一驚,頓時顧不上旁的了,趕忙道:“等等等等——我去給你開門!”
“放著正門不走,一天天的,凈整些跳窗翻墻的幺蛾子,這也就是沒出事,萬一你哪日腳下不穩(wěn),摔個頭破血流的,我看你怎么后悔……”
時歸做了個鬼臉,并沒有將阿爹的嘮叨放在心上。
看著她的模樣,時序徹底破了功,忍俊不禁,旋即又想到——
這京城那么多名門閨秀,隨便挑出一個,都是端莊雅致的,也不知太子是哪根筋不對,放著那么多貴女不選,一定要跟他家阿歸耗上。
時序不爽地輕嘖了一聲,抬手在時歸腦門上點了一下子:“都說了讓你離太子遠遠的,就不聽!”
“什么嘛……”時歸往后躲開,順勢問道,“我聽說殿下已經(jīng)走了,阿爹剛剛跟殿下聊什么呢?”
“可是朝中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還是阿爹跟殿下起了爭執(zhí)?我看你們臉色都不怎么好,是不是出事了呀?”
時序才緩和沒多久的表情又一次冷了下來:“哼!”
見狀,時歸可是愈發(fā)好奇了。
然而,無論她怎么追問,時序始終不肯將他與太子爭執(zhí)的點說出來,實在被問煩了,也只是意有所指地說一句:“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時歸的心思全被吊起來了,越是問不到,越是抓耳撓腮,最后她甚至說出:“阿爹若是還不肯說,我就去找殿下問,殿下肯定會告訴我的!”
“你敢!”時序登時怒道。
時歸稍有瑟縮,瞧著阿爹的神色不似作偽,也不敢繼續(xù)忤逆,弱弱地說了一聲:“我不敢還不成嗎……”
“阿爹——”她上前兩步,抓住阿爹的大掌,左右晃個不停,連著喊了好幾聲,才說,“阿爹就告訴我嘛�!�
“我也是擔(dān)心阿爹,害怕阿爹吃了虧……可是殿下做了什么對不起阿爹的事?”
時序勃然道:“他是對不起我嗎?他是對不起——”
他重重喘息兩聲,堪堪止住最后一個字:“總之,太子實非可深交之人,日后阿歸還是少與之接觸為好,實在避不開了,那就叫暗衛(wèi)去找我。”
時歸來時就是一頭霧水,離開時還是一頭霧水。
除了阿爹再三叮囑的“離太子遠點”,她再沒得到一丁點兒有用的消息,就是為何要離太子遠些,都未能尋到原因,依舊懵懂無知。
轉(zhuǎn)過天來,時歸不放心,又讓暗衛(wèi)去打探,近來掌印和太子和有生什么嫌隙。
然這些暗衛(wèi)都是提前受過敲打的,便是知曉什么內(nèi)情,也完全不敢說給時歸聽。
打探半天,時歸也只是知道——
太子與掌印關(guān)系是有冷淡,卻遠不到生嫌的地步。
時歸趴在桌面上,漂亮的眉頭擰在一起,不知第多少次問出:“到底是為什么呢……”
而就在她滿心疑問的時候,被趕出時府的周璟承也下了決心,不肯繼續(xù)忍讓退縮下去。
這第一步,就是多與時歸見面。
之前周璟承只是對時歸有意,但更多也只是有這么個想法,實際并沒有想太早做什么。
但一晃眼兩年過去,隨著他們年紀漸長,好些事也逐漸被擺到臺面上,不得不重視起來。
且不說曾被時序三番兩次送去時歸院子里的面首,就是周璟承這邊,也不似前些年輕松。
如今他已年過十七,不光皇帝皇后多次過問他的婚事,就是底下的臣子,也似有若無地與皇帝問詢過,前陣子他更是直接看到了奏請選立太子妃的奏章,直言早立太子妃,亦于社稷有功。
那奏折最后被他壓下了,沒有送到皇帝案上。
但既然有了這個開頭,往后這樣的折子只多不少,他能壓下一次兩次,總不好回回留中不發(fā)。
既然周璟承上了心,他想見時歸,便總能抓住一二時機,雖每次時間不長,卻也禁不住次數(shù)多啊。
甚至某一天,時歸清早出家門,剛出府不久,就撞見了太子的車駕,緊跟著就被邀請到馬車上,與之同乘到京南,這才下車各自分開。
然等到了晌午,她又一次碰見辦事回來的太子,不等她提出疑問,太子先邀請了她共用午膳。
時歸:“……哈哈,是好巧哦�!�
這樣一來,等傍晚她回府時,又又又與太子相遇,好像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了。
可讓她煩惱的是,對于那日在時府時,太子與阿爹的爭吵,不光阿爹不肯明說,就是太子也三緘其口,問其他事宜,那都是事無巨細地解釋,可以問到當日書房里的情況,對方瞬間就沉默了。
時歸:“……”
好好好,都不說是吧。
她不問了就是!
也不知周璟承是怎么運作的,司禮監(jiān)的公務(wù)暴增,底下的太監(jiān)們尚忙得團團轉(zhuǎn),更別說掌印大人了。
時序被各種公務(wù)纏身,往往等他忙完,太子都從宮外回來了,還不知又跟時歸相處了多久。
而時歸再是聽他的話,在周璟承的刻意偶遇下,實際也很難避開,加上對方舉止分寸,兩人偶遇了那么多回,時歸始終沒察覺到什么不對。
到最后,連周璟承都不禁懷疑:“阿歸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作不明白?”
始終陪同在他二人左右的內(nèi)侍猶猶豫豫道:“奴婢瞧著,時姑娘好像……真的不明白�!�
“不然,殿下直接挑明了說?”
周璟承:“……那還是算了。”
至于另一邊,時序幾次三番被絆住手腳,他又不欲讓自己和太子之間的煩心事擾到女兒,好些話都不好明說,便只好再次敲打——
離太子遠點,離太子遠點,離太子遠點!
雖不知阿爹深意,但時歸也漸漸被洗腦。
她雖然想去北地,可也清楚阿爹對太子的抵觸,兩相思量著,還是照顧阿爹情緒的思想占了上風(fēng)。
她都已經(jīng)想好,等下次與太子見面時,就拒絕同去北地的提議,還是老老實實待在京城,繼續(xù)給茵姐姐送著東西,等阿爹兌現(xiàn)承諾為好。
卻不想,自上次一別后,周璟承連著半個月沒再出現(xiàn),反而是殿試出了結(jié)果,新一批三甲名單公布。
不出所料,祁相夷高中狀元。
這一屆科舉的一甲皆是好皮相,最讓人驚喜的是,三位進士皆年少有為、未有婚配。
游街那日,大半個京城的姑娘小姐都站了出來,各種鮮花手帕從四面八方丟來,直讓三位新貴躲閃不已。
時歸和李見微躲在酒樓的雅間里,看著底下擠擠挨挨的人群,拍了拍胸口,后怕道:“還好沒留在下面�!�
李見微莞爾,低頭抬頭間,很快就掩去了眼底的一抹落寞,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殿試結(jié)束三日后,宮中就會舉辦瓊林鹿鳴宴,如祁相夷這般在皇帝面前掛了名號的新科狀元,必是朝臣追捧結(jié)交的重點,他才一進園,就被百官團團圍了起來。
也就是在瓊林宴后的第二天,皇帝下旨,命太子親率使臣,前往北地巡視赴宴。太子出行,這回又是代表著整個大周的臉面,一應(yīng)排場,自是極盡尊貴奢華,將朝廷的威嚴彰顯得淋漓盡致,行中婢女內(nèi)侍無數(shù),更有文武朝臣三十余人隨行。
光是出行的人名單,就列了足足七八頁。
而在那長長的人名單中,時歸的名字被夾雜其中,綴在一個并不起眼的位置。
時序也是沒想到,太子會直接來上這么一招。
若非宮里的人都找上了家門,他和時歸還不知道,原來時歸也在隨行的人員中,且是皇帝親自定下的。
宮里來的內(nèi)侍兩股戰(zhàn)戰(zhàn),頂著掌印殺人的目光,將最后一句話說完:“……請時姑娘盡快準備吧。”
“大人若無其他吩咐,奴婢這就告退了!”
說完,他也不等時序回應(yīng),仿佛身后追了惡獸一般,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等出了時府,更是直接嗚咽出聲:“咱家以后再也不來了!”
“是哪個小兔崽子糊弄的咱家,說來掌印府上傳話,最容易得到賞賜,簡直是胡說八道!掌印那眼神,簡直是要刺死咱家了——咱家再也不攬這差事了!”
傳旨太監(jiān)的崩潰暫且不提,眼下的時府堂廳中,氣氛也一度陷入沉寂。
時歸神色恍惚:“我……也在隨行的名單上?不是說,去北地的人員都是陛下定的,添我做什么?”
這個問題,約莫只有太子能解答了。
時序閉了閉眼,起身就往外走。
時歸一驚,追了兩步,不慎被門檻絆了一下,望著阿爹越走越遠的背影,大聲問道:“阿爹你去哪兒!”
“進宮。”時序說。
時歸清楚,阿爹這個時候進宮,一定是給她要說法去了,對于這一做法,她實在無法不擔(dān)心。
只因她隨行一事,畢竟也算是圣意了,不管最后結(jié)果如何,阿爹這么一問,誰知道會不會觸怒了陛下?
然而時序已經(jīng)上馬,時歸就是想攔也追不上了。
她心急如焚,在堂廳里繞了一圈又一圈,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終于等到時序露面。
在看見阿爹回來后,時歸第一時間迎上去。
她無心關(guān)心結(jié)果,更在意的反而是:“阿爹可是去找陛下了,陛下可有降罪于阿爹?”
“若是陛下的主意,我去北地就是,阿爹可千萬不要因為我頂撞了陛下,這完全不值得的�!�
“阿歸�!鳖^頂傳來的聲音低沉又沮喪,只瞬間就讓時歸住了口。
她微微抬頭,只能看見阿爹光潔的下巴,再往上的表情,則因天色漸晚的緣故,有些看不清楚了。
時歸應(yīng)道:“我在呢,阿爹怎么了?”
時序垂眸,目光在時歸面上細細描摹了一遍,再次開口,則帶上了難以遮掩的妥協(xié):“去吧。”
“什么?”
“去北地吧�!睍r序說,“跟著太子,一起到北地走一趟,他會保護好你的�!�
時歸不明白,阿爹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yōu)楹稳绱酥臁?br />
可不等她再問,時序已經(jīng)頹然地擺了擺手:“去往北地的隊伍月底就會啟程,也沒剩幾天了�!�
“阿歸回去收拾東西吧,隊伍中的車駕不少,便是多帶些也無妨,還有雪煙和云池,也一起帶上吧,至于剩下的暗衛(wèi)甲兵,就交給阿爹來安排�!�
“別怕,阿歸只當去游玩一遭,沒什么大不了的�!�
時歸心中忐忑:“阿爹……”
“好了,我還有些公務(wù)沒處理,就先去書房了,阿歸也早早歇息,有什么事,等你從北地回來,就算不問我,你也全都明白了�!�
時序搖了搖頭,繞過時歸,第一次將她留在原地,步履沉重地從她身邊走過去。
時歸的視線追隨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只覺阿爹的脊背都不似往常那般挺直,渾身的精神氣散了大半,整個人都疲弱了下來。
她的心口一緊,眼中擔(dān)憂難掩。
稍晚一些,時歸找去書房,誰知不等靠近,就被暗衛(wèi)給攔下了:“主子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小主子請回吧,有事不妨等明日再說�!�
時歸不好硬闖,只能問:“阿爹如何了?”
暗衛(wèi)道:“主子一切都好,只是在想事情�!�
“當真?”時歸根本不相信。
但不管她信是不信,總歸書房是進不去了。
她也只能遠遠地站在院外,只隱約能看見屋里的燭火搖曳,不時將人影打在窗子上。
懷著擔(dān)憂的心情,時歸夜里數(shù)次驚醒。
書房內(nèi)。
夜深人靜,時序枯坐在書房里,已經(jīng)足有兩個時辰?jīng)]有變過姿勢,就連筆上的墨漬都徹底干涸。
無人知曉,今日進宮,他其實并沒有去找皇帝,而是直接闖入了東宮,與太子當面對峙。
許是因為兩人就時歸的問題爭論過太多次,再一次面對面,兩人已經(jīng)能心平氣和地交談起來。
中間的種種分歧忽略不談,談到最后,兩人各退一步,時序也終于肯放松一點對太子的戒備。
時序與太子定下約定——
此去北地,將會是太子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后一次機會,一次追求時歸的機會。
周璟承承諾,此去路上,必將謹守分寸,絕不對時歸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哪怕與其表明心意,也完全尊重時歸的想法,絕不逼迫她做出任何決定。
倘若時歸肯接受他的心意,那之后諸事,只等回京后再談,可若她不愿接受,那周璟承只當這兩年的心思從未存在過,往后再不糾纏。
周璟承說:“用半年時光,換之后半生,公公當真連半年也不肯留給孤嗎?”
時序深知,太子已經(jīng)退讓過太多次。
他的態(tài)度可以強硬,但無法一直強硬下去,也就是太子行事磊落些,不屑于那些齷齪手段。
不然單是當年時歸被綁架那一回,好些事情的結(jié)果就會不同了,如今局面,更是難以預(yù)料。
時序問:“若阿歸不肯,殿下當真再不糾纏?”
周璟承重重點頭:“自然�!�
“那此去北地路上的安�!�
聽他好不容易松了口,周璟承向來平靜的臉上不禁起了波瀾,他當即保證道:“孤可以保證,只要孤在一時,就一定不會讓阿歸受到傷害!”
“孤手下的暗衛(wèi),可以分出大半給她。”
“暗衛(wèi)就不必了。”時序冷聲道,“臣自會安排好阿歸身邊的人手,只希望殿下能信守承諾,秉承君子之風(fēng),莫要因一時沖動,惹得朝堂動蕩�!�
換言之,若周璟承做了什么強迫之舉,時序定會與之為敵,甚至不惜犧牲朝廷百姓,也要拼個你死我活。
作為在朝中縱橫數(shù)十年的司禮監(jiān)掌印,他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更能將其踐行落實。
周璟承鄭重道:“還請公公放心�!�
時序不知道在之后的半年里,會出現(xiàn)多少變故,可既然雙方已達成共識,他就再無法反悔了去。
而比起讓太子和時歸相處,更讓他厭煩的,無疑是他要留守京城,此后有關(guān)時歸的所有消息,都要落后于數(shù)天、乃至數(shù)十天后才能得知,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他遠在千里,也是鞭長莫及。
窗外晨光熹微,時一和時二從司禮監(jiān)過來。
時序看了他們一眼,將困擾許久的問題,透露給他們二人,只一言就驚得兩人錯愕不已。
時序說:“兩年前,太子曾言,屬意阿歸,欲立她為太子妃。”
“阿歸始終不知道這事,但不日后的北地之行,她將與太子共乘,只暗衛(wèi)和甲兵護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