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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也難為周璟承被無視了半個多時辰,手邊的茶盞里添了好幾回熱茶,他始終不曾提過離開。

    還是東宮那邊的侍從找來,說有事要告知,他才暫時出去片刻,也終于給了皇后打斷的機會。

    “阿歸�!被屎蟀粗鴷r歸的肩膀,眸光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時歸頓時噤聲。

    誰知皇后的表情只嚴肅的一瞬,很快又掛上了笑,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

    皇后問:“阿歸,太子妃一事……可是你自愿的?”

    “璟承這孩子,從小就很少叫我與陛下操心,可與之相對的,一般他決定了的事情,我與陛下也很難置喙什么,這不光體現(xiàn)在前朝政事上,便是他房里的事,我也無權(quán)過問。”

    “昨天半夜時他匆匆找來,我與陛下還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誰知他跪在我與陛下面前,直言要娶你為妻,在看見他表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個叫他藏了好些年的姑娘……”

    “阿歸,若你與璟承互相有意,兩廂情悅,娘娘自然不會阻攔,你是個好孩子,你做太子妃,娘娘樂見其成�!�

    “可若是——”

    隨著她后面的話語吐出,時歸才明白那份憐憫來自何處。

    “若你只是因為……掌印而受他脅迫�!鼻逍墓延诉@么多年的太子連夜請皇帝賜婚,帝后震驚之后,憤怒有之,關心亦有之,又因女方的身份,少不得多考慮些。

    皇后站起來,溫柔地撫摸著時歸的發(fā)頂,語氣也愈發(fā)輕柔起來:“你跟娘娘說,娘娘替你做主。”

    過了好久,時歸才抬起頭來。

    她仰著一張素凈的小臉,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澀意再次涌現(xiàn)出來,而這一回,她再也無法遮掩了�!澳锬铩睍r歸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我——”

    皇后輕輕笑了一聲,抬手替她拂去眼尾的淚花,似有些如釋重負,又似有些感慨:“看樣子,是娘娘想錯了�!�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你真的不愿,且不說如何勸陛下收回旨意,單是璟承那邊,怕也不好說服他呢�!�

    時歸沉溺在那雙滿是柔情的眸子里,只覺渾身輕飄飄的。

    良久,她方抹去面上的水漬,微微垂下腦袋,聲音很輕,卻足以讓皇后聽見其中的堅定。

    “不敢欺瞞娘娘,我會回應殿下的心意,確有阿爹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我年少無知,至今才認清自己的心意�!�

    皇后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后半句上,聞言又是連道了幾聲好,她本就對時歸愛護,眼下越看越是喜歡。

    她望著時歸泛紅的眼眶,不禁打趣道:“只要不是璟承強求來的,那余下的都不重要……瞧著眼睛紅的,等會兒璟承回來了,怕不是要怪我為難了你�!�

    時歸不好意思地側(cè)了側(cè)頭,低聲說:“不是娘娘的問題,怪我自己沒控制好�!�

    皇后忍俊不禁,拉起她就往內(nèi)殿去。

    等周璟承處理完事情回來,只見前面空蕩蕩的,跟左右伺候的宮人一問,才知皇后兩人是去了后面。

    而皇后的內(nèi)寢,自是他無法踏足的。

    周璟承頗是無奈,不明白怎就這片刻工夫,還能把人給看丟了。

    還好兩人在后面沒有多留,皇后帶著時歸進去,也不過是將祖?zhèn)鞯蔫C子給了她,又就時序的事寬慰了她幾句。

    念在兩個孩子還有許多話要說的份上,皇后高抬貴手,不再霸占著時歸不放,借口昨晚沒歇好,將兩人給送了出去。

    因著太子妃詔書的事,成婚之前,周璟承不好再帶時歸去東宮,于是從皇后殿里出去后,他直接送時歸回府。

    而在馬車上這片刻,也正能讓兩人說幾句話。

    約莫是有了皇后的撐腰,在與周璟承面對面時,時歸的緊張少了許多,只沉默一瞬,就問:“殿下可是有事要叮囑我?”

    自打上了車,周璟承的視線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

    聞言才定神道:“太子妃詔書的事,你已經(jīng)知道了,后續(xù)的一些安排還未定下,但你且寬心,在掌印回來前,未有掌印的應允,我不會輕率與你成婚的�!�

    “只是另有一事,想來你會高興些�!�

    “就在今日早朝上,父皇再次追問了兵部的進度,又責令十日內(nèi),無論有何困難,北疆的糧草務必送出�!�

    不管是為了北疆的將士們,還是單純給未來太子妃撐腰,至少皇帝的態(tài)度是給出來了。

    兵部尚書一臉鐵青,本還想用國庫空虛推諉,誰知太子早有準備,將國庫的明細呈上御案,直指此番糧草運送,并不會傷及大周根本。

    很明顯,太子和皇帝都是在為新選的太子妃做主。

    兵部尚書再無理由,只得不情不愿地應下。

    第103章

    一合一

    周璟承想的是:“如今礙于父皇的命令,兵部拖延不得,只他們到底心存不滿,很難保證會不會在糧草中動手腳,我便想著,從司禮監(jiān)抽調(diào)一批人過去,負責最后的檢查�!�

    “只是北疆一事,司禮監(jiān)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原本監(jiān)軍就是從司禮監(jiān)出去的,眼下兵權(quán)又到了掌印手里,若連糧草經(jīng)手的人選都從司禮監(jiān)選調(diào),只怕會叫外人生有猜疑�!�

    “倒不如由你出面,以為北疆將士添置吃穿的名義,得以在押送隊伍中安□□自己的人,屆時無論旁人怎么說,你不過是掛念北疆士兵,又心系掌印,也找不出太大的過錯去�!�

    “只是這樣一來,可能又要你破費些了�!�

    給阿爹的支援,又怎么能叫破費。

    時歸連連搖頭:“沒關系的,就算沒有阿爹,將士們保衛(wèi)大周疆土,也當免去他們的后顧之憂�!�

    “那依殿下看,糧草等物,我該準備多少?”

    周璟承略一沉吟:“我可以從私庫中添補一部分,剩下的再有你出,這樣由我在前,也省得旁人說道了。”

    甚至太子及未來太子妃都給北疆添了糧草,作為臣子的,豈還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便是一人捐個百兩,整個京城的官員加起來,也能湊個上萬兩了,換作糧草,又是整個北疆將士們幾日的口糧。

    時歸點頭:“好,我都聽殿下的�!�

    說過正事,兩人的聲音倏爾停了一下。

    不過分寸的沉寂,可在這狹小的車廂中,時間流動也變得緩慢起來,須臾之間,讓人感覺過去了好久。

    時歸抬頭看了對面的人一眼,默了一會兒,細聲問了一句:“我還有一點兒不明白的,想問問殿下……”

    “阿歸且說�!�

    “敢問殿下,冊立太子妃一事,可是殿下的意思?”

    此話并非怪罪,單是時歸有些想不明白。

    依照周璟承往日的行事,婚姻大事,總不會在一夜之間就下了決定,何況這還是連詔書都下來,幾無更改可能。

    時歸低喃道:“……是不是,有些太著急了�!�

    周璟承很快反應過來,卻是苦笑:“阿歸多半是誤會了�!蹦f時歸,就是他自己,今朝接到賜婚圣旨時,都是狠狠錯愕了一下子,險些忘了接旨。

    思慮之間,他選擇將昨日的事一一道來。

    昨天晚上,在他得了時歸的回應后,大喜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將此事上稟帝后,且讓兩人有個準備,這樣等掌印回來后,就能盡快商議雙方婚事了。

    誰知比起準備,帝后更是詫異于女方的人選,皇后更是怎么也想不出,她從小看到大的兩個孩子,何時互生了情愫。

    若非周璟承再三肯定,他對時歸早有私情,帝后二人還當他是在戲言。

    即便如此,他還是沒能逃掉皇帝的訓斥,更是當場呵令他去正殿外跪著,好好反思他錯在了哪兒。

    “孤反思了一晚上,實在想不出哪兒有錯�!敝墉Z承輕笑一聲,轉(zhuǎn)眼就將這場責罰含糊了過去。

    他被傳召上朝時,只當父皇是礙于朝政,不欲讓他因私事給耽擱了,誰知他才到殿上,剛一跪下,就聽太監(jiān)宣了旨。

    周璟承攤手道:“我至今不明白父皇的態(tài)度變化為何如此之大,頭一天夜里還惱火著,睡一覺醒來卻直接賜了婚�!�

    “我剛從早朝上下來,緊跟著就聽說你進了宮,擔心你受母后為難,便著急趕來了,故而我今日還不曾與父皇單獨見過,或許只有問過父皇,才知這圣旨為何下得如此匆忙吧�!�

    他心里隱隱有一個猜測,只未得到證實前,不好明說。

    因著時序的出身,他及整個時府,對皇室來說,比之尋常仆婢地位要高,比之滿朝文武關系要親近,更準確些,該是深受皇帝信重的內(nèi)臣才對。

    如果說皇后更看重時歸的想法,那在皇帝眼中,顯然是曾助他即位,又為他驅(qū)使了十幾年的掌印更重要。

    不過給時家的小姑娘賜個婚,既能滿足了太子的心愿,又能給奔赴北疆的掌印添一份底氣,何樂而不為呢?

    又或者在皇帝看來,時家的小姑娘若是不愿意,就當為了她爹受些委屈,等日后入主東宮,總能慢慢彌補回來。

    若是愿意那就更好了,豈不皆大歡喜?

    一舉多得,此間種種,也只有時歸的心意被忽略了去。

    周璟承目光微一閃動,很快將這個話題給轉(zhuǎn)移了去,只囑托她盡快將支援北疆的物資準備好,至于最后檢查的人手,不妨交給時一他們?nèi)マk。

    “另外還有一事……”周璟承有些遲疑。

    時歸問:“怎么?”

    “阿歸覺得,詔令一事,可要先瞞一瞞掌��?”

    依著時序?qū)χ墉Z承的戒備,若是叫他知道,他才出了京城,被捧在掌心里的女兒就被賜婚給了太子。

    只怕盛怒之下,掌印當即就要揮師北上,莫管關外蠻狄,且先破了宮門,把那覬覦寶貝女兒的太子給宰了。

    時歸頓時默然。

    片刻后,她重重點了點頭,面上閃過一抹后怕:“要瞞的,賜婚詔書……還是等阿爹回來,叫陛下去跟阿爹說吧�!�

    至于她自己,才不想去觸阿爹的霉頭。

    正巧,周璟承也是如此想法。

    兩人達成共識后,周璟承負責跟底下的臣子交代,而時歸則是先回家安撫聞訊趕來的兄長們,又是一通忽悠,好不容易才叫他們松口,答應不將這事告訴阿爹。

    時歸一本正經(jīng)道:“我只是怕阿爹被氣壞了身子,再說阿爹又在陣前,便是有片刻的恍惚,也會釀成大禍的�!�

    “大兄二兄,求求你們了,先不要告訴阿爹了好嗎?”

    “等阿爹回來了,我自去找阿爹請罪,到時不管阿爹怎么打我罵我,我也乖乖受著,誰叫我沒跟阿爹商量,就跟太子通了私情,都是我的不對……”

    時一和時二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下一軟,一不留神就答應了她,甚至還說:“大人不會的�!�

    “嗯?不會什么?”

    “不會打你罵你。”時一看著她,說出叫她格外安心的話,“便是真要打罵了,不還有我們攔在你前面�!�

    時歸一怔,回神后,笑容粲然綻放。

    五日后,由太子及時家小姐捐贈的糧草被送到兵部,之后幾日,另有各家源源不斷送來銀兩,或多或少,幾天下來,也攢了三五車。

    十日期限一到,押往北疆的糧草車準時出發(fā)。

    隨著押送糧草的隊伍離開,百官心神很快被北方的大旱所牽動,正如眾人所擔心的那般,旱災到底還是發(fā)生了。

    就在戶部為賑災物資所為難時,上百架板車緩緩停到了戶部衙門外,車上堆滿了糧食衣物,另有大小帳篷、常用草藥等,但論價值,就值得數(shù)十萬兩銀子。

    聽城門的士兵說,拉著東西的板車并非只有百輛,只是考慮到戶部衙門外能停留的數(shù)量,才只放了這百輛來,另有更多被攔在城門外,正等著上面的人發(fā)令。

    再一打聽,才知這數(shù)不清的糧食衣物,皆是時府的小姐捐贈的,正是為受干旱困擾的百姓所準備。

    當年南方水患時,時歸變賣了大半家產(chǎn),才能滿足當?shù)貫拿袼琛?br />
    而這么多年下來,時家所積累的財富早非常人所能估量。

    就是這么多賑災物資置辦下來,對時家來說,也不過是把某幾個地方的盈利拿出來,雖有損失,但遠不至傷筋動骨。

    在這么多賑災銀糧的震懾下,旁人再不敢說三道四。

    而這一回,時歸再也不用借什么皇家的名義,錢糧所至,當?shù)匕傩战灾?br />
    這是京城時府捐贈的。

    此等作為,乃為奔赴北疆的司禮監(jiān)掌印祈福,愿其安然凱旋。

    十月中,北狄發(fā)起新一輪進犯。

    彼時北疆的防御工事已重新修繕完畢,后方糧草供應及時,又有司禮監(jiān)掌印坐鎮(zhèn),一應行止,皆按新規(guī),凡事令行禁止,稍有違背,當?shù)密姺ㄋ藕颉?br />
    在這等嚴苛的管束下,原有退縮之意的士兵們也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總不能沒死在戰(zhàn)場上,先斃在軍棍下。

    也不知那掌印從哪里尋來的幾十煞神,一個個武功高強,訓起兵士來也毫不手軟,短短半月,就讓手下士兵脫胎換骨。

    后來,他們才隱約聽說。

    原來這些煞神都是從司禮監(jiān)出來的,本為死士之身,來時得了掌印承諾,此役過后,可脫去奴籍,論功行賞。

    封侯拜將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們豈有不賣命的?

    以至當北狄再次入侵,他們赫然發(fā)現(xiàn),北門關外將士戰(zhàn)力與之前截然不同,蠻狄攻城數(shù)次,皆鎩羽而歸,士氣大敗。

    十一月初,北地騎兵馳援。

    原是獨孤部落的王太后聽聞北疆困境,特集結(jié)五百騎兵前來支援,與北門關將士里應外合,將進犯的蠻狄打了個措手不及。

    半年間,北疆戰(zhàn)況扭轉(zhuǎn),捷報不斷。

    來年五月,北狄王派遣使臣和談,愿俯首稱臣。

    時序赴疆一年,終得班師回朝。

    而與他一同回來的,除了一眾戰(zhàn)功赫赫的將士,還有遠嫁北地的大公主,也就是如今的獨孤王太后。

    消息一經(jīng)傳回,滿朝議論紛紛。

    第104章

    一合一

    這一年來,朝中多事,百官少有清閑。

    原最該頭疼發(fā)愁的戶部和兵部,卻因幾次大規(guī)模的善商捐助,少有為銀兩發(fā)愁的時候,反而是忙著將善商捐贈的錢物登記造冊,再上稟皇帝,看是發(fā)往北疆還是何處。

    莫看那大批錢物都是各地商賈所贈,可如這般商賈自發(fā)籌捐善款的行為,實為大周開朝以來的頭一回。

    而時歸在牽頭這些事時又并未隱匿自身存在,朝臣只需稍一打聽,就能知曉促使了這一切的人是誰。

    當日太子妃的冊立詔書定下后,就有御史諫言此旨不妥。

    或是暗指時歸出身不好,或是以世家貴女為例,坦言太子妃之位有更適合的人選,若非顧忌掌印出征北疆,不好寒了他的心,或許連時序也逃不過這些點評去。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時歸不光要為連續(xù)空虛的國庫所操心,還要注意著各路辯言,嚴防傳到阿爹耳朵里去。

    后來她實在是煩不勝煩,方在行事上張揚了些。

    眾所周知,今日之時府,不只有著一人之下的權(quán)勢,更是在數(shù)年間,掌握了常人難以估量的財富。

    只掌家的時小娘子心善,每當朝廷遭遇天災人禍時,總會第一個站出來,為朝廷分憂。

    這樣看來,時歸手中有著數(shù)不盡的錢產(chǎn),又與多地商賈有所合作,她能真金白銀地給朝廷砸錢,朝上的那些臣子呢?

    只上下嘴唇一碰,便能對她指指點點嗎?

    隨著時歸捐贈的錢物越來越多,以及各地商賈紛紛效仿冒頭,已經(jīng)有很多人仰慕于她的大愛,不敢開口指點了。

    余下的那幾個心里沒數(shù)嘴上沒門的。

    時歸對他們的議論不甚在意,也沒有心思跟他們周旋。

    可周璟承卻是日日上朝的。

    開始時,他看在進諫的大臣兩鬢斑白的份上,一次兩次也就忍了,偏偏他的退讓,不光沒能讓這些人收斂,反讓一些蠢貨生了自以為是的念頭——

    焉知太子殿下迎娶時氏女,不是為了謀取時氏的錢財?

    莫說周璟承還沒有這種心思,就算真的有了,堂堂太子,卻覬覦臣下家產(chǎn),偷著藏著還來不及呢,能讓外人宣揚了去?再又一次有人暗指時歸不配太子妃之位,可以側(cè)妃之位安撫之時,周璟承忍無可忍。

    太子的當朝發(fā)難,以及皇帝的默許,終讓眾人看清事實。

    自那以后,無論他們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在明面上,已經(jīng)鮮有對時歸不利的言論傳出。

    更有人感念她的義舉,奏請陛下嘉賞。

    ……

    當日之種種,隨著時間的流逝,時歸其實已經(jīng)記不大清楚了,直至掌印回朝的消息傳回,她在欣喜激動之余,某些不可言說的畏怯,也一點點冒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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