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開了口,這話就像是長長的線一般,自個兒順溜了起來。她只三言兩語,便將話頭引到了這大夫瞧不上謝家一事上,剎那便將自己給撇開了。
陳氏的眉頭皺得愈發(fā)緊,卻并不開口,她可等著謝元茂呢。
好在這會謝元茂的確是記掛著謝琛,又覺得大夫的模樣話語古怪,不由朝他道:“大夫何出此言?莫非小兒患的不是風(fēng)寒,乃是何難癥?”
大夫背著藥箱原地踮來踮去,面色愈發(fā)張惶,緊張地道:“通州那邊大雪不止,許多人染上了寒癥。最先也不過是咳嗽幾聲,可越到后來便越是嚴(yán)重。身體好些的,許要過個三五日才能瞧出問題來,可老人跟孩子一旦染上了病,最快的不過幾個時辰便能丟了命!不瞞您說,我?guī)熜直阍谕ㄖ蓍_生藥鋪子,前些日子好容易才給我寄了信來,說是許多人的病情愈發(fā)嚴(yán)重,眼瞧著這事便不妙了!”
謝元茂聽著他沒頭沒腦冒出來的幾句話,先是不明所以,聽到最后卻是不由瞪大了眼睛,詫異地脫口道:“可是疫�。俊�
“眼下還沒個準(zhǔn)。”大夫也不敢下定論,點點頭卻又接著搖搖頭,“誰也沒見過這種病,像癆卻又不是,似風(fēng)寒卻又不似,奇怪得很呢!”
謝元茂下意識朝著內(nèi)室謝琛躺著的方向看了一眼,擰眉道:“你可是懷疑小兒感染了疫癘?”
大夫后退一步,“這可是要命的病,如今也不知是從哪開始染上的,小的實在是不敢肆意而為��!方才小的已經(jīng)瞧過了,小少爺此刻的癥狀同我?guī)熜衷谛胖兴詷O其相似,只怕是八九不離十!”
謝元茂先是大驚失色,略一想旋即便斥了起來:“一派胡言!你方才也說了,這病是通州那起的,通州距離京都雖不遠(yuǎn),可也不是三兩步便能走到的地。況且小兒日日呆在家中,外頭也不曾走過一步,上哪兒去染上疫�。亢喼焙f八道!”
“小的實是不敢啊……”大夫見他發(fā)火,氣勢不由弱了下去。
這會陳氏在一旁卻是聽不下去了,聽到疫癘幾個字,她已是嚇得手腳發(fā)涼,如今見狀,更是心跳如擂鼓,急忙道:“黃媽媽!”
黃媽媽亦被嚇了一大跳,“奴婢在�!�
陳氏扭頭瞪她一眼,聲音發(fā)顫地道:“你說,同大夫好好說說,四少爺這些日子都碰過什么,吃過什么用過什么,仔仔細(xì)細(xì)的都說了!”
話畢,內(nèi)室驟然傳出一聲驚呼。
旋即有丫鬟滿面驚慌地沖出來,一疊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四少爺喘不上氣了!”
大夫一聽,拔腳便準(zhǔn)備往外跑。
謝元茂反應(yīng)難得機敏起來,一把將人制住,推著便往內(nèi)室送去,口中沉聲道:“救人要緊!”
大夫只覺得欲哭無淚,想著自己若是染病,恐怕便沒幾日天光可見,又見自己的手都搭在了小少年的胳膊上,登時死了心,也不想著跑了。他顫抖著手放下藥箱,心中暗惱今日出門忘了翻黃歷,一邊努力鎮(zhèn)定下來,細(xì)細(xì)查看起謝琛的狀況來。
過了會,他卻是愣住了。
而后驀地回頭問道:“小少爺有哮癥?”
此言一出,黃媽媽這才想起來謝琛原是有哮癥的!只是她從陳氏那回來之后,便滿心只有自己兒子,哪里還記得謝琛是有哮癥的。再加上她生怕夜里的風(fēng)不夠冷,沒有效果,半夜里還曾悄悄將謝琛的被子給掀開了些。
思及此,黃媽媽立時腿軟……
消息隨著風(fēng)聲傳出,沒多久府里的人便都知道四少爺謝琛病了,犯了哮癥,差點丟了命。謝姝寧自桂媽媽那偷聽了些,不由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什么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她今日可算是從陳氏那徹底領(lǐng)教了。
第043章
疑心
沒過兩日,杭太醫(yī)回了府,一擱下行李便趕來三房為謝琛望診。
見到了人,他便皺眉,帶著三分不滿道:“四少爺?shù)南Y雖不嚴(yán)重,素日里小心照顧妥當(dāng)了也就無甚大礙。可如今正值寒冬,天冷風(fēng)大,四少爺受了涼,旁的病癥也就都被引了出來。一個不慎,這可都是要命的事�!�
聽他說得駭人,又一臉正色,謝元茂不由沉了臉。
陳氏則微微一低頭,耳上墜子搖晃幾下才停下來。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著謝元茂的肩頭,心中不由有些不安起來。
昔日她無子無靠,只得聽從三老太太的意思從謝家祖籍汴京那的旁支里過繼了一個孤兒。然而她從未將謝琛當(dāng)做過自己的孩子對待,莫說視如己出,便是當(dāng)做一般孩子,也是難的。
只要一瞧見謝琛,她就會想起自己無力更改的處境來。
說來怕人恥笑,她連男歡女愛都不曾嘗過,便做了孀婦。成親之時,身旁無夫,同她手中紅綢系在一處的不過是塊牌位。只要想一想,陳氏便覺得舌尖泛苦。而嗣子的存在,恰恰也就無時無刻地提醒著她,她這一生便是場悲劇。
所以謝琛一入府,她便將人丟給了黃媽媽照料,自己不過占個母親的名,平日里輕易不愿見他。
甚至于,連這孩子生過幾次病,書念的如何她都不知,更不必說他喜什么,不喜什么了。
她想著宋氏能借孩子生病為由來將謝元茂從外書房勾回來,她也就能用謝琛做一樣的事�?烧l知,這一回,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內(nèi)室中,謝琛躺在熱炕上,身上蓋著暖和柔軟的厚被,面色安詳。
先前那大夫膽子雖小,做事也瞧著不地道,可醫(yī)術(shù)倒是不錯。等他為謝琛施了針,謝琛便好了許多。
可陳氏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瘦削的身子,只覺得一陣后怕。
若是那日謝琛真的一口氣喘不上來,一命嗚呼了,她可如何是好?
本無子嗣,要是連過繼的兒子也沒了,她還能拿什么同宋氏對抗?便是三老太太,只怕也會因為她做下的這件蠢事舍棄了她!這般想著,陳氏卻不愿意責(zé)怪自己妄為,只將錯處都一股腦推卸到黃媽媽身上。
等到四下無人,她便沖著黃媽媽冷笑:“好你個黃婆子,四少爺這幾年都是你在照料著,他有哮癥的事,你當(dāng)日為何不提?我平日里倒是沒瞧出來,只當(dāng)你是個老實本分的,可如今看看,休說敦厚,你簡直便是居心叵測!”
這般說著,她不禁兀自懷疑起來,眼中冷銳之色浮現(xiàn),恨恨質(zhì)問起來:“我許你黃白之物,保你兒子的命,你巴巴地便應(yīng)了,我還真當(dāng)你心中感激……哼,你老老實實交代了!你可是收了芝蘭齋那廂的銀子,所以故意下套來與我鉆?”
“奴婢絕沒有外心啊——”黃媽媽先前還只是慌著,聽到陳氏說她收了宋氏的銀子后,卻是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急忙跪倒。然而又不敢去抓陳氏的褲管,只好低低伏著身子一把抓住陳氏腳邊的椅子腿,哭道,“太太,奴婢原在您跟前多年,奴婢是個什么樣的人,您還能不知嗎?奴婢便是被豬油蒙了心,也絕不敢做對不住您的事啊——”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話,可陳氏卻再也聽不進(jìn)耳了。
陳氏將自己方才懷疑的事在心里打個轉(zhuǎn),越來越覺得是真真的。
去歲宋氏一進(jìn)謝家的門,便四處顯擺她手頭富裕,惹得一眾原不肯去芝蘭齋當(dāng)差的人都忙不迭想要換過去。黃媽媽的兒子有富貴病,單單憑著她跟她男人的月例銀子,那是斷斷不夠的。黃媽媽又自來的都是個會來事的人,若不然她當(dāng)初也不會將謝琛放心地交給她。也因此,黃媽媽定然會想要搭上宋氏那條富貴路,好為兒子多掙些買命錢。
陳氏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只覺得一口惡氣涌上了心頭。
又憶起之前謝元茂因為謝琛的事,對她充滿了不信任的目光,便更是氣恨。
“抬起頭來!”陳氏斷喝。
黃媽媽以為她是想明白了,要饒過自己,急忙松開了握住椅腿的手,退后些抬起頭來看她。
誰知陳氏憤憤一抬腳,大紅光素緞子白綾高底鞋便霍地朝她面門踢來,鞋尖上繡著的鸚鵡摘桃擦過鼻,霎時帶出一片紅來。
黃媽媽離得極近,根本閃避不開,只能硬生生受了這一腳。陳氏力氣雖小,可這般距離踢來,仍踢得黃媽媽“哎喲喲”連聲痛叫著撲倒在旁,模樣極其可憐。
陳氏卻慢條斯理地收回腳,靜靜聽著黃媽媽慘叫了一會,才覺得心中惡氣消了些。
“好了,還能有多疼,皮糙肉厚的也忒能叫喚�!边^會,陳氏聽得厭了,便叩叩邊上的案。
黃媽媽本就是人精,方才便是疼成那樣,也知道不能過了度讓陳氏愈加氣惱,只壓抑著聲音,恰到好處地發(fā)出呼痛聲。這會聽到陳氏不愿聽了,便急忙收了聲。
陳氏倒也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心里雖認(rèn)定黃媽媽背叛了自己,卻不愿就這么處置她,便道:“你既不肯認(rèn),那你便想個法子表表衷心給我瞧。仔細(xì)著些,若不然,你兒子的病便是好了也休想過太平日子!”
“奴婢明白、明白……”黃媽媽慌慌張張地磕頭,又道,“太太想讓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陳氏嗤笑一聲,“讓你表衷心,還得我親自發(fā)派事兒?”
黃媽媽當(dāng)然不敢,只得強自鎮(zhèn)定下來,口出狂言:“請?zhí)判模具@一回定然將事都給做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br />
“也難為你方才陪著我叫喚了半天�!标愂瞎创剑叭旆款I(lǐng)一支山參吧。”
黃媽媽聞言,立時連面上的疼都給忘了。
……
而這會,謝姝寧卻正在陪宋氏一道疑惑著。
寫給江嬤嬤的信,也不知究竟到了沒有。
他們上京幾個月了,延陵那竟也一直都沒有主動傳消息來。
不論怎么想,這都似乎透著古怪……
第044章
毒蛇(一)
似乎只是眨眼間,正月便已經(jīng)平靜無波地過去了。然而這平靜之下,謝姝寧的疑惑卻更盛了。
不過有一點她卻是能肯定的。
江嬤嬤是宋氏的乳娘,在宋家沒有長輩的情況下,她的存在絕不僅僅只是一個下人而已。故而江嬤嬤若是病重離世,延陵勢必要發(fā)訃告來京,絕無人膽敢瞞著宋氏。所以江嬤嬤,至少還活著。
謝姝寧暗自掐算著若送去延陵的信在路上不曾耽擱,延陵那邊的回信也及時,那么信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到京里了才是。
可是,據(jù)她所知,宋氏并不曾收到任何信件……
一旁的謝翊見她久久不語,悄悄抓了顆窩絲糖,口中呼著“阿蠻”,一把塞進(jìn)她嘴里去。
這是兩人時常玩的,謝姝寧先是一愣,旋即便反應(yīng)了過來,笑著任由糖在口中融化,反手去揪他的臉�?上еx翊那張臉遠(yuǎn)不如她自己的這張有福態(tài),瞅準(zhǔn)了去捏竟也失了手,倒叫謝翊巴巴地將自己的臉給捏了去。
兩人笑著鬧著,謝姝寧便覺得似是過去在同箴兒一道嬉戲玩鬧一般。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對不住箴兒。直至箴兒三歲,她才將能全心全意地對他,在那之前,長平侯府里的那些糟心事盡數(shù)占據(jù)了她的時光,叫她根本挪不出一絲來親自看顧自己的孩子。
好在箴兒自小親她。
這般一想,鼻子便忍不住酸澀起來。
謝姝寧悄悄別過臉去,重重抹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氣才重新轉(zhuǎn)過頭來。
陪著謝翊鬧騰了會,小小孩子還記掛著先生布置的課業(yè),便帶著白芍先回去了。熱炕上霎時便只剩下了謝姝寧一人,莫名的,有了種一室寂寥之感。丁香瞅瞅她的神色,眉宇間似有幾分困倦,便道:“小姐,可是累了?”
謝姝寧點點頭,示意其扯了被子來給自己蓋上,悶頭大睡起來。
同前世不一樣,因了三老太太讓謝元茂搬到外書房用功讀書一事,所以直至此時,陳氏都還沒有得手的機會。
三老太太這招,雖隔開了謝元茂跟宋氏,卻也在同時阻了陳氏向前的腳步。
不過依謝姝寧來看,三老太太骨子里其實根本不在意這一點。她看中的是大局,遠(yuǎn)非這芝麻綠豆大的小利。這一點,也恰恰是陳氏最不如三老太太的地方。陳氏的心眼太小,若無三老太太,她恐難以為繼。
心中一動,謝姝寧隱在被子下的臉上不由露出個笑來。
……
午后陽光漸盛,隱約間已有了幾分春意。
然而,日頭卻還是冷的。
小憩起身后,謝姝寧用了幾塊點心,便準(zhǔn)備去尋宋氏吹吹耳旁風(fēng),順便打探下延陵的事。
原本過了一個年,舅舅早該發(fā)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帶著他們上京了才是。可偏生謝姝寧還記得,這一年,舅舅便是過年也是留在關(guān)外的。因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但舅舅這一回不能及時察覺,她卻是知道的。
這世上的事,一樁樁,都像是命定的一般。
父親上京受傷,恢復(fù)記憶;江嬤嬤病重,不得同行入京;舅舅有事耽擱,無法入關(guān)——
全都這般巧!
腳邁出了門,她甫地一仰頭,便見只因冬日囤脂而顯得圓滾滾的麻雀撲棱著翅膀從她眼前掠過。冷風(fēng)席卷過它的翅尖,寒意侵蝕,它似乎努力想要飛得快一些高一些,卻有些力不從心。
謝姝寧透過遠(yuǎn)處才冒出幾顆綠芽的稀疏枝椏,目送它遠(yuǎn)去,心中百感交集。
她腳下踩著的地,是謝家的地。她身處的謝家大宅,便似一張虎口,流著貪婪的口涎,妄圖將她跟母親兄長一道如鳥雀般吞吃。
她被自己的念頭嚇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小姐可是覺得冷?”丁香瞧見了,急忙問道。
謝姝寧搖搖頭,收回視線,并不吭聲。
她年紀(jì)還太小,小到費盡心機,也只能改變些旁枝末節(jié)的事。
走至回廊處,四下無人,前頭卻忽然冒出來個眼生的婆子,見了謝姝寧便笑了起來,道:“八小姐您在這呢,奴婢正尋您呢!”
見她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謝姝寧不由想起了已經(jīng)被她整到莊子上去了的李媽媽。她不動聲色地止住了腳步,將手攀在綠漆橫欄上,沖著丁香道:“這是誰?”
府里的丫鬟婆子除了過去在她身邊伺候的,還有三老太太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她大多都記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不等丁香開口,迎面而來的婆子便自己說道:“八小姐不記得奴婢了?奴婢是在五少爺跟前伺候的成媽媽�!�
謝姝寧挑眉,拽了丁香的手就要走人。一個陳氏安置下來的婆子,不值得她搭理。然她還沒往前邁步,這成媽媽便擋住了去路,面帶詫異地道:“八小姐別急著走,是五少爺派奴婢來尋您的呢�!�
“哥哥讓你來的?”謝姝寧聽到她提及謝翊,不由微怔。
成媽媽見她神情似有松動,趁機道:“可不是嘛!五少爺說要去池子里看錦鯉,使奴婢喚您一道去呢!”
聽到池子二字,謝姝寧只覺得眼皮一跳,抓著丁香的手驀地用力,急聲道:“冰都未化,哪有什么錦鯉可看?是哪個唆使他去的?”
一著急,她說話時便不由自主帶上了昔日身為侯夫人時嚴(yán)厲的語氣,唬得成媽媽驚訝不已,訕訕道:“這……是五少爺自個兒要去的,并不曾有人唆使。五少爺說要去看錦鯉,奴婢幾個也攔不得呀�!�
謝姝寧恨不得冷笑兩聲才好,謝翊身邊的白芍雖不聰慧過人,可為人卻最老實謹(jǐn)慎不過,有她在,怎會不告知宋氏便帶著謝翊四處亂走。
錦鯉池所在的地方已近二房,離芝蘭齋頗有些距離,白芍怎么敢?母親又怎會答應(yīng)?
陳氏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又駭又怒,強忍著,裝出小兒模樣來沖成媽媽道:“既是哥哥喚你來的,你便領(lǐng)著我去吧�!币姵蓩寢屆媛断采�,她旋即扭頭吩咐丁香,“丁香姐姐,我跟著成媽媽去見哥哥,你去同母親知會一聲,我晚些再同哥哥一道過去。”
丁香聞言遲疑。
成媽媽則臉色大變。
第045章
毒蛇(二)
“小姐,奴婢還是跟著您一道去吧�!倍∠阌行┓判牟幌�。
謝姝寧卻只是搖搖頭,端著一張小臉道:“你去母親那吧,我這有成媽媽呢�!�
事情禁不起耽擱,她著急去尋謝翊,只能先將丁香指派去宋氏那求助�?啥∠銋s不懂她的心思,想著眼前這位成媽媽眼生得緊,又不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竄出來的,口中雖說著是五少爺讓她來的,可誰知這里頭有多少貓膩。她斷斷不敢就這么離了謝姝寧,任她跟著成媽媽去。
丁香開口要再勸,卻看到謝姝寧沖自己招了招手。
“小姐……”丁香疑惑不解,但仍照著她的意思俯身。
旋即謝姝寧湊近,幾乎貼在她耳邊道:“丁香,去告訴母親,快使人去錦鯉池!”
語速極快,倏忽間說盡。
來不及讓人細(xì)細(xì)琢磨,謝姝寧便像是一條滑不溜的小魚,從她身側(cè)游走了,丁香怔住。
而成媽媽卻早早候著,見狀便伸手去牽謝姝寧,臉上露出絲勉強的笑意,道:“八小姐,依奴婢看,丁香姑娘說得是,還是讓她跟著您吧。若不然,丁香姑娘估摸著得覺得奴婢是歹人了�!�
說完,她望向丁香,眼中流露出幾分期盼之意來。
丁香呆愣愣地聽了,頓時覺得是自個兒誤會了成媽媽,興許她真的只是五少爺派來尋小姐的也沒準(zhǔn)�?删o接著,方才謝姝寧貼在她耳側(cè)輕聲說的那話猛地便又冒了出來,丁香只覺得心里一驚,當(dāng)即道:“奴婢聽小姐的!”
可惜回廊處,除了他們?nèi)送猓o旁人。若不然,還能尋個人去找宋氏,她也就能跟著謝姝寧了。冷風(fēng)一激,丁香意識愈發(fā)清醒起來,微帶了幾分懊惱跺跺腳,慌忙又叮囑謝姝寧道,“小姐走慢些,奴婢稟了太太,立刻便來!”
成媽媽見她當(dāng)真要走,不由慌了,下意識便想要去阻她。
然嘴角翕動,一個“別”字才擠出來,成媽媽忽然覺得頭皮一麻,想起早先同人說定的話,已經(jīng)涌到嘴邊的話又給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瞇著眼睛目送丁香離去,心中有些慌張,牽著謝姝寧的手便不由用了些勁。她記掛著方才丁香說的那句稟了太太便來的話,想著時間緊迫,便狠狠心,微微低頭哄起謝姝寧來:“八小姐,這路可有些遠(yuǎn),不若奴婢抱著您去?”
謝姝寧不由躊躇起來。
一來她想著謝翊,擔(dān)心他出事,急著過去見他。
二來她年幼無依,這般貿(mào)貿(mào)然去了,指不定會出什么事。
然而對她而言,時間同樣緊迫,她只能盼著丁香聽了她的話,能快些。
小手隱在袖中握成拳,她笑著抬起頭,“回頭我讓人賞你!”
成媽媽聽了,松一口氣,一把俯身將她抱起便大步邁開往前而去。
一路上,成媽媽似是早有預(yù)謀,專揀了僻靜的小道走。走了好一會,竟連一人也不曾遇見。若非謝姝寧前世在這棟宅子里住了十幾年,她也絕不會知道成媽媽帶著自己正在往何處走。
好在,瞧著這路線,最終的目的地仍是錦鯉池?zé)o誤。
謝姝寧伏在成媽媽肩頭,鼻間嗅著她發(fā)上濃郁的桂花頭油香氣,不由暗自苦笑。
這一回,她太大意了。
事到臨頭,她也只能拼一把。
若是方才成媽媽在扯謊,并不是真的要帶她去錦鯉池,那今日怕是真的要大事不妙了!
她不知,成媽媽此刻其實也正在懊惱此事。
早知丁香會撇下謝姝寧獨自回去稟告宋氏,她就該編個瞎話出來,而非真的將池子供出來。這般想著,她腳下的步子愈加快了起來。拐過幾個彎,再繞過幾棵樹,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三房本來便沒幾口人,如今天日又冷,這塊小園子里除了個冰封的池子外,并沒有旁的東西,所以這里根本便沒有人。
也因此,謝姝寧一抬起頭,便看到了身著湖藍(lán)緞面狐皮襖子的謝翊跟他邊上一如成媽媽眼生的另一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