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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每一次做出的選擇,都是千萬次掙扎過后方才做出的決定。

    一如他當年決絕入宮,一如燕淮決絕拋卻身份,一如紀鋆苦心籌謀皇位——

    沒有人,活得容易。

    這個道理,燕淮從第一次殺人的那一天,就明白了。

    他低頭就著燈光細細看過自己修長白凈,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頭有繭子,厚的薄的,新的舊的,不斷在增長。他甚至還記得這雙手,第一次沾上血的模樣。

    燕淮的衣袂被風吹得張揚而起,在夜色中像只沙漠上空的孤隼,振翅疾飛。

    他斂目,握拳。

    決不能再叫他的孩子,也嘗這樣的滋味。

    忽然,有內(nèi)官提著燈疾步而來,到了近旁,一躬身急急便道:“印公,來了�!�

    “哦?”汪仁挑眉,“白老爺子,可在隨行之列?”

    “回印公,白老爺子并不在其中。白家的人,另帶了一行人往娘娘那去了�!�

    汪仁點點頭,擺手示意人退下,自己則眺望著遠處,眼見著光亮漸勝,不由失笑,看向燕淮:“你該去了�!�

    燕淮便斂了心緒,動身邁開了步子。走出兩步,他忽然回頭對汪仁道:“多謝您了,義父�!毖援�,再不回頭,不過轉(zhuǎn)瞬身形便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消失于黑暗之中。

    廡廊下,汪仁愣愣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回過神來,拂了拂自己的袖擺,看著前庭里影影綽綽的花木,喃喃道:“阿蠻的孩子,往后若是像他,倒也不錯……”

    頭頂上,夜色越濃,深得不見半分月色。

    燕淮出了東宮,轉(zhuǎn)個彎過了一條窄巷。兩側(cè)高墻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皆著的錦衣衛(wèi)服侍,打頭的自墻頭一躍而下,落在燕淮跟前屈膝跪下,喚了聲“主子”,正是一早被安插進錦衣衛(wèi)所的秦南。

    “起來吧�!毖嗷纯戳艘蝗砣耍h首示意眾人起身。

    秦南道:“派去那邊的人,也都已悉數(shù)入宮�!�

    燕淮站定,沉吟道:“好,往東宮去吧�!�

    “是!”他身后的一群人,齊聲應(yīng)是,隨后便歸于一列,快速往東宮方向而去。只是這一回,他們要去見的人,卻不是汪仁。燕淮帶著人到地方時,紀鋆也才剛剛跟梁思齊走到匯合之處。

    夜風打在人身上,像是冰刀子,吹得人臉面生疼。

    梁思齊沉默的控著馬,看著燕淮走近,看著紀鋆上前招呼,喊他“十一”,嘴角微沉,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靖王入京不過幾日,花在睡覺上的工夫便占了絕大多數(shù),他入京后第一個見的人是燕淮,紀鋆眼下還并不知情。他依舊照著自己一開始打的算盤,燕淮見到他,卻是百感交集。有些事,大抵是冥冥中早有定數(shù),譬如他跟紀鋆的相遇,誰說那不是命?

    駿馬打著響鼻,站在青石地面上,踢踏著蹄鐵,發(fā)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在暗夜里回旋不散。

    策馬入宮,乃是大不敬。

    然而如今,肅方帝薨了,誰又還能來問他們的罪?

    禁軍統(tǒng)領(lǐng),出身梁思齊麾下,原就是他的人。至于宮里頭的內(nèi)官們,紀鋆不曾見過汪仁,卻知燕淮跟汪仁交情匪淺,故而有燕淮在側(cè),若能免去兵戎相見總是大善。更何況,這天下要換人來掌,這宮里頭的人,當然也該從上到下清掃一番。于紀鋆而言,汪仁是頭一個,留不得的人。

    紀鋆早在還未見過汪仁之前,便已做好了除去他的準備。

    區(qū)區(qū)一個宦官,原不必他費心勞力大動干戈,可汪仁非比尋常,根基深厚,不能不除。

    紀鋆從沒打算在事后留他。

    也正因如此,他在知悉燕淮跟汪仁的交情后,便無法再同燕淮清楚明白地透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思。燕淮可娶了汪仁的義女……此等交情,斷斷不同于往。不論如何,眼下還不是叫十一洞悉他真正念頭的良機。

    紀鋆迎了上去,一手按住燕淮肩頭,一手朝他身后的昏暗處看去,待看到那些人的時候,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喪鐘的余音似乎還縈繞在眾人耳畔,清晰可聞。

    紀鋆道:“十一,你可還記得昔年戲言?”

    ——若得天下,我當予你一半。

    燕淮記得,可當年,他根本不知紀鋆的身份,紀鋆亦不知他的身份,那句話至始至終都只是兩個孩子坐在沙丘上眺望著遠方的落日閑談間說起的笑言罷了。即便是前些日子,他知道了自己叫了多年的七師兄其實是靖王府的世子爺,看穿了他的勃勃野心,可他們卻依舊還被蒙在鼓里,蒙在一個又一個謊言之中。

    “已過得太久,我不記得了�!毖嗷垂创轿⑿�,搖了搖頭,“咱們私下里說過的戲言,數(shù)不勝數(shù),哪里都能牢牢記得�!�

    紀鋆亦笑,道:“我也記模糊了,可有一句,我卻一直都記得�!彼粗嗷醇珙^的手漸漸用了力,語氣卻依舊是從容而平靜的,“我家中兄弟眾多,可唯有你,十一,唯有你在我心中方才是手足!”

    這句話里,至少有五分真心。

    至于剩下那五分,只怕連他自己也弄不分明。

    燕淮一字字聽得清楚,心頭卻是異常得冷。

    他們不是兄弟的時候,勝似兄弟。而今真成了兄弟,卻反而要做不成兄弟了。

    世事弄人,大抵便是如此。

    他唇角的笑意漸凝,嘆了口氣,未再言語。紀鋆卻知他素來就對這些看得淡,也知自己這般說不過是刻意強調(diào)一番心意,想叫燕淮明白,即便他這會瞞了他,騙了他,內(nèi)心深處卻依舊拿他當手足至親,非旁人可比。哪怕最后他除去汪仁,也僅僅只是針對汪仁其人,絕對同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沒有分毫干系。

    然而心中想得明白,嘴上也說得利索,紀鋆卻依舊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

    梁思齊在一旁眼瞅著,卻比他更為心焦難耐。

    候了須臾,梁思齊就忍不住出聲催促了一句:“事不宜遲�!�

    再這般折騰下去,沒準等到黎明時分還不能見分曉。別人等不等得了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繼續(xù)等下去了。光陰寸金難買,白白耗費在這些事上,他等不及!

    梁思齊眼里露出兩分不耐來,驀地翻身下了馬,將韁繩往邊上侍衛(wèi)的手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要往里頭走。

    紀鋆蹙眉。

    沉重的宮門卻突然在他們面前被徐徐推開去,露出背后空蕩蕩的黑暗。

    眾人皆訝,立時肅然。

    里頭卻漸次燃起了光,如同星火燎原,頃刻間便已將眼前場景悉數(shù)照亮。

    燈光下,面帶驚惶的太子殿下神情局促地被簇擁在正中,坐于輦上,雙手緊緊交握置于腿上。而他身側(cè),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是汪仁!

    紀鋆蹙著的眉頭皺得愈發(fā)得緊了,暗暗咬了咬牙。

    心念電轉(zhuǎn)之際,他陡然側(cè)目望向燕淮,眼神急變,一時間竟是掩飾不得。汪仁雖則名義上還掌著司禮監(jiān),但宮內(nèi)管事的多半還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小潤子,他已鮮少出沒,更不必說留守東宮。哪怕他在,也合該留在肅方帝跟前才是。

    然而此刻,汪仁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護著太子,隨行在側(cè),從容不迫。

    他既在,那燕淮是否早已知悉?他們并不曾一同走進皇城,燕淮是否先會過汪仁?

    短短一瞬間,紀鋆心頭已掠過千百種可能。

    梁思齊的腳步,亦停住了。

    紀鋆只看著燕淮,過了片刻,才輕笑出聲,問:“是什么時候察覺的,十一?”夜中風冷,紀鋆攏了攏自己的衣襟,眉眼微沉,“是我說漏了?還是你從頭至尾都不曾信過我?又或是,昔日分別便為訣別?”

    原本,就是再不該相見的嗎?

    興許是的。

    何苦來哉,一個兩個,都往渾水中淌,沾染一身污黑,今后想洗卻是再也洗不凈了。

    燕淮安安靜靜地站在他面前,不過一步開外的距離,卻仿佛隔著漫漫沙海,一眼望不到邊際,遙不可及。紀鋆在看他,他也在看紀鋆。紀鋆想要皇位想要至尊霸權(quán),都乃人之常情,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志向有野心總要拼一把才肯甘心。但錯就錯在紀鋆想要的東西里,有他們要守的。

    矛盾就明明白白擺在他們眼前,沒有人能視而不見。

    他始終坦然,沒有避開紀鋆的視線,道:“從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開始,我便起了疑心。”

    “是嗎?”紀鋆有些笑不出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一揚手,道,“弓箭手!”

    身后黑壓壓的一片人,齊刷刷拉開了弓,指向太子一行人。

    箭頭在燈火照映下,泛著泠泠冷光。

    太子膽怯,一把將自己的衣裳下擺攥進掌心,用力攥緊。

    站在他邊上的汪仁卻只溫聲勸慰道:“殿下莫怕,不過是幾支箭罷了。”

    聽著他可以放得輕柔和緩的聲音,太子攥著衣裳的手這才松開了一些。但他仍舊惴惴得厲害,喪鐘敲響的時候,他還在溫書,正看得入神,耳邊便傳來一陣陣沉而悶的鐘聲……這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叫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聲音……

    他知道,這是父皇去了。

    他靠在榻上,手捧著書卷,突然之間便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有一股令他陌生又惶恐的喜悅自心底里緩緩地涌上來,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悲愴跟無措。父皇去了,他竟覺得高興……他竟會覺得高興?陡然間,他便覺得自己悲哀得可怕。

    眼下,他坐在輦上,被人用箭指著,心里五味雜陳,舌尖卻泛著苦。

    他不認得對面站著的人,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堂兄紀鋆,靖王府的世子爺。

    父皇才去,靖王府的世子就領(lǐng)著黑壓壓的人站在了東宮的地界上,這是想來要他的命了!

    太子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冷僵硬,動彈不得。

    站在遠處的紀鋆,亦覺涼意上涌。但他既憂慮著燕淮跟汪仁的交情,又怎會全不部署?他拉攏梁思齊可不是為了當擺設(shè)的。大軍在手,他方才能夠安然。

    紀鋆側(cè)過半個身子,朝著梁思齊看去,喊了一聲“梁大人”。

    燈光通明之下,梁思齊眉宇間的沉沉郁色頓時凸顯無疑。

    與此同時,燕淮面向他往后退開了一步,口中泰然說道:“眼下收手,一切都還來得及�!�

    伴隨著他的話音,箭矢流星一般破空而來,將紀鋆安置的那一排弓箭手盡數(shù)射殺,轉(zhuǎn)瞬間人已黑沉沉倒下了一片,發(fā)出“怦怦”幾聲悶響。

    在場眾人大驚,紀鋆臉色鐵青,但卻并沒有顯露出過多的震駭之色。

    他二人自幼長在一處,深知對方的手段跟本事,絕不會輕易小覷。

    他有部署,燕淮自然也有。

    有血在青磚地面上蜿蜒,滴答答的響。

    四周靜謐得駭人,紀鋆聽著,仔仔細細聽著,突然皺緊了眉頭。一定有什么,被他給忽略和遺漏了——

    然而究竟是什么?

    時不待人,局面緊繃,他已沒有多余時間可來思量。

    宮內(nèi)隊列在汪仁一聲令下,已穩(wěn)步朝著外頭而來,竟是已準備朝著肅方帝那廂去了。如此胸有成竹,沒有半分遲疑的舉動,愈發(fā)令紀鋆眉頭緊鎖,面沉如水。

    他驀地長嘆了一口氣,長而重,像將這輩子的氣都給一股腦嘆光了。

    “十一,你我本情同手足……”

    “……是啊,情同手足。”燕淮身形微頓,他該如何說,他們非但情同手足,他們本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當著紀鋆的面,他說不出口。

    紀鋆渾然不知,嘆著氣眼中卻幾欲噴出火來,兀地一眼掃過去,說道:“你也不必勸我收手,你向來知道我的為人,事到如今,我焉會收手?倒是你,十一你眼下停手,一切就都還不晚。你我就算不論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那也還有同門之誼,只要你回頭,咱們還是兄弟!”他口中的話沒有絲毫停頓,“還沒有非到魚死網(wǎng)破不可的時候,你且住手,不要逼我……”

    ——親手殺了你!

    他強忍著,到底沒有說出最后幾個字來。

    可他不必說,在場的人也全都聽得明白。

    燕淮卻在笑,笑著搖了搖頭,而后長嘆一氣,道:“這局棋上,沒有回頭路。”

    他白勸紀鋆,紀鋆也不過白白勸他。

    兵戎相見,是必然之事。

    “你既不悔,我自然也不悔�!奔o鋆站定,霍然揚手,“夜深了,太子殿下也該好好歇著了!”歇過永夜,再不醒轉(zhuǎn)。

    話音未落,突然有一人附到他身邊,低低回稟:“遍尋不見惠和公主的蹤跡!”

    紀鋆聞言,雙目一斂,“娘娘呢?”

    “暫還不知�!眮砣舜故椎驼Z。

    白老爺子領(lǐng)著的人徑直去見了皇貴妃,然而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再無消息傳出,暗夜里充滿詭譎,變幻莫測。

    紀鋆心頭微驚,疑惑更甚,他究竟算漏了什么?

    “殺無赦!”他一把將手收回,喝道。

    燕淮亦開了口:“留靖王世子的命。”

    風聲大作,枝葉被吹得簌簌回響,喧鬧嘈雜。紀鋆卻還是將燕淮的話聽了個清楚,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聽進了耳朵里。他登時大怒,一把拔出所佩長劍,直指燕淮,厲聲道:“十一!你怎么敢?!”

    怎么敢才在他下了“殺無赦”的令后,要人留他一命?

    他的命,焉要他燕淮來留?

    這局棋,他還有大片余地,最終被殺得片甲不留的人,絕不會是他!

    燕淮說出的短短七個字,像一根針,刺入了他的心肺,盡根沒入,再也拔不出。

    紀鋆的聲音冷得猶如數(shù)九寒冬里的冰水:“你怎么敢?”

    他反復(fù)質(zhì)問著燕淮,卻不過是在問自己。他還欠著燕淮一條命,他怎能忘恩負義?可成大業(yè)者,莫不是踩著累累白骨而行的,他又怎能例外?然而燕淮的命令,卻將他襯得像個小人,卑鄙無恥,滑稽可笑!

    紀鋆惱羞成怒。

    燕淮卻依舊平靜以對:“師兄知道,我一直都敢�!�

    他第一次殺人,就比師兄弟們更麻利果決,除了阿蠻,沒有什么值得叫他猶豫。

    紀鋆見他這般自若,卻愈發(fā)氣得哆嗦,在夜風里將長劍“錚”一聲擲于他足下,森然道:“罷了!”轉(zhuǎn)瞬又道,“梁大人還待何時?”

    兵戎相擊的金石之聲,便隨著話音在他身后響起。

    然而他沒有聽到梁思齊吭聲。

    紀鋆微驚。

    黑暗中卻有人悄無聲息地疾步而來,走至燕淮身側(cè),并不壓低聲音,只回稟道:“寧壽門外二百人,已盡數(shù)誅滅。”

    不及紀鋆詫異,又來一人,同樣步至燕淮身旁,道:“長閑宮外,已清。”

    不過轉(zhuǎn)瞬之間,燕淮身邊已聚了一圈的人。

    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一處地方,代表著紀鋆帶進來的人,已悉數(shù)被誅。

    燕淮手下有人,紀鋆知道,他甚至知道錦衣衛(wèi)所里的人,如今名義上不在燕淮麾下,卻依舊是他隨時可以調(diào)控的勢力�?蓛H僅只是這些,根本不足以同靖王府對抗,更不必說他手中還有梁思齊這張牌!

    燕淮是哪里來的人?

    燈光火光,刀光劍影,血光彌漫。

    太子驚叫了一聲,僵直地坐在輦上。

    他不想看,汪仁卻一定要他看。太子的性子,不像肅方帝,倒有些像是早前的慶隆帝,綿軟多過于強硬,聰慧有余,卻缺乏身為帝王需要的殺伐果斷。汪仁制止了他想要別過頭去的動作,冷靜地道:“殿下應(yīng)當仔細看著才是,這樣的場面,只怕下一回見就得是殿下賓天的時候了�!�

    太子聽到“賓天”二字,悚然一驚,轉(zhuǎn)頭直直看向汪仁。

    哪有內(nèi)侍,敢當著儲君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汪仁非但說了,說得還這般若無其事,云淡風輕。

    太子傻了眼,一瞬間連害怕都忘了。

    怔仲間,距離他并不遠的廝殺場景,愈發(fā)激烈。

    紀鋆的臉色已難看至極,身邊圍著一行護衛(wèi),卻并無人上前取他性命。因為燕淮有令在前,留他一命。

    正當紀鋆心念紛雜,面冷如冰之際,他忽然瞧見黑暗中又來一人,只這人卻并沒有朝著燕淮而來,反倒筆直地朝著梁思齊去了。那是梁思齊的副將,穿著戎裝,渾身浴血。

    他在燈火喧囂中,對梁思齊道:“大人,除了前往皇上寢殿的白家一行外,其余人等,已盡數(shù)掌控�!�

    “轟——”一聲,千重宮闕,似在紀鋆面前轟然倒塌。

    他只覺眼前發(fā)黑,喉間腥甜。

    梁思齊,事到臨頭竟然反戈了!

    紀鋆冷冷望著梁思齊,道:“梁大人�!�

    “世子爺,臣也是無奈�!绷核箭R面色愈黑,依舊稱臣。這會聽上去,卻像是譏諷。紀鋆驀地煩躁起來,雙唇翕動,卻不知該說些什么。他怎么會漏算梁思齊?不論如何權(quán)衡利弊,梁思齊都不該倒戈相向才是!

    手中劍柄上刻著的花紋深深印進掌心,他冷笑,大笑,苦笑……而后問燕淮:“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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