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不怕你恨,陶淮南顫抖著說,
你怎么對我都行,我不怕。
哥說得對,較勁什么都得不著,只會失去更多�?扇绻惠^勁那也就不是我了。遲騁繼續(xù)說,當初那事不論你的理由,我永遠不原諒,這個變不了,這個勁兒在我這一直得擰著。但你想說的時候也可以說說,讓我聽聽是什么樣的理由能讓你那么絕,什么都顧不上了。
陶淮南無聲地流著淚,嘴唇緊抿著,沒有顏色。
連你都能放棄我,你讓我還敢信什么啊,陶淮南?遲騁最后揉了揉陶淮南的頭發(fā),自嘲一笑,那可是你。
遲騁俯下身,把距離定在跟陶淮南鼻尖相抵,扣著陶淮南的脖子,咬著牙道:你不是我的嗎,陶淮南?
是你的陶淮南用力點頭,虔誠道,一直是你的。
我還信嗎?遲騁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紅了,眼底紅得什么情緒都遮不住了,可惜陶淮南看不到。
信吧陶淮南像是想要抱他,胳膊伸直了卻也只敢輕輕地抓著遲騁衣服,再信一次。
遲騁卻不再說話了,他在陶淮南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陶淮南就又伏下身去,枕著遲騁的腿,像一只很乖的小狗。
五年時間,確實能讓人都改變很多。比如遲騁,他原來從來說不出這么多話,現(xiàn)在能一字一句準確地把自己表達得很明白;比如陶淮南,那些撒嬌扮慘惹人心疼的本事全忘了,現(xiàn)在只會小心翼翼地抱著對方,什么話都不會說。
那天后來,遲騁把陶淮南抱了起來,兩個人枕著一個枕頭,一起在那張床上睡了沉沉的一覺。
那一覺很長,夢也很長。夢里有著這些年里陳舊的往事,有斑駁的光點,有暖黃色的墻。陶淮南后背貼著遲騁的前胸,遲騁隔著衣服摟著他肚子。
一切仿佛都隨著舊夢回去了,時光交疊,夢里夢外都是他們。
陶淮南在醒時喃喃地叫了聲小哥。
遲騁也剛醒,沙啞地應(yīng)了一聲,吻了吻他的脖子。
然而到底是夢,醒了就該醒了。
遲騁在走之前跟陶淮南說:今天這些話算是意外,我沒打算在這兒碰見你。既然碰見了也別白見,說了這些不該說的話,明天我就不認了。
陶淮南眼睛腫了,本來就發(fā)炎,睡前又哭過。
遲騁用嘴唇叼了叼他腫起來的眼皮,說:回去別哭了。
陶淮南應(yīng)著好。
你說要追我,我用不著你追,咱倆之間不來這套。遲騁說,可我心里的勁兒過不去,我只要一想起來,就恨不得毀滅世界,毀了你。
陶淮南又說了一次不害怕。
所以你得讓我過了這勁兒,你得讓我看見你不想咬你了,我才會想親你。遲騁摸摸他的臉,不然咱倆回不去,我放不下你,也不想要你。
陶淮南不舍得放開他,依戀地抱著遲騁。
遲騁又抱了他一會兒,然后把他送回了湯哥那兒。
陶淮南問遲騁:那你得怎么才能再想要我,小哥?
想不出來,遲騁淡淡道,不知道。
陶淮南點點頭,遲騁說:上去吧。
你呢?陶淮南凍得鼻尖通紅,問他。
遲騁說:我回北京,明天真有事兒。
陶淮南說好,白天情緒激烈地哭過又睡了一覺,現(xiàn)在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累。
遲騁在單元門口看著他進去,陶淮南回頭叫他小哥。
說。
陶淮南問:你要小狗嗎?
遲騁說:不要,我有狗。
第101章
陶淮南曾經(jīng)也是被別人寵愛的小狗,
無憂無慮,天真勇敢。
兩個哥哥給他撐起了一個溫暖安全的窩,無論外面怎么震蕩顛簸,
陶淮南永遠被保護得好好的。他是被愛澆灌長大的小孩兒,
內(nèi)心也同樣充滿愛。
他每一天都在盡他所能地愛著兩個哥哥,
這兩種愛并不完全相同,可都同樣濃烈。
想什么呢?遲騁穿著睡衣,剛做完了一套卷子,看了眼在旁邊捧著水果盤等著他的吃的陶淮南。
陶淮南笑著問:你做完啦?對答案了嗎?
遲騁用手指抹掉了他臉上剛才濺上的一顆小水珠:沒呢,
問你想什么呢。
陶淮南湊過來親親他的嘴,笑得可甜了,
卻不回答,
摸著叉了塊蘋果,放進遲騁嘴里。
遲騁咬了蘋果,伸手掐了掐他的臉。陶淮南順勢去咬他的手指,
遲騁躲都不躲,被陶淮南咬了就隨他咬,還用拇指刮刮陶淮南的那顆小尖牙。
他們高三了,遲騁是學校種子選手之一,學校和老師都指著他們那幾個拔尖兒的學生能奪個什么回來。
遲騁就跟不會累一樣,
他又聰明又自律。陶淮南也盡他所能地給遲騁提供條件學習,他能做的事都搶著做,
不讓遲騁伸手。
在遲騁面前陶淮南一直是開心的,總笑呵呵的,
讓人看著他都覺得輕松。可陶淮南并不一直那樣,
不在遲騁面前的時候,陶淮南也經(jīng)常不說話,
陷入自己的思緒里拔不出來,比如剛才。
遲騁問他想什么呢他沒說,實際上陶淮南心里沉沉的,悶得透不過氣。
上周有一天晚自習,陶淮南提前放學了,他下樓去遲騁教室等他。他們教室后門向來不關(guān),陶淮南輕車熟路地進了教室,遲騁和石凱那周正好坐在后門位置的前一排,陶淮南笑著坐在那兒,等著看遲騁什么時候能發(fā)現(xiàn)他來了。
快放學的時間,大家心都不靜了,班里亂哄哄的,都在各自聊天。
石凱在問遲騁一道物理題,遲騁給他講了會兒,問:聽懂了么?
懂了,石凱累得抻抻胳膊,太特么難了。
該扔就扔,別摳大題,遲騁跟他說,最后你要還剩時間再回頭琢磨。
石凱笑著說:我知道,記住了大神。
分班之后他倆一直同桌,陶淮南去文科班了,遲騁旁邊的位置被石凱占著,守著學霸坐,石凱那么不愛學習的人竟然被帶得也學了,成績眼見著飛升。
物理競賽你怎么沒去,石凱問遲騁,三十分啊,不要了?
遲騁不太在意地答說:沒時間。
你算了吧,那些競賽你都不去,分也不加,你想什么呢?石凱覺得可惜,皺著眉說,我感覺你就是故意的。
遲騁說:真沒時間,考試還得去外地,一折騰好幾天。
加分��!你當白考啊?石凱說。
遲騁只淡淡地說了句:都是定向的,我用不上。
他倆說話聲音不大,別人肯定聽不見,但陶淮南耳朵很靈,他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在后面全聽見了,聽見遲騁什么競賽都沒去,這些遲騁說都沒說過,陶淮南根本不知道有這些事。
還聽見遲騁說他用不上。
陶淮南輕輕地趴在桌上,把臉埋在胳膊里。
石凱過會兒說:那些學校的加分你不要,別人搶都搶不來。你到底打算考哪兒啊哥。
遲騁說:我不出省。
為什么?石凱問他,為了淮南?
不為誰,就沒那打算。我哥我弟都在這兒。遲騁答。
你是怕淮南離不開哥吧,石凱還是明白的,認識這么久了對他倆也了解,嘆氣說,你要不出省的話確實用不著加分了,還得扔個幾十,你別學了。
遲騁笑了下,跟他說:別在他面前提,回去又瞎琢磨。
你看我提過么?石凱收了書,準備過幾分鐘下課了,別擔心。
陶淮南在他們下課之前,默默地又出了教室,靠在墻邊等。外面月亮很大,月光均勻地撒下來,理石窗臺上,石材中間的小亮片被映得亮晶晶的,像一顆顆溫柔的小星星。陶淮南看不見這些,他低著頭,站在那兒有點難過。
別的年級樓層這個時間早就空了,只有高三的這兩層還沒放學。時間一到,人陸續(xù)從教室里出來,遲騁和石凱離后門最近,石凱出來的時候看見他,輕彈了他腦袋一下。
===第73章===
陶淮南打了招呼,叫凱哥。
石凱先走了,遲騁出來手兜上陶淮南后腦勺,搓著他頭發(fā)把人帶走了。
自從上了高三,很多事一直壓在陶淮南心里,遲騁不想提,陶淮南也不愿意主動去碰。一場爭執(zhí)不可避免,陶淮南寧愿把平和的時間拉得足夠長,不想在高考前就影響遲騁的心情。
可他還是天真了。
剩個把月就高考了,那些競賽早過去了,加分的機會也沒有了。
遲騁說得對,他就沒想出省,不出省的話那些加分他確實用不上。遲騁就再怎么考試失誤也沒事兒,只要別像中考那樣故意缺題不答,本省那幾所學校他都夠了。
遲騁不想讓陶淮南知道,陶淮南就裝不知道。分班之后的這兩年他們很少再有過什么矛盾,陶淮南沒脾氣,遲騁說什么是什么�?记疤栈茨鲜裁炊疾幌胩崃耍凑崃艘矝]意義,錯過了已然是沒了。
成長總讓人面臨好多選擇,卻怎么選都難過。
周末有一天休息日,他們早上起得很晚,遲騁掐著陶淮南的腰,咬他的脖子。
陶淮南眼睛紅紅的,仰著脖子讓他咬,同時一下下地親遲騁的額角。
遲騁用手指碰碰陶淮南眼尾,問他:哭了?
那時的陶淮南最會說軟話裝可憐,甕聲甕氣地說:弄疼我啦。
遲騁知道他是故意這么說,于是也順著他的意,笑著在他脖子上親了下,聲音里帶一點點沙:還疼不疼?
陶淮南也笑,輕聲說:好點兒了。
親密的事情做完,遲騁托著陶淮南一起去洗澡。空氣里還有著男生釋放過后的淡淡腥氣,陶淮南卻不害羞,只咬著遲騁的耳朵,一遍遍叫小遲。
這樣的時候,陶淮南偶爾也想,怎么選擇其實都沒什么,雖然難過,可也并沒有那么絕望,只要好好面對,就怎么選都不錯。
哥最近出差出得很勤,他這段時間都沒怎么回來過。按理說不應(yīng)該,倆弟弟馬上要高考了,他一直不露面不回來送關(guān)懷,這不像他。
陶淮南給他打電話問什么時候回來,曉東每次都說忙。陶淮南那么敏感,哥有事情根本瞞不住他。
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兄弟之間血脈相連的某種感應(yīng),陶淮南那段時間經(jīng)常做夢,夢里都是關(guān)于曉東的不太好的事情。
夢到他出意外了,夢到他生病了,或是更可怕的。
陶淮南夜里被遲騁叫醒,他陷在惡夢里的時候不容易醒過來,因為眼睛看不見,不能像正常人那樣通過視線感知真實世界。遲騁抱著他哄,陶淮南很久才緩緩地清醒過來,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猛跳,跳得人心慌。
夢見哥了?遲騁給他擦掉額邊的汗,拍拍他后背說,假的。
陶淮南臉枕在他肩膀上,嗯了聲。
醒透了再睡,遲騁開著燈,讓陶淮南眼前能透點亮,不然又做夢。
陶淮南緩了會兒已經(jīng)好多了,深深地吸口氣吐掉,按著遲騁的手讓他去摸自己心口,說:嚇死我啦。
遲騁捋捋他后腦勺,說沒事兒。
哥和遲騁對他來說都太重要了,哪個有任何閃失都不行。他自己可以出意外可以生病,他們不行。
哥和湯哥一塊回來那天,陶淮南第一時間就戳破了他們偽飾出來的太、平。
曉東聲音啞著,瘦了那么多。陶淮南摸著他的臉,表面上平平靜靜的,心里早就翻起了浪。
陶曉東是個打不倒的哥哥,如果不是大事兒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來,他這段時間都沒露面,那就是實在情緒崩得在弟弟們面前都裝不下去了。
好端端的如果沒遇著事不生病,為什么會瘦那么多?
曉東頭發(fā)全剃了,什么病需要剃頭?
曉東嘴嚴,問也問不出來。哥是真的不想讓他知道,陶淮南后來就不問了。
他們總是什么事都不想讓把他知道,哥有事只想瞞著他,遲騁也讓石凱別在他面前提。他是被哥哥們保護著寵愛著長大的小孩,怕他害怕,怕他多想。
陶淮南不能不想,那就只能裝沒想,裝不知道。高考不剩幾天,陶淮南能理解哥不愿意在這時候說些什么影響他們,哥很愛他們。
可曉東那條錯發(fā)在群里的語音被他聽見時,陶淮南徹底裝不下去了。
曉東說他手里活都干完就再干不了別的了。
他沒時間了。
那天陶淮南在書桌上趴了整整一上午,靈魂都被抽空了的狀態(tài),渾身發(fā)麻,整個人都在抖。
小卓擔心地拍他的背,問他:你還好嗎?
陶淮南一直沒動過,潘小卓雖然擔憂卻也懂他,替他把老師安撫走了。
那一個上午的時間,在陶淮南的記憶里像是缺失了一樣。過后回憶都記不起來那天是怎么過的,都發(fā)生什么了,大腦像是自動刪除了那天的記憶,刪掉了他那天的渾渾噩噩,以及劇烈的恐慌和害怕。
那天陶淮南曾經(jīng)動著嘴唇,喃喃地對潘小卓說過些什么。
但他聲音太小了,潘小卓沒聽清,之后陶淮南自己也想不起來到底說了什么。
第102章
那句潘小卓沒聽清,
陶淮南自己也屏蔽了的話,是一句迷茫遲疑的:小卓,我好像聽不見了。
過分寂靜的世界像一場噩夢,
等到遲騁坐在他旁邊摸他的頭,
陶淮南才像是突然從某個可怕的夢魘里醒了過來。
聲音還在,
世界還在,遲騁摸著他的頭問他怎么了,陶淮南搖了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
記憶和思維像是都錯亂了,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陶淮南從小失明,
他最依賴的一直是他的耳朵。那一上午短暫關(guān)掉的聲音,
陶淮南很快就忘記了�?伤麉s記得曉東那條語音,曉東語氣里的無奈和惆悵刻在陶淮南腦子里,他每次一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fā)麻。
暴瘦、剃頭、沒時間了。
這讓陶淮南接下來的每一天,
意識世界里都是黑暗的。漫無邊際的黑暗幾乎吞噬了他,他抱著哥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阻止這一切。
陶淮南不記得在那個上午他曾經(jīng)短暫地跟這個世界斷過聯(lián)系,所以第一次他在有意識的狀態(tài)下失去聲音時,最初的迷茫失措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