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盛悉風(fēng)直接愣住了。
何止她父母在家,甚至連江開的父母和爺爺也都在,雖說兩家往來很頻繁,但這大白天的,兩位爸爸和江爺爺沒道理在家閑談。
反正這戶口本是別想偷了。
她還在愣神的功夫,于知南和沈常沛已經(jīng)迎了上來,一左一右拉住她:
“悉風(fēng),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想吃點什么?都剛洗剛切的,葡萄?蘋果?芒果?石榴也給你剝好了�!�
盛悉風(fēng)心下奇怪,雖說她平日里受盡萬千寵愛,但畢竟是自家人,隔三差五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晃,媽媽們不至于對她這么熱情。
不止是媽媽,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都是意味深長的,說不出的欣慰。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最近確實沒立什么功,于是她小心翼翼問于知南:“媽媽,你們怎么來了?”
話音剛落,被沈常沛點了下腦袋:“怎么說話呢?媽媽不能來咱們家?”
“我不是那個意思。”盛悉風(fēng)連忙打補丁,“我的意思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們怎么聚上了�!�
于知南倒是不介意,笑瞇瞇地說:“是國慶把我們叫過來的,一定要叫我們都來。”
說話間,于知南的眼神毫不避諱地下落,落到了盛悉風(fēng)的小腹上,滿臉的慈愛藏都藏不住。
電光火石間,盛悉風(fēng)忽然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說“你以為有這么順利啊”,怪不得出門前叫她不用化妝。
他根本就沒做今天能領(lǐng)證的打算。
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他要玩坦白局�。�!
她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他們明明能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彌補這個聯(lián)姻漏洞,他非要自討苦吃,平白惹起一陣腥風(fēng)血雨。
他什么時候這么老實了???明明是天下頭號老奸巨猾。
更要命的是,他把兩家大人全聚到一起,大人們當(dāng)然以為他們兩個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要宣布。
小夫妻倆能有什么大事?
現(xiàn)在所有人都誤以為她懷孕了。
想通一切之后,她只覺自己的腦子被炸了個稀巴爛,驚恐地望向他。
大家拋下正事,歡歡喜喜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喜訊,結(jié)果卻讓他們從天堂直墜地獄,場面一定更加慘烈。
江開神色淡淡的,但并不是一貫的吊兒郎當(dāng),帶著點少有的肅穆,顯然,他非常清楚坦白會造成什么后果。
盛悉風(fēng)掙開兩位媽媽,疾步走到江開身邊,抓住江開的手臂:“你跟我過來�!�
她拽他,紋絲不動。
回頭給他使眼色。
他看不懂似的,裝傻:“什么事?”
盛悉風(fēng):“……”
他繼續(xù)忽視她的眼神暗示,她急火攻心,眼見勸不動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另一個人身上,問母親:“沈錫舟還在睡覺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了三樓。
樓下霎時大亂。
“悉風(fēng)!��!”
“悉風(fēng)你別跑啊!”
“悉風(fēng),你走慢點,小心一點�!�
盛悉風(fēng)充耳不聞,直接沖進沈錫舟的房間,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沈錫舟,快點起來!”
沈錫舟從睡夢中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始作俑者是自己那個不省心的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發(fā)什么瘋?給你三秒鐘,從老子房間滾出去�!�
盛悉風(fēng)張口就是一聲:“哥,救命。”
沈錫舟:“……”
媽的,又來。
她這聲“哥”就這么值錢?
兄妹倆下樓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正襟危坐。
盛悉風(fēng)腿都軟了一下,一個勁拿胳膊肘拐沈錫舟,示意他快點想辦法阻止這場鬧劇,就像電視劇里,劊子手揮刀之前,那一聲隨著疾馳的馬蹄聲而來的“刀下留人”。
可江開甚至都沒等沈錫舟走過去。
“有個事,要告訴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們�!�
家長們笑瞇瞇,一副的表情,洗耳恭聽。
江開從座位上站起來,歉疚地看向盛悉風(fēng)的父母。
“很抱歉,爸,媽。”他的頭謙卑地低下去。
盛悉風(fēng)已經(jīng)不敢直視接下來的末日場景,她直接停住腳步,把臉埋進了沈錫舟懷里,當(dāng)一只逃避現(xiàn)實的鴕鳥。
視覺消停了,但聽覺暢聽無阻。
她聽到江開在大人們意識到不對勁、漸漸的寂靜中,誠摯而坦誠地說道:“今年2月,我和悉風(fēng)擅自離婚了。”
偌大的客廳鴉雀無聲,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現(xiàn)在我想請求你們,重新把她嫁給我�!�
江開從不屑當(dāng)個一板一眼的君子,他不在乎過程,只在乎目的,為了達到目的,他習(xí)慣了鬼話連篇,投機取巧。
可是,娶自己喜歡的女孩怎么能偷偷摸摸?
一定要得到親人的首肯和祝福。
一定要堂皇正大,明媒正娶。
第
70
章
沉默。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到,
盛悉風(fēng)都懷疑客廳里是不是已經(jīng)只剩下她和她死死拽著當(dāng)救命稻草的沈錫舟。
她小心翼翼扭頭,幾乎能聽見自己的脖頸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僵硬的“咔咔”聲。
很好,全都還在。
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寫著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這個消息的威力,
不亞于小行星撞擊地球。
約莫三年前,
兩家定下婚約的時候,家長們不是不知道,兩個孩子之間并沒有愛情基礎(chǔ),
那婚基本上就是摁著頭結(jié)的。
憑過來人的經(jīng)驗,他們相信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等兩個孩子長大一些,就能體會父母的良苦用心。
事實證明,
這倆孩子非但沒能體會,而且做了最決絕的反抗。
終于,江邵率先打破死寂,陰沉的目光緊盯著江開:“誰提的離婚?”
江開果然沒讓他“失望”,爽快地承認:“我�!�
但與此同時,盛悉風(fēng)的“我”也一起響起。
倆人不約而同把罪責(zé)攬到了自己身上。
哪怕提離婚的真的不是他。
哪怕她面對這樣的修羅場,
內(nèi)心無比怯懦。
人在喜歡的人面前,有本能的保護欲。
盛悉風(fēng)倒是不意外江開護她的犢子,
江開卻稍有些意外,
因為正常情況下,
遇著事了她都負責(zé)躲到他背后。
但仔細一想,
卻又完全沒什么可奇怪的。
這不是嬌滴滴的盛公主第一次保護他了,
早在她發(fā)現(xiàn)他要逃掉高考參加比賽的時候,在她意外被沈錫舟發(fā)現(xiàn)離婚真相的時候。
甚至可以追溯到小時候,
她求她很害怕的“警察叔叔”快點把他和沈錫舟放了的時候。
盛公主在大事上從不含糊。
江開不需要她的保護,
但很喜歡被她保護的感覺,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他幾乎要揚起嘴角。
他把笑意壓下去,堅定地告訴她:“我�!�
不給她再爭的機會,扭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真的是我,別聽她的�!�
比起盛悉風(fēng),江邵確實更希望江開才是始作俑者。
今天這樣的局面,倆人之中至少有一個要為此買單,如果是盛悉風(fēng),打不得罵不得,反而無解。
而如果是江開,他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dān),可以心安理得發(fā)泄情緒。
他直接把手邊一盞熱茶潑了過去。
江開眼睜睜看著水柱劈頭蓋臉砸過來,依照他的反應(yīng)速度完全能躲過去,他忍住本能,硬生生接了下來,只微微閉了閉眼睛。
那茶才沏不久,還燙著,他臉頸被波及的皮膚一片灼痛,很快就泛起紅色。
盛悉風(fēng)什么都顧不上了,走到他身邊,抽了紙巾胡亂給他擦臉,摘掉他頭上臉上身上的茶葉,拿在手上還是熱的,她都怕他毀容,不敢去想他有多痛,也不敢說話,因為一說話肯定是哭腔。
江開攔住她,用手臂把她推到自己身后護著,繼續(xù)直面自己的父親。
江邵對兒子的傷勢不為所動,冷冷地繼續(xù)問:“理由?”
江開說:“反抗包辦婚姻,一時沖動。”
“有沒有第三者?”
“沒有�!苯_說。
盛悉風(fēng)也鼓起勇氣證明:“這個真的沒有。”
沒有第三者,江邵面色稍緩,繼續(xù)盤問:“戶口本哪來的?”
“我騙的,她偷的�!苯_歉疚地看了母親一眼,繼而補充,“我慫恿盛悉風(fēng)偷的,陪她偷的。”
江開的戶口本是于知南親手給的,她交出戶口本的時候,還以為兒子兒媳感情甚篤,倍感欣慰。
而事實上,當(dāng)時兩個孩子正在籌劃離婚。
她間接當(dāng)了那段婚姻的劊子手。
這個認知讓她更加難過,眼淚奪眶而出,沈常沛摟住她的肩,本想安慰她,結(jié)果自己鼻頭一酸,也掉下淚來。
要不是盛悉風(fēng)跟江開站在一塊,怕誤傷了她,江邵都想潑江開第二杯茶:“既然要反抗就硬氣點,你有什么資格重新求娶?”
“還有,家里不會再為你在賽車上花一分錢,我今天就撤資,你記住,你自找的,是你自己不珍惜機會�!�
“因為我喜歡她�!苯_感受到背后盛悉風(fēng)攥著他衣服的手緊了緊,他反手,緊緊包裹住她的手安撫她,沒有為自己的賽車夢辯解一句,只答復(fù)有關(guān)重新求娶的質(zhì)問,“我想和她結(jié)婚,一直和她在一起�!�
“你們兩個,簡直就是胡鬧�!币恢膘o觀其變的盛拓開了口,難掩失望,“你們知不知道兩家有多少商業(yè)糾葛,知不知道一旦消息傳出去,會引發(fā)怎樣的動蕩?你們想過嗎?”
“今天這里,我不多說利益相關(guān),免得你們覺得我們做父母的眼里只有銅錢。那么從倫理道德來說呢,從起碼的孝道來說呢?你們在干什么?!拿婚姻當(dāng)做兒戲嗎,想離就離,想結(jié)就結(jié),那么大的事,竟敢一句都不透露,瞞著大人直接私下處理掉,更膽敢在我們面前演那么久的戲!”
“你們眼里,對我們有一點點的尊重嗎?”
“當(dāng)初讓你們結(jié)婚的時候,你們都還很年輕,我們怕你們長期分隔兩地,會經(jīng)不起身邊的誘惑、白白錯過彼此,才想著用婚姻束縛你們。我承認,我們做家長的給了你們很大的壓力,因為我們真的想你們好、希望你們幸福,但說到底,我們沒有以死相逼,沒有摁著你們的手簽下結(jié)婚協(xié)議書,你們有反抗的余地。是你們自己同意的。”
“都是成年人了,為自己的決定負責(zé),對你們來說有這么難嗎?”
盛悉風(fēng)記憶里,父親從未跟她說過這樣的重話。
每一句都帶著濃濃的失望,令她如芒刺背,恐懼戰(zhàn)兢。
“真的對不起,爸爸,還有媽媽,爺爺奶奶�!睆乃慕嵌�,只能看到那個一向心高氣傲的人垂下腦袋向她的父母家人認錯,姿態(tài)放得不能再低,還不忘為她遮風(fēng)擋雨,“對不起,沒能照顧好悉風(fēng),辜負了你們對我的信任和喜歡�!�
原本這一切,他都可以避開的。
可以不回來,可以不急著求婚,更可以選擇對家人守口如瓶。
他明知道自己會遭遇什么,也肯定事先猜到了江家會用夢想懲罰他。
但他還是自投羅網(wǎng),一步步走進了這個局中。
就像伊斯坦布爾那回,明知送她回國,自己會被扒掉一層皮,更別談輕易脫身,可為了陪她,還是回來了。
賽車是他畢生追求的東西,他不惜為它放棄高考、與父母反目成仇,可是無論背負怎樣的代價,他的靈魂仍然恣意,做該做的事,擔(dān)該負的責(zé)任。
夢想從來沒能困住他。
他是絕對自由的。
如果說昨晚盛悉風(fēng)答應(yīng)求婚和領(lǐng)證的時候猶豫過,那么這一刻,所有關(guān)于和他的未來,她的彷徨都消失不見。
盛拓余怒未消,別開眼不看他:“既然已經(jīng)離婚,就不必叫我爸爸了�!�
江開沉默一下,不肯改口:“您在我心里永遠是父親�!�
江河海主持大局:“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說再多也無法改變。趁著兩個孩子和兩家大人都在,都說說自己的想法,商量一下解決辦法。今天只說家事,生意場上的事,我們事后再作打算�!�
“我們想復(fù)婚。”江開第一時間表明自己和盛悉風(fēng)的態(tài)度。
然后倆人被所有大人瞪了一眼。
盛悉風(fēng)尷尬得不行,戳戳他的背脊,小聲提醒他:“沒有人問我們的意見�!�
“哦�!苯_捏了捏她的手。
不問也得說啊,不然誰知道他們商量什么。
這一開麥倒是提醒沈常沛了。
“悉風(fēng)過來�!彼泻羰⑾わL(fēng),語調(diào)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