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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再醒來時崔凜已沒了影子,

    南邊的吏治改革正是緊要之處,

    自然少不得要盯緊了。

    崔凜的視野是整個大殷的山河,青凝的天地卻是這總督府內(nèi)一間小小的廂房。婢女們見她醒了,

    變著法子的往桌案上擺吃食,

    只青凝神色懨懨,吃不下多少。

    好在這屋子里的冰鑒總是堆滿了冰塊,是宜人的涼爽,倒去了些許的燥郁之氣。

    換了幾桌子菜色,

    婢女們見青凝也未動幾筷子,

    忽而惶恐,齊齊跪了一地:“娘子且用一些,若連這碗燕窩粥都用不完,

    奴婢......奴婢們是要受罰的�!�

    青凝無法,只得用完了那碗燕窩粥,

    便又轉(zhuǎn)頭往榻上去睡。

    活動間那金鏈上的銀鈴叮鈴輕響,青凝忽而想起了那花樓里的妓子,有時會在腳踝上帶了銀鈴,于床榻之上取悅恩客。

    她自嘲的輕笑一聲,閉上眼,又想躲進夢鄉(xiāng)里去,只是方迷迷糊糊睡下,卻于半夢半醒間覺出有冷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似乎一掃而過,青凝睜眼,便在半明半昧的光線中,瞥見了窗前挺拔的身影,長身玉立,皎潔朗潤。

    那人背手而立,他似乎在看外頭蒼翠的綠竹,聽見她腳踝間銀鈴輕響,忽而冷聲道:“起來,消了食再睡�!�

    青凝不理他,方才那婢子便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了她腳邊:“娘子莫要讓奴婢為難,且去窗前的貴妃榻上坐一坐,奴婢......奴婢求您了.....”

    青凝便只好起了身,銀鈴叮咚,轉(zhuǎn)身往榻上去坐。

    午后的日光斜斜落在這榻上,手邊的小幾上放了筆墨顏料、宣紙硯臺,似乎是想要她消磨些時日,只如今沒了心性,竟忽而提不起作畫的興致,青凝便又在貴妃榻上閉了眼。

    那挺拔的身影一頓,似乎也失了耐性,甩簾出了門。

    夏日漫長,這日子實在是有些難熬的,不過兩三日,便磨得人脾性全消。

    青凝的面色有些蒼白起來,這日午后又要去睡,不防竟瞧見滟娘走了進來。

    起初青凝以為自己看錯了,閉了閉眼,再睜開,滟娘卻依舊立在這奢華香濃的閨房中,對著她笑。

    青凝直起身來,不確定道:“滟娘?”

    滟娘應(yīng)了一聲:“是我,阿凝,我是滟娘,我來瞧瞧你�!�

    滟娘頭一回進這總督府,是有些局促的。她抬眼,四下打量了一圈,又看見小女娘腳踝上細細的金鏈子,忽而頓住了。

    鼻子有些酸,心里也不太好受,這閨房處處奢華,錦衾軟緞,按理說是女娘們最好不過的歸宿了。

    可滟娘瞧見過廣闊天地間的陸青凝,那時的小女娘從鎮(zhèn)江收了茶來,靠著自己的雙手,一步步在金陵扎根,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有不息的生命力,是鮮活飽滿的蓬勃。

    如今再瞧見她被捆束在這一間小小的居室內(nèi),連床都離不得,便有些心酸起來。

    滟娘緩緩?fù)嗄磉呑耍浦拿嫔骸鞍⒛?....你怎得這般蒼白荏弱?”

    青凝朝她笑笑,不答反問:“滟娘瞧見過卓瑾安嗎,他近來可好?若你日后碰上了他,勞煩幫我?guī)Ь湓�,就說我心里并不怪他,要他好好地過日子。是我連累了他。”

    是她當初存了僥幸心理,以為崔凜業(yè)已將她拋諸腦后,既已開始了新生活,便再沒了往日羈絆。

    她那會子也沒想著要卓瑾安庇護,只她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女娘,踽踽獨行那么久,有時也想偷個懶。她只是想借著卓夫人的名頭,日后能少些平白無故的騷擾,她自然也會替卓瑾安出一份力,他們兩相得益。卓瑾安又是那樣好的人,他們總能將日子過的更輕松些。如今倒是后悔這僥幸與憊懶,拖了卓瑾安下水。

    “卓瑾安?”滟娘一聽到這個名字,惶恐地四下張望,見婢女們都在外間候著,這才低低道:“近來倒是未曾瞧見過,那卓家的云杉坊也關(guān)了,不知卓郎君去了何處。倒是聽坊間的伙計說,有一回在酒樓中,碰見過醉生夢死的卓郎君。若是日后我碰上了他,自然為你帶句話�!�

    青凝點頭:“冬兒雪兒呢,可有尋過我?她二人的身契,如今還在西街口那間宅子里,就在我枕下壓著。滟娘回去后翻出來,塞給她二人,讓她們不必再尋我。另外床下還有一百多兩銀子,你讓她二人拿去過活�!�

    聽見滟娘應(yīng)了一聲,青凝便又道:“至于那茶鋪子,日后便但憑滟娘做主。”

    青凝說完了,忽而心里發(fā)空,這金陵的一切,都是她親手掙來的,如今都要同她失去關(guān)聯(lián)了。空手而來,空手而歸,白白走這一遭。

    “這話如何說?”滟娘蹙眉:“這茶鋪子永遠是你陸娘子的,日后我滟娘會替你守著它,掙得的銀錢,永遠給你留一半,這可是咱倆從前就說好的,容不得更改�!�

    滟娘說完了,又想起什么來,往青凝身側(cè)坐了坐,握住她的手道:“阿凝,今日有位郎君尋到了茶鋪子里,將我?guī)砹诉@總督府見你。我雖不曉得那郎君是個什么身份,可瞧那通身的氣度,也能猜到定是個不得了的貴人。我也不曉得你二人有何種糾葛,只是如今你既然逃不開......”

    滟娘目光落在青凝腳踝間那細細的金鏈上,頓了頓:“阿凝,便想開一些吧,這樣錦衣玉食不也是很好嗎?你便順了他的心意,軟下身段來,嘴甜一些,總也有你的前程�!�

    滟娘這話有些沒底氣,若是從前的滟娘,倒也不覺得有什么,靠著床榻間取悅男人,能得來這樣的錦衣玉食,也是她曾夢想過的,可她如今嘗過了靠自己雙手掙錢的滋味,便格外能體會青凝的心境。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勸她:“你......你不管如何,先要讓自己過得舒坦些,何必同他擰著勁�!�

    順著他的心意,軟下身段來?

    青凝想,她怎么沒試過呢,可如今她不愿意了!

    他從來不問她的意見,要她乖巧,要她聽話,只一味將她塑造成他喜歡的模樣。

    可憑什么呢,她也有自己的獨立意志,為什么她不能保留自己本身的模樣?憑什么要砍斷她的手腳,讓她成為只能攀附他而活的菟絲花?

    青凝凄凄笑一聲:“滟娘不必擔心我,我同他.......”大抵是個打不開的死結(jié)。

    青凝不欲滟娘擔心,頓了頓,轉(zhuǎn)了話題:“今日你能來,我很是高興�!�

    滟娘嘆一聲,陪著她說了好一會子話,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總督府。

    有滟娘這一攪,青凝下午終于沒再睡過去,只是愣愣瞧了會外頭四四方方的天。

    午后既未睡,晚間便早早躺下了。

    迷迷糊糊間又夢見那時往錢塘去,她同冬兒,還有卓瑾安一道坐在甲板上,聽姑蘇鐘聲,看錢塘月色,聊著到了錢塘,該往哪兒收茶去,是無拘無束的時光。

    不防一聲響雷,將青凝驚醒過來,她懵懵懂懂起了身,聽見外頭似乎是下雨了,淅淅瀝瀝砸在窗欞上。

    這六月的雨是個急脾氣,有時起了風,這風也是急風,呼啦啦灌進來。

    桌案上的夜燈被風一撲,竟是熄滅了。

    往常夜間,青凝不習慣那不相熟的婢子守夜,現(xiàn)在這夜燈一滅,卻也是怕黑的。

    她試探著喊了一聲:“外頭有人嗎,進來將這夜燈點了。”

    一片寂靜,無人應(yīng)和,青凝心下更怕了,摸索著下了床,去點夜燈,不防被腳上的金鏈子一絆,磕在了桌角上。

    她不由擰著眉,倒吸一口涼氣,只剛緩過來,卻聽天邊一道驚雷炸響。

    青凝嚇了一跳,低低驚呼一聲,轉(zhuǎn)身欲往門口去喚人,卻不防撲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是堅實而有力的男子懷抱,淡淡的冷梅香,清雅的,卻也是清淡的。

    暗影中,崔凜低頭看見懷中人微顫的肩,本能的要伸手去輕拍她的后背,可那只冷白修長的手,卻又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她既不愿見他,他又何必上趕著去安撫。

    最終也只是冷著嗓音道:“怕什么,有孤在這兒�!�

    青凝一愣,便要離開他的身,不防剛一轉(zhuǎn)身,卻被一把撈住了。

    他握著她的腰,從身后擁住她,涼薄的陰郁:“安安跑什么?今日不是你主動送上來的嗎?既然主動送上來,那便好好伺候孤。”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上,癢癢的,酥麻難耐,他低頭,用柔軟的唇去碰她的耳垂,而后含住那圓潤的耳垂,肆意擺弄。

    青凝渾身一顫,他總有手段抓住她的致命處,腿也跟著軟了,恍惚間已被他推到了書案前。

    微涼的指一扯,珍珠盤扣叮叮咚咚,盡數(shù)散落在地上,女娘凝白的肩在雨夜中微微瑟縮。

    纖細的手臂撐在書岸上,身子在暗影中晃,不時被撞在桌沿上。

    清俊的郎君,眼角發(fā)紅,里頭藏著對她不可遏止的欲念,面上卻似乎罩了一層薄冰,冷硬著一顆心,說不上溫柔,卻又怕再傷了她,最終在她腿軟到支撐不住時,將人抱上了床。

    外頭暴雨如注,紅羅帳內(nèi)卻香汗淋淋,他沉下腰,她咬住唇。

    好在這黑沉的夜色,掩蓋了她眼里的不甘,他終于酣暢淋漓。

    細弱的小女娘已是鬢發(fā)濡濕,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被軟軟抱在了懷中。

    他也借著夜色掩映,融化了臉上的薄冰,忽而想湊過去,吻一吻她的唇,不再是欲念的爭奪,是同她呼吸相聞,最溫柔的纏綿。

    可他懷中的小女娘卻偏頭躲開了。

    崔凜一頓,耐著性子,又一次去尋她的唇,她卻避他如蛇蝎,猛然偏過頭去。

    她明明已在他面前無所遁形,連身子都是他的,如今卻如何不肯要他吻她。

    崔凜的面色終又冷下來,譏諷的笑:“怎么,卓瑾安也這樣吻過安安?”

    他頓了頓,虐人虐已,勾起唇角,笑意益發(fā)涼�。骸鞍舶玻撬屇闶娣�,還是孤讓你舒服?”

    暗夜中,青凝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定定的看他,明明已被他弄得沒了力道,可這一刻,她忽而直起身來,抬起手,用盡平生力氣,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臉上。

    第80章

    萬箭穿心

    夜雨霖鈴,

    雨疏風驟。

    這一巴掌下去,室內(nèi)詭異的靜謐了一瞬,只余下窗外點滴的雨聲。

    暗夜中,

    冰封的一雙眸子,薄冰碎開,

    涌起莫名的波濤。他抓住她的那只手,

    將她往前一帶,

    細細地把玩,是柔弱無骨又凝白細膩的一只手,

    卻又實在冰涼,是經(jīng)了那樣多的恩愛纏綿,

    也如何暖不熱的一只手,

    他低低笑一聲:“安安,

    痛快嗎?”

    青凝的肩在顫,

    桃花眼透出淚光來,忽而問他:“崔凜,

    你為何要這般對我?”

    她直呼他的名姓,

    他也不再自稱孤。

    崔凜將女郎那只小巧的手扣在掌中,掀起長睫,直直看著她的眼,反問道:“我如何待你?安安,

    我待你不好嗎?”

    “你如何待我?”青凝仰起臉,

    不讓那淚落下來:“你毀了我跟崔念芝的姻緣,明明差一點點,我就能堂堂正正嫁人,

    能光明正大的離開崔家了!是你將我困在崔家,要我提心吊膽的與你私通,

    將我囚在那竹韻居,無名無份的做一個玩物!”

    “倘若不是你,楊嬤嬤也不會早早咽了氣!她只是盼著她的安安,能光明正大的活著!”

    “無名無份?”崔凜捕捉到這四個字,在舌尖品咂了一瞬,輕輕嗤一聲。

    外頭有悶雷閃過,映出他凝滯的神色,他問:“安安,你可有信過我一次,哪怕一次呢?”

    他從身側(cè)取出一塊玉佩來,捏在手中細細把玩,是流云百福的羊脂玉,潔白無暇,溫潤細膩,在暗夜中閃著盈盈的光。

    他問:“安安記得這塊玉佩嗎?那年的初雪夜,我將它送給你,后來你丟棄過一次,我不顧臉面,依舊撿回來給了你,再后來你跳入江流,卻再一次將它棄如敝履!”

    他聲音里帶了冷寒的涼意:“你可知,這是祖母當年給我母親的玉佩,我母親又將它給了我,要我日后送給想要迎娶的小娘子。這原是崔家百年來,傳給歷代嫡長子嫡長孫,用來迎娶崔家新婦的信物。我將它給了你,便是要你安心的等一等我!”

    “等我奪了這天下,為你改了這律法,好堂堂正正將你娶進門!我那時應(yīng)了年底前會給你相應(yīng)的名分,便在年底前握住了權(quán)柄�!�

    “你說不想要有孕,我便尋了御醫(yī)來,去喝避子的湯藥,否則你怎會一直沒有動靜?”

    語氣里的寒意凝結(jié),堅冰一樣擲在地上:“可你呢,安安,你一次也未信過我!”

    他說完,忽而揚手,將那塊玉佩擲在了地上,叮咚一聲,四分五裂!

    青凝的淚凝結(jié)了一瞬,她從未想過當初的崔凜是想娶她的,可也不過一瞬,那滴淚便緩緩滾了下來,沿著面頰沒入脖頸。

    她挺直了腰身,微微提高了音調(diào):“是又如何?太子殿下想娶,我就必須嫁是嗎?”

    “你永遠是高高在上,你的意志要凌駕于所有之上。你說想要我,想娶我,我就必須高高興興的接受對嗎?便是你如今說出來,也是帶著恩賜的意味,若是我不識好歹,拂了你的好意,便要懲戒于我�!�

    “你這樣的人,生來高貴,又慣會玩弄權(quán)勢。你站在高處,看這蕓蕓眾生渺如草芥,便也從來不會懂得,去顧及旁人的心思!”

    “可即便我身份低微,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所思所想?你要我,你便予取予求,可曾顧及過我的意愿?你要我乖巧,你要我聽話,你要我成為你想要的模樣,旁的都不重要,我身上所有忤逆你的,都該被硬生生剪除掉!”

    青凝想起松山寺的客舍中,她滿心期待等著崔念芝,崔凜推門而入,強要了她的清白。她那時候好疼啊,也是真的惶恐,十五歲的小女娘,獨自忍下這一切,在后來的日子里,一邊心驚膽戰(zhàn),一邊同他私通。喧囂的松思院中,外頭人來人往,她明明怕極了,卻要忍著羞恥,在他的膝上搖擺。

    她從來不曾被真正尊重過!

    青凝的淚便再也忍不住,滾滾落下來,她大聲質(zhì)問他:“是你摁著我的腰,要我跪趴在你面前,任你予取予求。”

    “你這樣心思縝密的人,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想離了那崔家,我想嫁給崔念芝,過無拘無束的日子,便是后來,你也知道我多么渴望在這金陵扎根,同卓瑾安過全新的生活,你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我明明在這金陵有了生計有了伙伴,我自己也過的很好,為什么你輕輕一揮,便將我的所有毀于一旦,你偏要折斷我的翅膀,將我鎖在床榻間!”

    急風順著窗縫吹進來,青凝面頰潮紅,身子卻在風中晃,瑩白的肌膚不著寸縷,妖且麗,清且欲,在這暗夜中驚心動魄的勾人。

    崔凜喉結(jié)微動,別開眼,那風吹得他心中也涼,她只看見他強行困住她,卻從來看不見他對她的好。

    他替她在崔家正名,在崔家立威,他將這世間一切好的捧到她面前,將所有的惡意替她擋在門外,想她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那些偏袒與愛意,她通通視而不見。

    她看的到崔念芝,看的到卓瑾安,卻獨獨看不到他。

    這也是崔凜第一次被如此挑釁,他少時便積威,無人敢嗆聲,便是有過那出言不遜的,也在他散漫的笑意中,被折服于腳下。這天下間,沒有他得不到的,可沒想到偏偏有個陸青凝,是這世間意外中的意外。

    他冷笑一聲,上位者從不允許被左右情緒,他伸出手,修長的指緩緩落在她纖細的頸上,一點點收緊。

    可下一刻,聽見她猛烈咳嗽一聲,那只手又驟然收了回來,反將自己搭在床邊的披風扔過去,將那在夜風中搖曳的細弱身子罩了個嚴實。

    他慣有的淡漠笑意,眸子里卻是冷寒一片,他問:“安安要我成全你,誰又來成全我呢?崔念芝也好,卓瑾安也罷,他們都護不住你,若是今日不是我將你搶了來,是那江浙總督、是那江南巡撫看中了你,他們也一樣無能為力。這世間從來沒有絕對的自由,若有,只能是在絕對權(quán)力的庇護下,只有我的身邊,才是你真正的庇護所!”

    他連連冷笑:“安安便全然無辜嗎?當初在侯府,是你自己盈盈笑意走到我身邊來,刻意逢迎,小意討好,你送點心,送荷包,一聲聲二哥哥的喚我,到頭來卻是干脆轉(zhuǎn)身,轉(zhuǎn)頭就要嫁了崔念芝。你真當我是你過河的橋?”

    這世間,每個人都經(jīng)不起推敲,他有缺點,她也有,她當初尚稚嫩,又要在偌大的崔府討生活,便對崔凜動了狡黠心思,好討得他的一份照拂,如今想來,卻是這份狡黠心思害了她。

    青凝捂著臉,嗚咽出聲,他不明白,她沒有想過要誰庇護,她只想做一個獨立的人,便是世事艱辛,也無妨的,起碼不用剪掉尊嚴與自愛。

    聲音也是哽咽的,帶了雨夜的凄涼,她問:“是,是我的不對,我不該招惹你,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

    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忽而低笑一聲,著了杭綢的雪白中衣,往屏風外去拿了一支利箭來。

    那支箭不同于一般的箭矢,是比平常箭矢要短小些許,只是箭頭上卻閃著熠熠寒芒,瞧著便鋒銳異常。

    崔凜拿了帕子,慢條斯理擦干凈:“安安,記得這支箭嗎。我曾經(jīng)送你的那只弓弩,是我母親親手雕刻的,這箭簇也是特意尋來的玄鐵鑄就,比尋常的箭矢要鋒銳不少,吹毛立斷,鋒不可當。”

    他說著,輕輕扯開衣領(lǐng),給她看胸口處猙獰的傷疤:“安安看見了嗎?因著這支箭太過鋒銳,你當初射過來時,便直直插入了我的胸口,再多一寸,便會要了我的命�!�

    “我那時隨著你跳入了江流,被救上來時便昏迷了月余,醒來時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惦記著我從宮中給你帶的松子百合酥,那松子百合酥宮里也不常做,可惜你吃不上了�!�

    “后來我無數(shù)個日夜在想,那些時日的恩愛纏綿原來都是假的,我的安安真是狠心啊,我翻遍了整個大周,竟是尋不到你的蹤跡�!�

    他還是不愿說那些日日夜夜的煎熬,他俯身,將那支箭矢送至她手中,握著她的手,將那支箭矢抵在了自己胸口。

    他神色冷淡,依舊是清朗淡漠的如玉郎君,眼中卻暗流涌動,連胸口都在起伏,大抵也是萬箭穿心,便是聲音也是壓抑的冷厲:“安安想要我放過你?來,再多一寸,便能要了我的命,今日若是你下的去手,我便成全你�!�

    第81章

    那便如你所愿

    悶雷轟隆炸響,

    利箭劃破肌膚,有氤氳的血跡染紅了雪白的杭綢。

    青凝的手在抖,她那時不知這箭矢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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