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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青凝頓了頓:“原是這樣的原委。滟娘同我說,卓郎君往茶鋪?zhàn)永锶チ撕脦谆�?我不知你心中有何打算,今日過來,也是想同你坦誠的談一談�!�

    卓瑾安的目光依舊離不開她,他說:“阿凝,你瘦了。你......你在那醉春樓可是吃了不少苦頭?我?guī)汶x開可好,要你去過你想要的日子。”

    去過她想要的日子嗎?青凝忽而迷茫了一瞬。

    卓瑾安卻瞬間白了面色,他傾身握住她的手:“阿凝,你竟是猶豫了嗎?你不該的,原先你為了逃離那牢籠,不惜跳入滾滾江流,如今我分明可以助你脫困,你為何會(huì)遲疑?”

    她猶豫了嗎,青凝不敢相信,只好嘴硬道:“我沒有,我只是擔(dān)憂你的安危,你不必如此的,卓瑾安。”

    青凝還想再說,忽而覺得頭昏眼花,他瞧見卓瑾安嘴角無奈又苦澀的笑意,便是這笑意,竟也漸漸瞧不清了.....

    .....

    崔凜從姑蘇回來時(shí),正是黃昏日暮,修長的身影蕭蕭肅肅,進(jìn)了西街口的宅子,卻不見他掛念的身影,不由蹙眉問冬兒:“你們娘子呢?”

    冬兒有些怕他,聞言忙跪下:“回郎君,娘子去茶鋪?zhàn)恿�,許是有什么事絆住了,這會(huì)子還未回來。”

    崔凜點(diǎn)頭,并未多言,轉(zhuǎn)去內(nèi)室換衣裳,抬眸間,卻在桌案上看見了一串鮮紅的珊瑚手釧。

    他踱過去,將那珊瑚手釧拿在手中把玩,忽而想起前幾日安安醉眼朦朧,她問他是不是曾有過一串紅珊瑚手釧?

    崔凜雖不在意這些珠寶珍玩,可他的記性卻是極好的,他凝視那紅珊瑚手釧片刻,忽而在記憶中翻出一個(gè)模糊的身影來,是深秋冷寒時(shí),一個(gè)小女娘蕭瑟的身影,彼時(shí)他無心打聽那女娘的來歷,只以為是哪房的婢子,便隨手施舍了一串紅珊瑚手釧。

    竟然是她嗎?是十歲的安安?

    那紅珊瑚手釧下還壓著一張宣紙,被墨汁暈染了大半,卻依稀能瞧見上頭的字跡,是娟秀的小楷,寫的是:即見君子。

    即見君子后面是什么呢,自然是云胡不喜。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崔凜仿佛被悶雷擊中,安安她......她也是愛慕過他的吧?當(dāng)他還是她心中的少年,是清清白白的二哥哥時(shí),她也有過一份少女悸動(dòng)。

    可若是她也曾意動(dòng)過,他是不是從始至終走錯(cuò)了路?

    崔凜罕見的失神,卻不料云巖跑進(jìn)來,慌慌張張?jiān)谒叺驼Z了幾句。

    崔凜忽而變了面色,將茶盞一摔,怒極反笑:“好個(gè)陳郡謝氏!”

    第89章

    大夢一場

    青凝醒來的時(shí)候,

    只覺頭腦昏沉,身子乏力,顯然是在那謝氏府上中了迷藥。周遭是死寂的黑沉,

    似乎是四更的天色,她并不清楚睡了多久,

    更不知曉身在何處。

    接下來便不敢再閉眼,

    眼睜睜看著外頭的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亮起來。

    晨曦微明時(shí),

    有婢子送了吃食進(jìn)來,青凝抓住那婢女的衣袖,

    倉皇問了句:“這是哪兒?”

    那婢女卻并不作聲,搖搖頭,

    將衣袖從青凝手中抽出來,

    轉(zhuǎn)身出了門,

    又將門扉死死合上了。

    青凝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

    再普通不過的一間廂房,卻有似曾相識(shí)之感,

    只如何也記不起,

    這熟悉感因何而來。

    接下來的二三日,她被困在這間廂房內(nèi),除了送吃食的婢女,便再未見過旁人。

    到第五日上,

    那扇門扉終于吱呀一聲洞開,

    走進(jìn)來一位褒衣博帶、秀骨清像的郎君。

    青凝警惕的盯著來人看,那郎君也從上到下將青凝打量了幾遍,眼里有些不屑的傲慢,

    亦有幾分好奇的探究,他問:“陸娘子你說,

    太子崔凜這樣的人,可會(huì)耽于情愛?”

    這樣突兀的問詢讓青凝微微蹙眉:“郎君何許人也?為何會(huì)有如此一問?”

    “何許人也?”對面的郎君輕笑一聲,有些自嘲的語氣:“世人皆知崔家言卿,卻不知謝家淮瑜,想當(dāng)年我與崔凜皆師從于沈廉-沈閣老,我謝淮瑜自認(rèn)文章華彩,并不輸給崔凜,可當(dāng)年沈閣老卻實(shí)在偏心的很,非但親點(diǎn)了崔凜的榜首,更是舉薦其去了督察院,反倒將我扔在了這江南任揚(yáng)州刺史,陸娘子你說,這世道何其不公�!�

    青凝從這只言片語中頓悟,原來面前這郎君竟是謝家現(xiàn)任家主謝淮瑜。

    謝淮瑜此人她也是聽說過的,乃是陳郡謝氏的嫡長子,現(xiàn)任揚(yáng)州刺史,在其父病故后便繼任了謝氏家主。陳郡謝氏屹立百年不倒,族中出過不少青年才俊,嫡長子謝淮瑜又是各種楚翹,素來有‘翩翩我公子,機(jī)巧忽若神’的美譽(yù),乃是歷代謝氏家主中最年輕的一位。

    只是青凝沒料到,她會(huì)在此種境地中見到謝淮瑜,更沒料到,謝淮瑜同崔凜竟有這頗多淵源。

    況他提起崔凜來,飽含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憤慨,為著不激怒于他,青凝放緩了聲調(diào):“謝氏盤踞江南數(shù)百年,沈閣老要你回南邊,想來也是為著郎君著想,要你回到謝氏的地界,好為謝家支撐門戶�!�

    可這句話出了口,面前清瘦秀美的郎君卻忽而面色扭曲,他隨手撿起桌上的茶盞,哐當(dāng)一聲,碎在了地上。

    “沈廉這老匹夫,素來贊揚(yáng)崔凜年少有為、智勇過人,卻吝嗇于夸贊我一句,我又哪里比崔凜差呢?明明我在這江南時(shí),所有人都道謝家淮瑜是這世上最耀眼的兒郎,不曾想去了京中求學(xué),竟被崔凜比了下去。到如今,崔凜也無非仗著其父手握兵權(quán),這才能謀奪了天下,若我要爭,也不一定就會(huì)輸給他!”

    青凝忽而心驚肉跳,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陳郡謝氏竟是存了不臣之心!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又知道謝淮瑜既然決議走上這條路,必然是自己勸不動(dòng)的,最后只是問了一句:“謝郎君,這是何處?”

    謝淮瑜輕笑一聲:“烏程,烏程府衙。某倒是記得,當(dāng)年崔凜隱姓埋名來查一樁貪腐案,曾帶了位小娘子住在這烏城府衙中,當(dāng)年那位小娘子便是陸娘子你吧?”

    竟是烏程,怪道這廂房有幾分熟悉之感。青凝一時(shí)有些恍惚,想起當(dāng)年在此處,是她第一次撲進(jìn)崔凜懷中。

    只是青凝不知,陳郡謝氏的祖宅亦是在烏程,這烏程城郊遍布謝氏的田莊,謝氏于田莊上藏了一批私兵。且這烏程守備乃是前朝徐端妃的胞弟-徐銘,如今崔凜以太子身份入了江南,徐銘擔(dān)心被新朝清算,這才同謝氏聯(lián)手,于烏程兵變。

    這會(huì)子,已有婢子將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凈,又重新上了茶。

    青凝端起茶盞用了一口,定了定心神,這才道:“謝郎君,你將我擄來此處又是何用意?難道你以為,將我擄了來,太子便會(huì)將這天下拱手相讓?”

    “是啊,謝某也是好奇的很�!敝x淮瑜面上露出一抹奇異的興奮來:“我用陸娘子你同崔凜做個(gè)交換如何?只要你在我手上一日,便不允他進(jìn)兵烏程,若是他膽敢來犯,我便帶你一道歸西。你說,崔凜可會(huì)因著你,而眼看大殷紛爭四起?”

    去歲年底,崔氏父子雷霆手段,迅速接管了政權(quán),明面上新朝已穩(wěn)固,底下卻依舊暗流涌動(dòng)。北方自是不怕的,有崔溯重兵壓陣,且這北方的官員多為崔凜所用,倒是這南邊,世家門閥盤踞,各路節(jié)度使也正于暗中觀望。如今烏程起兵,若是崔凜不能迅速收復(fù),便會(huì)讓這南邊人心虛浮,有那異心的,自然也會(huì)效仿謝家起兵。

    謝淮瑜便是在賭,賭南邊那有異心的,瞧見謝氏揭竿而起,也會(huì)紛紛效仿,到時(shí)謝氏可聯(lián)合南邊各路世家兵力,同朝廷對抗。

    可青凝看著面前癲狂的謝淮瑜,竟是異常平靜的沉默下來,

    她喝了盞茶,搖搖頭:“那謝郎君也未免天真了些,需知當(dāng)今太子心思縝密,最懂權(quán)衡利弊,又怎會(huì)因?yàn)橐粋(gè)女娘而影響決策?”

    青凝想,崔凜對她,或許是有幾分喜歡在的,否則也不會(huì)溫言款語的誘哄于她,只這幾分喜歡,大抵也多是占有欲在作祟。崔凜這樣的人,是天生的政客,他慣來站在高處運(yùn)籌帷幄,又怎會(huì)讓這幾分喜歡,來影響大殷的政權(quán)。

    可誰知,謝淮瑜聞言,卻益發(fā)露出饒有興味的神色來,他盯著青凝看了幾眼,面色潮紅:“不會(huì)嗎?若是不會(huì),有陸娘子這樣的佳人陪我下黃泉,你說崔凜是不是也會(huì)嫉妒?”

    青凝瞧著這樣的謝淮瑜,忽而覺得權(quán)勢真是一把雙刃劍,能讓人意氣風(fēng)發(fā),也能讓人如這謝家淮瑜一般瘋魔成性。

    好在這瘋子丟下這句話,很快起了身,接下來的幾日,青凝便再未見過謝淮瑜。

    她被關(guān)在這烏程府衙的后院,對外界一無所知,更漏滴答,恍惚又是十幾日,青凝想不明白,崔凜這般雷霆手段,如何拖到了如今還任由這烏程動(dòng)亂,只她并不相信,他是因著顧及她。

    八月底的天,秋意漸深,寒涼已起,這烏程后院的廂房內(nèi)卻還是薄薄的錦衾,青凝夜里冷的睡不著,第二日一早,便想央外頭的婢子給她換一床厚衾。

    她走至門邊,方要喚人,不防聽見外頭幾個(gè)婢子正竊竊私語。

    有個(gè)怯弱的聲音,低低道:“秋蟬姐姐,外頭可是真的打起來了?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嗎,聽說那吳郡張氏也反了,昨日張氏連夜點(diǎn)了兵,來投奔咱們謝家,家主高高興興開了城門相迎,怎得忽而打起來了?”

    被喚作秋蟬的婢子嘆一聲:“昨夜來的,哪里是那吳郡張氏?!待家主開了城門才瞧清,分明是那位太子殿下領(lǐng)兵而來。好在太子也不敢輕舉妄動(dòng),許是顧及著里頭那位,只是駐扎了兵力在城門口�!�

    “怪道世人都言這位太子殿下多智近妖,可真......真是詭詐呀�!蹦乔尤醯穆曇裘黠@開始慌了:“秋嬋姐姐,你說家主會(huì)敗嗎,若是敗了,咱們.....咱們這些奴婢可如何是好?”

    秋蟬心里也慌,可畢竟年紀(jì)大些,聲音聽起來便沉穩(wěn)幾分:“慌什么?不是還有里頭那位嗎?若謝家現(xiàn)了頹勢,家主首先會(huì)要了她的命,說不準(zhǔn),等真開了戰(zhàn),還要將她綁到城門上,好去威脅那位太子殿下�!�

    青凝本要伸手叩門,聞言便止了動(dòng)作,愣愣站了會(huì)子。

    外頭的竊竊私語很快止了,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青凝坐回羅漢榻上,也無心再去要衾被,這間烏程后院的廂房連著長街,至午間,竟隱隱能聽見戰(zhàn)馬嘶鳴之聲。

    雕花木門哐的一聲被踢開,青凝原本還以為是婢子送了午食來,轉(zhuǎn)眸卻發(fā)現(xiàn),進(jìn)來的是兩個(gè)著了戰(zhàn)甲的兵士。

    青凝倉皇起身,她問:“你們......你們進(jìn)來作何?”

    那兩個(gè)身形魁梧的兵士互相對視一眼,一壁輕佻的打量這姿容絕艷的小娘子,心中暗道,怪不得那位太子殿下金屋藏嬌,原是這樣的妙人兒,身為男人,自然一眼便知這具身子的絕妙之處,想來若是扔去床幃間,定是暢快無比

    雖是這樣想著,面上卻是不拘言笑,一壁來捉她的手臂,口中只道:“勞煩陸娘子同我們走一遭�!�

    青凝被這目光冒犯,心中厭惡,不由往后退去,可惜這廂房狹小,不過幾步,已是退無可退。

    眼瞧著那兵士伸出粗糙的一雙手,來捉她的腕子,卻忽聽哐當(dāng)一聲,那兩個(gè)兵士竟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青凝于驚慌中抬眸,便瞧見了破門而入的卓瑾安。

    卓瑾安亦要來捉她的腕子,急匆匆道:“阿凝,快隨我走!”

    青凝卻躲開他的手,問:“卓郎君,是你將我迷暈,送來的這烏程府衙,你到底.......到底如何打算?”

    “我.......”卓瑾安面上晦澀一瞬:“我也是沒得法子,阿凝,若是不借助謝家的手,我斷然沒有辦法將你從崔凜眼皮子底下救出來。只好先要你......要你在這謝氏手中委屈幾日,我才能趁機(jī)將你救出。你今日隨我走,便可離了謝氏,離了崔凜,自此天高路遠(yuǎn),任你自由,去過你想要的日子�!�

    青凝猶疑不定的看著卓瑾安,可現(xiàn)下除了相信卓瑾安,她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走出這烏程。

    青凝沉默了片刻,終是道了一聲好。

    卓錦安眼里迸出灼灼光彩來,她將青凝拉至后窗前,轉(zhuǎn)身提了一桶酒,往這廂房中潑灑。

    不過片刻,這廂房里便彌漫起濃濃的酒氣,是烈酒封喉的辛辣之氣。

    青凝以口掩鼻,卻見卓瑾安掏出火折子一扔,一瞬間火光大亮,沖天而起。

    卓瑾安轉(zhuǎn)身去開那扇后窗,一壁安撫青凝:“阿凝別怕,從這后窗跳出去,便能瞧見等候的馬車。待這火勢一大,所有人都會(huì)以為你已葬身火海�!�

    他如此說著,卻忽而變了面色,后窗似乎是被從外頭封死了,用了幾分力道,卻如何打不開。

    卓瑾安額上泛起細(xì)密的冷汗來,不耐的拍了幾下窗,便拿出一柄匕首,將這細(xì)木窗欞拆了個(gè)干凈。

    這一耽誤,廂房中的火勢已是勢不可擋,內(nèi)室與外室之間的格扇轟隆倒塌,摧枯拉朽的燃起來。

    卓瑾安翻身跳出去,在外頭張開手臂,對青凝道:“阿凝,跳出來,我在這兒接著你�!�

    青凝猛烈咳了幾聲,已是容不得她遲疑,便踩著繡墩要跳窗。

    這當(dāng)口,外頭的雕花木門哐當(dāng)一聲,青凝下意識(shí)回頭,便隔著熊熊的火光,看見了崔凜俊朗出塵的一張臉。

    青凝一頓,張了張嘴,可又發(fā)不出聲息來。她想,他定是要發(fā)怒了,她從去謝府見卓瑾安起,確實(shí)是生了要逃離的心思,她那時(shí)是惶恐的,惶恐自己心境的變化,若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終是要被那些柔情磨圓了搓扁了,變成依附他而活的菟絲花,人活一場,總要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

    青凝最終只是道:“崔凜,你別過來,這樣大的火,會(huì)要了你的命�!�

    火勢越發(fā)兇猛起來,劈里啪啦,摧枯拉朽,女娘輕飄飄的一句話,也不知他聽見沒有。

    青凝被熏烤的面龐通紅,再待不下去,便轉(zhuǎn)身攀住了窗框,卻不防窗框松動(dòng),手上沒了著力點(diǎn),哐當(dāng)一聲跌在了地上。

    繡墩傾倒,咕嚕咕嚕滾遠(yuǎn)了,這當(dāng)口,內(nèi)室的千工拔步床也已燒了起來,床架四散,一根粗壯橫木漸漸歪斜,咔嚓一聲,朝青凝砸下來。

    青凝無處可退,本能的閉了眼,可下一刻,疼痛卻未如約而至,她掀起長睫,卻見崔凜不知何時(shí)沖進(jìn)了這火海。

    他擋在她身前,那根橫木便正正砸在了他的肩背上,她聽見他低低悶哼了一聲,略略踉蹌了一下。

    青凝以為他定然是來抓她的,要像上回她死遁后被尋到時(shí)一般,狠狠磋磨她,可下一刻,面前清雋身影卻忽而半蹲下來,對她道:“安安別怕,踩在孤的膝上,孤托你跳出這窗臺(tái)�!�

    青凝心中五味雜陳,可也來不及細(xì)想,便踩在他的膝上,任由他托住自己的腰,將她送上窗臺(tái)。

    火勢綿延,又是斷續(xù)的咔嚓之聲,那拔步床再撐不住,剩下的床架橫木便紛紛揚(yáng)揚(yáng)倒下來,青凝倉皇回頭,就見崔凜雙臂撐在窗側(cè),用血肉之軀硬生生擋下了砸下來的橫木、床架。

    青凝跳下窗臺(tái)時(shí),只來得及看見他唇上的血色褪了個(gè)干凈。

    她跌在沁涼的地面上,轉(zhuǎn)眸去瞧那扇后窗,她說:“崔凜!崔凜!你出來,你跳出來啊!”

    那人在熊熊熱火中對她笑,面色蒼白,卻依舊是散漫的沉著,他說:“好,安安先上車,往南門走......”

    可他話還未說完,火勢席卷而來,房梁傾倒,窗扇倒塌,一瞬間便消失在了烈烈火海中。

    青凝一下子失了聲音,下意識(shí)站起來,要沖進(jìn)火海中,卻被卓瑾安攔腰抱住了。

    卓瑾安聲音略嘶啞,著急道:“阿凝,阿凝,來不及了!”

    青凝捉住卓瑾安的手臂,聲音里帶了哭腔,她說:“可是二哥哥怎么辦,二哥哥還在里頭呢?卓瑾安,你幫我救救二哥哥,求你了!”

    卓瑾安面上神色復(fù)雜,巷口隱隱有腳步聲傳來,卓瑾安怕謝氏追來,只得抬起手刀,將青凝擊暈,將她抱上了車。

    青凝再醒來的時(shí)候,是在一頁扁舟上,她腦海里還是熊熊烈火中崔凜沉穩(wěn)淡定的神色,他跟她說:“安安,往南門走�!�

    她想不明白,那樣大的火,他為何要沖進(jìn)來,偏生要替她擋下那截橫木。

    青凝抬眼瞧見卓瑾安,下意識(shí)去抓住他的衣袖,她問:“卓瑾安,崔凜呢?我的二哥哥呢?”

    卓瑾安被青凝面上的擔(dān)憂與哀切灼了下眼睛,他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定定瞧著青凝的眼,

    他說:“那樣大的火,房梁都砸了下來,那人絕無生還的可能。阿凝,崔凜死了!”

    “你不是恨他嗎?你當(dāng)初射出那支箭,也是想過要他命的,對不對?如今他死了,再無人困住你,阿凝你該高興的!”

    卓瑾安這番話,忽而將青凝點(diǎn)醒了,是啊,她不是恨他嗎?

    可如今高興嗎,暢快嗎?又為何會(huì)隱隱作痛?!

    卓瑾安似乎還在說話,斷斷續(xù)續(xù)飄入她耳中,他似乎說的是:“阿凝,你生來便是鮮活又明媚的小女娘,你不該被他困那牢籠中。唯有他死了,才是你的新生!”

    青凝有些聽不清,只覺這深秋的天真是冷啊,涼意似乎沁入骨頭中,一點(diǎn)點(diǎn)侵蝕血肉。

    她夢游似的坐回去,神志是清明的,面上卻是木然的,打起窗帷,去看蒼茫的江面。

    江面上起了霧氣,白茫茫一片,只有點(diǎn)點(diǎn)浮萍,飄飄蕩蕩。

    人生只似風(fēng)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diǎn)點(diǎn)萍。

    他二人糾葛這樣久,恨也有,愛也有,轉(zhuǎn)頭來都如浮萍飄散,大夢一場。

    第90章

    正文完結(jié)

    深秋過后便是冬至,

    揚(yáng)州的冬天似乎比金陵還要冷一些,是夾著潮氣的濕冷,直往人骨頭里鉆。

    青凝想不起來當(dāng)初是如何下的船了,

    似乎是卓瑾安問她要去往何處,青凝便隨手一指,

    來了這揚(yáng)州。本也是浮萍一般,

    倒不在乎落在哪兒了。

    八月底時(shí),

    太子一死,新帝大怒,

    便借著這由頭發(fā)兵南下,誅殺謝氏,

    將幾大門閥世家連根拔起,

    南邊的吏治改革轟轟烈烈,

    到了冬日也漸漸落下帷幕,

    如今這天下,倒是初現(xiàn)海清河晏。

    青凝落腳在埂子街的民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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