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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霍震燁隔著紙鳥的眼睛,

    仿佛在看著白準,他剛要叫出白準的名字時,黃雀躥入云中飛走了。

    黃雀飛回城外竹屋,剛扭著屁股從竹簾縫里鉆進來,

    眼前就放著只紙籠子。

    白準瞥它一眼,黃雀邁著小細爪子進籠,

    平躺倒地,

    整個鳥異常悲憤

    。

    白準拘住黃雀,又不許阿秀邁出門邊。

    可他想吃的東西全在城里,本想竹屋茅舍清凈度日的,

    這才剛一天,就犯了饞病,想吃國際飯店的奶油西點。

    他已經(jīng)連著兩頓吃清湯寡水的陽春面了,連個荷包蛋都沒有。

    他想吃蟹黃面,滿滿一碗蟹黃拌面,還有那紈绔剔好的整根蟹腳,佐一點香醋,鮮得不行。

    又是三天過去,白準還沒吃上蟹黃面,不僅沒有蟹黃面奶油點心,連餅干桶都快空了。

    心中無比煩悶,想看看風景散散心的,竹輪椅剛滾到院中,就見竹籬邊雜草叢生,四周沒山?jīng)]水,除了青竹,根本就無風景可看。

    白準握著竹條的手一緊,他這隱居生活,過的也太憋屈了!

    竹林中颯颯有腳步聲傳來,白準眉頭一挑,他在這里,誰會知道?這可是師父的舊居所。

    茂密竹葉被一只蒼勁有力的手撥開,來人一身青色長衫,緩步走到竹籬前:“白七爺。”

    聲音中未見尊敬,倒聽出一絲稔熟。

    白準不認識這人,但在這人身上有種熟悉的味道。

    紙竹和泥土混和的味道,只有常年替人送葬的人,手上才會沾上這種味道。

    “你是誰?”

    “白陽�!眮砣艘呀�(jīng)有了年紀,但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你應當不陌生我這名字。”

    白準手中竹杖虛握,這間屋子被竹林包圍在中間,白陽一踏進圈來,便竹葉翕動,竹枝震顫,要是他敢對白準不利,萬桿細竹就如利箭,把他當場扎成竹刺猬。

    白陽只聽竹音就識得其中肅殺之意,他輕笑一聲:“惜點力氣罷,城隍廟都燒了,你這能耐能用到幾時�。俊�

    他突然用長輩的口吻說話,白準覺得奇怪,并沒放下防備,白陽既然知道城隍廟的事,那也沒什么再掩飾的。

    白準上下掃了他一眼:“要收拾你,倒也不用費多少力氣�!�

    白陽半點不怒,他反而笑得更暢快了:“你師父怎么就養(yǎng)出你這么個脾氣?你師兄倒比你像你師父�!�

    聽見這人提起白黎的名字,白準握著竹杖的手一緊:“你認識我?guī)煾笌熜�?�?br />
    “早年間認識的,那會兒你師父還沒起意要再收個小徒弟呢,還是我說像他這么個軟脾氣,得找個骨頭硬的,替他撐門戶�!�

    白準依舊冷眼看他。

    白陽不以為忤,還用長輩的目光看著白準:“我沒有你師父這么好的徒弟運,收了兩個徒弟都不聽話�!�

    他說到此處,目光一沉,紅陽竟敢火燒城隍廟,堵上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來截斷七門的氣運。

    “有話快說�!卑诇士戳搜郯钻柺掷锪嗟狞c心包,“你總不會是來給我送桃酥的吧�!�

    “你師父在我這兒留下一本書�!卑钻柲贸瞿潜九f冊子,將隔著竹籬笆遞進來。

    白準匆匆一瞥,封皮上果然是師父的字跡:“留在你這兒?”七門的東西豈會留在別人那兒,他冷笑一聲,“就算是真,也是你偷的。”

    白陽半點尷尬也無,他還是那張笑瞇瞇面孔:“不錯,是我偷的,我想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白準指尖一動,阿秀從屋內(nèi)出來,白陽目光落在阿秀的身上,難掩贊嘆之意:“好手藝,比你師父當年也不差了�!�

    阿秀接過書,白準并沒立時拿過來,他看著白陽:“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

    “年輕人,別這么不客氣。”白陽終于收起笑臉,“你就不想知道續(xù)命的辦法嗎?”

    白準倏地瞳仁一縮,他凝視白陽,這人是敵非友,教出來的青陽拘無辜幼兒,吸陽間財氣福祿,教出來的紅陽連是人是尸都不分不清。

    “不想�!辈徽撌裁崔k法,付出的東西絕對比壽命更多。

    “可惜了,”白陽背身轉(zhuǎn)身,“只要你至愛之人,原意共享壽數(shù),白骨也能生肌�!彼腊诇事犚娏�,大步邁入竹林深處。

    白準輪椅驟然一轉(zhuǎn),滾進屋內(nèi),滾到師父的牌位前,今天的香還沒燒完,白準盯著牌位,老頭子還有這么個舊友?

    竟然連城隍座下活無常的秘密都告訴白陽了。

    阿秀捧著書和桃酥進來,她把書往白準面前一放,白準翻開第一頁,上面字跡凌亂,除了師父的,還有前任門主寫下的心得。

    跟師父留給他的前半本,字跡行文格式都相同。

    但還有一些新墨色,看樣子是白陽留下的,白準把這書鎖在匣中,竹條挑起那包桃酥,想扔進火盆里。

    目光掃過,就見包著桃酥的報紙,露出一行大字《通靈神探陷入……》。

    后面的字包在紅繩中,看不見這報道究竟寫了什么。

    白準心頭一緊,他還防著白陽,這桃酥是他送來,包著桃酥的報紙不寫別的,偏偏寫霍震燁,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他用綢帕捂住口鼻,讓紙仆把紅繩解開,把那張沾滿了油的報紙舉到他面前。

    這張報紙就是白準常看的那張,連載《通靈神探》的小報,前幾天還報道了通靈神探大破拐賣案。

    霍震燁可不是抓了人就算完的,他聯(lián)系了多家報社,花錢請他們寫新聞,說一關(guān)道是害人邪教。

    把一關(guān)道拐賣幼兒,教導三才的事大書特書。

    要不是五門六門已經(jīng)依附了一關(guān)道,他還想花錢讓他們在茶館里把這故事說上一個月,要街頭巷尾,士農(nóng)工商,全都知道一關(guān)道是邪教。

    那紈绔還感慨過:“你說一關(guān)道給五門六門這么大的好處,是不是為了堵他們的嘴�!�

    畢竟碼頭茶館才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要是人人都傳一關(guān)道是害人邪教,那還有誰肯信奉。

    油報紙鋪展開,白準盯著上面浸著油漬的字《通靈神探陷入昏迷》。

    報道寫得很詳細,說霍家正在延請名醫(yī),治療霍七少爺昏睡不醒的病癥。

    紅陽已死,但他既然是白陽的徒弟,那白陽肯定也會這招,難道是他故意報復霍震燁?

    白準既懷疑是白陽故意示威,這才把印著新聞的報紙帶給他看。

    又懷疑是霍震燁搞鬼,他想逼他現(xiàn)身。

    白準放出黃雀,又對壇中的禇蕓道:“去看看他。”

    禇蕓依舊是那一身戲妝,半邊掩著寶鈿,半邊血肉模糊,她從壇子里鉆出來,看了一眼白準:“且為你走一遭。”

    戲腔未盡,身影便不見了。

    白準的竹輪椅在屋里滾來滾去,碾得地板吱呀聲響,他大半覺得這是霍震燁的詭計,肯定是用這招騙他出去的。

    可那一小半的可能,讓他心浮氣燥,低頭猛然咳嗽起來。

    禇蕓和黃雀飛到白家小樓,并沒找到霍震燁的身影,接著又去了醫(yī)院,在圣心醫(yī)院的豪華病房中找到霍震燁。

    霍震燁躺在病床上,許彥文站在他身邊,他呼吸安謐,蓋著白被單,好像是在做夢。

    這情形與那次夢魘一模一樣。

    小護士敲門進來,看著滿面憂容的許彥文:“許醫(yī)生,病人還沒醒嗎?”

    許彥文搖搖頭:“沒有。”

    “外面有好多媒體記者,都在問霍先生的病情,霍先生的大哥說會來探病�!�

    沒一會兒涌進三四個人來,其中兩個是霍朝宗和何秘書,兩人都神色凝重,何秘書頻頻去看霍朝宗的神色,為了這事,大少爺已經(jīng)兩天都沒睡了。

    霍朝宗問:“還沒查出病因嗎?”

    許彥文面對霍朝宗,天生氣短一截,他唯唯道:“是,各項檢查都做了,查不出原因,霍大哥,不如找找白先生吧。”

    霍朝宗伸手按按眉心:“我知道,我正在找�!�

    除了小報,各大媒體報紙上全都報道了這件事,霍朝宗也希望白準看見報紙能夠回來,他有種預感,白準一定會回來的。

    還有個老婦人,傭人打扮,眼角含淚,還不敢當著霍朝宗的面哭,等霍朝宗走了,她才哭了:“我的少爺,你為了那個白小姐,連家都不回了,你一出事,她就把你扔在一邊,連看也不來看你。”

    劉媽斷斷續(xù)續(xù)哭著:“少爺你真是不值當啊,連陶小姐都來看你了,白小姐一點音信也沒有,真是沒良心!”

    小黃雀隔窗聽著,這些話,一字不落的傳進白準耳中。

    白準咳嗽聲暫歇:“走。”

    阿秀推他出竹屋,紙扎的黃包車和車夫已經(jīng)等在竹林外,禇蕓和小黃雀飛離圣心醫(yī)院。

    許彥文把所有人送走之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霍震燁,這人睡了三天,這三天里他都快忙瘋了。

    又要應付媒體又要騙過霍朝宗,媒體那邊好應付,霍朝宗可不好騙,再這么下去,他頭發(fā)都快掉光了。

    忍不住望月長嘆:快點來吧,這針打多了可傷神經(jīng)。

    作者有話要說:  霍·機靈鬼·七,我看你是要挨打

    第99章

    蟹黃面

    懷愫文

    許彥文這輩子都沒說過這么大的謊,

    霍震燁找上他的時候,他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這……”

    “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背嗽S彥文,

    霍震燁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咬咬牙道,“你就不想,再見阿秀?”

    許彥文沉默了,

    他知道阿秀是紙人,但他不想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好像一說出來,就再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他看著霍震燁懇切的眼神,與他感同身受,

    點頭答應:“好,我?guī)湍�。�?br />
    霍震燁笑了,

    他就不信,

    用這個辦法還騙不回白準。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不知道白準究竟是躲到哪兒去了。

    白準身子不好,天是越來越冷了,上海冬天絕少下雪,

    但陰風凍人骨頭他住在白家小樓的時候已經(jīng)白天黑夜都離不開火盆了,城外的屋子又矮又潮,

    他怎么受得了。

    許彥文拿著針管手還有點發(fā)抖:“霍兄,

    你真要冒這個險?”

    控制劑量短期不會有問題,可這種藥物長期使用會傷害神經(jīng)。

    “我除了冒險,還有別的辦法嗎?”霍震燁坐在病床上,

    他自己換好了病號服,胡子不刮,頭發(fā)邋遢,非得讓白準看一眼就心疼不可。

    “要不然你裝睡?”

    “那可騙不了他,要又慘又真,他才會出現(xiàn)�!被粽馃疃谠S彥文,“這事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哪怕我大哥捆了你,你也絕不能說�!�

    看許彥文臉色青白,又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也別太慌,我大哥要是知道我用這種辦法也想把他騙回來,一定會幫你的。”

    報紙媒體都聯(lián)系好了,就差這最后一針。

    許彥文面帶菜色,給他扎上皮管,霍震燁自己給自己打針,然后平躺在床上,還給自己蓋上被子,安然入睡。

    許彥文在屋里踱過來踱過去,時不時就嘆息一聲,這都三天了,要是明天白先生還不出現(xiàn),他就停止注射。

    心里正這么打算,病房大門被推開了。

    許彥文還以為又是護士,頭都沒回:“告訴那些記者,人還沒醒過來,病因不明,讓他們都散了吧�!�

    身后傳來一陣“骨碌碌”的聲音。

    許彥文訝然轉(zhuǎn)身,看見來人微張著嘴:“白先生!你終于來了!”

    白準比上回見時要還要更消瘦些,他目光鎖在霍震燁身上,竹輪椅滾到病床前,啞然出聲:“他這樣,睡了幾天了?”

    許彥文慢慢往門邊退:“已經(jīng)三天了。”

    白準心底一沉,三天了,三天三夜足夠完善出一個以假亂真的夢境,上回他能入夢有一半是靠運氣,白陽的夢魘肯定要比紅陽的厲害。

    他要是早點看到新聞,早點來找他就好了。

    白準很少后悔什么事,此刻他既后悔自己放任感情,縱容霍震燁留在自己身邊,又后悔沒有早些回來。

    正在白準思索要如何順利入夢時,許彥文已經(jīng)退到了門邊。

    他吱吱唔唔:“白先生,霍兄這也是為了讓你回來,你別生他的氣,你們……”他本想說,你們再如何總要好過我。

    可他沒能說出口。

    許彥文退出門邊,把門給鎖上了。

    白準這才環(huán)顧四周,四面的窗戶全都鎖著,霍震燁呼吸越來越輕,眼看就要醒了。

    白準眼中怒氣漸生,這竟然是騙他出現(xiàn)的手段,而他竟然還真的被騙了!說不清是哪個讓他更生氣。

    他手握竹條,腕間一抬一抖,抽在霍震燁身上。

    輕脆響亮的竹條炒肉聲傳出門邊,許彥文忍不住他那婆媽的性子,隔門說道:“白先生,霍兄已經(jīng)睡了好幾天了,這三天里米沒沾牙,你……你輕點�!�

    說完許彥文又想笑,連要挨揍,霍震燁都料到了。

    霍震燁是被兩竹條打醒的,其實第一下他就已經(jīng)醒了,藥效時間快過,這火辣辣的疼痛一下把他給抽醒了。

    他四肢未動,就又挨了第二下。

    白準滿眼陰云,手握竹條還要來第三下。

    霍震燁齜牙抽氣,一動不動的等那第三下,可竹條遲遲沒有落下來,他這才睜開眼睛,視力由模糊到清晰:“不打了?”

    還是打了。

    第三下輕輕落在他腿上。

    霍震燁頭暈目眩,但他閉著眼睛笑:“有什么事你就算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會問你,你又何必要逃呢?”

    白準不出聲,就見霍震燁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zhuǎn)動,他強撐著睜開眼睛,看見白準還在,這才又緩緩闔上。

    兩人間有片刻沉默,白準抿抿嘴唇,他閉口不談自己為什么走,語氣奇差:“我要吃蟹黃面�!�

    霍震燁躺在病床上笑了,笑容越擴越大,連點滴瓶都跟著顫動:“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了?我還躺著呢�!�

    話是這么說的,但他張嘴就叫:“許彥文,跟何秘書說我醒了,要吃蟹黃面!”

    何秘書留了個專線給許彥文,只要七少爺一醒,他立即趕過來。

    知道霍震燁醒了,還一醒過來就想吃蟹黃面,霍朝宗皺眉:“真是胡鬧!”

    “那還要給七少爺準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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