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今天下午則不太一樣。
前幾天約好的,
兩個人要一起去電影院欣賞爛片。
賀橋買的電影票時間是午后三點(diǎn),
影廳里觀眾寥寥,更加適合坐在黃金座位上,
一起肆無忌憚地吐槽難看的電影。
看完了出來,剛好找個餐廳吃飯,
賀橋已經(jīng)訂好位置。
池雪焰對他的安排沒有絲毫意見,欣然接受。
十分省心。
今天的午餐依然很合他口味。
兩雙筷子分別架在陶瓷小兔子筷托上,長耳朵圓身體,被秋日和煦的光線照著,
靈動而可愛。
這是之前逛家居城的時候,
賀橋挑選的小物件。
與池雪焰挑選的發(fā)瘋氣球人一起,
成了讓他堅持著做完廚房家務(wù)的兩大支柱。
為了避免夫夫關(guān)系穿幫,
不能雇人來家里做這些瑣事,對于討厭家務(wù)的他來說,還是挺痛苦的。
但如果把一切家務(wù)都交給各種遲鈍緩慢的機(jī)器,生活里好像又缺少了什么。
池雪焰不太喜歡那些東西。
他更喜歡與人有關(guān)的鮮活記憶。
等吃完飯,他剛要拿碗筷去廚房,賀橋比他先起身:“我來洗吧�!�
出于公平的考量,池雪焰有一點(diǎn)猶豫。
然后他又聽見賀橋說:“我洗碗會快一些,可以早點(diǎn)出門,散步去電影院�!�
“而且,今天外面的風(fēng)很大。”他笑著說,“能看風(fēng)景。”
窗臺邊的氣球人會瘋得格外張牙舞爪。
“我?guī)湍隳萌N房�!背匮┭娈�(dāng)機(jī)立斷道,“一會兒請你吃薯條�!�
他聽見一聲總是很溫和的回應(yīng):“好�!�
池雪焰喜歡吃電影院里賣的那種空心薯條。
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室友了。
他如釋重負(fù)地將碗筷放進(jìn)廚房,看著賀橋走到水池前。
綿延不絕的水流聲,望著窗外安靜洗碗的背影。
一旁瓷白的小兔子匍匐在紋理細(xì)膩的臺面上,染滿柔和的光暈。
今天的風(fēng)果然很大。
落葉紛飛的人行道上,兩人身上的卡其色風(fēng)衣被吹得獵獵作響。
男生的外套總是那幾個顏色,一旦穿上同色系,就像是情侶裝。
但他們看起來又很不一樣。
賀橋會把風(fēng)衣扣子系得端端正正,池雪焰恰恰相反,他不太怕冷,也不喜歡規(guī)規(guī)矩矩的感覺,喜歡敞開著穿。
風(fēng)便雀躍地拂上里層薄薄的毛衣,將寬松吹成修身,悄然盤旋在頸間,勾勒出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線條。
走過拐角,是愈發(fā)熱鬧的街道,秋風(fēng)也送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
池雪焰的腳步在人流熙攘的飾品店門口停下。
琳瑯滿目的商品旁邊,音箱里流淌出動人的旋律和獨(dú)特的嗓音。
是段若唱的那首《靠近》。
不對,應(yīng)該是段落。
正如池雪焰此前所預(yù)料的那樣,這是一場雙贏的合作。
蒙塵的段若借著那支制作精良大面積投放的廣告,以段落的名字重回歌迷與大眾的視野。
而這首歌的大火也反過來擴(kuò)大了廣告的影響力,成為萬家傳媒出品的廣告中堪稱最成功的一個案例。
段落很快就要開一個小型的歌友會,為了與那些等待他很久的老歌迷見面。
池雪焰在整理筆記時問過賀橋,這些都是原書中沒有的情節(jié)。
沒有段落,沒有《靠近》,沒有這份未被蹉跎太久的幸運(yùn)。
離那條將在未來和陸斯翊交匯的道路,似乎越來越遠(yuǎn),南轅北轍。
池雪焰駐足聆聽的時候,賀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那場歌友會的門票好像很難買到,他基本只送給老歌迷�!背匮┭婊仨瓷磉吶�,“你們公司能拿到票嗎?”
“他送了一些票過來�!辟R橋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你想去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要一張票�!背匮┭嫘χf,“想做個測試�!�
關(guān)于這個與愈發(fā)不同的世界。
他沒有說是什么測試,賀橋卻默契地猜到了:“好�!�
出入飾品店的顧客大多是年輕女孩,所以門口這兩道修長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她們在鏡子前比劃著哪對耳環(huán)更好看,想象著要在即將到來的冬天織給心上人的圍巾,也小聲討論著外面那對模樣很般配的情侶。
發(fā)色深紅張揚(yáng)恣意的青年看上去心情很好,對身邊人道:“你送了我門票,我應(yīng)該送給你什么?”
他望著飾品店里滿墻花里胡哨的小物件,笑起來時眸光明亮,帶著一絲隨性的揶揄:“你要挑個禮物嗎?”
另一個外表要沉穩(wěn)許多的黑發(fā)男人,先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最終又將視線落在對方的耳畔。
他問:“你有其他的耳釘嗎?”
聽對話的內(nèi)容,好像不是情侶。
可周圍為自己或別人挑選著禮物的顧客們,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將要到來的冬天、節(jié)日、考試、告白……
深秋寒冷的空氣里,因而處處盤旋著愛的味道。
賀橋的這個問題,讓正在開玩笑的池雪焰有些意外。
他搖搖頭:“沒有�!�
小小的純黑耳釘隨著動作,反射出時隱時現(xiàn)的日光。
他像是個會擁有無數(shù)枚耳釘?shù)娜耍蓪?shí)際上,他只有這一對黑色雪花,從來沒換過。
雪花本應(yīng)該是白色的。
賀橋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輕聲問:“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嗎?”
一旁正在購物的女孩們,有些是獨(dú)自對鏡試戴,有些則讓同行的好友或戀人挑選款式,談?wù)撝挥斜舜酥獣缘囊饬x。
池雪焰回答得十分干脆:“沒有寓意,只是有一天路過商店時看到了,忽然覺得很喜歡,所以打了耳洞�!�
是他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風(fēng)格。
音箱里的歌聲剛剛休止,又開始從頭播放,顯然開了單曲循環(huán)。
他們不再停留,繼續(xù)向電影院的方向走去。
池雪焰隨口道:“怎么問起這個?書里還寫了我戴耳釘?shù)募?xì)節(jié)嗎?”
他原本又是在開玩笑,沒想到賀橋卻應(yīng)聲道:“嗯,你在書里沒有打過耳洞�!�
居然真的有這么小的細(xì)節(jié)。
池雪焰的腳步微頓。
下一刻,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
或許這也證明,這個世界在更早之前,就開始變得不同了。
他不必再擔(dān)心走進(jìn)既定的命運(yùn)。
“看來作者還算喜歡我,把大反派描寫得這么仔細(xì)�!�
他側(cè)眸看向同行的賀橋,語氣輕盈:“我要買兩桶薯條慶祝�!�
懷里的空心薯條散發(fā)出一股樸素又熱烈的香氣。
播放大爛片的影廳里果然沒什么人,除了窩在最后排低頭說悄悄話的一對情侶,就只剩他們兩個。
正中央的黃金位置上,坐在左邊的池雪焰抱著薯條桶,右邊的賀橋則將薯條桶放在扶手杯架里。
他請他吃了薯條。
影廳里沒有風(fēng),溫度比外面高一些。
池雪焰脫掉了外套,隨手放在旁邊的座位上。
電影開始了,他像在家那樣,穿著單薄的毛衣,懶洋洋地窩在座椅里。
金黃香脆的薯條很好吃。
大熒幕上的電影也足夠爛。
可能是因為太爛了,邏輯詭異,劇情離奇,池雪焰反而看得頗為專心,想看看接下來的情節(jié)還能多天馬行空,一時間都忘記了欣賞同伴的反應(yīng)。
直到一個過分離譜的情節(jié)突然上演,驚得他連手里的薯條都掉了。
它輕輕落在地上。
池雪焰下意識低頭去看,視線隨之流轉(zhuǎn),恰好對上賀橋的目光。
賀橋也正望過來。
應(yīng)該是因為被他弄出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影廳昏暗的光線,藏起了那雙眼眸里濃郁的情緒。
池雪焰重新拿起一根薯條,開始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片子真的夠爛,要是你不想看了,我們可以提前離場�!�
“不用。”賀橋說,“我很想看�!�
他的語氣格外認(rèn)真。
池雪焰又對他刮目相看了一次:“看爛片還挺有趣吧?”
“對,很特別。”
看來以后的爛片共賞環(huán)節(jié),可以繼續(xù)叫上賀橋。
雖然賀橋的反應(yīng)比較平淡,沒有其他親朋好友那么戲劇化,看得無聊時,只是望著薯條掉落的方向走神而已。
但他會跟池雪焰聊一些不著邊際的天。
這是池雪焰喜歡的不著調(diào)。
兩人的薯條桶都空了一半的時候,賀橋問:“為什么買薯條,而不是買爆米花?”
“因為我覺得這個片子跟爆米花不搭�!背匮┭嬲f,“比如愛情片好像就更適合甜食�!�
話音落下,他們幾乎同時想起那天在車后座,當(dāng)著司機(jī)的面聊起的生活片段。
韓真真和池中原把一部愛情喜劇不厭其煩地看了七遍,因為覺得看那部電影時吃爆米花最香。
第七次看時,吃的是焦糖味。
兩人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眼中正回憶起同一件瑣事的笑意。
池雪焰發(fā)出一聲感嘆:“忽然有一點(diǎn)想吃焦糖味的爆米花了�!�
但這家影院只賣原味爆米花,而且大銀幕上播放的也不是愛情喜劇。
賀橋又問:“看那部愛情片時,真的很適合吃爆米花嗎?”
“不知道,以前我不覺得,可能沒太在意�!背匮┭婧茈S意地邀請他,“等有空再看一次,要一起嗎?”
賀橋輕輕頷首:“我會買好不同口味的爆米花�!�
聽他這樣說,池雪焰忍不住笑了。
平日里一本正經(jīng)的賀橋,這會兒好像真的很想吃甜食。
手邊放著薯條,卻一直心心念念著爆米花。
所以池雪焰?zhèn)冗^身,在風(fēng)衣口袋里找著些什么,隨即轉(zhuǎn)頭看賀橋。
“伸手�!彼f,“沒有爆米花,給你一顆糖吧�!�
他是會隨身帶糖的牙醫(yī)。
賀橋依言攤開手,曾在那里縱橫交錯的傷疤已幾乎不可見。
在幽微閃爍的銀幕光里,沒有穿白大褂的牙醫(yī)笑著將一顆水果糖放進(jìn)他的掌心。
指尖輕輕掠過皮膚表面,這次沒有停留,毛衣上蓄滿柔軟的褶痕,光影變幻中不知來處的風(fēng)。
降落在手心的糖是溫?zé)岬摹?br />
味道很甜。
電影結(jié)束了,影廳里重新亮起燈光。
兩個小時那么短。
賀橋看著池雪焰自己抱起風(fēng)衣,利落地穿上,起身朝外走去,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
臨近夜間,趁著周末來電影院的觀眾漸漸變多了。
人群中,池雪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他轉(zhuǎn)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在不遠(yuǎn)處朝偶遇的他招了招手。
是一個參加過婚禮的熟人。
池雪焰回應(yīng)對方的招呼,同時望向身邊的賀橋。
吃光的薯條桶已經(jīng)丟棄,彼此兩手空空,略有距離的并肩。
所以他朝賀橋走近了一步,主動牽住對方的手,順便解釋原因:“我朋友�!�
池雪焰同他在外人面前牽過許多次手,早就習(xí)慣了,很多時候還是異常親昵的十指相扣。
今天卻不太一樣。
賀橋的手心很熱,隱隱有些緊繃。
指尖沒有自然而然的交錯,只是略顯笨拙地牽在一起,連腳步仿佛都停滯了片刻。
像第一次牽手的青澀學(xué)生。
“還沒回過神來么?”池雪焰挑了挑眉,“第一次看這樣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