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日,頭回收到小壽王功課的陸修遠透過窗戶望天,險些以為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本王的功課寫得如何?”
“不錯,壽王殿下很有進步�!标懶捱h象征性地夸幾句,畢竟以前壓根就沒做過功課,可不算是有進步呢嘛?
小壽王聞言尾巴差點翹到天上,“本王平時只是懶得寫罷了,并不代表本王不會。”
陸修遠早已習(xí)慣他這副樣子,淡然頷首道:“微臣批改之后再拿給殿下�!�
面對這種學(xué)生,你越跟他急眼,他反而越蹬鼻子上臉。
但陸修遠發(fā)現(xiàn)今日的小壽王雖然態(tài)度依然說不上尊師重道,聽學(xué)卻是難得的認真。
休堂之后還主動讓他教他寫字。
要知道這事兒他之前是提過的,被小壽王十分不屑地推托掉了。
“殿下先要改正握筆姿勢,指要實,掌要虛,腕要平,筆要直�!�
小壽王以自已非常不習(xí)慣的握筆方式在紙上歪歪扭扭畫出幾筆,“本王照你說的做了,怎么寫出來的字還是這樣……?”
“丑”字剛要說出口,又咽了回去。
“練字并非一蹴而就,需日夜練習(xí)方能使寫出來的字行云流暢,入木三分�!�
“認大字不能一蹴而就,寫字也不能一蹴而就,麻煩死了!”
小壽王又是好一頓抱怨,最后卻乖乖拿著筆從橫開始練。
“壽王殿下怎么突然想著練字了?”陸修遠一邊給小壽王糾正姿勢一邊問。
小壽王瞪他一眼,“本王想就想了唄,你哪兒管那么多?”
“莫不是有人勸說殿下?”
“哼,誰能管得了本王,本王閑得慌,想找點事情做不行嗎?”
陸修遠自是不信小壽王這番說辭,他平時可是寧愿在木桌上刻花都不愿意拿起筆寫字。
“若是圣上知道殿下如此勤勉,定然高興。”
“皇兄?你以為本王是要你在皇兄面前替本王說好話?告訴你,不需要。”
陸修遠聞言便知讓小壽王有此轉(zhuǎn)變的人不是當今圣上。
小壽王除了待在崇文館,多數(shù)時間都是在后宮。
可后宮中的事他并不能知悉,也只好停下猜測。
陸修遠照常結(jié)束今日的講學(xué),想起同僚托自已帶書,便動身往書閣去。
走到書閣門口偶遇一身著官服的中年男人,陸修遠作揖:“林大人安�!�
“陸賢侄來尋書?”
“是�!�
“走吧,我?guī)湍阏��!?br />
“晚生怎好勞煩大人?”
“無妨,正好咱們一道出宮,也有個人說話。”
陸修遠不好拂了長輩的意,應(yīng)承下來。
此人是他先生以前的同窗好友,現(xiàn)任崇文閣典書。
陸修遠言明自已想找的書,恭謹?shù)馗谀腥松砗蟆?br />
男人一邊找,一邊跟他說話。
“你近日可好?我瞧著你倒比之前做翰林學(xué)土?xí)r還忙�!�
“晚生慚愧,多日不曾拜訪大人。”
男人環(huán)顧四周確認只有他二人后方道:“你明知我并非此意。你當真……要一直給壽王做先生?”
陸修遠面色坦然,“圣上的旨意,做臣子的自當遵從�!�
“你若是進三省,前途無可限量。做先生至多不過官拜三公,空有名頭,手無實權(quán)�!�
“晚生做官不為謀權(quán),先生亦是如此教導(dǎo)晚生。”
“你跟你先生一樣的榆木腦袋,他要是多兩個心眼子,也不會被人排擠出去當個教書郎。”
男人恨鐵不成鋼地嘆氣,頓了頓才又繼續(xù)道:“這壽王的先生可不是那么好當?shù)��!?br />
陸修遠隱隱察覺對方意有所指,但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天下眾生各有脾性,先圣曾曰‘有教無類’,學(xué)生頑劣,做先生的更應(yīng)悉心教導(dǎo)才是�!�
男人卻不打算順著他的意思接下去,直接開門見山,“你就不怕……將來圣上卸磨殺驢?壽王畢竟身份特殊�!�
陸修遠知道男人把自已當做和先生一般的實心腸才會如此直截了當?shù)貑柍隹凇?br />
他聽得出這話雖是在關(guān)心他,卻也是在借他之口試探圣上的態(tài)度。
“在晚生看來圣上和壽王殿下兄友弟恭,很是和睦�!�
男人沒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案,只能勸道:“圣意難測呀。你還是別淌這趟渾水的好。萬一……”
“圣上賢明。晚生相信圣上不會無故怪罪晚生�!�
男人被他的蠢直勁氣得找書的力道都大了不少,發(fā)出些許聲響,“就算圣上不計較,將來大皇子榮登寶座,還能容得下他不成?”
陸修遠垂眸,“多謝大人提醒,只是晚生奉命行事,無法顧及良多�!�
男人意識到自已說得太過,訕笑道:“我也只是希望你能保自已周全。”
“晚生明白。”
兩人話不投機,都沉默下來。
陸修遠心道皇上繼位不過兩載,正值壯年,宮中人心便已蠢蠢欲動。
朝中不乏大臣諫言要皇上早立太子,以安社稷。
大皇子自然是多數(shù)人心里的不二選擇。但二皇子,三皇子也并非毫無勝算。
至于壽王到底作何處置……咱們這位圣上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透呢?
陸修遠看著手中壽王殿下的功課。
此子背后似乎一直有人推波助瀾。
以前他聽聞此子在崇文閣胡作非為,從不聽學(xué)。
初見那日卻偏偏留下他講學(xué),現(xiàn)如今更是突然連功課都愿意做了。
以此子的聰慧,若是潛心學(xué)習(xí),未嘗不能有所成。
這宮中局勢波云詭譎,他雖能窺得兩三分圣意,卻也未必看得分明。
陸修遠離開皇宮,并未直接回住處,而是乘馬車到了郊外一間慈幼堂。
堂內(nèi)只有幾間小屋舍,偶聞孩童嬉戲聲。
陸修遠將帶來的糕點找年長的孩子分下去,轉(zhuǎn)身進了最左邊一間房室。
“請先生安。”
里面的人在他開口前便道:“不必多問,你只記住勿聽,勿看,勿言�!�
第57章
家財萬貫方小儀
這日蘇棠照常去給皇后請安,聽嬪妃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較量。
好在她現(xiàn)在算是宮中位份高的,上頭只有皇后和白淑妃,她不想說話,沒人敢隨便攮她。
本來她是覺得新進宮才六個人一點兒也不多,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加上之前的老人聚在一起足足十二個人能湊滿一屋子,也不知道下次選秀過后坐不下該咋辦?
蘇棠臉盲,一早上啥也沒說,光盯著新嬪妃認人。
昨天迎面走來一個嬪妃給她問安,她叫不出人名號,當時可尷尬了。
殊不知新嬪妃們自上次除夕宴那件事之后都有點怵她,只要接觸到她的眼神就覺得心里發(fā)毛。
本來還興致勃勃說話的眾人慢慢都沒了聲氣。
眼見今日的早會要提前結(jié)束,方小儀身邊的宮女來報她家主子已有孕三個月。
方小儀因為還在禁足,所以不能到場。
蘇棠掐指一算,豈不是自已跟人除夕宴鬧那一遭的時候,人就已經(jīng)懷上了。
要不怎么說是傻人有傻福呢?
這下于情于理皇后都得解掉方小儀的禁足,還派人送了不少賞賜補品過去。
不過眾人聽到這消息,首先看的都是宋昭儀的臉色。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傻子也看得出來方小儀跟宋昭儀是一條船上的人。
本來宋昭儀是妥妥的掌舵人。
但現(xiàn)在船上的水手撿到金子獻給船長,保不齊會威脅她這位掌舵人的地位,這下該怎么辦呢?
無所出一直是宋昭儀最大的痛點,畢竟宮里的老人除開她和孟婕妤膝下都已有皇子或者公主。
皇后適時敲打道:“宋昭儀,方小儀是你宮里的人,你平時多照看些�!�
她身為中宮,只要保證孩子順利降生就算盡到責(zé)任,至于其他的,自然有皇上決斷。
宋昭儀面色晦暗不明,站起福身,“嬪妾遵旨�!�
蘇棠覺得宋昭儀大概率會打方小儀孩子的主意,畢竟她連姩姩一個公主都不放過,何況小儀的位份本來就無權(quán)撫養(yǎng)皇嗣。
但也不排除蕭景榕愿意給方小儀晉位的可能性。只要升到才人的位份,方小儀就有資格把自已的孩子留在身邊。
說到底還是得看上位者的心情。
蘇棠是不喜歡方小儀,但也同情她作為一個母親的艱難處境。
后宮的女人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又何其悲哀。
蘇棠感慨雖感慨,卻不至于主動去淌這蹚渾水。
沒想到她回就日宮之后,方小儀卻巴巴地找上了她,見面就給她行大禮,“寧姐姐。”
蘇棠本來不想見她,她就死站在外面等。
一個孕婦,要是真暈了蘇棠還不好跟人解釋。
只能把人請進來,又叫了兩個外面執(zhí)勤的宮女太監(jiān)在旁邊看著,到時候萬一被她栽贓啥的也好有個證人。
方小儀長得挺珠圓玉潤,也不胖,就是臉看著像銀盤似的,怪討喜。
如果不是上次的事,光看長相會是蘇棠覺得和善的那一掛。
“方小儀懷著身孕不必行此大禮,坐吧。就日宮的茶不好,便不給方小儀喝了�!碧K棠沒打算給她什么面子,也怕被她賴上。
“還有,方小儀應(yīng)該知道本嬪的父母皆是貧農(nóng),而方大人乃朝廷命官,這聲姐姐本嬪擔(dān)待不起�!�
方小儀咬著下唇掙扎片刻,坐到一邊的椅子上,語氣中滿是懇求,“求娘娘幫幫妾身�!�
蘇棠故作不知,“方小儀身懷龍裔,鴻運當頭,有什么需要本嬪幫忙的?若是缺了什么可去回皇后娘娘或者……你宮里的主位宋昭儀。”
“除夕宴的事是妾身一時糊涂,并非有意和娘娘作對,都是受宋昭儀指使,還望娘娘寬宏。”方小儀見蘇棠不為所動,忙又補充,“只要娘娘幫妾身這一次,妾身將來愿為娘娘馬首是瞻�!�
蘇棠被她這一頓輸出給整得有點難受。
雖然知道她傻,但是沒必要這么傻吧。
她覺得自已和宋昭儀不對付,會為了報復(fù)宋昭儀幫她。
可她沒想過這波投誠要是不成功,直接兩邊得罪,宋昭儀不弄死她才怪。
若是她稍微有點心眼子蘇棠理都不帶理的,但傻到這種程度蘇棠都覺得好笑。
不過要她同意幫她,不可能。
蘇棠不會因為她傻,就把她幫著宋昭儀搶姩姩這事忘了。
“你想本嬪怎么幫你?”蘇棠摩挲著袖口的花紋,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感覺自已的臺詞好像個反派怎么辦?
方小儀似是看到希望,忙睜大眼睛看著蘇棠,“求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讓妾身把孩子留在身邊。”
“方小儀怕是找錯人了。本嬪人微言輕,哪里能勸得動皇上?”
“若是娘娘肯幫妾身,妾身愿黃金千兩以報娘娘大恩�!�
黃金……千兩?
蘇棠萬萬沒想到方小儀看著傻不愣登的,家里這么有錢。
這就是所謂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不過蘇棠也沒明確回復(fù),只用模棱兩可的話把她打發(fā)走。
之后問起時鳶才知道方小儀家里世代經(jīng)商,在京城的業(yè)務(wù)雖不廣,但東邊三州幾乎都是由她家掌控著商業(yè)命脈。
他哥有兩分才學(xué),再加上家里拿得出銀子砸,勉強混著個小官。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有機會入宮為妃。
說到底還是人心不足,有這么多錢在家里安安心心當個混吃等死的富家小姐不好嗎?或是拿著錢在外面拼出自已的一番事業(yè)也好。
偏偏要把自已困在深宮里,終日膽戰(zhàn)心驚才滿意。
時鳶在一旁附和蘇棠的說法,“若是人人都像娘娘一樣的想法,自然日子過得輕松。可許多人就是這樣,有了錢,就想要權(quán),也不掂量清楚自已的斤兩�!�
蘇棠難得見時鳶倒出這一車話,總覺得這姑娘好像頗有感慨,不過她自然不會主動問人家隱私,只是拍拍她的手,“看來咱們時鳶姑娘背后也有不少故事�!�
時鳶笑道早已不把蘇棠當外人,見她好奇,也不扭捏,直言道:“奴婢家里本來也同方小儀一樣,是商戶人家。但我爹總覺得商人低賤,非逼我哥求仕途。我哥從小到大沒少為此挨打,后來考是考上了,可惜人卻沒了……”
時鳶緩緩吸氣,“我爹還不死心,又千方百計買了個虛職,非要把我送進宮來�!�
蘇棠連忙抱住她,“好姑娘,快別說了,原是我不該問。”
時鳶輕輕回抱,“都過去了,能遇到娘娘也是好事一樁。”
第58章
枕頭風(fēng)枕邊吹
蘇棠本來是堅決不理會這事,無奈對方給得太多。
不過究其主要原因還是宋昭儀比方小儀更討人厭一些。再加上時鳶的經(jīng)歷,她多少對方小儀產(chǎn)生了一丟丟同情。
真的只有一丟丟而已。
蘇棠不愛惹事,但也沒怕過事。
她仔細想想,其實她和宋昭儀的梁子除夕宴那次就算結(jié)下了。
這次方小儀主動來找她,不論她答不答應(yīng),宋昭儀必然都要把賬算到她頭上。
與其助長宋昭儀的威風(fēng),不如讓她再吃一次癟。
但這事說到底是看蕭景榕的態(tài)度。她肯定不可能以得罪蕭景榕為代價來幫方小儀。
宋昭儀那邊自然也是知道方小儀去找了寧昭容這事。
好在宋昭儀沒有砸東西的習(xí)慣,只是氣得猛吸兩口氣壓制怒火。
“她一個商戶的女兒,是要反了天不成?她以為找上寧昭容就能高枕無憂了?寧昭容那個村婦不過仗著有幾分諂媚的手段,也想騎在本嬪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