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相?”江心緹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嘴一癟,委屈地哭了,“我如此傾慕皇上,他卻……打從一開始就想廢掉我對嗎?”
蘇棠訝于江心緹竟然能明白過來。
但轉念一想江心緹的父親官位不高,她能通過六尚的考核進入尚儀局成為女官,已然勝過大多數人。
腦子里不會全是漿糊。
有人教她讓她戀慕的人愛上她,她照做了,也成功了。
他曾經給過她偏愛。
她并不像現代女性一樣懂得什么是平等的愛情,所以哪怕只是男人的小恩小惠,她依舊輕易迷失其中。
在失去對方的垂青后,欲望便會像藤蔓般滋生纏繞,最后吞噬理智。
但蘇棠清楚自已并不是來此憐憫她的。
“人總是喜歡用愛粉飾欲望,你靠著扮演另一個人謀取帝心,注定會有敗露的一天。”
蘇棠對上江心緹充斥著震驚的眼神,便知自已此前的猜測沒錯。
她背后果然有人在出謀劃策。
江心緹的嘴唇顫抖著,“你怎么會……”
“本宮只想知道你背后那個人幫你的條件是什么?”
江心緹反應過來,別開眼,“什么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需要本宮說出你們見面的地方嗎?封衣巷后……”
“……我憑什么告訴你?”
“憑我能決定你在掖庭的未來�!�03|
“你……”江心緹捏緊拳頭,“皇上絕不會允許你插手掖庭!我爹一定會想辦法救我!”
蘇棠晃動手中的鑰匙,“這串是整個掖庭地牢的鑰匙,不止你這一間。”
江心緹聽懂蘇棠的言外之意,目眥欲裂,上前扒著鐵欄桿,“怎么會,皇上竟然……”
“而且據本宮所知,你爹一直在架空你娘,抬舉妾室,你也還有兩個庶妹。一顆廢棋,他要不要還另說�!�
“不可能,我爹是靠我才……”江心緹理智回籠,咬著下唇憋住了后面的話。
蘇棠卻已經將她的話聽進去。
這意思是她爹升官興許還有她的一份功勞,里面的故事值得深究。
不過現在逼緊了,她也不見得會說,畢竟一旦她爹的秘密暴露,意味著她可能會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蘇棠還是只打算要到前一個問題的答案,暫且裝作沒聽見。
“若是本宮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恐怕很難讓你活到你爹來救你那天。”蘇棠威脅過后開出條件,“反之,本宮可以讓你離開地牢,至少每日還能見一見光�!�
江心緹咬著下唇思索良久,最終妥協開口,“她只讓我待在皇上身邊,盡可能得皇上偏寵,需要時她自會找我,僅此而已。”
蘇棠摸不準她說的幾分真假,只得佯怒,“看樣子你不打算和盤托出,三日后我再來問你,這三日你好好享受吧。”
“你要做什么?我已經如實說了!”
蘇棠不理會江心緹的喊聲,徑直轉身離開地牢。
如果事實真如她所說,桑楹或許是想讓她成為蕭景榕身邊的內應。
也可能是桑楹此人非常謹慎……不會輕易將自已的目的表露于人。
倘若她只是想嫁給蕭韶安成為皇子妃,應該不用大費周章在蕭景榕身邊安插眼線才對。
畢竟蕭韶安的婚事大概率還是由皇后安排,蕭景榕頂多最后敲定而已。
更何況嬪妃總不能隨便議論皇長子的婚事,所以江心緹就算給蕭景榕吹枕頭風也沒什么用,指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蘇棠思來想去沒得出結論,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在接管掖庭上。
第一個要整改的自然是掖庭內部的不良風氣。
掖庭管事貪污受賄的情況遠比宮廷其它地方更嚴重。
畢竟掖庭的人就算死了也沒人管。
所以收了錢的勉強給一條活路,沒收錢的往死里折磨。
就像上次挨打那姑娘,她出身在掖庭,自然拿不出賄賂管事的銀子。
管事就會可勁逮著她霍霍。
但掖庭的確是罪犯聚集地,很多人會犯懶,需要教訓也是事實。
很多事情都得慢慢來。
蘇棠走了一刻鐘才到織作坊門前。
好巧不巧,又是那姑娘在被打,但這次不止她一人,另外兩個稍年長些的婦人也一人挨了一棍。
其中一人只是抬袖擦了擦眼前的汗而已。
這一次打人的老姑姑看見蘇棠倒是裝模作樣行了個禮,“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
“不知姑姑怎么稱呼?”
“奴婢姓馮,單名一個梅字�!崩瞎霉媒榻B完自已,以為蘇棠又是來發(fā)善心的,主動解釋起來,“并非奴婢有意苛責她們,實在是她們太過懶怠,奴婢怕誤了活計。娘娘要是心慈讓奴婢停下,奴婢自當從命�!�
一番話明擺了說蘇棠假慈悲,真礙事。
“本宮知道馮姑姑是講規(guī)矩,遵上命的人�!碧K棠夸了眼前的老姑姑一句,緊接著似笑非笑地問,“不知姑姑上回見了本宮未曾行禮的罪名怎么算?”
馮姑姑愣了一瞬,她上次理所當然把德妃當做貶入掖庭的廢妃,肯定不會想著行禮,哪知道人住了兩日又出去了?
還專程回來秋后算賬。
馮姑姑腦子飛轉,當即給蘇棠跪下磕了三個頭,“奴婢上次有眼無珠不曾識得娘娘身份,請娘娘恕罪�!�
好一招不知者不罪。
再加上馮姑姑比蘇棠年長許多,認錯態(tài)度也誠懇,蘇棠再發(fā)作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蘇棠也不惱,抬手示意對方起身,“馮姑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情有可原,本宮自然不會怪罪。只是別因此耽誤差事,若是力不從心就無需勉強,合該早些領了銀子出宮頤養(yǎng)天年才是。”
馮姑姑聞言語氣帶上兩分倨傲,“有內侍省的大人監(jiān)管,奴婢自然不會誤事,不勞娘娘費心�!�
言外之意,你管不著。
蘇棠給了身旁的時鳶一個眼神,時鳶將身上的令牌拿出,舉在馮姑姑面前。
馮姑姑臉色立馬轉青。
“本宮初掌掖庭,諸事不知,還需姑姑配合。既然這些人總是懶怠,還請姑姑將她們的名冊注上每人每日上工幾時,織布幾尺,遞交給本宮,順道將織作坊的賬冊一并吧�!�
蘇棠看著馮姑姑便秘的表情,忽然有種狗仗人勢的快感。
蕭景榕還沒將她掌管掖庭的旨意正式通傳下去,不過先將令牌給了她,所以掖庭的人大概不知道她上任的消息。
馮姑姑恐怕咬碎一口黃牙也沒想到她能搖身一變成為她的頂頭上司。
畢竟若無這層身份,哪怕她居妃位,也是空有封誥,沒有職位,要想處置有官品在身的掖庭掌事還是得掂量著點兒。
罰還是能罰,但很容易惹人非議,說她管得太寬。
“本宮所言,馮姑姑不為難吧?若是馮姑姑覺得麻煩,本宮可另尋他人來做�!�
馮姑姑心知若是讓別人來做,不就等同于讓人頂替她的位置嗎?
她只能暗自深吸一口氣,福身應下,“奴婢謹遵娘娘吩咐�!�
“如此本宮就放心了,馮姑姑果然是有本事的人。”蘇棠示意時鳶遞上賞銀,“馮姑姑既是自愿,本宮不希望聽見不該有議論,想必姑姑憑姑姑的威望,必定不會讓莫須有的謠言出現。”
馮姑姑笑著接過有分量的賞銀,氣歸氣,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
蘇棠自知有些事急不得,也不打算一口氣將掖庭所有部門肅清干凈,出了織作坊之后便沿著廊道離開掖庭。
剛進乾祥宮內殿,就見兩個小小的身影朝她小跑過來。
嘴里都連連喊著“阿娘”。
姩姩直接將頭靠在她身上。
蕭韶鄞這兩年不再會隨意抱她,但一雙小爪子也是攥著她的裙擺不放手。
蘇棠看著兩個娃撒嬌的模樣,有歡喜,亦感鼻酸。
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他們分別這么久。
蘇棠摸著他們的頭,安慰自已孩子總有一日是要離開她身邊的,只當是提前慢慢適應吧。
她牽著兩娃進到里面才發(fā)現蕭景榕這尊大佛正板板正正坐在書桌前,懷中是力寶,他正握著小家伙的小胖手教他練字。
蘇棠放開兩娃的手福身,“臣妾給皇上請安�!�
蕭景榕一邊寫字,一邊沉聲質問,“你們先生教的禮儀便是如此?”×04
蘇棠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兩小只不該忙里忙慌地小跑出去迎接她。
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這就是宮里的規(guī)矩,蘇棠也不好出言維護兩娃。
兩小只乖乖認錯,“兒臣知錯。”
蘇棠發(fā)現小孩似乎都很聽蕭景榕的話,就連丁點兒大,正是該鬧騰的力寶在他懷里也安分得很。
果然再小也是會審時度勢,欺軟怕硬的。
“聽聞你給皇后請安過后就去了掖庭?”
蘇棠以為蕭景榕是過問她的行蹤,張嘴就想稟報。
結果力寶蹬著小短腿從蕭景榕懷里滑下,端起案幾上的玉碗朝她走過來,“阿娘,吃�!�
蘇棠接過碗,發(fā)現里面是她喜歡的山藥粥,但她并未端起來就吃,而是抬頭看了一眼蕭景榕。
“坐下吧。”蕭景榕沒跟她有過多眼神交流,只是低低吐出三個字。
隨后垂下眼簾,手中揮筆不停,蘇棠由于站立的緣故,視線本就在他上方一些,因而只能看見他纖長的睫毛。
蘇棠端著碗坐下,莫名有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即視感。
這碗粥興許是沉鷺準備的,但定然是蕭景榕早早示意力寶端到她面前。
似乎不努力拼事業(yè)都對不起他們。
蘇棠心情復雜地將手中的粥飲下。
因為相處時間長了的原因,蘇棠習慣在蕭景榕面前食不言,雖然寢不語貌似完全沒做到。
吃完后她才想起要繼續(xù)跟蕭景榕稟報,叫來乳母將孩子們抱下去睡覺,順帶揮退了伺候的下人。
結果轉頭就對上蕭景榕略顯奇怪的眼神。
蘇棠反應過來對方可能是想歪了。
無語的同時,蘇棠也怪自已把他帶壞了,讓他青天白日都能往那方面想。
她輕咳一聲,表示自已只是為了說正事。
結果蕭景榕似乎誤會得更嚴重了,放下筆輕輕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蘇棠也不知道自已為什么會這種感覺,這死男人明明還是肅冷端方的姿態(tài)。
只能怪他那張臉和那雙手都招人得過分。
蘇棠揮去心中的邪念,一本正經地開始匯報情況。
蕭景榕靜靜聆聽,偶爾根據他的思維提出一些建議。
不多時,蘇棠將掖庭之事講完,忽覺想打哈欠,估摸著是到了容易犯困的時辰。
她強行憋下來,先問蕭景榕的意見,“臣妾服侍皇上小睡一陣?”
蕭景榕卻起身,“朕還要回去批折子,你歇息吧,力寶明日再送回皇后宮里便是。”
第169章
楚禾的誤會
時鳶趁著自家娘娘午睡的功夫去內侍省取東西,回去的路上迎面碰到表哥杜莫,只當不認識。
杜莫攔住她,“你當真是利用完就忘了你哥,沒良心的�!�
時鳶余光掃過四周,見無人才嗔怪道:“我是為了避嫌,若是讓人知道你幫我之事,你必定難做。前兩回在你住處附近,都是你的徒弟親信,自然能說話,現在這可是外邊兒。”
杜莫聞言立馬明白自家表妹在顧忌誰,解釋道:“太后肯用我在她身邊服侍,我的家門底細她老人家自然一清二楚,咱們的關系她如何能不知?她到如今的年紀只在乎自身喜樂和朝局安穩(wěn),有些事她心里門兒清,只是不過問罷了。
我略盡綿力是因為你家娘娘尚且還有價值,否則我頂多拉你出泥潭,不會上趕著蹚渾水�!�
時鳶此時方明白,生殺大權實則只掌握在最頂層那幾個大人物手里。
其他人看似風光,原不過是他們手里的提線木偶。再如何花樣百出,照樣得受他們操控。
時鳶暗暗嘆氣,抬頭注意到自家表兄頭上的汗,掏出懷里的帕子給他,“你說你又不胖,怎么這般畏熱?”
杜莫接過帕子拭去頭上的汗水,“所以我得進宮不是?外頭哪能日日都得供冰?”
時鳶也不好評價自家表兄進宮一事。
他生得清秀,又通文墨,自然比尋常太監(jiān)強上百倍,所以在宮里節(jié)節(jié)高升,年紀輕輕便做到內給事的位置。
后面不知用什么法子討得太后器重,成為了太后身邊的紅人。
只是并非人人都能接受男子靠做閹人上位,不論她表兄有何苦衷,外面的人到底只能看見表象。
但轉念一想,他活得順意便好。
時鳶輕蹙眉頭收回帕子,“你下次回去好好跟表叔表嬸解釋,時間久了,他們總能釋懷的�!�
兩人聊完這兩句便不再耽擱,各自去辦自已的差事。
好巧不巧的是,時鳶轉角又遇上一人。
時鳶見提著藥箱的楚禾迎面走來,且離自已越來越近,只覺尷尬。
她出于禮節(jié)頷首,隨后趕忙加快腳步離開。
楚禾卻在她略微走遠后頓住腳,心里有了思量。
怪不得當時那太監(jiān)會阻攔自已留在太后身邊,原來早有人從中作梗。
楚禾還以為曾讓自已丈夫傾心的是什么好女郎,到頭來不過是靠跟太監(jiān)攪和在一起背地里耍手段的貨色。
她見時辰尚早,不急著出宮,找人遞了個消息,隨后在僻靜處等待。
不多時,一個少女款款而來。
楚禾低聲招呼,“桑楹姑娘,許久不見�!�
“楚姑娘直說便是�!�
“有件事,桑楹姑娘應該會感興趣�!�
楚禾將自已發(fā)現時鳶和太監(jiān)杜莫的奸情和盤托出,只獨獨隱去了自已被太監(jiān)杜莫刁難的部分。
“我聽聞桑楹姑娘因皇后的緣故被調離大皇子身邊,德妃跟皇后交好,這消息事關她身邊的大宮女,興許對你有用,就當是我還你當初將我引薦給皇后的恩情吧。至于其它的,我人微言輕,就幫不了你了�!�
這話楚禾是說給桑楹聽,亦是給自已找的理由。
她講出此事只為報恩,至于將來如何,就與她無關了。
桑楹微笑,“多謝。我知道楚姑娘一心從醫(yī),心無雜念,不會為難姑娘。”
二人分別后,桑楹并未細細思考楚禾告訴她此事的目的,只當楚禾說的理由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