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許路原捂著自己的肋骨處,哀嚎了起來:“老子的骨頭斷了……”
他看著江耀一步步走向自己,看著他的臉被外面路燈照進的一絲光線慢慢照亮,眼底的兇狠瞬間變成了驚恐。
“江……江耀……怎么是你?”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往后慢慢挪著。
江耀半蹲在了他面前,直勾勾盯住了他的雙眼。
“妹夫!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你怎么能對自己大舅子下這么重的手呢是不是?”許路原有些心虛,結結巴巴地跟江耀攀著關系。
“妹夫?”江耀忍不住冷笑了聲,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
說話間,他拾起地上一塊磚頭,輕輕拍了拍許路原的臉:“回來拿行李準備跑路?”
“不是!我……我又沒做什么壞事兒,我跑什么呀?”他支吾著辯解道。
周蕓被抓,許路原從狐朋狗友那兒得到了消息。
他就怕公安局順藤摸瓜,發(fā)現(xiàn)是他慫恿周蕓去騙錢拿回扣,所以才冒險回來,打算偷點兒錢跑出去一段時間,等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誰知剛摸到許家后門口,就聽到許長夏說要去洗澡。
之前許長夏為了防止他偷看,特意在浴室窗戶上貼了木板,他只能聽著聲音看不著人干著急,結果剛剛給他發(fā)現(xiàn)了一條縫可以看清里面!
沒想到許長夏這小丫頭,以前看著膽小如鼠,被他偷摸幾下小手也不敢還手聲張,他什么都沒看見,倒被她用開水潑了個正著!
不然他早就上了去北城的火車了!
想到這兒,他悔不當初!就為了那一眼,他今天恐怕要搭在這兒了!
“行,不承認。”江耀朝他微微笑了下。
許路原卻覺得這笑,讓他瞬間冷到了骨子里,讓他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你要干什么?”
“偷看女同志洗澡這事兒,也夠抓你進去了�!苯中α诵Α�
他站起身,直接一腳踩上許路原的腳踝骨,重重碾了幾下。
許路原痛得又是慘叫起來:“你亂說!我沒有�。�!”
江耀居高臨下地看著月光下他痛到冷汗涔涔的臉,眼底的不屑和憎惡,仿佛只是在看著一只惡心的臭蟲。
“你搞清楚。”他微微俯下身,盯住了許路原的眼睛。
“我不是公安局的,我做事,不需要講證據(jù)。”
說罷,他面無表情狠狠一磚頭砸了下去。
許路原的血高高濺起,沾到了他的臉上。
他只是面無表情,抬手用拇指輕輕擦去血跡。
隨后,又是一磚頭砸了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天沒亮,許芳菲便在廚房里面忙開了。
許長夏聽到動靜,披上衣服走到廚房門口張望了眼。
“把你吵醒了?”許芳菲回頭朝她看了眼,溫柔地問道。
“沒有,心里想著今天一早要出發(fā)去海城,早就醒了�!痹S長夏看著許芳菲手腳麻利地揪著面團,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許芳菲發(fā)的面團就是好,蒸出來的饅頭蓬松而有嚼勁,自從她去世后,許長夏再也沒吃過類似的味道。
“今天做什么餡的?”許長夏一邊說著,一邊卷起袖子走了進來:“我來幫忙�!�
反正才五點多點兒,還早著,今天要去海城的東西她昨晚就已經(jīng)備齊了。
“不用,你再去睡一會兒!”許芳菲嘴巴笨,但疼愛女兒的心,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少。
今天許長夏和許勁要去海城,可有的累。
“醒了哪兒還睡得著�!痹S長夏笑著避開了許芳菲推開她的那只手。
許芳菲拿她沒辦法,無奈道:“你先去洗把手�!�
頓了兩秒,又道:“洗完了過來,媽再跟你說個好消息!”
第20章
“什么好消息?”許長夏一邊擦著手,一邊回頭看向許芳菲。
“你猜!”許芳菲笑著回道。
許長夏看著許芳菲臉上的笑,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已經(jīng)很久沒看見許芳菲笑得這么開心了。
“紡織廠又要你回去啦?”許長夏想了想,走到許芳菲面前試探著問道。
“是比這還要高興的事兒!你再猜!”許芳菲搖了搖頭。
許長夏是真的猜不出來了。
自從三年前,杭城的第一批知青回城之后,許芳菲的天就塌了,一直在強顏歡笑,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再開心得起來。
許長夏一歲多的時候,她的親生父親顧書庭因為資本家后代的出身,自己主動申請下鄉(xiāng),去了一處窮鄉(xiāng)僻壤插隊做知青。
原本這是好事兒,然而,顧書庭是跟著他的青梅竹馬一塊兒下鄉(xiāng)到了同一個地方,沒兩個月,他的青梅竹馬便懷孕了,給顧書庭又生了個女兒。
三年前這一家三口回到杭城之后,顧書庭甚至沒自己出面,隨便找了個中間人過來,和許芳菲提了離婚。
許芳菲性情剛烈,想都不想就簽了凈身出戶的離婚協(xié)議。
后面,顧書庭一個人先去了美麗國,找到了自己的親姑姑,繼承了一部分家族企業(yè),隨時打算將自己后面的妻女兩人接去過好日子。
而許長夏這邊長到十八歲,卻連顧書庭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
原本周蕓對許長夏只是表里不一,因為幻想著顧書庭回杭城之后能善待許芳菲和許長夏母女,一定也會連帶著感激收留她們母女的他們一家人。
誰知會變成這樣。
簽了離婚協(xié)議之后,周蕓連裝都懶得裝了,對許芳菲和許長夏母女兩人時常冷嘲熱諷,許芳菲為了許長夏的學業(yè)只能強忍著。
許長夏知道她一直都不開心,后面,又出了許路原騷擾她的事情,許芳菲把紡織廠的好工作也辭了,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悄悄抹眼淚。
“那你自己說嘛,我猜不著!”許長夏又猜了兩回也沒猜中,有些急了。
“昨天半夜啊,許路原被人打暈了扔到了對面公安局門口!他跟那個電視機廠的案子也有關系呢!立刻就被抓起來了!”許芳菲一邊說一邊笑著搖頭:“真是活該!”
“出了那件事之后,媽心里一直堵著,又不敢跟你大舅說,怕他承受不住,他高血壓那么嚴重,可我不跟他說,就是對不住你�!�
“現(xiàn)在好了!許路原被抓了!往后你就沒事兒了,再也沒人敢騷擾你了!”
許長夏聽許芳菲一句句說著,看著她的側(cè)臉,半晌都沒吭聲。
其實,上輩子許芳菲患上癌癥,導火索就是她許長夏。
因為她當時急著逃離這個魔窟,她已經(jīng)忍受不了周圍的流言蜚語,所以急匆匆之下改嫁給了人渣江池,許芳菲早就看出江池這人不老實,為她這段婚姻操碎了心,長期郁結于心之后,就患上了癌癥。
而所有事情的起源,就在這兒:從許芳菲撞見許路原猥褻她開始。
這輩子,要想改變許芳菲患癌早逝的命運,就必須要解開她這個心結!
“媽,您放心吧,他做的壞事太多了,一定會被判刑的!”許長夏沉默良久,伸手用力摟住了許芳菲的肩膀。
“我們母女兩人一定會過得越來越好!讓那些欺負過我們的人都好好看著!”
“是啊,誰說不是呢?”許芳菲抬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又笑道:“好了,許路原被抓這是好事兒!咱們不要愁眉苦臉的,朝前看!”
“那就不提這個人渣了!”許長夏隨即回道。
她說罷,用抹布揭開一旁的鍋蓋,里面已經(jīng)蒸好的梅干菜扣肉熱氣騰起來,把她給香得一迷糊。
“今天這么大方!”許長夏揚起眉頭道。
“當然了!這么開心的事兒,咱們不得吃頓好的慶祝慶祝?”許芳菲滿臉掩不住的笑意:“早上我去菜場看到豬肉攤位上的五花肉肥得很,又想起之前還剩了點兒梅干菜,就想做個梅干菜扣肉餡兒的包子。”
“順帶給你三舅也補充一點兒營養(yǎng)!”
“媽,您要是去開飯店啊,不比那些大廚差!”許長夏由衷地夸贊了句。
尤其是面食,許芳菲在這片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真的假的?”許芳菲被女兒夸得心里美滋滋的,笑著反問道。
“我發(fā)誓!我說真的!”許長夏隨即舉起右手道:“等以后有錢了,我一定給你盤個店面開飯店!”
許長夏說到這兒,許芳菲忽然不吭聲了,繼續(xù)干起手中的活。
許長夏湊到她面前看了眼,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媽?”
“剛剛我特意繞到公安大院附近的菜市場去買菜,問了圈賣菜的小販,公安大院附近的房子都是小樓房,而且是三個月起租,得租下一整套,一個月至少得十塊錢左右�!痹S芳菲心事重重地回道。
“咱們哪兒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呢?還不算上添置家具生活用品的錢,少說要一下子掏出四五十塊�!�
說著,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許長夏聽她說著,想了想,問她:“那兩個房間的要多少錢?”
“兩個房間的那更貴了,至少要十五塊錢左右一個月,那兒地段好,治安又好,房子不愁租�!�
“那我們更應該租那兒的房子�!痹S長夏想都不想回道:“而且要兩房的!”
“什么?”許芳菲被嚇了一跳:“夏夏,咱們娘倆從哪兒搞這筆錢呢?你也知道,備婚這段時間,咱們把積蓄都用得差不多了,媽又辭職了!而且前兩天才給周蕓交了一個月的生活費,媽手上只剩下十幾塊錢了……”
許芳菲手足無措的樣子,讓許長夏看著,愈發(fā)心疼。
她斟酌了會兒,上前輕輕摟住周蕓,道:“媽,別急,我有辦法。”
第21章
“你還沒跟江耀正式結婚,可不能用他的錢��!”許芳菲愣了下,隨即急道。
許芳菲雖然只讀到初中畢業(yè),但她父親在世時教她的那些人情世故,她一點兒也不敢忘。
“訂婚宴前媽跟你叮囑的你都忘了?”她蹙起眉頭繼續(xù)道。
“要不是你外公當年做赤腳醫(yī)生時救過江耀的爺爺,江家為了還當年的救命之恩,咱們這種普通人家是萬萬攀不上江家這門婚事的!不能因為沒錢就跟著沒了骨氣!你懂不懂?”
面對許芳菲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誡,許長夏聽著,只是抿著嘴兒笑。
“你笑什么?媽說認真的!”許芳菲伸手用筷子打了她一下。
“媽你說得對,咱們得有骨氣!”許長夏用力點了點頭:“我絕對不用江耀的錢!”
許長夏只是覺得,再回到許芳菲身邊,哪怕是訓斥,她聽到耳朵里也覺得甘之如飴。
因為許芳菲很少罵她,罵她,一定是為了她著想。
許芳菲見她這樣,愣了下。
隨后輕輕推了她一把:“好了,這么大的姑娘了,老是黏在媽媽身邊�!�
許長夏笑著湊到她臉頰邊親了口,才松開了她。
“你今天先去看看房子,看有沒有干凈又亮堂的兩居室�!彼贿厧椭z頭,一邊朝許芳菲耐心哄道。
“你想啊,我等于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偶爾江耀要來我們家,他住哪兒呢?總不能讓他睡客廳?”
許芳菲聽著,是這么個道理,隨即點頭贊同道:“你說得對,那我就去看兩居室的�!�
說罷,又苦著臉道:“可這一大筆錢要從哪兒來呢?”
其實這兩天,許長夏空閑的時候一直在琢磨賺錢的事情,暫時可行的點子,她想了有幾個。
在目前這個從零開始的階段,她們想要賺錢,就得把成本降到最低!
零成本的路子,目前有兩個。
他們杭城附近的城鎮(zhèn),都是一片連著一片的高山,長滿了竹林,里面有個最值錢的東西:竹筍。
尤其是這個季節(jié)的冬筍,又貴又好賣。
挖冬筍雖然費力,但除了這個缺點,是個只賺不賠的買賣。
他們老許家在自家鏡湖鎮(zhèn)上,有近十畝地的竹林,可以每隔兩三天挖一些來賣,一斤的市場價她記得是兩毛八,十斤就能賣兩塊八了!
許長夏一說,許芳菲隨即一拍大腿,道:“對呀!那我明天就回鎮(zhèn)上去挖冬筍!”
除了賣冬筍,許長夏還有個更好的路子。
三舅許勁是養(yǎng)雞專業(yè)戶,他有一個經(jīng)營得不錯的養(yǎng)雞場。
但她記得,以往一到入冬,許勁就會為了滯銷的雞蛋發(fā)愁。
從最簡單的雞蛋入手,既可以解決她們的燃眉之急,也可以為許勁解決滯銷難題。
許長夏想了想,朝許芳菲回道:“還有,最近三舅的雞蛋不是滯銷嗎?他昨天從養(yǎng)雞場帶來的一筐子雞蛋,少說有五六十個,還有一只雞,咱們先拿去市場上賣了!還有三舅養(yǎng)雞場賣不完的雞蛋,咱們后面都給他想辦法賣掉!”
“供銷社的雞蛋要賣一毛一只,咱們就賣八分錢一只,一筐也能賺個幾塊錢是不是?”
許芳菲聽得一愣一愣的,道:“也是!”
許勁每個月都會無償給許成家里送來一大筐雞蛋,還有兩只雞,以表示對周蕓收留她們母女的感謝。
周蕓從來都是自己吃了,所以許芳菲從沒往賣掉這方面去想。
更沒有過替許勁賣雞蛋這個想法,因為她從小到大沒有做過買賣。
許長夏母女兩人在這邊說著,許勁也起床了。
“夏夏說得對!”他在門口一邊刷牙一邊聽著,覺得很有道理,隨即匆匆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沫子大聲道。
許長夏琢磨了下,又探頭出去問了聲:“三舅,你那兒還有多少雞沒賣出去呢?”
“老雞有兩三百只,具體的數(shù),我得回去算算。”許勁回道。
“那雞蛋呢?雞蛋還有多少沒賣出去的?”許長夏繼續(xù)問。
“雞蛋可多了!”許勁嘆著氣回道。
“有多少?我看看有什么法子不�!痹S長夏問他。
許勁撓著頭回道:“大概還有一千五百多只呢!”
許勁靠著以前在政府養(yǎng)雞場工作時積累的人脈關系,能直接給地方招待所和國營飯店供貨。
但一到冬天,鎮(zhèn)上供銷社的生意差一點兒,雞蛋就容易滯銷。
許長夏想了想,回道:“別急!雞蛋可以全都拿到城里頭來賣!”
城里跟鎮(zhèn)上可不一樣。
城里頭不準偷偷養(yǎng)活禽,抓到要罰款的,雞蛋這種東西,城里的有錢人靠著那點兒糧票根本不夠吃,都是花錢去市場上買的。
只要有銷路,別說一千五百只雞蛋,再多的蛋都能賣得出去!
她斟酌了會兒,繼續(xù)道:“還有,馬上過年了,活禽的銷路會好起來,國營飯店拿你的雞也不會給你漲價,但城里頭的市場到了年底肉類都會漲的,家家戶戶都要備上年貨,你說是不是?”
許勁匆匆抹了把臉,進了廚房里,道:“你說得對!”
經(jīng)過許長夏這么一點撥,他豁然開朗!
許勁是個老實人,但他也不笨,許長夏說得有道理,他就贊同。
“三舅,那你的雞蛋和雞賣給供銷社是什么價錢?”許長夏一邊包著饅頭一邊問他。
她得計算好價格,太貴沒人買,太便宜了做虧本買賣,都不行。
“我賣給鎮(zhèn)里供銷社,都是按批發(fā)價便宜供貨的,雞蛋賣五毛五一斤,雞基本都是直接供給鎮(zhèn)里的飯店了,九毛錢一斤�!�
許長夏掰著手指算了下,一斤十個蛋左右,平均一個只賣五分多,但是送到供銷社轉(zhuǎn)手賣出去就是一毛錢一個。
城里的雞賣一毛二一斤,整整少了三毛錢一斤。
正常一只雞要三到四斤,也就是,一只得少賺一塊多!這等于高級工人一天的工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