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蔫壞的李筠見不得他這么臭美,不知道又從哪里翻出了“凝神香”的配方。
凝神香是一種毫無疑問的旁門左道,并且根本不像它的名字那么清白無辜,據(jù)說在睡著的人枕邊點一撮,能讓人做一宿春夢,其樂無窮。
李筠搞出了秘方,韓淵自告奮勇地去配。
眾所周知,韓淵是個顛三倒四的人,他至今也沒把門規(guī)完整地背下來,一個連張菜譜都看不明白的貨色,他能配出點什么呢?
何況這小叫花還熱愛創(chuàng)新,大手大腳地融入了自己的想法——擅自在其中加了兩味廚房的調(diào)味料,活生生地將“凝神香”配成了一劑半吊子的迷幻香,然后滿懷期待地在大師兄開始“晨睡”的時候,塞進了自己的香爐里。
當天,傳道堂附近的花鳥魚蟲就全都瘋了。
兩只蝴蝶在師父頭頂上翩翩起舞,趕都趕不走,一顫一顫的翅膀好像他戴了一副女人家的釵子,還是最花里胡哨的那種。
而李筠的新寵——一只大肚子蟈蟈,像喝醉了一樣地爬了出來,晃悠幾步,踩著某種奇詭的輕身功法一頭栽進了程潛的硯臺,程潛提筆欲蘸墨的手一時僵硬地懸在了半空,袖子上斑斑墨跡好像一團黑梅花。
師父這輩子未曾這樣招蜂引蝶過,經(jīng)都念不下去了,將爬到自己頭上抓蝴蝶的水坑塞回背簍里,氣急敗壞地拖起他的老旦腔,將訓斥唱成了一出戲,令韓淵熄了香爐。
韓淵嬉皮笑臉地將桌子底下的大香爐拿上來,拿起一碗茶水要往上澆,在李筠對著師父新形象竊笑的時候,程潛要笑不笑地用兩根筆桿靈巧地將那蟈蟈夾了出來,一抬手丟進了香爐中:“師弟,我?guī)蛶湍��!?br />
李筠:“啊喲,別!”
可是已經(jīng)晚了,品種不詳?shù)南X蟈和韓淵的半碗茶一同劈頭蓋臉地澆在了香爐上,嚴少爺拿來的香爐上都有避水符咒,就算真要澆水,也得順著特殊的渠道和孔洞才行。避水符咒遭到挑釁,立刻反擊,燒出了一團一巴掌高的火苗,李筠的蟈蟈不知從何而來,竟是真金不怕火煉,帶著一身烈火飛奔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犀利的火光,直沖向師父的兩撇小胡子。
香里的幾味調(diào)味料就在這種情況下發(fā)揮了作用——那火蟈蟈將師父的胡子燒成了兩把醬香濃郁的焦絲。
當天,韓淵與李筠被罰抄寫經(jīng)書二十遍,嚴爭鳴作為始作俑者,且晨課時堂而皇之地睡大覺實在太不像話,無法姑息,連坐十遍,唯有程潛雖然起了重要的推波助瀾作用,但念在并非故意,且事后及時認錯,幸免于難。
為此,嚴爭鳴端著架子、厚著臉皮,在晚間程潛回清安居的半路上截住了他,道貌岸然地說道:“小銅錢,今日我正好得空,指點指點你劍法怎么樣?”
多日相處,程潛已經(jīng)看透了此人的尿性——只要是吃喝玩樂,嚴少爺必然會勇往直前,而一旦讓他老老實實地坐下學點什么,他立刻就能變成一個捧心的病西施,唧唧歪歪地能從腳趾甲疼到頭發(fā)絲。
就在剛才,嚴爭鳴練劍練了一半,還聲稱自己中暑了呢。
他主動要指點自己劍法?除非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
果然,下一刻,他的大師兄就儀態(tài)萬方地說出了本來目的:“哎呀,我想起來了,今天師父還罰了我抄經(jīng),呃……這個,看來為兄是沒有時間了,不過你要是能幫我抄幾遍……”
嘿,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于是程潛頭也不抬地將他撅了回去:“師兄還是抄經(jīng)去吧,練劍這種粗活我可不敢勞動您,怕您老人家閃了腰。”
嚴爭鳴:“……”
人生為什么不能只如初見呢?他那雖然假惺惺,但客客氣氣的三師弟再也找不回來了。
“慢著!”嚴爭鳴仍然不肯放棄,他眼珠一轉(zhuǎn),瞥見四下無人,于是一抬胳膊勾住程潛脖子,將他拽過來,悄聲道,“替我寫幾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程潛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大師兄,‘衣帶怎么系才能飄起來’這種大秘密就不必告知小弟了�!�
嚴爭鳴二話不說,利用身體高大之便,一路將程潛夾在胳膊底下挾持走了——走得腳下生風,一點也不像剛中完暑的。
程潛很少在山頭亂逛,每天就是兩點一線地從清安居到傳道堂,再從傳道堂回清安居。
他當然不是沒有好奇心,只是自制力極強,認為自己學藝未成,四處亂跑不像話,因此雖然知道扶搖山上有很多前輩留下來的洞府,卻基本上沒有探訪過。
嚴爭鳴一路將他挾持到了山頂,在獵獵的風中,把程潛帶到了一塊長得很像猴子的奇石旁:“就是這�!�
程潛瞥了一眼,疑惑道:“這……莫非是師兄給小師弟立的雕像?”
嚴爭鳴得意洋洋:“小東西,不要逞口舌之利,有你求我的時候�!�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手絹,沿著石頭外圍擦去了塵土,只見那里竟有一條門形的縫隙。
嚴爭鳴將手附在了那石門上,低頭斂目片刻,一陣“吱吱呀呀”的響動后,石猴腹上的門被他推開了,里面是個逼仄的小山洞,洞口能看見直通往地下的一排石階,黑呼呼的。
嚴爭鳴:“這道門只有能引氣入體的人才可以推開,這山上除非你去求師父,否則也就只有我能帶你進來了——跟我來�!�
說完,他一矮身鉆了進去。
程潛懶洋洋地跟在他身后,剛開始并不是分感興趣,敷衍著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嚴爭鳴一邊在前領路,一邊說道:“沒人給它起過名,不過師父管這里叫經(jīng)樓�!�
程潛一愣。
左右兩側(cè)的石壁上刻錄的明符仿佛能感覺到有人進來,原本幽暗的墻壁在兩個人走進來后,立刻發(fā)出了幽幽的白光,不刺眼,卻剛好照明。
“里面收錄了我派數(shù)千年來無數(shù)典籍,除了師父摯愛的那些個百家經(jīng)文以外,還有前輩們四處搜羅的心法劍法,”嚴爭鳴如果有尾巴,此時應該已經(jīng)翹起來了,“小銅錢,以后碰上師父再讓抄什么經(jīng)書門規(guī)的,要是你能給我分攤一部分……我就可以每十天來給你開一次門,怎么樣?”
說話間,石階已經(jīng)要走到盡頭,一陣故紙堆的墨香撲面而來,程潛忍不住有點懷疑地問道:“既然這么厲害,怎么我從來沒見師兄你來過?”
嚴爭鳴義正言辭地答道:“貪多嚼不爛,欲速則不達,我現(xiàn)在只需要練好本門木劍就好了,了解太多反而容易分神。”
一套入門劍法練了七八年,還真有臉說——程潛簡直拿他沒有辦法,但下一刻,他卻結結實實地呆住了。
狹窄的小路到了頭,前方忽然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石洞躍然眼前,書架自下而上直通洞頂,一疊疊絲絹、竹簡、獸皮以及最常見的紙書,分門別類而列,有心法、劍法、各種旁門左道,乃至于名山大川游記奇聞等等——不一而足,卷帙浩繁。
石洞后面還有石階,通往更下層。
嚴爭鳴雙手一背,說道:“經(jīng)樓共九層,藏書不計其數(shù),李筠那些亂七八糟的配方都是以前跟我打掃經(jīng)樓的時候趁機偷的,嘖,這不成器的東西——對了,銅錢,你決定替你師兄我抄經(jīng)了嗎?”
程潛感覺自己是一只耗子掉進了米缸里。
他從未看嚴爭鳴這樣順眼過,此時此刻,別說是替師兄抄幾遍經(jīng)書,就是以身相許都是可以的!
可想而知,從這以后,程潛過上了越發(fā)深居簡出的日子,他自己的功課片刻不放松,閑暇期間要分擔大師兄那些不斷增加的各種罰抄,還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消化自己在經(jīng)樓里看的書。
嚴爭鳴按照承諾,每十天替他開一次門,而程潛就像一只貪心不足的蛇,恨不能將整個經(jīng)樓都塞進腦子里帶走,每每囫圇吞棗地記住幾大篇,再用剩下的十天回去慢慢琢磨。
這樣的日子充實而流逝得飛快,轉(zhuǎn)眼就是春去秋來的一整年。
期間,天妖水坑姑娘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她非人的一面——超前地學會了爬走蹦跳,明明破殼而出只有周歲,個子卻已經(jīng)及得上凡人女孩三四歲的樣子了。
程潛風雨無阻,不間斷地往經(jīng)樓里溜,同時,他一手字也臨摹得越來越像山上碑文,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如何模仿嚴爭鳴的字。
嚴爭鳴一開始以為程潛像李筠一樣,會偷偷揣走幾本旁門左道與奇聞異事的故事書,誰知有一次無意中瞟了一眼,竟發(fā)現(xiàn)他在正經(jīng)八百地看劍譜與功法。
嚴爭鳴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大師兄就此得出一個結論——銅錢這小子瘋了。
在扶搖山上,尤其對比那入門一年多,門規(guī)上的字還沒認全的韓淵來說,程潛是個絕對的異類。
有一天,在替程潛開啟經(jīng)樓門的時候,嚴爭鳴終于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疑慮。
“銅錢,”少爺正色道,“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是要去南天門造反么?”
程潛搪塞道:“師父說了,‘莛與楹,厲與西施,道通為一’,大道雖有萬變,卻不離其宗,我是打算多看一些,以便和本門功法相輔相成�!�
嚴爭鳴奇道:“你才入門一年,看功法著什么急?”
程潛道:“去年咱們從妖谷回來的時候,大師兄不也說要拔光紫鵬真人的毛嗎?不學好功法,怎么斗得過她?”
嚴爭鳴更驚奇了:“是啊,我說‘總有一天’,那老雜毛都八百多歲了,我才十六,我著什么急?說不定過個七八百年,我比她還厲害呢�!�
這絕對是在做白日夢……
這一段時間,嚴爭鳴少年身量漸漸拉伸長開,奔著成年男子的頎長去了,舉手投足間也開始褪去青澀,初具風華,有時候程潛看著自己細瘦的胳膊腿和磨磨蹭蹭的個子,再看看大師兄,心里多少也會有點羨慕。
但這一丁點的欣賞與羨慕不足以讓他容忍嚴爭鳴變本加厲的臭美。
這貨仿佛感覺自己已經(jīng)能羞死宋玉、愧煞潘安了,一切反光的東西——下完雨地上的水坑,雪亮的佩劍,他都要借機自照一下,依照其面部表情,程潛認為他照的時候,心里還一定正在對自己贊嘆不已。
一個拿著劍當鏡子照的人,再練七八百年、七八千年——他能練就什么好劍法嗎?
程潛對他無話可說,徑自走到一邊翻開了自己上次看了一半的書。
感覺門派不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莛與楹,厲與西施,道通為一
來自《齊物論》
☆、第
20
章
嚴爭鳴走出了一段,又想起了什么,轉(zhuǎn)了回來,從袖中摸出一包奶糕,態(tài)度惡劣地塞給程潛:“拿走,吃去吧,不長個的小矮子�!�
程潛欣然接過來,沒有道謝,只是隨意地擺擺手,示意對方趕快滾。
這天,他看完了整本符咒入門,吃飽了點心,突然想去打掃一下經(jīng)樓的底層。
經(jīng)樓的最底層仿佛是個堆破爛的地方,經(jīng)年日久沒有人來,時間長了,上面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其他地方的墻上與架子上都刻了防蛀防水的符咒,唯有底層什么也沒有,蟲蛀的、缺頁的書散落得到處都是,內(nèi)容也龐雜無狀,有菜譜,有釀酒秘籍,有教人怎么侍弄花草的,甚至還有一本春宮圖——扉頁上的男人被蟲蛀掉了一半的屁股。
程潛大概是被大師兄荼毒久了,無意中見了底層的臟亂后,很是耿耿于懷了一陣子,終于忍不住決定自己挽起袖子收拾一下。
這一打掃,程潛就打掃出了一樣意想不到的收獲——他在一個破木頭架子后面,找到了一面寫滿了蠅頭小楷的墻,撣下密布的灰塵,拂去滿目的蛛網(wǎng),他總算看清了墻上的字跡。
題目簡介明了:魔道。
程潛吃了一驚,沒想到扶搖派的經(jīng)樓里竟有這樣的東西,他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偷看,卻在抬腳欲走地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冥程潛逼著自己眼光不要亂瞟,磨磨蹭蹭地將底層全部打掃了一遍,而后戀戀不舍地上樓離開了。
可惜他只離開了一小會就反悔了,飛快地跑了回來,趴在墻上,一字一句地讀了下去。
那面墻上記載了成百上千種魔修之道,千奇百怪,無所不包,其中有縱欲成魔的,殺戮成魔的,執(zhí)念成魔的……有自愿成魔,也有機緣巧合,不過程潛很快發(fā)現(xiàn)了,除去那些看了就讓人覺得惡心的奇葩功法,很多魔修之道看起來居然也沒什么不正常的。
魔修里面也有以劍入道的,以符咒入道的,符咒那些明符暗符的分類、修煉方式等等,好像和師父平時教給大師兄的也沒什么差別。
程潛一直在找如何感應氣感、引氣入體的門路,因此看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心法,他發(fā)現(xiàn)此處魔修之道中記載的引氣入體之法,和其他的功法基本也大同小異,甚至同樣有“靜心”、“去念”等諸多要求。
程潛心里布滿疑惑,于是第二天,他忍不住問了師父。
木椿真人聞言一抬頭,有那么一瞬間,程潛覺得他眼睛里有一團黑霧閃過,可是閃得飛快,程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問魔修?”木椿真人似乎是愣了愣,沉吟片刻才反問道,“怎么會想起問這個?”
嚴爭鳴用一本扶搖木劍的劍譜擋著臉,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程潛一腳,唯恐這小崽一時忘形,將自己帶他私闖經(jīng)樓的事供出來。
程潛險些被他一腳踹趴下,“咣當”一下撞在了石桌上,立刻憤而反擊,在大師兄雪白的緞子鞋面上狠狠地踩了個黑腳印,一時沒顧上回答師父的問題。
他們幾個時常在底下你踹我一腳我捅你一下的,木椿真人早已經(jīng)習慣了,因此不怎么在意,出神地思量了片刻,他開口道:“‘莛與楹,厲與西施,道通為一’,大道無道,殊途同歸,魔修走得不過是另一條路而已,途中略有相似,也沒什么稀奇的。”
程潛聽了,只覺得這段話十分耳熟,下一刻,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他在經(jīng)樓忽悠大師兄的么?
思及此處,他急忙抬腿錯身,果然躲過了大師兄憤恨的第二腿無影腳。
程潛總覺得師父的言談中透著一股敷衍味,于是追問道:“師父,那我們選擇這一條路,不選擇另一條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木椿真人聞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良久,意味深長地說道:“李生大路無人摘,必苦,你明白嗎?”
這一句話猶如一壺涼水,從程潛的天靈蓋一路澆到了尾巴骨,涼得透了心,他一瞬間有種被師父看透了的錯覺。
見過北冥君之后,“萬魔之宗”四個字不知不覺就根植在了程潛心里,群妖谷中,他覺得近乎無從戰(zhàn)勝的大妖怪們,在那個人眼里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連不可一世的紫鵬真人都被他嚇得瑟瑟縮縮。
那次李筠談論魔修的時候被大師兄中途喝止,已經(jīng)讓程潛隱約感覺到了眾人對魔修的普遍態(tài)度,但無論如何,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想去探尋。
今日有此一問之前,程潛心里也想過很多,他既然已經(jīng)有偏向,那么師父無論怎樣詆毀魔修、怎樣說其為邪魔外道,他都有話好反駁。誰知道姜還是老的辣,木椿真人這一句話看似輕飄飄,實際沉甸甸地打在他胸口,頓時將他心里諸多理由全都打成了“自作聰明的僥幸之心”。
程潛心里的好奇一時間煙消云散,他只好恭恭敬敬地一低頭,輕聲道:“多謝師父�!�
木椿真人捋了捋胡子,感覺程潛的悟性超出了他的預期,心里有點欣慰,于是借著高興,他輕咳一聲,將徒弟們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開口宣布道:“徒兒們,你們近日要多多用功,為師要帶你們出門一趟。”
“什么?”
“去哪?”
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當中有驚有喜——對于韓淵之流,出門放風自然如同過節(jié),對于嚴爭鳴來說,那就不啻為一場晴天霹靂了。
木椿真人道:“十年一度的仙市快開了,你們整日在扶搖山上坐井觀天,沒有見過真正的修真界,為師要帶你們?nèi)ヒ娨娛烂�,順便走訪老友一二,雙方都有徒弟,難免比較,你們不要太給師父丟臉啊�!�
丟臉……這簡直是不可避免的。
嚴爭鳴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正襟危坐道:“師父,我就不去給您丟人現(xiàn)眼了,您帶師弟師妹們?nèi)グ�,我看家�!?br />
木椿真人慈祥地看著他道:“眾道童都能看家,不必勞動我扶搖派首徒�!�
嚴爭鳴振振有詞道:“那怎么行?萬一山穴再出問題呢?萬一有小賊覬覦我扶搖派鐘靈毓秀,前來偷盜呢?”
木椿真人不緊不慢地應道:“那日我與紫鵬道友協(xié)議,她已經(jīng)封閉了山穴,不必憂心,山腳下有符咒,還有道童守門,尋常小賊上不來�!�
嚴爭鳴還要分辨,早已經(jīng)摩拳擦掌的韓淵終于忍不住插話道:“師兄,你怎么跟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一樣��?”
嚴少爺當場給氣了個臉紅脖子粗,感覺姓韓的真是再討厭也沒有了,拂袖而去。
木椿真人笑瞇瞇地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撫摸著韓淵的狗頭,用同樣慈祥的面孔威脅道:“小淵不求上進,至今連門規(guī)都沒背下來,我看你不如留下來看家吧�!�
韓淵頓時成了一棵霜打的茄子。
接下來這十天,扶搖山上簡直雞犬不寧,由他們首徒嚴爭鳴帶頭鬧事。
為了不出遠門,嚴爭鳴裝病、抗爭,無所不為,到最后幾乎拉下臉面來找?guī)煾杆Y�,喪心病狂地作,作得死去活來�?br />
可惜,這次木椿真人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要將這“養(yǎng)在深山人未識”的大弟子弄下山去,完全不吃他那套。
韓淵則正相反,為了出門,他簡直每時每刻都在背門規(guī),不過此人好像天生不是背書的料,背得昏頭漲腦,欲仙欲死,依然丟三落四背不齊全,程潛親眼看見他拿自己的腦袋往墻上撞的情景,形似癲狂。
連師父也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了起來。
這一日,程潛將宣紙墊在院中清心石上,站著默《清靜經(jīng)》。
自從那天從師父那得到了關于魔修的解答后,他總感覺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什么,但又與那東西隔了一層膜,一時不得其門而入,因此微微有些焦躁。
焦躁不利于修行,程潛只好先停下其他的事,默經(jīng)靜心。
可是才寫了一半,程潛就聽見了門響,雪青出去應門,片刻后,抱進了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女孩,正是他們小師妹水坑。
水坑有一半妖族血統(tǒng),與凡人女孩自然是不一樣,她身手矯健得不行,連爬樹上房都不在話下,卻還不會說話,在這一點上,她更像個聰明伶俐的小動物,靈性十足,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就能通過別人的語氣與動作判斷對方的喜怒哀樂,可是對具體的言語卻出了奇的遲鈍。
師父說,若真是她身上一半妖血作祟,那么她就算長到十來歲都不會開口說話,也沒什么稀奇的。
水坑大概是趁師父不注意遛了出來,能吸引小孩的不過就兩樣,好吃的和好玩的,水坑平時其實比較喜歡去溫柔鄉(xiāng),因為大師兄潔癖過人,為了盡快將她打發(fā)走,會準備很多好吃的,只要她一來,就以喂食為誘惑,指使她去禍害別人,其次她比較愿意去找韓淵——韓淵本人就是那個“好玩的”。
但她不大常來找程潛,因為程潛不怎么愛搭理她。
以及她從不搭理李筠——因為李筠把她變成過一只蛤蟆。
清安居里難得見到水坑小師妹,程潛奇道:“你怎么來了?”
水坑“啊啊”兩聲,雙眼含淚地上前拽住他的褲腿,隨即只聽“噗”一聲,她后背的衣服竟被什么頂開了,程潛一怔,將她翻過來一看,水坑背上長出了兩只看不出是什么鳥的翅膀!
☆、第
21
章
后背突然多長出兩扇翅膀——哪怕那是她本來就應該有的,想來也會像普通人長個子一樣拉得骨頭疼。她大概是找不到木椿真人,找不到忙著為出門折騰的大師兄和忙著背門規(guī)的小師弟,無人可以訴說,才跑來拽著他的褲腿哭。
不過話說回來,程潛捏住水坑的翅膀,仔細觀察了片刻,見那一雙翅膀長得天衣無縫,只是有點像雞,便情不自禁地有些擔憂,萬一給師父看見了,他不會又連著讓廚房做一個月的碳烤雞翅膀吧?
“沒什么,這應該是你娘留給你的�!背虧摬淮笫炀毜貙⑺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手里的小姑娘好像輕了不少——至少不像她看起來那么胖嘟嘟的。
難不成她的身體變成了一半鳥,連骨頭都輕了?
一般妖修須得有一定的道行,才能化成人形,程潛在經(jīng)樓里掃見過幾本和妖修有關的記載,不過對他沒什么用,所以也只是偶然起了興致時,撿過幾本當奇聞異事,大致翻了翻。
水坑既然是半人半妖,那么她天生就應該有人妖兩體,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收放自如地隨意轉(zhuǎn)變了。
程潛使自己的視線與小水坑對齊,盡可能和緩地對她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你試試自己集中意念,讓這個翅膀變小一些,藏起來……藏起來明白嗎?唉,師妹,你聽得懂人話嗎?”
水坑睜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也不知道聽明白了幾個字,不過程潛見她表情懵懂,就做好了她啥也聽不懂的心理準備。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算了,我還是帶你去找?guī)煾赴伞!?br />
水坑像個小啞巴一樣拍著他的胳膊,“啊啊”了兩聲,隨即握拳閉眼,臉都憋紅了,一雙眼睛對成了斗雞眼。
就在程潛欣慰地以為她能自己解決時,“刷”一下,水坑后背那對幼小似雞的翅膀陡然拉到了七八尺長,毛掉了一地,程潛好懸沒被那對橫空出世的大翅膀打了臉。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幾乎化身巨禽的小師妹,水坑身后的衣服幾乎全被那對大翅膀撕開了,好在她還是穿開襠褲的年紀,也沒有什么清譽可言,但那對翅膀?qū)嵲谔�,而中間幾乎夾著的女孩又太小,對比起來幾乎是只見翅膀不見人,就像個懸浮空中的大蛾子,詭異極了。
“……”程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與水坑大眼瞪小眼道,“我讓你變小,沒有讓你變大�!�
本來是個他一只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女孩,陡然間因為那對龐然大物的翅膀變得異常沉重,若不是練了這許久的劍,程潛幾乎抱不動她。
水坑無辜地看著他,被翅膀墜得難以保持身體豎直,左搖右晃地掛在了程潛的胳膊上。
還是要去找?guī)煾�,程潛只好吃力地抱著她出門去,結果……他們倆一起被清安居的院門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