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人道:“這趟我來,是為告訴你姐妹,有關(guān)你姐妹身世的事。”
姐妹倆忙抬頭:“有關(guān)晚輩姐示身世的事?”
郭懷也忙叫:“義父……”
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了,如今是時候了,也該讓你姐妹知道了,霜姑娘本姓東方,本名玉翎,雪姑娘本姓杜,本名蘭畹,你倆的生身父母跟你倆的養(yǎng)父母歐陽夫婦是生死至交,六人也都是匡復(fù)志士,當(dāng)你倆還在襁褓中時,你倆的生身父母聯(lián)手執(zhí)行艱險任務(wù),唯恐一去不回,所以分別將你倆托付給了歐陽夫妻,不幸你倆的生身父母竟真俱都壯烈犧牲。歐陽夫婦沒有子出,將你倆改從他姓,并改名霜,雪,視同己出�!�
歐陽雪道:“怎么會有這種事?”
老人道:“姑娘,生當(dāng)亂世,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骨肉離散,這種事正多,你倆還知道自已本姓什么,叫什么,懷兒跟山月昵?”
真是,郭懷跟關(guān)山月的遭遇,還不如她姐妹。
歐陽雪低下烏云螓首,沒再說話。
歐陽霜道:“晚輩二人雖然不是同父同母一家人,但是二十多年來都姓歐陽,情同姐妹,晚輩二人愿意永遠(yuǎn)都是姐姝。”
歐陽雪抬起螓首,美目淚光閃動:“還請您老人家成全�!�
老人道:“你倆本來就永遠(yuǎn)是姐妹,若是有人想拆散你倆,我頭一個就不答應(yīng)!往后,依我看,一定得是兩個,絕不能只是一個,只是,你倆該恢復(fù)本姓本名,以慰你倆生身父母的在天之靈,而且,也要雙雙到另一家去了,也該恢復(fù)本姓本名了。”
這最后一句,聽得姐妹倆嬌靨泛起紅云,雙雙螓首低垂,沒有作聲。
顯然,都聽懂老人家的意思了。
還有兩個聽懂老人意思的,郭懷跟關(guān)山月。
關(guān)山月想說話,但終究還是浪說,原本他覺得張不開口,而今他又認(rèn)為不必張口了,因為老人已經(jīng)說話了,據(jù)他所知,老人是又一次的說話。
郭懷沒說話,不知道他是裝聽不懂,想讓眼前這事過去還是怎么。
不知道眼前事是不是要過去了,老人道:“好,我要跟懷兒說話了�!�
郭懷的神色似乎一松。
姐妹倆也忙恭應(yīng)退立一旁。
郭懷上前,恭謹(jǐn)躬身:“孩兒有事稟報……”
老人道:“張廷玉?”
郭懷道:“您知道?”
老人道:“我也是為這事來的�!�
郭懷道:“孩兒是因為他有您老人家的信物……”
老人道:“早年我在他上京應(yīng)試途中碰見他。我看他書讀得不錯,人品也不錯,是個人材,日后必有大成,所以給了他一方信物,以備日后他有需要時,助他一臂之力,沒想到他用在這里了,也算用在了正途,沒有辜負(fù)我贈他信物的心意�!�
郭懷道:“他是為玄曄來的�!�
老人道:“處今日之勢,你想讓他如何?不能指望每一個漢族世胄都像咱們一樣,尤其是讀書人,他不但要活,更想展所學(xué),展抱負(fù),小以顯父母,光門楣,大以治國,平天下,只要能不忘自己是漢族世胄,偶爾為漢族世胄盡點心力,也就夠了,這也就是當(dāng)初我為什么贈他信物的道理所在�!�
郭懷道:“是,孩兒懂了�!�
老人道:“我把他當(dāng)成一顆種子,只要我選的種子不錯,他必有萌芽、茁壯的一天,一顆種子有一顆種子的功效,倘若種下的種子一多,其功效近不下于我等,面且那也是有力的內(nèi)應(yīng)�!�
郭懷道:“他說我漢族世胄世世代代永續(xù)不絕,成功不必在我�!�
老人道:“他看得明白,說得好,事實上,自福臨入關(guān),以至玄曄,兩朝都算不錯,福臨固基,玄曄除鰲拜、平三藩,更顯現(xiàn)他的英明果斷雄才大略,不止國力已雄厚,國威更遠(yuǎn)達(dá)四鄰,恐怕已是難撼動他分毫了�!�
連老人都這么說,而且夸張廷玉看得明白,說得好,可知張廷玉是何等樣人,也足證張廷玉是開誠布公,掏心相向了。
郭懷道:“張廷玉說,玄曄立行二的胤祁為儲,卻為胤祁憂�!�
老人道:“他說為什么了么?”
郭懷道:“玄曄怕‘玄武門’人倫慘劇重現(xiàn)于今�!�
老人道:“那是必然,玄曄其他的兒子,個個強過胤祁,個個不服,不甘心;一定明爭暗斗,都是自己的兒子,玄曄鎮(zhèn)不住,也攔不了。”
看法,說法也跟張廷玉一樣。
郭懷道:“所以,他帶著您老人家的信物,千里迢迢,遠(yuǎn)從京里到‘南海’來。”
老人道:“你是說……”
郭懷把張廷玉的來意,稟知老人。
聽畢,老人淡然道:“他把我贈給他的信物,真用對了時候,用對了地方,也真找對了人,你前趟京里的所作所為,讓玄曄信得過,也使得玄曄激賞,除了你,還真沒有第二個保得住他這個二兒子,也真沒有第二個鎮(zhèn)得住這場爭斗。”
郭懷道:“您說玄曄雄才大略,英明果斷,難道他真不能……”
老人道:“這就跟玄曄是不是雄才大略,英明果斷無關(guān)了。這道理,跟人管得好別人的兒子,管不好自己的兒子一樣。”
郭懷道:“一般人是如此,身為一國之君,不該如此�!�
老人道:“這是理,誰都知道,但一旦面臨,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了,何況,玄曄也是人,咱們也愿意他是人,是么?”
郭懷道:“您認(rèn)為孩兒能去?該去?”
老人道:“張延玉千里迢迢,遠(yuǎn)從京里來到‘南�!幢闼形屹浗o他的信物,他的理由也不該只是因為你是那唯一的人選?”
不錯,的確不是,否則張廷玉不敢來。
郭懷道:“他說,這是為我漢族世胄,等著愛新覺羅家道中落,等著玄曄這個二兒子敗家�!�
老人微點頭:“我沒有看錯他,我沒有選錯這顆種子,這也就是我所說,在適當(dāng)時機,為我漢族世胄盡一點心力�!�
郭懷道:“您老人家認(rèn)為他可信?”
老人道:“除非我看錯了人�!�
郭懷道:“孩兒不敢。”
老人道:“張廷玉他為什么會認(rèn)為玄曄這個二兒子會讓愛新覺羅家道中落?會敗家?”
郭懷道:“張廷玉認(rèn)為,玄曄這個二兒子雖然仁德寬厚,卻怯懦軟弱�!�
老人道:“玄曄這個二兒子的確如此,以張延玉這種有才智的賢能之臣,應(yīng)該不會屬意玄曄這個二兒子,不會擁立他�!�
郭懷道:“張廷玉他屬意行四的胤-,要擁立他也會擁立胤。”
老人道:“這就對了,玄曄立這個行二的兒子為儲,對張廷玉有什么好處?他犯得著自告奮勇,毛遂自薦,請旨到‘南海’來,搬請你到京里去坐鎮(zhèn)?”
郭懷道:“這么說,張廷玉可信,他所說,玄曄立行二的胤祁為儲,是不為國祚,為萬民也可信?”
老人道:“玄曄不是糊涂人,他立這么一個兒子為儲,必有他的不得已,咱們只知道他立這么一個兒子為儲,對咱們有益無害就夠了,不必管他是為什么,是為誰�!�
郭懷恭應(yīng):“是。”
老人的意思已經(jīng)夠明白了,不必再多問了。
老人卻更明白的說明:“張廷玉在這個適當(dāng)時機,為我漢族世胄盡了心力,咱們也應(yīng)該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更能得玄曄與愛新覺羅氏王朝的信任與重用,如此,他會更樂于為漢族世胄盡心力,也更會有效能�!�
郭懷再衣恭應(yīng):“是�!�
老人道:“張延玉為玄曄,來搬請你上京坐鎮(zhèn),不是請你就這么去吧?”
郭懷也把張廷玉代他主上開出的條件稟告了。
聽畢,老人淡然而笑:“‘南海王’,這個爵位,這個封號不錯,有府邱,有奉祿,一切比照‘和碩親王’但什么都不必做,‘海威幫’也不再是叛逆,不再是海盜了,這個條件真是相當(dāng)優(yōu)厚了……”
一頓,又道:“話,我是對你說,也是對她姐妹倆說,而且只說這一回,從此不再說。你應(yīng)該盡快去,‘海威幫’可以交給宮弼跟祁英,就是因為你應(yīng)該盡快去,所以她姐妹也應(yīng)該盡快正名,聽明白了么,你三個都聽明白了么?”
姐妹倆紅了嬌靨,郭懷神情震動,姐妹倆低頭,郭懷躬身,三人同聲:“是,聽明白了。”
當(dāng)然聽明白了,這還聽不明白?
連關(guān)山月都聽明白了,他高興,為郭懷,也為歐陽姐妹,這本是他盼的,只是有老人在,他不能說。
老人忽然轉(zhuǎn)臉向關(guān)山月:“山月�!�
關(guān)山月忙定神:“老人家�!�
老人道:“你也聽仔細(xì)了�!�
關(guān)山月道:“是,山月恭聆您老人家訓(xùn)教。”
老人道:“是么?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么?”
關(guān)山月一點就透,忙道:“您老人家請說,山月聽著了�!�
老人道:“記住,不管什么時候,不管是為什么,有朝一日,你要是去了京畿,為你也為他,跟郭懷,可以仰慕已久,不可以前認(rèn)識,更不可是師兄弟,應(yīng)該重新訂交,一切從頭來!”轉(zhuǎn)望郭懷,歐陽姐妹:“你三個也記住!”
關(guān)山月、郭懷、歐陽姐妹齊聲恭應(yīng)。
老人道:“我事已了,走了,來不必接,去也不必送!”
話落,人已不見,只微風(fēng)颯然。
關(guān)山月、郭懷都是高絕的修為,卻沒有看見老人是怎么走的,從哪里走的。
老人雖然說來不必接,去也不必送,關(guān)山月、郭懷卻仍然恭謹(jǐn)躬身稱送。
歐陽姐妹更是雙雙跪拜:“晚輩姐妹叩謝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她姐妹為什么這樣?又是什么大恩大德,她姐妹自己知道,關(guān)山月跟郭懷也明白。
本來嘛,老人交待,姐妹倆要盡快正名,是什么意思?
說正名,而不說恢復(fù)本來姓名,這是說不止是恢復(fù)本姓本名,也要給個名份。
怎么樣才能給姐妹倆一個名份?
再容易不過,不必說,都知道。
關(guān)山月道:“我先給哥哥跟兩位姐姐道喜了�!�
姐妹倆又紅了嬌靨,郭懷也再次神情激動,他望姐妹倆:“我總得再聽聽兩位怎么說。”
這倒是應(yīng)該的。
歐陽霜說話厲[害:“老皇爺?shù)牧钪I,我姐妹是不敢違抗,少皇爺敢不敢,我姐妹就不知道了�!�
郭懷望關(guān)山月,雙手一攤:“兄弟,你看,往后哥哥我,還會有好日子過?”
郭懷他終于松口了,也就是說,他不敢違抗老人的令諭,老人的最后通牒。
關(guān)山月笑了。
歐陽姐妹可沒笑,不但沒笑,兩雙美目里反倒都現(xiàn)了淚光。
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喜?還是悲?
恐怕都是,喜的是郭懷終于松了口,悲的是郭懷到如今才松口。
雖然說不忮不求,無怨無悔,但……
關(guān)山月明白了,他原先認(rèn)為開不了□,但是,到如今才明白,他還是不了解女兒家的心!
這就跟他初入江湖一樣,沒有經(jīng)驗,沒有歷練。
想到了這兒,他一顆心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虎妞!
虎妞還在人世么?要是還在,在哪里?如今怎么樣?
郭懷看見了關(guān)山月的神色,他雖然想不到,關(guān)山月這時候想到了虎妞,但是他知道,關(guān)山月這樣的神色,絕不是顯示好心情,此時此地他沒有問關(guān)山月怎么了,他只不讓關(guān)山月心情再壞下去了,他道:“兄弟,哥哥事了了,可以送你走了,只是,你是這會兒就走,還是喝過哥哥的喜酒之后再走?”
有用,關(guān)山月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心情,自己的神色,他知道這時候不該有這種心情,更不該讓這種心情帶在臉上,他忙收心定神,也忙讓自己的神色回復(fù),要說話。
歐陽雪說了:“這還用問?兄弟又不是外人,又沒什么太急的事,當(dāng)然是喝過你的喜酒再走�!�
“你的喜酒!”
郭懷不是說“哥哥的喜酒”嗎?
歐陽雪說的,正是關(guān)山月想說的,雖然歐陽雪已經(jīng)說了,但是他知道,他自己也該再說說,他要說話。
歐陽霜卻又先說了:“爺是打算什么時候請兄弟喝喜酒?要兄弟喝過喜酒之后再走?”
這也正是關(guān)山月想問的。
他也想到了,喜事的日子都還沒訂,要是十天半個月過后再辦,他能等喝過喜酒之后才走?
只是,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姐妹倆想知道的。
郭懷說了:“兩位看,明天怎么樣?”
這一說,聽得關(guān)山月、歐陽姐妹都一怔。
歐陽霜道:“明天?”
郭懷點頭:“不錯,明天�!�
看神色,聽語氣,顯然不是逗,不是說笑。
歐陽霜道:“怎么來得及……”
郭懷道:“怎么來不及?”
歐陽霜道:“誰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準(zhǔn)備……”
還真是!
但是,郭懷這么說:“咱們?nèi)齻的事,要誰知道?要多少人細(xì)道?義父老人家既來下最后通牒,師父老人家一定知道,幫里這些人,只待會兒讓諸明、賈亮把話傳出去,不用一個時辰,就都知道了,還不夠么?”
這倒是!
歐陽霜道:“還有,什么都沒準(zhǔn)備�!�
不錯,姑娘她是說了。
郭懷道:“還要準(zhǔn)備什么?咱們都不是世俗兒女,我認(rèn)為可以不必行世俗那一套,這是我留兄弟喝喜酒了,就照平常的飯菜,添上一壺酒,把宮老、祁老、海無極,都找來喝一杯,到時候再讓幾條船開幾炮,不就行了么?”
說得倒也是,幫里沒有這方面的人手,又不能從外頭找人來,沒人敢來,就算有人敢來,也不能連累人家、害人家,那么,一切都得自己來。自己是誰?只有姐妹倆,四個婢女,頂多再加上諸明、賈亮。姐妹倆帶領(lǐng)著自己辦,不像話不說,那又得準(zhǔn)備多久?郭懷一向簡樸,又能有什么讓這幾個人準(zhǔn)備的?
或許,這是人生大事,姑娘家出嫁,一輩子只這么一回,太委屈姐妹倆了。
可是姐妹倆不會計較這個,不會,絕不會!正如郭懷所說,都不是世俗兒女,姐妹倆并不要行世俗那一套!
歐陽霜她不由地點了頭:“這倒是!”
這是說,她同意了郭懷的說法。
可是,歐陽雪又說話了:“正如爺所說,咱們不是世俗兒女,不必看日子,哪一天都不要緊,哪一天都是吉日良辰,只是,老人家已經(jīng)走了……”
郭懷道:“老人家是來下最后通牒的,而且要咱們盡早;若是要主持,要管,就不會走了。兩位老人家已經(jīng)都是神仙中人了,不會喜歡沾惹塵俗中事了,咱們也不必再打擾兩位老人家了�!�
歐陽雪也同意了郭懷的說法:“那就讓諸明、賈亮把話傳出去吧!”
歐陽霜不安地望關(guān)山月:“只是,這杯喜酒太寒傖了!”
若以世俗眼光看,還真是!
可是,都不是世俗兒女,再加上彼此這層關(guān)第,那就一點也沒什么了,歐陽霜多慮了,也見外了。
關(guān)山月要說話。
郭懷又先說了,緊接著歐陽霜的話:“好在兄弟不必出什么份子!”
這句話逗。
關(guān)山月、歐陽姐妹都笑了,這一笑,關(guān)山月要說的話也就沒說了。
郭懷也笑了,笑聲中,把諸明、賈亮叫來,命二人把話傳出去。
諸明、賈亮一聽,大為驚喜。
諸明道:“先給爺跟兩位姑娘道喜�!�
賈亮道:“可等著這一天了,真不容易!”
郭懷道:“你倆倒會替正主兒著急,多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