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岑夜闌揭開水囊灌了口水,水是冷的,滑過喉嚨如刀子,讓人頓時(shí)清醒了幾分。他將水囊遞給元徵,元徵看了須臾,不知怎的,竟有些受寵若驚。
岑夜闌說:“不渴?”
元徵當(dāng)即回過神,伸手將水囊抓在了手里,說:“渴,渴壞了。”
他咕嘟咕嘟就往嘴里灌,冷不防的,被凍得抽了口氣,可想起這是岑夜闌喝過的,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冰冷的壺口。
壺口像冰塊,又冷又硬,如吻刀,遠(yuǎn)不如岑夜闌的嘴唇柔軟。
岑夜闌說:“殿下知道是誰要置你于死地嗎?”
元徵愣了下,道:“想我死的人多了,不過,能有這樣手筆的人,老五吧�!�
他看著岑夜闌,突然笑了起來,說:“老五你記得嗎?我五哥,五皇子�!�
岑夜闌道:“有些印象�!�
元徵說:“當(dāng)年他縱馬長街,你殺了他一匹好馬�!�
岑夜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元徵笑道:“他小氣得很,你當(dāng)年殺了他的馬,他記了好些年�!�
五皇子的母親賢貴妃出自京中世家程家,握有實(shí)權(quán),五皇子一向頗為跋扈,和元徵素來不對付。
岑夜闌卻突然想起少時(shí)的元徵,他那時(shí)還小,卻三天兩頭往將軍府跑�?杀藭r(shí)岑夜闌初至京城,處處小心謹(jǐn)慎,對這位深受帝王恩寵的皇子恨不能敬而遠(yuǎn)之。
二人都安靜了下來,元徵沒頭沒腦地說:“老五想當(dāng)太子,他把我視為他入主東宮最大的絆腳石�!�
他嗤笑:“我才不想當(dāng)什么太子�!�
岑夜闌說:“那殿下想做什么?”
元徵道:“當(dāng)個(gè)閑王,紈绔浪蕩子。”
岑夜闌:“……”
“我原本想等我回去,就讓我父皇給我塊封地,離開京都,”元徵說,“那個(gè)位置誰愿意坐誰坐去�!�
岑夜闌偏過頭,少年臉上狼狽,還有未干的血,眉宇之間卻有幾分桀驁,又有些落寞。
元徵說:“我若真做了閑王……”他話語一頓,轉(zhuǎn)頭就和岑夜闌的目光撞了個(gè)正著,元徵嘴唇動了動,他想說——我若做了閑王,你同我一道去封地好不好?
可話還沒說出口,遠(yuǎn)處又是馬蹄聲,二人神色一緊,倏然站起了身,元徵說:“又來了�!�
岑夜闌沒有說話。
突然,元徵目光一凝,道:“不對,那個(gè)旗——”
岑夜闌蹙緊眉頭,說:“舒丹?”
二人對視了一眼,舒丹分明在上渭,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此處?可來不及多想,城中不知何時(shí)起了煙,火舌吞吐,竟在城中慢慢蔓延開來。
一個(gè)將士踉踉蹌蹌爬上了城門,滿臉驚恐地急報(bào)道:“將軍,有將士叛變,打開了北門,胡人入城了!”
元徵和岑夜闌霍然變了臉色。
37
“將軍,百姓已經(jīng)安置妥當(dāng)了�!备睂⒐晛韴�(bào)。
岑亦看著遠(yuǎn)處的山巒,朝陽初升,東方漸白,蕭瑟草木鋪滿白霜,透著股子凄清的寒冷,這讓岑亦想起了他小叔叔死的那日。岑熹被玄戈重創(chuàng),傷及肺腑,在病中纏綿了半月,還沒來得及等到院中那株梅花開就走了。
岑熹那夜咳了整宿,血嘔出來都是發(fā)黑的,他和岑夜闌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從小到大,岑熹在岑亦眼里就如同神明,他不但是北境的戰(zhàn)神,還是他心里的神,戰(zhàn)無不勝,永遠(yuǎn)不會倒下。
可他的神明如今奄奄一息,痛苦不堪。
時(shí)隔十年,岑亦再想起,心中猶有錐心之痛。
后來岑熹突然清醒了,像是回光返照,他睜開眼睛,看著岑亦,啞聲說:“亦兒,哭什么?”
岑亦哽咽不止:“小叔叔……你別走。”
岑熹吃力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岑亦的臉頰,冰冷的手指試圖替他擦眼淚:“都是將軍了,怎么還像個(gè)孩子?”
岑亦心頭大慟,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岑熹輕輕嘆了口氣,將目光轉(zhuǎn)向站在床邊的岑夜闌身上,少年向來內(nèi)斂,可眼睛是紅的,仿佛忍著莫大的悲痛。
岑熹說:“亦兒,你先出去,我有話同阿闌說�!�
岑亦怔住了,眼睫毛掛著淚水,無措地望著岑熹:“……小叔叔�!�
岑熹閉了閉眼睛,說:“聽話。”
岑亦回頭看了眼岑夜闌,抿了抿嘴唇,才站起身,慢慢退出屋子。他關(guān)上門時(shí),岑夜闌已經(jīng)跪在了病床邊,岑熹瘦弱蒼白的手搭在岑夜闌肩上。
岑亦站在門外,院子里只有軍醫(yī)顧百憂和他的徒弟,幾個(gè)下人,他和這些外人一起。天還未明,冬夜的寒風(fēng)分外徹骨,嗚嗚咽咽地刮著,讓人心情壓抑。
岑亦茫然地望著院子里的那幾株紅梅,只覺身體每一處都是冷的。他很小就跟著岑熹了,父親戰(zhàn)死時(shí),岑亦不過五歲,抓著岑熹的衣袍問他:“小叔叔,爹爹呢?”
岑熹一身縞素,蹲下身,輕輕握著他的手,說:“亦兒,爹爹走了,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以后小叔叔陪你好不好?”
岑亦不懂,說:“爹爹不回來了嗎?”
岑熹眼眶微微發(fā)紅,聲音有些啞,說:“不回來了,以后就剩下我們了……”
岑亦睜大眼睛,他敏銳地感受到了岑熹的難過,慌了神,抬手拿小小的身子抱著岑熹,說:“小叔叔不要難過,亦兒不問了,亦兒陪著小叔叔�!�
轉(zhuǎn)眼這么多年,岑亦想,小叔叔也要丟下他了。
可小叔叔臨終時(shí)最想見的,竟然不是他。
東方一縷晨光劃破了黑夜,岑亦只聽見里頭岑夜闌一聲“義父”,腦子里陡然空白一片,他猛地推開門,岑熹神色平靜,已是溘然長逝了。
岑亦整個(gè)人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也死了一回。
岑亦始終無法接受岑熹的辭世,他夜夜夢見岑熹,念得多了,自己都瘋魔了。他終日不振,直到岑夜闌把他按在岑熹的碑前,怒道:“你要讓義父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嗎?”
岑亦顫了顫,將額頭抵著冰冷的墓碑,像觸碰岑熹的手,他擋了擋自己的臉,而后他看見了岑熹的陵墓,他還看見了岑夜闌。
在那一刻,他對岑夜闌生出一種近乎怨懟的情緒,經(jīng)年累月,如同埋在骨髓里的沉疴,通通爆發(fā)了出來。
岑亦是恨著岑夜闌的。
岑亦看著山巒間的紅日,想,天亮了,岑夜闌和延勒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岑亦知道延勒做夢都想殺岑夜闌,北滄關(guān)如今就是一座空城,城門大開的空城,這樣好的機(jī)會,他不會錯(cuò)過。
岑亦久久沒有出聲,副將惴惴不安地開口,道:“將軍?”
岑亦說:“無事�!�
副將道:“小少爺和百姓藏在一起,是否要留下幾個(gè)兄弟……”
岑亦淡淡道:“不用了。”
他一抬眼,就見那幾個(gè)京城子弟死死地瞪著他,他們都是元徵的親侍。
方靖說:“岑亦,你今日所為,我一定會據(jù)實(shí)上報(bào)給陛下!”
岑亦不為所動,說:“你去啊�!�
方靖氣急敗壞地踢了腳石頭,卻見一個(gè)斥候來報(bào),說:“將軍,我們在前方發(fā)現(xiàn)了許多馬蹄印,看痕跡,是胡人�!�
岑亦眉頭緊皺,道:“胡人?”
方靖道:“此處怎么會有胡人?”
不過須臾,岑亦臉色大變,罵了聲:“蠢貨!”
岑亦猛地翻身上馬,道:“傳令下去,迅速整軍回瀚州�!�
“是,將軍!”
***
誰都沒想到北滄關(guān)內(nèi)竟會出現(xiàn)叛軍。
城門大開,大批胡人已經(jīng)擁入北滄關(guān),不知何處起了火,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和血腥氣。
岑夜闌和元徵幾乎陷入絕境。
數(shù)千守城將士活了堪堪百人,一路且戰(zhàn)且退。本就正當(dāng)寒冬,北境干燥之際,一場大火就這么以燎原之勢燒了起來。
陡然一支冷箭疾射而來,元徵險(xiǎn)之又險(xiǎn)地避開時(shí),箭矢刮過臉頰留下冰冷的痛意,他屈指一抹,臉上已經(jīng)滲出了血。
元徵喘了口氣,抬頭看去,長街廣闊,周遭店鋪鱗次櫛比,本是頂繁榮的朱雀大街,如今被戰(zhàn)火燎得一片頹敗。
遠(yuǎn)處是逐漸逼近的胡人大軍,為首的,竟不是一直圍城的延勒,而是胡人大王子舒丹。
岑夜闌臉色難看,手中長槍上掛的紅纓已經(jīng)被血浸透,滴滴答答地淌著血水。
“為什么會是舒丹?”元徵仍然想不明白,城中出現(xiàn)叛賊,大開城門,舒丹偏偏在此時(shí)入城,一切當(dāng)真是巧得過分。拿下北滄關(guān),擊殺岑夜闌和他是大功,延勒豈會輕易將這功勞讓給舒丹?
可如果舒丹在此處,延勒又去了哪兒?
岑夜闌面沉如水,沒有說話,冷風(fēng)裹挾著血腥味和硝煙呼嘯而來,他皺了皺眉,說:“……這是什么味道?”
元徵怔了怔,臉色驟變,岑夜闌同樣反應(yīng)過來,二人臉上都有幾分錯(cuò)愕:“……火藥!”
空氣中彌漫著硝石火藥的味道,混在燃燒的煙里,極淡,卻瞞不過岑夜闌和元徵。
只聽轟的一聲震響,不知何處屋子炸開,聲勢如浪,席卷而來,胡人大軍頓時(shí)就慌了,驚得馬蹄亂竄,驚叫聲此起彼伏。
不止一處,接連幾聲巨響,火勢連綿,轉(zhuǎn)眼就要將偌大朱雀大街吞噬。
火藥在大燕使用不多,尤其是邊軍當(dāng)中,更是罕見。
可這北滄關(guān)怎么會有火藥?還埋了這么多?!
像是早就知道有今天。
岑夜闌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身體都顫了顫,元徵若有所覺,剛想說些什么,耳朵卻敏銳地聽見幾聲異響。他睜大眼睛,只來得及說一聲小心,下意識地抓住岑夜闌的手腕往旁邊一滾,身邊一處綢緞莊猛地炸了開來,大火逼人!
元徵只覺耳中嗡嗡作響,眼前都在發(fā)黑,后背被火勢燎得發(fā)熱,他本能地用力攥著岑夜闌的手,將人藏在身下。
嘎吱幾聲,房屋橫梁炸毀砸在地上,周遭屋宇轟然倒塌。
38
岑夜闌在昏昏沉沉里又回到了他義父走的那天。
岑熹將靖北令拿給他,岑夜闌不知所措地望著岑熹,他跪在榻前,說:“義父,這個(gè)該給大哥,我不可以……”
岑熹說:“阿闌,義父有私心�!�
岑熹聲音嘶啞,咳了整宿,唇齒間帶著股子血腥氣,神態(tài)卻很平靜,他說:“亦兒是大哥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我想保全他,所以只好將這重?fù)?dān)壓在你肩上。”
岑熹道:“這是義父的私心,阿闌。”
岑夜闌眼睛泛紅,用力搖了搖頭。
岑熹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岑夜闌的頭發(fā),說:“亦兒從小心思就深,你雖然是弟弟,也要多看著他點(diǎn)�!�
岑熹聲音愈低,緊緊攥著岑夜闌的手,喘息道:“岑家人肩負(fù)守衛(wèi)邊境之責(zé),無一不埋骨疆場以報(bào)家國。以后,北境就交給你了,其道多艱,阿闌,你莫要怨義父�!�
岑熹的手涼,嶙峋卻有力,岑夜闌緊緊攥著,心頭突然生出莫大的悲慟,張口卻是一聲哽咽的“義父”。
突然,周遭場景一換,那是岑夜闌第一次見岑熹那天。他置身荒野,身邊是一具尸體,岑熹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岑夜闌剛想叫一聲“義父”,岑熹卻提槍轉(zhuǎn)過身就走,岑夜闌踉踉蹌蹌地追上去:“義父,你別走�!�
槍尖如寒芒,倏然抵在了岑夜闌脖頸間。
岑夜闌愣了愣,看著岑熹,岑熹偏過頭,問他:“阿闌,亦兒呢?”
岑夜闌臉色蒼白,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么。
岑熹說:“我讓你看著他,你便是這般看的?”
“我……我不知道,”岑夜闌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他仿佛陷入一個(gè)錐心的噩夢,如何都醒不過來。岑夜闌想起北滄關(guān)所謂的叛徒,大開的北門,還有那藏在城中不知有多少的火藥,岑夜闌不是傻子,無論他如何不愿意,心里都清楚,這些和岑亦脫不了干系。
岑亦是北滄關(guān)的守將,若沒有他的授意,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埋這么多火藥?
這些火藥究竟是為了殺胡人,還是為了殺他?
可岑亦怎知胡人一定會進(jìn)入北滄關(guān),又怎知他有一天會困在城中?
越想越是不堪,心口寸寸生疼。
疼到極致,岑夜闌竟猛地醒了過來。他睜大眼睛,一塊燒焦的木頭撞入眼瞳,火滅了,還透著紅,黑煙徐徐往上升,耳朵里漸漸能聽見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呻吟聲,爆炸聲,交錯(cuò)成了晦暗的人間煉獄。
木頭一晃一晃的,過了好半晌,岑夜闌才發(fā)現(xiàn)他被人背著,是元徵。
元徵啞聲說:“你醒了�!�
岑夜闌沒有說話,少年背著他,二人都狼狽,緩緩地朝城外走去,他閉了閉眼,開口道:“你放我下來�!�
元徵腳步頓了頓,雙手緊緊托著他,還攥著岑夜闌的流火槍,低聲說:“你身上有傷�!�
火藥爆炸太過猛烈,氣浪掀翻了整個(gè)綢緞莊,周遭屋子都化成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爆裂四濺的斷木碎石。
元徵反應(yīng)快,可岑夜闌離綢緞莊太近,他醒來時(shí),岑夜闌半身都是血,臉色慘白,元徵險(xiǎn)些以為他死了,心跳都停滯了幾瞬。
岑夜闌這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出疼來,不但肩背疼,腿上也似乎被劃破了,滿身都竄起鈍刀子削肉般的痛楚。
他說:“放我下來�!�
元徵置若罔聞,說:“我們出城�!�
岑夜闌掙扎起來,元徵晃了晃,差點(diǎn)摔在地上,少年灰頭土臉的,臉上還有干掉的血,是從沒有過的狼狽。
“岑夜闌!”元徵語氣兇狠。
岑夜闌的傷口不經(jīng)碰,一胡亂動就痛得眼前發(fā)黑,他隱忍地喘了聲,疼得渾身都在抖。
元徵忍了忍,說:“我們回瀚州�!�
岑夜闌啞聲道:“放下我吧,城外還有胡人,你帶著我,走不了�!�
元徵說:“能走�!�
“我?guī)慊劐��!?br />
岑夜闌沉默了片刻,說:“大哥……岑亦說不定已經(jīng)回了瀚州,即便我們能回去……”
他話沒有說完,元徵自然明白。
元徵也沉默了下來,說:“先出城再說�!�
岑夜闌道:“城里的人呢?”
元徵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似乎還能聞著火藥的硝煙味和燒焦的味道,他說:“死了,大多都死了�!�
二人都沒有說話,元徵背著岑夜闌,穿過滿目狼藉的朱雀大街,出了西門,西門的城門被火浪燎了一半,角落里還有燒焦的尸體。
大抵是這場爆炸太過突然,不但岑夜闌毫無防備,胡人同樣沒有想到,二人只遇見了幾個(gè)散亂的游兵,都被元徵殺了,他們竟就這么順利地出了城。
今日不是個(gè)好天氣,云層厚重,壓得低,元徵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額頭滾下汗水,肌肉緊繃著。岑夜闌昏昏沉沉的,隱約能聞到元徵身上的血腥氣。
背上的人不說話,呼吸微弱如游絲,元徵心里發(fā)慌,只能輕輕顛了他一下,卻只聽見一聲夾著痛楚的呻吟。
元徵叫了聲:“岑夜闌,你不要睡。”
岑夜闌吃力地睜開眼睛,就聽元徵說:“岑夜闌,你別睡過去�!�
岑夜闌意識有些恍惚,喃喃道:“你身上是濕的�!�
爆炸聲里,元徵將岑夜闌護(hù)在身下,不知多少碎片瓦礫、碎屑斷木打在背上,元徵背著岑夜闌,一動,嵌在肉里的碎屑就剜著肉,血水濡濕了衣裳。
元徵攥緊流火槍,架在岑夜闌腿窩里,隨口道:“出汗了�!�
他喘著氣,突然說:“岑夜闌,你不想弄清楚北滄關(guān)里的火藥是怎么回事嗎?”
岑夜闌顫了顫,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