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身體一僵。
陸承風(fēng)說:“他找你說什么了?”
昏暗的光線透進床簾,黑夜寂寂,那樣安靜的環(huán)境,他聲音輕得仿佛耳語。
云挽這時候才開口,剛才哭過,喉嚨已經(jīng)啞了。她說:“沒說什么�!�
她還是習(xí)慣性大事化小,想遮掩過去,她其實也不是很想知道真相了,滿心只覺得疲憊。
他大約不信:“究竟說什么了。”指腹抬起她臉頰,“你不能不告訴我,別的人我可以不問,他找你說任何事,你不能不告訴我。”
可是要她怎么說。
云挽臉頰被他捏得皺起來,眉眼細細的,背對著他只覺得羞愧。
陸承風(fēng)使了點力氣,把她肩膀掰過來面對他:“過來,看著我。”
他眼瞳黑漆漆,她想起袁正松那句話:“原本你沒懷孕,他們是能在一起的�!�
避無可避,云挽遮著眼瞼:“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陸承風(fēng)皺眉。
“要是我沒,沒懷孕�!彼煅�,“就好了�!�
這樣兩邊都不用為難,他離婚也沒有負擔(dān),不用顧及這個,顧及那個。
她心理上,也不用覺得歉疚。
好似流水開閘,只要吐出個口,后面的話也容易說出口得多:“他說你從前,和秋家小姐在一起過�!�
他眉擰得更深。
她哭著說:“是真的嗎?你小時候就和她在一起嗎?我不知道,對不起,我還以為你之前沒有喜歡的人,那時候和你結(jié)婚,一是我爸爸做手術(shù),我真的很,很需要錢。二是……”
她抿抿唇,最后也沒能把第二個原因講下去。
她只是睜著濕而軟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當(dāng)時你喜歡別人,我不是故意的,懷孕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樣能懷孕�!�
說來說去,她也不知道還能說點什么,只好反反復(fù)復(fù),翻來覆去小聲重復(fù):“對不起,要是沒懷孕就好了�!�
她的哭聲細細密密,逐漸轉(zhuǎn)成斷續(xù)的抽噎。
他好半晌沒吭聲,只是眼神不斷掃視她,到最后應(yīng)該是實在忍不住,按住她肩膀:“你說什么呢?”
她本來在哭,被他惹得也哭聲停住,愣愣地抬眸看他。
陸承風(fēng)視線在她身上定格數(shù)秒,看不清表情,只是眉頭始終緊皺。片刻,他攥住衣袖,把她新涌上來的淚抹去,冷著臉說:“我什么時候跟她在一起過?”
她下意識:“他是這么說的�!�
“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辨不明喜怒,然而聲音聽著卻是真怒了,“我說什么你就不信?”
她怯怯看著他。
他抿唇,動作粗魯把她碎發(fā)別過去:“根本不存在的事,他張口就說,你還真的為他一句話,抱著被子難受得哭。你要問我要解釋,你……”
話音被敲門聲打斷。
陸承風(fēng)不耐揚聲:“什么事?”
然而很快臉色沉下來,沒有急事,鐘叔不會上二樓。
果然,鐘叔急迫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先生,老爺子不知道為什么過來了�!�
云挽一愣。
陸承風(fēng)表情猛地冷沉,她聽見他低低罵了聲,套上衣服下床,叮囑她:“你睡覺,回來跟你說�!�
凌晨四點,他拎起外套,風(fēng)風(fēng)火火下了樓。
第35章
“我來接你?”
云挽其實不安,
也披了衣服起床。
這種將要清晨時刻,陸益年還要到這邊庭院來,實在讓人弄不清,
他是想做什么。
父子倆說話在一樓書房。
門是關(guān)著的,聽不清具體的話,
只是不久后,隱約響起爭吵,緊跟著摔杯子砸碗的碎裂聲,接二連三,震得耳朵發(fā)疼。
鐘叔臉頰緊繃,
表情很不好看。
云挽有點擔(dān)心:“為什么這么晚又來找先生?”
鐘叔將她送回家,
之后重新折回陸家等陸承風(fēng),后半夜跟著他一道回來,陸家發(fā)生什么,他最清楚。
然而鐘叔表情僵滯一秒,望著云挽,欲言又止。
最后只忽然提了句:“先生其實很在乎您的,您要是聽到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要信�!�
云挽一愣。
樓下驟然傳來門被踹開的聲音,
黑色身影裹挾怒氣走出來,做出“請”的姿態(tài):“這是我家,你在自己家里待著不痛快,
就來給兒子找不痛快�!�
里面片刻后,
才不緊不慢踱出個人影,
陸承風(fēng)書房鋪了地毯,
他老子連鞋也沒換。
黑色皮鞋踏地,停在門口。
陸益年側(cè)頭看他一眼:“我剛剛跟你說的,
你考慮考慮。”
陸承風(fēng)抿唇不言,還是冷冷地維持那個姿勢。他從商這幾年,盡管也學(xué)了些人情圓滑,可從來不是忍氣吞聲性格,他忌憚陸益年,大概是有求于他。
陸益年見他壓著火氣,反而笑了:“我很早就說,你不要想著反抗我,脫離我,我都是為你好,用心良苦,你總是不懂�!�
他像是背后長眼睛,陸益年回頭,視線精準(zhǔn)無誤落在二樓,鋒銳的眼睛掃來,不怒自威,透著股陰森森寒氣。轉(zhuǎn)而平和道:“幾個月了�!�
云挽隔著樓梯和他對視,不敢開口。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陸承風(fēng)低低道:“你別太過分了。”
陸益年皮笑肉不笑,視線落下來,到肚子,又不露聲色移開。他拍了拍陸承風(fēng)的肩:“我給你的選擇,你好好考慮,我今天說的話,你也最好很放在心上�!�
陸承風(fēng)面色陰沉,筆挺的肩膀一點點垮塌。
“鯉躍軒那頓飯,希望你不要遲到。”
陸益年走了。
已經(jīng)將近凌晨五點,這個時間點,睡不睡都尷尬,鐘叔見沒有危險,不便再在二樓多待,很快下去,和陸承風(fēng)說了幾句什么。
陸承風(fēng)披著外套,疲憊揉捏鼻梁,閉了閉眼。
云挽站在樓梯拐角,握著扶手,輕輕垂下眼。他抬步往樓上走來:“回去�!�
他習(xí)慣性牽過她手,帶進房間,合上門。清晨將明未明,隱隱泛著層朦朧的亮,陸承風(fēng)扶她坐回床上,也彎腰坐進來,他將外套擱在床邊椅背,煩躁松了松領(lǐng)口。
睡衣扣子解了最上面那顆,隱約露出勃發(fā)的肌肉,他面容很疲倦:“剛才講到哪里了�!�
云挽不知道該不該出聲。
他自己想起來:“哦,我和阿嫻。”
陸承風(fēng)累得乏了,晚上幾乎沒睡過,此刻沉沉閉著眼:“我和你說過了,阿嫻小時候是和我認識,她來家里學(xué)畫畫,是我母親的學(xué)生。我把她當(dāng)妹妹,她家里沒有哥哥,她也把我當(dāng)成哥�!�
“我這樣說你能聽明白嗎?”
不知道是對這個話題不耐煩,還是方才在樓下格外動怒。陸承風(fēng)語氣不太好。
云挽隱約覺得是自己的錯,下意識想道歉的。然而他臉色不好,她心里害怕,扎進去的那根刺,沒有被拔出,反而愈進愈深。
她會想,他說的這個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
是真的沒有在一起過,還是怕她知道后,接受不了,身體崩潰,于是才騙騙她的。
云挽猶豫幾秒,也抱著肚子縮回被子里,想挨過去,又不敢,后面就只挪了幾厘米:“那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喜歡她?”
聲音挺小心翼翼的,眼瞳也濕潤看著他。
他驟然沉眉,估計真解釋煩了,閉著眼摁住她腦袋在懷里:“你怎么問那么多,她跟你又沒什么干系,打聽她的事做什么?”
她微愣:“我就是好奇�!逼鋵嵵饕菦]什么安全感。
況且她先前也沒和誰在一起過,不知道別人家做老婆的,會不會問這些,也不知道發(fā)生這種情況,該怎么處理,她沒經(jīng)驗。
陸承風(fēng)說:“要是我說不想告訴你呢�!�
她眼圈一紅:“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她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而已,不想被當(dāng)成傻子,也不想做插足別人感情那一個。
她想和他結(jié)婚前,天然覺得他身邊沒有別人,她只是想要個答案。
他恍惚睜眼,抿唇沉默數(shù)秒,眼里遍布血絲,流透出染著絲猩紅的倦意,他身上氣息很頹唐:“你還想知道什么,老爺子來之前,我解釋,老爺子走了你再問,我還是解釋。你究竟還想聽到什么答案?”
“如果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你寫下來,我照著念行不行?”
她眼前模糊。
“我也很累,我每天事情也很多,我回家是為了休息,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當(dāng)成罪犯審?你想要的答案,結(jié)婚的時候不是告訴你了嗎?我不會婚內(nèi)出軌,你究竟在不放心什么?”
“退一步,就算我和阿嫻曾經(jīng)真有,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你結(jié)婚,你舊事重提又想做什么?她得罪你什么了?”
他輕嘆聲氣,抬手摸摸她臉頰,意味不明道:“你乖一點,很快這邊的事情就能結(jié)束了,回滬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給你說,行嗎?”
那就是不準(zhǔn)備再談的意思了,他就是這種性格,好的時候會很好,然而強勢起來,做的決定也不容易改變。
她也知道自己問的時機不對,問得急了,于是低低應(yīng)了一聲:“嗯�!�
只是他入睡前,她想著他不高興,于是試探著主動伸手,輕輕環(huán)住他肩膀。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掌心攥住她搭上來的手,指腹摩挲幾下:“睡。”
她垂眉,閉上眼睛。
這一覺睡到下午,云挽其實晚上睡過了,沒有那么困,只是哭得精神乏了,腦袋暈暈的,渾身沒力氣清醒。
她睜開眼的時候,陸承風(fēng)已經(jīng)醒了,垂眼看著手機屏幕,昏幽的光映在他側(cè)臉,他表情稱不上歡愉,很凝重。
云挽一愣。
他沒注意到她醒了,手機還是抓在身前。
她在他懷里悄悄看了一眼。
他在看別人朋友圈。
不知道是誰的,他備注只有一個字:秋。
朋友圈很精彩,風(fēng)景比較多,沒出現(xiàn)過人像。大多是四處旅行的九宮格照,附帶定位。其實和大部分人發(fā)的朋友圈相似,沒什么特別。
就是沒有文案,大約是懶散懶得寫。
陸承風(fēng)翻了幾條,給一條大雪封城的點了個贊,圖片霧茫茫,看不太清。他點開看了才發(fā)現(xiàn),是所學(xué)校,上面寫著校名。
約翰斯·霍普金斯。
秋:
陸承風(fēng)回復(fù):
他發(fā)完就退出去,手機摁滅。他揉著眉心僵滯了會,低頭看見云挽:“醒了?”
云挽點點頭。
“那我起了,我晚上去吃飯,你自己吃,想吃什么讓東仔給你做。”
她側(cè)躺著伏在床邊,靜靜看他披上襯衣,不是昨晚那件,他從衣柜里找了條簇新的。
襯衫掛得太久,衣擺當(dāng)時沒理好,一角翻上去,有些皺了。
云挽伸手,把它撫平。
他忽然摁住那只去夠他襯衫的手,云挽以為他想拂開,然而他只是握緊,拇指腹揉捏了幾秒。
云挽陡然清醒,想抽離,他卻不露聲色收緊。
氛圍一下子安靜。
他說:“幫我系領(lǐng)帶�!�
云挽點了點頭,說:“好�!�
陸承風(fēng)走后,她在家無事可做,將庭院被雨水打落的殘枝清理一遍,就回了客廳,窩在沙發(fā)前地毯上看電視。
梁西嶺大概意識到昨天那通電話,很不對勁,電視看到一半,云挽接到他電話。
“滿滿。”
“嗯?”
“你最近身體怎么樣,還想吐嗎?腰疼嗎?”
“還好,哥,我肚子這么大了已經(jīng)不會吐了�!�
“那還有哪里難受嗎?”
她想了想:“就是晚上睡覺,有點睡不好,覺很淺,也老是做夢,起夜……別的好像都還好。”
他嗯,停頓數(shù)秒:“我去看看你?”
云挽心里微跳:“不要�!�
“沒事的�!绷何鲙X以為她是怕他老請假,“我有個案子是要到這邊,正好看看你。”
“什么案子?”
他笑:“這個不能說,挺大的案子。我去看看你?你不是說想吃小青菜嗎?”
云挽也覺得很奇怪,明明梁西嶺有時候有案子,重要機密也不會和她說,并且會明確拒絕。
可是她不會有那種很強的失落感。
陸承風(fēng)瞞著她,她就會有。
云挽說:“好啊,哥,你到了告訴我,我想和你一起吃頓飯�!�
她不想一個人待在家里了,總是靜悄悄,空蕩蕩,想和人說話,都找不到人說。
有時候她開著電視,也不是為了要看。
只是家里太安靜,有點人聲會覺得熱鬧很多。那種感覺仿佛一個人溺水,表面看起來平靜,窒息的感受只有自己能體會。
她和梁西嶺定時間,梁西嶺具體出發(fā)的時間不便透露,就說:“我到了發(fā)消息告訴你�!�
云挽說好:“那你小心�!�
通常做這種辦公,中途是要絕對保密,也不能見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