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走回藍(lán)宴的那段路跟來時的心情完全不同,稍稍輕松了一些,雖然還是有些糾結(jié),但起碼留給自己緩沖和思慮的時間多了不少,不需要倉促地面臨被淘汰出局的失落局面。
由曹修遠(yuǎn)本人說出“公平競爭”這四個字,比任何人都來得更具有信服力。
曹修遠(yuǎn)身上有一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氣質(zhì),跟梁思喆接觸過的所有大人都不一樣,他給人一種偏執(zhí)的、尖銳的、說一不二的感覺,那顯得他有些自大,但他甚至都不屑于用一點溫和的表象去包裹它們,而是任由這些特質(zhì)曝露在別人的目光之下。
或許天才本該如此吧。梁思喆想。
不過,如果真的是公平競爭的話……梁思喆忍不住想,他跟曹燁又該如何相處?真的能像曹修遠(yuǎn)說得那樣,一起看劇本,一起琢磨角色么?
梁思喆經(jīng)歷的競爭太多了,小提琴合奏團(tuán)的首席位置、代表附中參加國家級小提琴比賽的機(jī)會,無一不是他通過競爭獲得的,無法站到首席位置的演奏者只能成為陪襯……沒人比他更清楚競爭的本質(zhì)有多殘酷。
回到房間時曹燁已經(jīng)醒了,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聽到推門聲扭頭朝梁思喆看過去,聲帶被睡啞了,嗓音聽上去沙沙的:“你去哪兒了?”
“醒這么早�。俊绷核紗捶词株P(guān)上門,走過去把早餐放到桌上,語氣盡量放得輕松一些,“你爸來找我了�!�
“我爸?”曹燁的眼睛頓時睜大了一些,看上去去有些驚訝,“他找你做什么?”
梁思喆走過去坐到自己的床邊,看著曹燁:“他來跟我說,讓我們好好準(zhǔn)備接下來一輪的試戲�!�
“哦……”曹燁轉(zhuǎn)了轉(zhuǎn)困頓的大腦,反應(yīng)過來后眼睛里的驚訝迅速地轉(zhuǎn)為了驚喜,“所以他的意思是讓我們一起看那個劇本是不是?我就說么,那你終于可以放心看那個劇本了吧?”
“啊,”梁思喆應(yīng)了一聲,笑了笑,“我以為我過不了試鏡來著�!�
“怎么可能……你都過不了誰還能過啊,不要妄自菲薄啊思喆哥哥�!�
“你知道的成語還真是挺多的,”跟曹燁說話時心情很容易放松下來,剛剛在曹修遠(yuǎn)面前緊繃的神經(jīng)很快松了弦,梁思喆笑道,“你不是從小在國外長大的么?”
“我是成語小王子,天賦異稟,哎呀,一不小心又是一個成語。”
梁思喆被他逗得笑了幾聲。
曹燁也笑,笑完了,想了想又說:“我爸那個人啊,雖然不近人情,但這也算他的優(yōu)點吧,他肯定不會因為我是他兒子偏袒我的,那個劇本,是寅叔偷偷塞給我的,有時候我覺得他才像我親爸,要不是我跟我爸長得還有點像……”他轉(zhuǎn)過臉看向梁思喆,“哎,你覺得我跟我爸長得像么?”
“有一點,”梁思喆看著他的臉,“神似�!�
“是吧……所以我確實是他親生的�?墒撬麨槭裁炊歼^來了也沒想到要來看看我啊……”
“他……看上去挺忙的�!辈軣钅樕细‖F(xiàn)出一絲罕見的失落,梁思喆不由自主地撒了謊,其實他并沒有看出曹修遠(yuǎn)到底忙不忙。
“哦,他總是很忙�!辈軣畹念^垂下去,抬起兩只手揉了揉臉,“那也不差這幾步吧。”
“他是打算上來的,后來聽說你在睡覺,就……沒上來,”梁思喆人生頭一回安慰別人,為了佐證自己說的話,他有些心虛地朝桌上抬了抬下頜,“他還特意讓我給你帶了早飯過來�!�
“是嗎?”曹燁蓋在臉上的兩只手落下來,抬頭去看桌上的早飯,“他給我買的?他有這么好?”
梁思喆坐在床邊看著他,曹燁的頭發(fā)被睡亂了,亂七八糟地翹在頭頂上,臉頰上被枕頭壓出來的印子還沒完全消下去,此刻眼睛亮了一下,看上去像個討到糖吃的小朋友。
“是啊,他特意叮囑我拿上來�!绷核紗凑f。
“他還說什么了嗎?”曹燁轉(zhuǎn)過臉看著他,一臉期待,“有沒有提到別的?”
“他還說……”梁思喆不忍說實話,怕這份期待從他臉上消失,他又撒了個謊,“他還問你這些天是不是很熱�!�
“真的?”曹燁臉上的期待更甚,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意外和驚喜,“還有嗎?”
“嗯,他說他記得你特別怕熱……”梁思喆慢吞吞地說,腦子里卻在飛速地轉(zhuǎn),他在想到底要撒個什么謊,才能不讓這雙眼睛里的期待落空。
“然后呢?”曹燁迫不及待地催他說下去。
梁思喆把他人生中沒撒過的謊一氣兒撒了個夠,他找不到別的話接下去了,但曹燁臉上那份明快而生動的期待讓他沒辦法停下來,他一咬牙:“然后……他說過幾天找人來安個空調(diào)。”這話說完,梁思喆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天啊,他還是我爸嗎?!”曹燁不可思議地驚嘆道,“他被寅叔附體了嗎?”
梁思喆沒作聲,他覺得他給自己挖了很大的一個坑,而現(xiàn)在他有些發(fā)愁該怎么把這個坑填上去。
“他真這么說的?”曹燁興奮地轉(zhuǎn)過身,跟梁思喆面對面坐著。
“到時候你看他有沒有找人來安空調(diào)不就得了�!绷核紗磩e過臉,不動聲色地避開他興奮而熾熱的目光,生怕自己會露餡,這謊撒得可真夠心虛的。
“哦耶,我們馬上要有空調(diào)了!”曹燁興奮地高呼,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啊,趕緊洗漱吃早飯吧�!绷核紗创吡艘宦暎F(xiàn)在只想趕緊把曹燁打發(fā)走,自己安靜一會兒,他想被鄭寅附體的不是曹修遠(yuǎn),而是自己。
第45章
曹燁踩著拖鞋去衛(wèi)生間洗漱,隔著虛掩的門,梁思喆聽到他在里面一邊放水一邊輕快地哼著歌。
雖說曹燁看上去一直無憂無慮的,但高興成這樣,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行吧,卡里還剩四萬多塊,一臺空調(diào)總能買得起吧?至于之后的開銷,等再說吧,之后的路還不一定怎么走呢。
梁思喆拿起床頭的劇本,翻開來看了看,這劇本到他手里好幾次,到這會兒才拿得心安理得。
只是雖然目光落到劇本上,但其實上面的字一個都沒往腦子里面進(jìn)。
他忍不住回想起曹修遠(yuǎn)說的那句話——“要么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才,要么是一鳴驚人的天才”,他不覺得自己會是天才,來茵四街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演員,就算這陣子狂補(bǔ)了很多片子,對于如何演好一個角色,迄今為止他也沒有任何想法。
可也不至于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才吧?梁思喆難以接受這個可能性會跟自己扯上關(guān)系。
天才和蠢才……這兩種可能性太極端也太矛盾了。就算自己的小提琴拉得不錯,梁思喆也從未自詡過天才,他知道這背后是自己日夜付出的結(jié)果,這世上的天才寥寥無幾,他從未覺得自己會是其中之一。
曹燁洗漱完,哼著歌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他往電風(fēng)扇前的床邊上一坐,讓風(fēng)吹著自己剛洗過的濕漉漉的頭發(fā):“我爸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找人來安空調(diào)?”
梁思喆的目光從劇本上抬起來:“沒,應(yīng)該就這幾天吧�!�
“你說他不會忘吧?”
“不會吧�!�
曹燁扭過頭看他,電風(fēng)扇正好吹到他那邊,把他的頭發(fā)吹得揚(yáng)了起來,他看著梁思喆:“我們要有空調(diào)了,你高興嗎?”
“還行,”梁思喆說,“挺高興的�!�
“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我就這樣,喜怒不形于色�!逼鋵嵤且稽c也高興不起來。
“嗨你還挺深沉,”曹燁笑出聲,“裝酷�!�
晚上睡覺的時候曹燁還記著空調(diào)的事情,關(guān)了燈兩人躺在各自的床上,曹燁在黑暗中說:“你說,我爸明天能記得給我們裝空調(diào)么?”
“誰知道呢�!绷核紗撮]著眼睛說,心道如果你下午沒纏著我看部《午夜兇鈴》,說不定我已經(jīng)預(yù)約好了明天的上門安裝空調(diào)服務(wù)。
“如果明天不來,我就打電話給他�!辈軣钭匝宰哉Z。
聞言,梁思喆倏地睜開了眼:“……”
“不能剛想起自己有個兒子,轉(zhuǎn)眼就忘了啊……”曹燁接著說。
“明天會來的,”梁思喆閉上眼睛說,“快睡吧�!�
第二天上午趁著曹燁還沒醒,梁思喆打車去附近的家電城逛了一圈,各種空調(diào)品牌應(yīng)有盡有,售貨員介紹得天花亂墜,什么定頻、變頻、匹數(shù)、耗電各種專業(yè)名詞一股腦往耳朵里鉆,聽得他暈頭轉(zhuǎn)向。他想如果真的是曹修遠(yuǎn)或鄭寅來買空調(diào),應(yīng)該沒興趣跟售貨員費(fèi)時周旋,直接挑最貴的那款付錢走人吧……
但最貴的那幾款價格都高得驚人,這卡刷下去自己怕是要直逼赤貧人口,轉(zhuǎn)了一圈之后他挑了個日本牌子的壁掛式空調(diào),外觀看著挺高端,不到一萬的價格也勉強(qiáng)還能接受,但刷卡的時候還是覺得一陣肉疼。
糊弄曹燁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昨天曹燁居然能相信自己說的那句“曹修遠(yuǎn)會找人來給你安空調(diào)”,他就已經(jīng)覺得不可思議了。
想來曹燁或許是被這陣突如其來的父愛沖昏了頭,否則以他這智商和觀察力,怎么著也不可能這么容易就蒙混過關(guān)。曹修遠(yuǎn)究竟平時對曹燁是有多冷淡,才能讓他因為一臺空調(diào)就高興成這樣啊……
家電城送貨上門,路上梁思喆跟司機(jī)串好話,到了藍(lán)宴之后他讓師傅先把空調(diào)送上去,自己在外面溜達(dá)了一圈,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飯,估摸著自己沒有出去選購空調(diào)的嫌疑了,這才招手又點了一份早飯打包帶走,然后起身走回藍(lán)宴。
推門進(jìn)屋,曹燁已經(jīng)洗漱好了,這時正蹲在地上歪著頭打量空調(diào)的外包裝紙箱。
梁思喆走進(jìn)去:“你干什么呢?”他的眼神落到地上那臺空調(diào),“你爸把空調(diào)送來了?”
“嗯,”曹燁應(yīng)了一聲,回頭看他,顯得挺開心,“你出去做什么了?”
“被餓醒了,出去吃早飯了,”梁思喆把手里的早飯遞給他,留意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沒看出什么異樣,“給你帶了一份回來。”
“謝謝思喆哥�!辈軣钭焯鸬卣f。
曹燁坐到桌邊吃小籠包,臉頰塞得鼓鼓的,咽下一口說:“我爸居然真的會記得空調(diào)的事兒。”
梁思喆拿過床頭的劇本翻開,心不在焉地問:“有說什么時候來安么?”
“說了,后天下午�!辈軣詈攘艘豢诙�?jié){說。
“嗯�!绷核紗磻�(yīng)一聲。
傍晚太陽落山之后,白天的氣溫降下來,兩個人吃完晚飯繞著附近的巷道遛彎,走到街角時遇到了那只白色的小土狗,曹燁蹲下來拿著火腿腸喂它,一邊看著它吃一邊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我也有一只狗,在我爺爺家養(yǎng)著,有這么大,”他張開胳膊跟蹲在一邊的梁思喆比劃了一下,“下次我牽過來給你看。”
“什么品種�。俊绷核紗炊椎糜悬c累,撐著膝蓋站起來。
“哈士奇。”曹燁以為他要走,把剩下的火腿腸剝開扔到小狗面前,也跟著站了起來。
“今天換個方向走?”梁思喆問。
“行啊�!�
相比茵四街的一溜兒煙火氣濃重的小吃攤,臨街顯得更安靜冷清一些,靠近街頭的是一排體育用品店、雜貨批發(fā)店和五金店,有幾家店面已經(jīng)關(guān)門打烊了,兩個人無所事事地繞著街道邊溜達(dá)進(jìn)去,零星幾家還在營業(yè)的店面都在店門口亮起了配色浮夸的霓虹燈門頭。
靠近巷尾的一家店面昏暗狹窄,門頭上寫著“小柯唱片店”,但立在街邊的燈箱上卻印著“小柯影院”幾個字,曹燁腳步頓住,有些好奇地抬頭看向二樓,打量著這家店面:“這地兒居然是個影院?”
梁思喆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看了看,樓上的窗戶拉著簾,隱約透出屋內(nèi)若隱若現(xiàn)的光,他心里冒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覺得這里八成不是什么正經(jīng)影院,這感覺剛冒出頭,坐在店門口乘涼的小青年老板就開口招呼道:“哎,看片么?”
梁思喆還沒說話,曹燁倒是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什么片��?”
“什么片都有,進(jìn)來挑挑?”
“行啊,進(jìn)去挑挑吧,”曹燁說著,握著梁思喆的手臂往里走,轉(zhuǎn)頭看他一眼,“你不是說你那些碟快看完了么?”
“是快看完了,不過……”
“不過什么?”曹燁拉著他邁進(jìn)店里。
“沒事兒。”梁思喆說,心里接話道不過我覺得這老板說的“片兒”可能跟你理解的不太一樣……
老板把他們引到放置著碟片的展架前:“隨便挑,沒有合口味的話,里面還有沒拿出來的�!�
站到展架前梁思喆松了一口氣,老板挺含蓄地沒把那些“片兒”拿到外面,擺在架子上的片子有些還挺經(jīng)典,只粗略掃了一眼就看見了《泰坦尼克號》和《這個殺手不太冷》。
“這個?”曹燁抬手從最上面的架子拿了一盤《低俗》,轉(zhuǎn)過臉問梁思喆,“看么?”
“你挑吧,”梁思喆半蹲下來看下面的幾排,“挑沒看過的就行�!�
梁思喆對電影了解不多,拿了幾張以前聽過名字的經(jīng)典老電影,放到一旁的地面上,正把《V字仇殺隊》放過去時,窄屋的另一頭傳來一陣下樓梯的腳步聲。
兩個人聞聲都轉(zhuǎn)頭看過去,樓梯上下來了一男一女,都是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女的穿著素色連衣裙,低著頭,有些害怕見人似的,旁邊那男的穿著花襯衫,看上去有種街頭混混的氣質(zhì),見樓下兩個男孩抬頭看上來,炫耀式地抬起手臂攬了一下旁邊的女孩,將她往自己懷里帶。那女孩頓時羞紅臉,低聲嘀咕了一句什么,但還是沒掙開攬著自己的那條胳膊。
“看完了?”老板挺自然地招呼一聲。
“完了,片兒挺好�!蹦腔旎焱祥L語調(diào)說。
“樓上是影院?”曹燁回過頭問老板,“現(xiàn)在有好片子在映么?”
“VIP小廳,你們挑好了給我,我在下面放,你們上去看就行�!�
一男一女剛出門,又進(jìn)來了另一對情侶,跟老板打了聲招呼,徑直走到后面的韓國電影區(qū),看起來像是熟客。
“我們上去看一部?”曹燁蹲下來,把挑好的幾張碟放到梁思喆挑的那一摞上面,“反正回去沒事干也要看電影。”
“……要看么?”梁思喆覺得有些微妙的尷尬,剛剛從樓梯下來的那對男女,一看就知道他們在上面看的哪種片子,但曹燁可能是在國外待久了,不了解本土國情,真把這里當(dāng)成放映廳了。
……好吧,說放映廳也沒錯,畢竟要看什么是顧客的自由么。
他正想著,曹燁已經(jīng)扒拉著地上的那一摞碟開始選片子了,他挑了一張出來:“這個行么?約翰尼德普的片子,應(yīng)該會好看吧。”
梁思喆看了一眼片名,《來自地獄》,像是一部驚悚片:“行,就看這個吧�!睕]人規(guī)定這里不能看正經(jīng)片子啊……
老板似乎并不在乎顧客到底要看什么片子,拿過來掃了一眼:“片長兩個小時,30塊錢�!�
兩人付了錢,老板把碟片塞到放映機(jī)內(nèi),背對著他們一揮手:“上去吧,等五分鐘就放了,去3號廳啊�!�
樓梯有些窄,過道不透光,僅靠著一盞掛在墻上的燈泡照明,曹燁和梁思喆一前一后上樓,站到二樓的門口時,兩個人都有些吃驚。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梁思喆也沒想到這里的環(huán)境會這么寒磣——跟藍(lán)宴一樓差不多的窄而深的格局,被隔板分割成五個密閉的空間,幽暗的光線充斥其間,簡直充滿了隱蔽而色情的意味……
“這地兒可真……”曹燁頓了頓,艱難地找了個合適的詞,“特別。”
他走過去,對著隔板上簡陋的數(shù)字“3”樂了起來,“哎梁思喆,你過來看,這就是3號廳。”
梁思喆走過去,木質(zhì)隔板上用粉筆寫了個“3”,外面還畫了個圈,還真是挺特別的……
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以及一男一女的交談聲——又上來了一對客人。這地兒隔音能行么?梁思喆腦中忍不住出現(xiàn)這種想法。
曹燁沒管后面上來的兩個人,拉開門走進(jìn)去:“里面還可以哎�!�
那兩個人朝這邊看過來,梁思喆有些不自在,也隨曹燁走了進(jìn)去,隔間最前面的墻上掛著一張白色幕布,抬頭看上面是投影設(shè)備,投射出淡藍(lán)色的刺目冷光,靠門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皮革的雙人座椅。
曹燁坐上去試了試,上半身朝后靠時,椅背自動降落,下面的支撐板隨之抬起來,把擱在地面上的小腿托起來,成了一張?zhí)梢巍?br />
“你來試試,還挺舒服的�!�
曹燁直起身拉了一下梁思喆的手臂,他一起身,躺椅又恢復(fù)成座椅的形狀。
雖然本能地想到這張?zhí)梢紊峡赡馨l(fā)生過什么,但見曹燁饒有興致的表情,梁思喆還是把拒絕的話壓在了舌根底下,忍著心頭的不適感走過去坐下來。
“你朝后倚,”曹燁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們倆一起,讓它放下來�!�
梁思喆跟著他一起,上半身朝后倚,腿后的支撐板抬了起來,兩個人半躺在上面。
雖然這感覺有些奇怪,但身下這張?zhí)梢芜算寬敞,兩個人躺在上面不會緊挨到一起,梁思喆覺得還能忍受。扎在腦后的頭發(fā)硌得有些難受,他抬手把發(fā)繩捋了下來戴在手腕上。
投影墻上這時開始出現(xiàn)畫面,曹燁仰起頭看了看:“是不是要關(guān)燈�。块_關(guān)在哪呢?”他說著從躺椅上下來,沿著隔間找了一圈,沒看到開關(guān)。
“會不會在外面?”梁思喆轉(zhuǎn)頭看他。
“我出去看看�!辈軣钔崎T走出去,片刻后隔間內(nèi)燈光熄滅,屋內(nèi)只剩下投影墻上的片子散發(fā)出的光線。
“真的在外面�!辈軣钭哌M(jìn)隔間,再一次躺下來,過了一會兒兩人都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這片子光出畫面沒有聲音。
“是不是得戴耳機(jī)��?”曹燁又從躺椅上跳了下來,在隔間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沒看見耳機(jī),“不會耳機(jī)也在外面吧?”
梁思喆也從躺椅上下來和他一起找,最后在躺椅后面找到了兩個頭戴式耳機(jī)。
一通折騰以后,兩個人終于罩著耳機(jī)躺到了躺椅上,電影的片頭已經(jīng)播過去了,畫面上是一支搖滾樂隊在舞臺上演出的場景,臺下成群的觀眾一片沸騰,耳機(jī)里透過來的聲音鼓噪而喧囂,被切碎的演出畫面混雜著閃現(xiàn)的床戲交替出現(xiàn)。
歐美電影以床戲切入劇情主線沒什么稀奇,但或許是這隔間內(nèi)的氣氛本就閉塞晦暗,兩個人擠在一張?zhí)梢紊峡催@種畫面,一種微妙的尷尬迅速地在隔間內(nèi)擴(kuò)散。
更關(guān)鍵的是,這畫面尺度真是大得驚人,光是開頭閃現(xiàn)的這幾個露骨鏡頭,就足以把這部片子歸為十八禁限制級。
舞臺這一幕播過去,緊跟著又進(jìn)來了一段床戲,相比前面那段零星閃現(xiàn)的鏡頭,這次的床戲更連貫也更露骨,男女主裸露的鏡頭拍得欲而不淫,幽暗的色調(diào)和交錯的喘息都恰到好處,只是……這真是曹燁剛剛挑的那部《來自地獄》么?梁思喆看著屏幕上的畫面,腦中忍不住冒出這種想法。
這鏡頭也太露骨了一點……
床戲怎么這么長?真的適合旁邊的小朋友看么?
全裸鏡頭會不會太夸張了。
啊床戲終于結(jié)束了。
等等怎么又來了一段?
以及最關(guān)鍵的是……說好的約翰尼德普呢?為什么總是這對情侶在搞來搞去,主角卻遲遲還未露面?
梁思喆把耳機(jī)摘下來掛到脖子上,轉(zhuǎn)頭看向曹燁,對方正專注地看向幕布上的畫面,連手里的冰淇淋都忘了吃,那兩顆琥珀珠子似的眼珠此刻映著屏幕上的光線,看上去微微發(fā)亮。那專注而好奇的表情,讓梁思喆想到第一次看見曹燁時的情景,當(dāng)時他以為鄭寅要帶他到藍(lán)宴開葷,臉上也掛著這樣的神情。
居然看得這么專心……喂,這不是你應(yīng)該看的吧小朋友?梁思喆欠了欠身,抬起靠近曹燁的那只胳膊,反手覆在他眼睛上,曹燁本能地眨了下眼,睫毛刷得梁思喆的手心有些癢。
“喂,干什么?”曹燁反應(yīng)過來之后低笑出聲,“別擋我眼睛�!�
“十八禁的片子,”梁思喆沒拿開手,顧忌著隔壁的隔間里有人,他壓低聲音,“你才多大啊小朋友?”
“你也才過十八吧�!辈軣畹穆曇衾飵еσ狻�
“那也是過了十八,而且,這片子放錯了吧,你沒發(fā)現(xiàn)?”
曹燁笑著嘖了一聲:“我覺得可以將錯就錯么。”他抬手握著梁思喆的手腕,想把他蓋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拿開。
梁思喆自己抽開了手:“我去找老板�!眲傄鹕�,隔壁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啊——”梁思喆動作頓下來,側(cè)過臉聽著隔壁的動靜,曹燁也摘下耳機(jī),“怎么了?”
隔壁傳來一聲年輕男人的怒斥:“操,這什么破片子!”緊接著腳步聲傳過來,男人走到樓梯口朝下喊,“老板,你這放的不是《九首歌》吧!”
“怎么了?”老板在樓下朝上喊。
“這開膛鏡頭給我老婆心臟病都嚇出來了,你負(fù)責(zé)��?!”
“等等我看看��!哎還真放錯了,不好意思啊哥們兒,放岔了!現(xiàn)在給你們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