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囑咐竹苓道:“那你先在這守著,
等待會兒殿下和娘娘叫水的時候,
你再同?我說一聲,我好?將醒酒湯熱一熱�!�
竹苓乖巧地點了點頭。
謝玄稷坐等右等也等不來碧云的醒酒湯,
只得嘗試著沖著門外問了一聲:“外頭可有人?”
好?在外頭的確有人守著,
即刻就聽?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應(yīng)道:“奴婢在呢�!�
謝玄稷道:“那你進來一下�!�
竹苓不敢直接推門進去,
只放高了聲音問:“殿……殿下可是要叫水?”
謝玄稷心道自?己就算要叫水洗掉自?己身上的酒氣也不能是在這間屋子,于是道:“你先別管這個,進來幫我把王妃從我身上移開�!�
竹苓之前?聽?說過宮里的宮女和一些富貴人家的侍女會在主人行房事的時候在旁邊伺候,
可她之前?畢竟只侍奉過孟琬一人,哪里敢看?這種?場面,所以任憑謝玄稷怎么在房間里催她進屋,
她都只裝作聽?不見,最后?支支吾吾地說了句:“奴婢去找碧云姐姐�!�
隨后?就跑了個沒影。
偏偏碧云又是個熬不住夜的,
相王府從前?若非有急事,也不會在大半夜叫奴婢小廝到屋里侍奉。
她說是要熱醒酒湯,可等竹苓在房里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然躺進被窩里沉沉睡了過去。
竹苓此時實在是不想多?作掙扎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鉆到被窩里,閉上眼睛。
反正相王也聽?不出自?己的聲音,就便是明日怪罪起?來,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謝玄稷又耐著性子等了半個時辰,這才確信今夜不會再有人來幫他?的忙了。他?硬著頭皮掰開孟琬的手指,結(jié)果馬上腰又被圈住了,喃喃道:“抱抱你怎么了?這般小氣�!�
“怎么喝醉了酒就無賴成這樣?”謝玄稷皺著眉頭道。
不過很快孟琬就不再動了,安安靜靜地蜷縮在他?的懷里。如若不再去動她,隔著一層衣服,兩人大概能夠相安無事地度過這個晚上。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的人臉頰,脖頸處的肌膚漸漸由緋紅變成了淡粉,芙蓉玉似的,瑩潤清透。
她胸口微微起?伏著,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謝玄稷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但此時他?再沒有像新婚之夜那般自?我責(zé)備,只對著尚在昏睡的孟琬沒好?氣道:“我對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只盼你明日不要污蔑我趁人之危才好?�!�
說罷側(cè)過頭去靠在床頭,閉上了雙眼。
他?身上不大爽快,又見孟琬實在是睡得沉,原是要將手伸進被褥里把問題趕緊解決了。可剛要觸上,他?又睜開眼偷偷看?了一眼身側(cè)之人,還是覺得這不是君子所為,又把手伸了出來,等著慢慢消退。
除了身上掛著一大個人,靠在床頭還有枕頭墊著,倒無論如何都比行軍時靠在墻上歇息舒適些,倒也還能睡著。
次日清晨,謝玄稷醒得比孟琬要更?早一些。大約是昨日未飲醒酒湯,此刻醉意未消,她難受地扭了扭腰,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謝玄稷干巴巴喚了一聲:“孟琬。”
孟琬將臉貼到他?的胸口上,右手?jǐn)堊∷?的腰,柔聲道:“今日便不去上朝了吧,這事爭來爭去也沒個定論,反倒吵得頭疼�!�
謝玄稷一時間沒聽?懂她說什么,確認(rèn)道:“你是說舞弊的事?”
“五什么……不是在說廖云錚的事情嗎?”孟琬干脆雙手緊緊環(huán)住謝玄稷的腰,手指在他?腰間輕輕撓了兩下,嗔怪道,“你昨天把我折騰成這樣,不就為了這個?”
謝玄稷頭一回被驚得說不出話,全身僵直著,任由她的手滑到不該停留的地方不懷好?意地捏了一把。
什么折騰?
什么廖云錚?
這到底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但他?實在沒法再繼續(xù)想下去了,因為孟琬此刻的舉動已經(jīng)出格到了極致,竟似討好?一般侍弄起?他?來。感官的刺激讓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思考孟琬和廖云錚能有什么交集,她為什么會在夢中?說出這樣奇怪的話。
他?顧不得什么憐香惜玉,用力掐住孟琬的手腕,將她的手移開。
孟琬痛叫了一聲,終于還是收回了手,低聲抱怨道:“還生氣呢,那事是我做得不妥當(dāng),可我不也同?你賠禮道歉了嗎?”
謝玄稷依舊是沉默不語。
孟琬語氣嚴(yán)肅道:“不過先說好?了,廖云錚的女兒我可以讓她先回去,可宣威衛(wèi)那邊不能再用你的人,還有,徐堯也不能再在中?書省�!�
“孟琬�!�
謝玄稷突然冷森森地叫了一聲孟琬的名字。
孟琬只好?又湊過去在他?脖頸處落下一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我知道你還沒消氣,可你不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嗎?是誰昨晚兇成那樣,害得我今天上不了朝的?你今早也別想跑,先替我上過藥再說�!�
“孟琬,你到底在說什么?”
孟琬此時也察覺到這樣的語氣有點不同?尋常,驀地睜開眼。可在看?見謝玄稷的瞬間也還是恍恍惚惚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畢竟他?身上穿的只是常服,并不會一眼就認(rèn)出他?是相王,而非監(jiān)國攝政王。
孟琬自?重?生以來,總會有許多?記憶錯亂的時刻,此刻也是只當(dāng)自?己還在前?世,語氣中?多?了幾分不耐,“我已然退到這個地步了,你若還是要同?我置氣,那我也不會攔你。你大可以繼續(xù)任性妄為,最好?現(xiàn)在就去和御史臺那群人演一出舌戰(zhàn)群儒,到時我就真不能保證你會不會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謝玄稷縱然是不知道孟琬在說什么,可也不會遲鈍到覺得這只是尋常的醉話。
他?緊盯著孟琬的雙眼,冷聲問:“相王妃,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說什么?”
聽?到“相王妃”三個字,孟琬背后?頓時涌起?一股寒意,冷不防地打?了個寒戰(zhàn)。她便過頭去,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床帳外,待看?清了外頭的陳設(shè),那股寒意在剎那間便擴散到了四肢百骸。
這是相王府,不是攝政王府。
孟琬竭力穩(wěn)住呼吸,頭腦迅速地轉(zhuǎn)動著,只遲疑了一刻就立刻推開謝玄稷,將被褥拉到了胸口,故意裝出一臉震悚的模樣質(zhì)問道:“你昨晚對我做了什么?”
謝玄稷沉著臉道:“我昨日什么都沒有對你做,是你一直纏著我不許我走�!�
“那你不會推開我嗎?”孟琬道,“你一個習(xí)武之人,連推開一個女子的力氣都沒有嗎?”
這樣說倒好?像顯得他?確實有些理虧。
但謝玄稷只是稍稍頓了一下,馬上就反駁道:“你昨天穿得這么少,我哪里敢碰你?”
孟琬低下頭看?著身上凌亂的衣衫,發(fā)現(xiàn)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但還是強作鎮(zhèn)定地轉(zhuǎn)移話題:“那你就敢和我抱在一起?睡在一張床上?”
謝玄稷這下子不知道怎么反駁了,語塞了好?一會兒。不過他?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就不應(yīng)該和她糾纏這個。
他?無視了孟琬刻意裝出的慍怒,繼續(xù)追問起?重?點來。
“孟琬,你能不能同?我解釋清楚你怎么會認(rèn)識廖云錚?中?書省哪里來的徐堯?還有,你究竟要上哪門子朝?”
謝玄稷的反應(yīng)也確實是激烈了一些,語氣亦是毫不客氣。
孟琬根本沒有辦法回答這些問題,此刻大腦一片空白,也根本想不出什么恰當(dāng)?shù)恼f辭,只能通紅著雙眼裝傻充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或許就是喝醉了酒胡說八道幾句,也值得你這樣較真。倒是你,你昨日對我做了這樣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謝玄稷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孟琬,你嘴里到底有沒有一句實話?”
孟琬道:“我不過說些胡話,怎么就嘴里沒實話了?”
竹苓從門口經(jīng)過,聽?到了里頭傳出的爭吵聲,實在擔(dān)心孟琬有什么事,顧不得僭越不僭越,直接沖進了臥房。
“姑娘這是怎么了?”
她看?了看?謝玄稷,又看?了看?孟琬,心想難道昨日發(fā)生的事情真的是酒后?亂性,而不是二人情投意合之后?的水到渠成,小姐這才如此氣惱。
竹苓懊悔極了。
她昨日應(yīng)該把謝玄稷硬拉出去的。
她垂著眼簾,不敢看?孟琬。
但孟琬并沒有要責(zé)備她的意思,只冷聲道:“竹苓,你替我把殿下請出去�!�
孟琬既然已經(jīng)這么吩咐了,竹苓也只好?硬著頭皮道:“殿下,您還是……”
“不用你來趕。”
謝玄稷猛地站起?身,朝著大門就大跨步走了出去。
馮九是在院子里撞見的謝玄稷,見他?春風(fēng)一度后?竟是這般怒氣沖沖的模樣,不由驚訝地追上前?追問:“殿下這是怎么了?”
“沒怎么。”
“那殿下這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是要去哪?”
“去張家查案�!�
“那王妃……”
謝玄稷陡然停下步子,語氣冷硬道:“以后?案子的事情都不必和她說了�!�
隱情
去張家的一路上,
謝玄稷全然沒有辦法將注意力聚焦在舞弊案一事?上,仍舊不住回想著今早發(fā)生的一切。
這件事?情怪誕之?處不僅僅在于孟琬會?在夢中說出什么朝堂、中書省、廖云錚,
也不僅僅在于她顯而易見就是?在撒謊,還?有他又突然冒出的另一個念頭。
孟琬怎么說也是?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閨閣小姐,怎么會懂得如何用手替男子……還?做得如此嫻熟。
況且她那時候雖然沒有睜開眼睛看自己的臉,但應(yīng)當(dāng)是?能認(rèn)出自己的聲音的吧。
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謝玄稷覺得他不能再往下想下去了?,越想越覺得荒唐。
它兀地撩開轎簾去問前?面的馮九:“這幾日一直有人守在張家附近的吧?”
馮九被?謝玄稷帶著怨氣的聲音嚇了?一個激靈,但還?是?趕忙應(yīng)道:“殿下請放心,一直有人守著的,
沒人靠近那張老夫人。”
謝玄稷點了?點頭?,囑咐道:“你一會?兒機靈些,看我的眼?色行事?。”
“小的知道。”馮九回道。
他說完又偷偷抬眼?瞥了?瞥謝玄稷,
發(fā)覺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變得陰沉得緊,
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猶豫了?片刻之?后,
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到底為什么又跟王妃惱了??”
謝玄稷面無表情道:“她有許多重要的事?情都瞞著我�!�
“嗐,
”馮九一聽?這話,緊繃的眉頭?即刻就舒展了?開來,
蠻不在乎道,
“我還?以為是?為了?什么事?情呢,
殿下就為這個?”
謝玄稷皺著眉頭?問:“你覺得這還?不要緊嗎?”
馮九道:“誰沒有點不能跟外人說的私隱呢,便是?小人和殿下從小一起長大,也是?有許多事?情瞞著殿下的�!�
說完嘿嘿笑了?幾聲,
似乎是?等著謝玄稷質(zhì)問自己瞞著他什么。
可謝玄稷卻沒有和他說笑的心思?,又問:“若不是?尋常的私隱,而是?十分緊要的事?情,
我也不該去過問嗎?”
“十分要緊的事?情?”馮九不明白。
謝玄稷有所保留地解釋道:“譬如涉及到朝堂的事?�!�
馮九想了?想,問道:“那殿下先前?詢問娘娘夢境一事?時,
有同娘娘說起你曾經(jīng)夢到過皇后娘娘被?貴妃陷害厭勝一事?嗎?”
謝玄稷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才?冷聲道:“此事?事?關(guān)母后,非同小可,怎可隨意與人說?”
“這不就結(jié)了?,若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情,誰會?愿意說與一個外人?”
“外人?”謝玄稷眉毛微微上揚。
馮九沒想到謝玄稷的重點會?落在這兩個字上,無奈道:“若不是?外人,那殿下以為是?什么?夫妻么?可小人記得殿下才?與小人說過,殿下娶王妃是?因為一個誤會?,日后總是?要和離的,那你們不就和陌路人沒什么區(qū)別嗎?”
不過他緊接著又捂著嘴笑了?笑道:“除非昨日又發(fā)生了?什么,讓殿下改了?主意……”
謝玄稷就知道馮九是?個不正經(jīng)的,白了?他一眼?道:“昨夜什么都沒發(fā)生�!�
馮九瞪大了?眼?睛,隨即就嘆了?口氣,拱手稱贊道:“殿下,我現(xiàn)在終于是?真心敬重您了?,您是?真的當(dāng)世柳下惠�!�
馮九停頓了?一下,又問:“那殿下究竟是?在介意什么呢?是?介意王妃把殿下當(dāng)外人,還?是?擔(dān)心王妃的那些秘密會?對殿下不利?”
“后者�!敝x玄稷冷冰冰道。
馮九見謝玄稷這般毫不猶豫地就給出了?答案,也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旋即點點頭?,若有所思?道:“要真如此,那殿下也該早做打算。”
謝玄稷道:“所以我方才?才?和你說,在我弄清孟氏瞞了?我什么事?情以前?,所有有關(guān)案情的信息都不許向孟氏透露�!�
“放心吧,我嘴嚴(yán)實著呢。你別看我平時總拍王妃馬屁,可關(guān)鍵時候還?是?向著殿下的�!�
馬車很快就在張家的屋子前?停下,正像馮九說的那樣?,他派了?許多家丁將?張家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人進不去,消息也遞不進去。
張老太太比上一次還?要憔悴,衣衫不整,蓬頭?垢面,懨懨靠在柜子前?,猶如一具枯骨。
馮九上前?連叫了?好幾聲“張老太太”,她才?遲緩地站起身,問:“是?不是?周家的人?”
馮九才?要答話,謝玄稷卻比了?一個噤聲的姿勢,讓另一個從未見過張老太的小廝走到她跟前?去回復(fù)她的話。
那張老太半天沒聽?到答話,又聽?到那人腳步聲漸近,心中愈加惶然,突然情緒失控地推搡起小廝來,“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信?”
“不對,”她又馬上改口,“是?不是?那個女人偷了?我的信?”
謝玄稷給那小廝遞去了?一個眼?神,那小廝馬上按照先前?囑咐的回道:“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周夫人的人�!�
一聽?小廝提到了?周夫人,張老太太立時形貌瘋癲地放聲大笑起來,朝著面前?的人啐了?一口唾沫。
“怎么,她殺了?我家阿先滅口還?不夠,還?要把我這老婆子一塊殺了??”
她指了?指胸口,大喊道:“來啊,殺死我老婆子一個不要緊,再鬧大些,最好是?再鬧出一樁命案,鬧到皇帝跟前?去,正好你們也可以和我一起下地獄!”
她等了?半晌,發(fā)覺跟前?的人還?是?沒什么進一步的動作,竟又直接沖上前?去對那小廝動起了?手。
小廝也是?怕真的傷了?人,忙不迭地退讓,可還?是?被?張老太太撲上來在脖子上狠狠抓了?一把。
眼?見是?這樣?的情形,謝玄稷了?也只好出了?聲,“張老太太�!�
張老太太手上動作一滯,愣然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謝玄稷又問:“還?記得我是?誰嗎?”
張老太太回過神來,立刻“撲通”跪倒在地,連磕了?好幾個頭?,“相王殿下�!�
馮九此時已然是?沉不住氣,疾步走到那張老太太跟前?追問道:“張老太太,張先是?不是?認(rèn)得周夫人?”
張老太太卻不復(fù)剛才?近乎癲狂的模樣?,立即改了?說辭,不停擺著手道:“沒有,沒有,不認(rèn)得,不認(rèn)得�!�
“張老太太,”馮九焦急地喊了?一聲,拿出一顆滾圓的珍珠,放到那張老太太的手心里,“這東西你可認(rèn)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