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老者一聽這話,臉色一白。
他一下子就跪在了宋熹之的面前,搖了半天的頭,半晌說不出來話。
宋熹之頓了一息,感受著他雙手的顫抖,急忙想要把他攙扶起來:“罷了,您害怕,便不說了。”
那老者只是蠕動著嘴唇,喉嚨干啞的道:
“別坐馬車,別穿絲綢……”
“別露出你的真容,不要前往神廟……”
“在天黑前回家,回家啊……”
幾人聽見老者的話,皆是一愣,看著這老者眼含熱淚的模樣,無端的便感覺到一股涼意瞬間從足底傳遍了全身。
這個封寧縣,到底是有什么問題?
幾人謝過了老者之后,便重新上路。
其實到了封寧縣縣城里面,便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封寧縣的街道也是一塵不染,街上也沒有非法鬧事之徒,百姓們安居樂業(yè),道路上游人如織,看起來便是一副平靜的景象。
封寧縣的繁華程度,甚至是比起京城,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過宋熹之幾人還是留了一個心眼,他們因為老者的話,特地買了一輛馬車,換上了絲綢做的衣裳,車廂四角的掛飾叮鈴哐啷的,甚至連車簾子都是用錦緞做成的。
宋熹之如今珠翠滿頭,而裴云屹原本空空蕩蕩的手,也帶上了珠光寶氣的戒指。
幾人都用人皮面具易容了,裴云屹和青銅的臉變得平平無奇起來。
而宋熹之與司琴,便是換上了兩張美麗的人臉。
幾人佯裝了身份,就說是從江南而來,前往京城做生意的富商,途徑封寧縣前來祭拜曾將軍。
他們專門趕在天黑后,前往了那老者口中的神廟。
馬車在寺廟的門口停下。
一掀開馬車的簾子,便能聞見一股濃郁的檀香味,寺廟里面的香火很旺盛,重重疊疊的點燃著萬千的燭火,到了晚上,也有許多游客前來祭拜。
裴云屹先下了馬車,腳在地上站穩(wěn),隨即便伸手摸了摸自己人皮面具上的假胡子,隨即把宋熹之?dāng)v扶了下來。
隨著兩人的動作,兩人身上珠寶閃著華貴的金光。
裴云屹捏緊了宋熹之的手,又是聲音不大不小的感嘆:“這封寧,比起江南實在是太過遜色,都找不到一家華貴的酒樓�!�
“如今也只有這曾將軍的廟宇,值得一來。”
宋熹之頂著一張妖艷的人皮面具,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不過這廟宇比起江南的靈隱寺,還是差上了些,不能凸顯曾將軍的功勛�!�
“等我們從京城談完生意回來,還是添些香火錢,讓這里的主持修建一下廟宇吧。”
宋熹之此話剛落,裴云屹握住宋熹之的手,就微微緊了緊,那是他在暗示身后有人跟蹤。
接收到裴云屹的暗示,宋熹之臉上的笑容上是更深了。
她扶了扶鬢邊的發(fā)髻,又是隨意找了一個廟宇里掃地的幫傭,想要去尋這個廟宇的主理人。
那人原本臉上沒什么表情,可當(dāng)他看見兩人身上珠光寶氣的打扮,身后還跟著兩個侍從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神情也逐漸變得諂媚起來:“曾將軍廟宇里的主理人,便是曾將軍的守陵人,是家族里特地指派的呢�!�
“您們二位遠道而來,風(fēng)塵仆仆,一番心意……我這就叫主理人來陪同�!�
他說完沒有多久,宋熹之便是見到這位主理人。
主理人穿著一身樸素的粗衣,身材五短,一張圓臉如同發(fā)面饅頭,泛著不健康的油光,嘴角總是習(xí)慣性地上揚,掛著一抹看似親和的笑容。
笑起來時,兩頰的肉高高鼓起,幾乎將眼睛都擠成了兩條細縫。
“二位好啊,二位好,在下陳達�!�
他一邊說這話,視線無意識的在宋熹之的身上掃視著。
裴云屹扯了扯嘴角,又是笑著道:“陳理事辛苦,我們從江南而來,不熟悉北方的禮儀,還要請陳理事帶著我們走一走了。”
陳達笑嘻嘻的,連連點頭:“不辛苦不辛苦�!�
“兩人風(fēng)塵仆仆,若是沒有落腳的客棧,今日便在廟宇里住一宿,院里的陳設(shè)不差,別有一番風(fēng)味。還有曾將軍、曾夫人的福澤庇佑,難得才空了一間屋子�!�
裴云屹自然忙不迭的答應(yīng)了下來:“還請陳理事幫我的兩位隨從也安排一間屋子�!�
陳達聽聞,扭頭上下打量了青銅和司琴一眼,臉上的笑容是越發(fā)的真切了:“好好好,我也給他們也安排上一間廂房�!�
等陳達吩咐吩咐好了下人,便又是親自帶著兩人進入廟宇祭拜將軍和夫人。
宋熹之直到走入廟宇,原本警惕的心才緩緩歸于平靜。
她仰頭望著主殿上的兩尊人像,栩栩如生的刻畫著將軍和夫人征戰(zhàn)沙場時,威風(fēng)凜凜的模樣。
想必他們造福一方,不僅抵抗西戎、為國捐軀,還用光了自己全部的家當(dāng),撫慰士兵遺屬。
這些就是封寧縣有這么多人的原因,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烈士的家人得到豐厚的撫恤金,得知兩人戰(zhàn)死沙場后,最終遷移到了封寧縣定居。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由烈士遺屬組成的縣城,卻還有這樣為非作歹的事情?
還有就是……賀景硯的目的,又究竟是為了什么?
第396章
宋熹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給兩位將軍上了一炷香,又是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才又是跟著陳達的指引,到了廟宇的廂房內(nèi)。
廂房裝潢的倒是雅致清幽,里面不僅有香爐燃著香料,甚至還添置了許多古色古香的家具,看上去造價不菲,跟安定侯府一般的規(guī)格都沒有區(qū)別了。
宋熹之聞著臥房里濃重的熏香,微微瞇了瞇眼眸。
裴云屹見狀,便極為有默契的走到了香爐前,把燃著的熏香澆滅了。
為了不讓外頭的人聽見,他壓低了嗓音,在宋熹之的耳畔耳語:“難道是這熏香有什么問題?”
宋熹之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鼻息,剛想往后退一退,可猛地抬起頭,就一不小心撞進了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她的身子有些猝不及防的往后仰,腰肢又是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扶住,緊緊的攬到了他的懷里。
許久都沒有這樣親近了。
宋熹之咽了咽口水,又是皺著眉回答:“不是熏香有什么問題,是他們想要用濃重的熏香掩蓋什么痕跡�!�
宋熹之說著,又是吸了吸鼻子,在昏黃的屋內(nèi)尋覓:“他們想要掩蓋的,是鮮血的氣味�!�
在場的人聽見這話,渾身都是一凜。
裴云屹走到宋熹之的身邊,掀開那軟榻上的方枕,又是沉沉出口:“這榻子上殘存著大量的血跡,雖被清洗過了,卻還能留下痕跡和氣味。”
宋熹之盯著那榻子:“這樣大量的血跡,就證明是有人死在了這里�!�
她的話音剛落,司琴和青銅那邊也有了動靜,陸陸續(xù)續(xù)的發(fā)現(xiàn)了四五處血跡。
所以起碼這間屋子里死過五個以上的人。
幾人圍著桌子坐在一起,商量對策。
突然青銅的耳朵動了動,自小習(xí)武的人,內(nèi)里深厚,輕易的就聽見了外面的聲音。
是那個陳達在說話:“今日夜里來的這一對,可是兩頭肥豬,那女的是從江南來的,長得水靈,比他們上供來的童女還要好。”
另一個人有些害怕:“可是能行嗎?那江南商戶雖然相貌丑陋,但是氣場不凡,他們是要去京城的,我們能下手嗎?”
陳達癡癡的笑了幾聲:“那就從那個侍衛(wèi)開始好了,他雖然看著像是一個練家子,但是呆呆傻傻,腦子一根筋,看著就好欺負(fù)�!�
青銅的眼角猛地抽了抽,突然一臉憤恨的抬起頭。
宋熹之說話的聲音一頓,茫然的望著他:“青銅,你怎么了?”
青銅此刻說話也是甕聲甕氣的:“我聽到不該聽到的話!”
他話音剛落,耳朵又是動了動,聽見外頭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另一個男的對著陳達開口:“既然是要挑好欺負(fù)的,那自然是要挑最好欺負(fù)的,我們幾個男人,還對付不了幾個女的嗎?”
陳達聽見這話還有些得意:“我開了三間廂房,兩頭肥豬一間,兩個侍衛(wèi)兩間,就從那個女侍衛(wèi)下手好了!”
“女人當(dāng)什么侍衛(wèi)啊,老子我一拳兩個!”
司琴的嘴角也抽搐了兩下,皮笑肉不笑的:“我也聽見了。”
她說完,眼神涼涼的望向了青銅的方向:“什么時候來比一比,看看誰強�!�
青銅感受著司琴涼颼颼的視線,挑眉就想要答應(yīng)。
可誰知滿屋子的隱衛(wèi)也在此刻開口,聲音就像是四面八方的傳來:“一起比比,看看女侍衛(wèi)差在哪里了?”
青銅渾身哆嗦了一下。
宋熹之茫然的瞪大了眼睛,望向了司琴的方向:“你們聽見了什么?”
司琴簡單的解釋了一下:“他們在商量著分贓,說公子丑陋,青銅呆呆傻傻,您最好欺負(fù)�!�
裴云屹一聽這話,微微莞爾,輕輕抬著眼眸,沖著宋熹之笑。
宋熹之感受著裴云屹的眼神,心中的勝負(fù)欲在瞬間起來了,她磨了磨牙:“覺得我好欺負(fù)?”
她將手中的茶盞輕輕一揮,茶水傾瀉而出,刺啦刺啦的冒著黑氣。
所有人都不知道宋熹之是在什么時候下了毒。
都被宋熹之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青銅捂著自己的小心臟,忍不住感嘆:“怕的不是一群莽夫,怕的是一群莽夫里最聰明的人,在扮豬吃老虎呢。”
裴云屹聽見這話,緩緩支起腰身,不動聲色的望著青銅:“你說誰是莽夫?”
青銅哎呀了一聲,后背有些涼涼:“不是您,是司琴!”
他的話音剛落,只覺得突然渾身上下都涼了起來。
…………
幾人正常的活動了一個時辰,便熄了燈各自回到了臥房里。
而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幾個廂房的窗戶紙,便被人用沾濕了水的手指捅破了,隨后又是伸進來一根竹筒。
滾滾的迷煙便被人通過竹筒放進了屋內(nèi)。
陳達幾人叫了底下的打手,首次闖入的就是司琴所在的廂房。
每個打手幻想著闖入廂房后,軟玉臥床的模樣,都是忍不住發(fā)出幾聲邪笑,心中冒出了一陣邪火。
跟在陳老大身邊,也嘗過了不少女人的滋味,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侍衛(wèi)。
只怕那花拳繡腿還遭不住他們兄弟幾個的幾輪攻擊呢!
幾個人想的正香,猛地推開了廂房的門,誰知迎面而來的不是橫斜的玉體,而是料峭的冷劍。
司琴心情正差,手下也沒收住,扭轉(zhuǎn)手腕,便手起刀落,幾乎是刀刀致命。
為首的幾個打手猝不及防的就被司琴捅了幾道,淋漓的鮮血往外迸濺,染紅了所有人的眼睛。
“瘋了!瘋了!”
“女魔頭!這就是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啊!”
幾個打手驚人的慘叫聲,嚇得陳達渾身一個哆嗦,整個人都是有些六神無主了。
他焦頭爛額的叫回來了剩下的打手,又是急忙讓他們望宋熹之所在的主臥沖去:
“不好!這侍衛(wèi)的武力高強,打不過!”
“快些去把他們的兩個主子綁了,用來威脅這個女魔頭!”
隨著陳達的一聲令下,剩余的打手又是急急的從司琴的廂房退了出來,望宋熹之和裴云屹的屋子里沖去。
就在這個時候,廂房屋子的大門在頃刻間打開了,裴云屹手持長劍,便直直的從屋子里飛了出來。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手起刀落時,漫天的樹葉都被他的劍意驚得飛舞了起來,一招一式幾乎是成了幻影。
而更可怕的是,雖然圍在他身邊的打手慘死,可裴云屹的衣角,甚至連一絲的血污都沒有沾染上。
還沒等陳達和自己的兩個兄弟看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裴云屹便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身前。
凜冽的劍風(fēng)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陳達猛地把身邊的兄弟往裴云屹的劍上一推,撒腿就往宋熹之的房間里沖進去了。
媽的!這些家伙不好對付。
可那娘們還在屋子里,只要抓了娘們來用作威脅,肯定所有人都要跪在他面前求饒了。
陳達心里想著,可還沒等他沖進屋子,便看見宋熹之主動走了出來,就站在了門口。
他猛地一下就抓過了宋熹之,將手中的匕首死死的抵在了宋熹之的脖頸。
“別過來!別過來!”
裴云屹緩緩?fù)O铝耸稚系膭幼鳎厩俅丝桃矎奈葑永餂_了出來,看見的就是眼前這幕。
司琴尖叫了一聲:“別碰她!”
陳達看著滿院子的鮮血,眼眸都猩紅了,他冷冷的道:“別碰?老子我就碰就碰了!你能拿我怎么辦呢?”
“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你若是想救你的主子,你就用你手中的劍,往自己的心臟捅下去!”
司琴搖了搖頭,又像是嘆息了一聲:“叫你不要招惹她,你怎么都不聽呢?”
“惹了她,你現(xiàn)在想要求個好死,只怕是都難!”
陳達聽見這話,剛想要說些什么,卻突然覺得自己渾身在頃刻間變得疲軟無比。
手中的匕首都拿不穩(wěn),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
第397章
緊接著匕首聲音響起的,緊接著就是陳達的一聲悶哼,他的身體重重的便摔到了地上去。
比起渾身松軟無力更可怕的是,陳達突然感覺他的身體木莫名其妙的開始泛起了一層癢意,渾身的溫度似乎在此刻滾燙了起來。
他內(nèi)心蓬勃的欲望,似乎在此刻洶涌而出了。
陳達感受著身體詭異的變化,整個人在一瞬間都惶恐了起來。
身上癢,癢的就像身上有蟲子在爬,心里也癢,癢的就像是蟲子在用觸須撩撥他的血管。
他想要在地上磨蹭磨蹭,蹭掉身上的癢意,可他的渾身又是全無力氣,甚至是一點腳步都不能挪動。
癢變成了疼,體內(nèi)似乎百蟲撓心,整個人又像是在烈火上烤。
陳達只覺得眼前是天旋地轉(zhuǎn)的,無盡的痛苦讓他忍不住嘶吼,忍不住求饒,渾身大汗淋漓的開始翻起白眼。
“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吧!”
他覺得眼前宋熹之的那張臉逐漸扭曲起來,就像是惡魔一樣,簡直是比殺人如麻的司琴還要可怕!
裴云屹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陳達此刻的模樣,心下終于安定了下來。
他送松了一口氣,又去看宋熹之那因計謀得逞而笑得明媚的臉,也忍不住跟著彎了彎嘴角。
司琴瞧見這幕,冷冷的笑了一聲,將手中的長劍收入劍鞘,又是踏過滿地的尸體,走到了宋熹之的身邊。
她看著陳達那張絕望而扭曲的臉,揚起了眉毛:“跟你說了,別招惹我家主子,可你偏偏不聽�!�
“明明有好受的死法,你卻偏偏要選擇最難受的一種!”
陳達難受的瞳孔都開始渙散了起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地上扭來扭曲,一字一句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