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為根本是上天將她送到他面前。
于是他鬼使神差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么問題?
松虞投去困惑的目光,卻發(fā)現(xiàn)池晏只是含笑看著自己。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里再次出現(xiàn)那句話——
“為什么我就是沒有辦法對你動手?”
她倒吸一口冷氣,察覺到危險。
然而池晏更先她一步。
他將她的輪椅轉(zhuǎn)了半圈,面對著自己。又再次傾身向下,向她靠近。
越來越近。
鼻尖都要相觸,松虞能在他眼中找到自己的倒影。
她想要推開他。
但他根本不在乎這微不足道的反抗,反而手指靈巧地鉆進西裝下。
她的手指剛剛捧過水杯,還很溫暖。
而池晏的指尖卻冷得像冰,貪婪地汲取她的溫度。
薄薄的衣料覆蓋著他們的手,勾勒出十指相扣的形狀,像雕刻的藝術(shù)品。
松虞被凍得一激靈。
“你……”她張了張嘴,卻又停住。
池晏的態(tài)度變了。
剛才他還在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態(tài)度甚至可以說是溫和�?墒蔷驮谶@一刻,他重新展現(xiàn)出了明明白白的……
進攻性。
“我什么?”池晏微笑。
“……你先站起來說話�!彼f。
她的聲音仍然很冷靜。
但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她越是表現(xiàn)得冷靜自持,越會令他想要打破她。
池晏:“但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他的視線像濕漉漉的鱗片,一寸寸從她光滑的皮膚上長出來。她感到毛骨悚然。可是那鱗片又很美,閃閃發(fā)亮,令她在新生的月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刻,她意識到——
答案就是。
他想吻她。
第25章
有我在,你怕什么?
望著池晏被逐漸放大的臉,
一種難以形容的急迫和焦灼,如同燎原之火,令松虞整個人都沸騰了起來。
她的胃部感到失控的痙攣與灼燒。
下一秒鐘,
“哇”地一聲,
吐了出來。正正好都吐在了池晏的胸口。
挺刮襯衫上出現(xiàn)一片污漬。
池晏倒是沒什么潔癖,但也不禁失笑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松虞根本不理他。
她推開了他,
趴在輪椅邊,
吐得驚心動魄。漆黑的長發(fā)如流瀑般傾瀉,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單薄的下頜。
可惜她根本沒吃過什么東西,左右吐出來也只是清水和膽汁。
這畫面甚至可以說是觸目驚心。
他將她推回病房,又叫護理機器人過來收拾。自己也換了一件衣服。
遠遠地站在門邊,
看AI幫松虞做體檢:她躺在純白的病床上,
被幾個圓頭圓腦的機器人簇擁著,仿佛漂浮在一座無因的孤島上。
不知為何,
池晏莫名心情煩悶,
出去躲在走廊上抽了一根煙。
煙抽完之后,體檢結(jié)果恰好也傳到了手機里。人倒沒什么事,只是暫時的免疫系統(tǒng)紊亂。
下面一行小字建議:
他扯了扯唇,
突然掐滅煙頭,轉(zhuǎn)身走進病房。
“帶你出去吃點東西�!背仃陶f。
松虞詫異道:“現(xiàn)在?”
“嗯�!�
*
松虞沒想到,
他們又回到了貧民窟。
入夜后氣溫驟降。
即使身上蓋著柔軟的毛毯,她依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冷意是如何無孔不入地從每一個空隙里鉆進來,滲透自己的身體。她像一張薄紙,慢慢被浸在冷水里。
而池晏推著她的輪椅,
不緊不慢地穿梭于黑暗中。他是唯一的火源。
日落后的貧民窟像是一座死城。
“哐啷啷——”
滑輪從井蓋上滑過去,驟然發(fā)出響聲,仿佛驚擾了無數(shù)暗中蟄伏的巨獸。黑幢幢的影子,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去哪里?”她問。
“馬上就到了�!�
松虞裹緊了毛毯,又不禁環(huán)顧四周:“我還從來沒有在天黑后來過這里。”
“你做得很對�!背仃坛读顺洞�。
畢竟他們都很清楚,入夜后的貧民窟,就是犯罪的溫床。
“那還帶我來?”
池晏輕嗤一聲:“有我在,你怕什么?”
這句話仍然說得淡定又傲慢。
但不知為何,卻讓她心中一動。
很快松虞又聽到了人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的一片亂糟糟的吵鬧聲。
接著是一陣油煙的味道:木炭,烤肉,香料……充滿人間煙火的氣息。
黑暗中一點星火,漸漸被放大。她重新感受到了溫度。
她不禁古怪地看了池晏一眼:“你帶一個病人來燒烤攤?”
他聳聳肩:“病人不是也抽過煙了嗎?”
松虞嘴角微勾:“你說得對,反正死不了�!�
這是個半露天的小飯館,一個穿圍裙的中年人站在燒烤架前,里面還有個小廚房。
廉價塑料棚,頂上用電線纏繞著一串破爛爛的小燈泡,銅錢一般,隨風(fēng)搖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悶響聲。
地上堆滿了亂糟糟的鐵簽子和其他垃圾。一群人坐在里面,俱是皮膚黝黑的本地人,對于他們的到來根本毫不在意,仍然在大快朵頤地吃烤串。
池晏推著松虞坐進去,找了張空的折疊桌。他西裝革履,一身貴氣,與這環(huán)境實在是格格不入。但卻毫不在意地長腿一伸,坐在廉價的塑料凳子上,轉(zhuǎn)頭對攤主說:“來一碗粥�!�
在燒烤攤點粥,這聽起來很不合常理。
旁邊有人側(cè)目看他一眼,攤主卻很自然地答“好嘞”,轉(zhuǎn)頭進去吩咐廚房。
只是松虞根本沒聽見他說什么。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從未見過這種老舊的燒烤攤。這像是上世紀的畫面,臟亂,卻又充滿人間煙火氣。
這就是她想要的感覺。
她轉(zhuǎn)頭問池晏:“這家店每天都開嗎?”
“問這個做什么?”他挑眉。
“給制片主任打電話,讓他明天過來勘景。”
池晏先是一怔,接著才意識到她在說什么——她又在想著電影。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可不是來帶你找靈感的。”
“那來干什么?”
“來喝粥。”他說。
話音剛落,一碗熱騰騰的砂鍋粥被送上來。
香氣四溢。松虞只嘗了一口,就覺得自己受傷的胃,得到了很好的撫慰。她不禁露出驚艷的神情。
池晏笑道:“喜歡?”
她點頭。
“我也覺得你會喜歡�!彼f。
從前松虞也聽說,有些深巷子里的小飯館,原始的手藝反而藏龍臥虎。但她對于食物向來不太在意,更不會費心去找。
她不禁也露出詫異:“沒想到你對吃的還有研究�!�
“我沒有�!背仃绦α诵Γ爸皇且郧扒『脕磉^。”
他又環(huán)顧四周,目光里露出懷念:“當(dāng)時這里還只是粥鋪,沒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這樣�!�
松虞聳肩:“沒關(guān)門已經(jīng)不錯了�!�
“也是�!�
她慢騰騰地喝粥。
池晏又問她:“還記得那部很無聊的特工片嗎?”
松虞抬頭:“怎么了?”
他說:“從這里向東走出貧民窟,曾經(jīng)有一家老電影院,我就是在那里看了那部電影�!�
那是幾年前在首都星的一個下午。
那一天天氣很好,池晏從這家粥鋪離開貧民窟,無意中經(jīng)過一張巨幅海報。藍天與日光照出他的輪廓與海報的疊影,他鬼使神差地決定給自己放個假,轉(zhuǎn)身走進影院。
空蕩蕩的影廳里除他之外,只有前排的一個女觀眾。她像犯困的貓一樣,將自己蜷縮出來。
碩大的VR眼鏡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但這卻令他一度很想要看清那幅漆黑鏡片下,到底藏著怎樣一雙眼。
但電影很快散場,他們各自離開。一個走前門,另一個走后門。
奇怪有時候人反而會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觸動。這段往事令他露出一絲久違的微笑。
視線又落回眼前,卻發(fā)現(xiàn)松虞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
“怎么了?”他問。
松虞:“那是不是一家很老很舊的電影院,一半的座椅都壞了,門外還掛著一張巨幅海報?”
他一怔。
記憶里那貓一樣窈窕的背影,和眼前這張賞心悅目的臉慢慢重疊。
松虞:“……那部電影的排片實在太少,我找了好久,才在一個很偏遠的電影院里買到下午場。電影院里除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
池晏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凝視著她:“那個人是我�!�
她不禁又喃喃道:“當(dāng)時我還很奇怪,究竟是誰也會來看這部電影�!�
原來他們不僅看過同一部電影……還是在一起看。
但那時的他們還只是兩條平行線。
根本不會知道,未來還會有交匯的一天。
池晏不禁又彎了彎唇角:“陳小姐,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是嗎?”
但松虞只是以一種……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什么話都沒有說,就又低下頭去,埋頭喝粥。
*
大半碗粥下去,松虞才發(fā)現(xiàn)池晏根本什么都沒有吃,只是坐在旁邊看著自己。
他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溫和。
但她卻不禁感到一絲難言的違和。
這樣一個鋒利的男人,怎么可能會這么心平氣和地看著自己,又怎么可能會跟“溫和”這個詞扯得上關(guān)系?
她慢慢放下調(diào)羹。
“你總不能真是帶我來喝粥的�!彼捎菡f。
“為什么不能?”他笑著問。
她環(huán)顧四周,又慢慢地推開了那只碗。
盡管依戀那余溫,手指還是緩慢而堅定。
“你還有別的打算。”她說,“約了人?”
池晏懶洋洋地說:“嗯?我可沒有�!�
“我不信�!�
但過了一會兒,她卻聽到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來了很多人。
俱是典型的小混混打扮,花花綠綠的短襯衫,手臂上大塊青龍白虎的紋身。簇擁著為首的中年男人,同樣是花襯衫,人字拖,嘴里叼著牙簽,仿佛剛剛從海邊度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