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砍了柳樹,破了勢,找到嫁衣女鬼的尸體,事情便已了結(jié)了大半。
“阿鯉,魚熟了,肉也熟了,你真不吃?”盧照喚道。
身后數(shù)個靖寧衛(wèi)圍坐在火堆旁,火上架著一只剝了皮的野狗,滋滋冒油。
圍著篝火插了一圈木棍,棍上串著魚,表皮烤得焦黃。
一個靖寧衛(wèi)小心翼翼的在往上面撒鹽。
“不吃!”
趙鯉擺手,從懷里掏出一張干餅示意。
火上的野狗是在墳地里捕殺的,腦門前一個碩大的肉瘤子。
是撞棺材板撞出來的肉繭,吃什么才能長得如此肥碩,答案不言而喻。
魚則是古秦渠里捕的,水道底下全是碎人骨。
雖說烤熟了吃下無礙,但是惡不惡心是另一碼事。
那幾個糙老爺們不嫌棄,趙鯉嫌。
還沒到餓死的當口,她吃不下去那種東西。
看她離得遠遠的啃干餅子。
一個唇周留著短須,面相老成的靖寧衛(wèi)不怕燙的撕下一條狗腿。
包在樹葉里給盧照遞去,壓低了聲音問:“盧千戶,這小姑娘真的靠譜嗎?”
看起來小小一個,面也嫩。
見多了衛(wèi)所里那些兇悍母夜叉,這長雙貓兒眼的小姑娘,真不像是靖寧衛(wèi)的樣子。
“靠譜嗎?”盧照接過后道,“把嗎字去掉,靠譜!”
說完,盧照環(huán)視坐在火邊的三人:“我是關(guān)照你們幾個才把你們調(diào)來。”
“你們?nèi)齻都是走背字的倒霉蛋,除了身手好,沒錢沒人脈�!�
“跟著趙百戶好好干,好好聽話,有你們的好處�!�
盧照話說到這,圍坐火邊的三人都認真點點頭。
趙鯉啃著干餅,避開篝火那邊飄來的肉香,看著工地,免得出岔子。
隨著最后一個裝著碎石泥土的麻袋投下,原本涓流不息的古秦渠水道被徹底截斷。
“干活了!”
趙鯉把手里余下的一小塊干面餅塞進嘴里,朝后招呼道。
少女清越的嗓音,穿透山間,圍坐在篝火旁的靖寧衛(wèi)們紛紛站起。
將民夫驅(qū)趕聚攏在一處避風的山坳營地。
整八十八個屬龍,血氣旺盛的漢子大步走出,手中提著活雞。
一只只雞冠艷紅的雄雞,被抹了脖子。
冒熱氣的雞血淋在斧頭的鋒刃上。
隨后,就著雄雞喉嚨的殘血,他們一人飲下一碗暖身活血的燒刀子。
趙鯉站在高處看陣勢。
盧照打旗語指揮著這八十八個漢子,按趙鯉指使的方位站定。
每人面前都是一棵一人合抱的柳樹。
如果此時從高處往下看,便能發(fā)現(xiàn)這八十八人正好組成了巨大的鎮(zhèn)山符。
趙鯉仰頭看了看日頭,雙指搭在唇邊,打了一個呼哨。
隨著尖銳的呼哨聲。
沾著雞血的斧頭“咄”的一聲剁在樹干上。
霎時間,山林中一靜。
下一秒寂靜的山林,轟然炸開。
黑沉沉的烏鴉聚成黑云,從林中騰起,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叫聲。
山中走獸四處亂撞,時不時有膽小的兔子老鼠,慌不擇路一頭撞死在樹干上。
“沈、沈大人,這沒事吧?”
黃禮面無人色立在山坡上。
他年過花甲,常干些狎妓聽曲的風流雅事。
氣血衰敗,反應(yīng)也更大,激了一身雞皮疙瘩。
同行的玄虛子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圓盤來。
一邊團團轉(zhuǎn),一邊嘴里碎碎念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
沈晏皺起眉,他年輕氣血旺盛,沒有黃禮那樣敏感。
但他耳聰目明,能聽見山林中飛鳥走獸瘋癲亂竄的聲響。
在場諸人,唯有林著,雖然也年老,但惜身愛命,保養(yǎng)得很好,對陰氣的感受并不明顯。
他只覺得天氣突然陰冷。
冷眼看著黃禮和玄虛子:“哼,倒是演得一出好戲!”
在他看來,飛起的烏鴉,是有人在林中驚嚇。
天氣陰冷?那就是變天了而已。
眼前,就是一出雙簧戲!
這些奸佞就是這樣愚弄世人,愚弄陛下!
在看見遠處一個身著靖寧衛(wèi)魚服的少女走來時,林著心中憤恨達到了頂峰。
想他林家、趙家都是耕讀傳家,詩書繼世,竟出了這樣一人。
為何要認她回來。
林著不知第幾次這樣想到。
“沈大人,鎮(zhèn)撫司中無事吧?”
哪有把領(lǐng)導放前線的。
趙鯉以沈晏坐鎮(zhèn)鎮(zhèn)撫司,看緊芳蘭院為由,讓他呆在安全的地方。
卻沒想到他不但來了,還一帶三,拖來三老頭子。
其中一個有點眼熟,好像有什么大病,要腦梗似得瞪著她。
不過也無妨,這三個看起來位高權(quán)重,應(yīng)該不會腦子抽了跑去搞事。
“無事,已經(jīng)派人重重把守,三位大人定要前來一看究竟,我……”
就帶他們來親眼看看。
沈晏話沒說完,玄虛子一下湊上前來。
“小姑娘!這破陣的依據(jù)到底是什么?”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
沈晏的奏報過于輕描淡寫,他來之前遠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等沈晏帶他們過來親眼所見,才知道這聚陰池是怎么回事。
往日遇上聚陰地,都得拿人去闖,拿命去填。
而那些個聚陰地,比起眼前的聚陰池簡直就是池塘和大川,沒有可比性。
于是,仙風道骨的玄虛真人,瘋魔了!
第20章
變故突生
“為什么呀?這到底是為什么?”
玄虛子往常一絲不茍的道髻,被他自己抓撓得一團凌亂。
這倒不能怪他,這個歷史在漢代拐了個彎的世界,剛剛才開始靈氣復(fù)蘇幾年。
這個世界修士無論基礎(chǔ)理論,還是眼力、實戰(zhàn)都較趙鯉差了一截。
他們或許可以依靠風水讖緯,和柳樹特性折騰出害人的陣法。
但是這樣借勢破掉卻不可能。
依然停留在管殺不管埋的粗糙階段。
他這模樣,趙鯉嚇得后退了一步。
要是瘋子打人,也不好還手。
沈晏側(cè)身,將玄虛子隔開,張手護住趙鯉。
他的面上也有幾分驚訝,玄虛子這樣的清虛觀高人,徒孫遍天下。
當今圣上也是清虛觀的記名弟子。
從來都是仙風道骨衣不沾塵的模樣,何時這樣失態(tài)過?
“砍掉柳樹確實可以卸掉陰氣,但為什么這些人還活著?”
理論上說,這些砍樹的漢子,在落斧的第一下就會煞氣沖身,暴斃而亡!
趙鯉心說,因為他們?nèi)珜冽�,斧子上還淋了鳳血,能壓白虎煞一頭。
不過她只是藏在沈晏身后,沒有說話。
倒不是藏私,她記得這背后還有些隱情。
沒有查清之前,口無遮攔當眾說出來,并不明智。
沒有得到回應(yīng),玄虛子心中著急,就要繞過來問。
這時卻聽一聲怒喝:“你們演夠了嗎?”
“就讓我試試,砍棵樹會不會死!”
趙鯉、沈晏正與玄虛子老鷹捉小雞一樣繞。
林著一撩衣擺,朝著河渠快步跑去。
已經(jīng)跑遠了一截,腿腳靈便得全然不像他這個年齡的人。
一旁黃禮還在拱火:“林大人,跑慢點,當心扭傷腳!”
“快停下!”只有知道深淺的玄虛子著急喊道,“林大人!”
那些砍樹的人明顯全是挑選過的,旁人怎么可能無事。
再有現(xiàn)在柳樹幾乎快要砍斷,那處的陰氣瀉出如洪流。
撲到人的身上一瞬間三魂六魄沖離體,不死也是癡傻。
趙鯉卻反應(yīng)快得多,已經(jīng)追了上去。
和玄虛子的關(guān)注點不同,她并不在意那個老頭子死不死。
她擔心的是其他。
趙鯉用八十八人,排布了人符,借陽壓煞。
若是多出一個大活人,必然打亂陽氣的分布。
這一點陽氣,會像掉進油鍋里的水滴,讓聚陰池里的陰氣炸翻天。
若是聚陰池中剛好有其他東西,就會惹上麻煩。
沈晏雖不明所以,但也跟隨其后,追了上去。
林著袍角掖在腰帶上,將玄虛子的聲音拋之腦后。
他們越不讓干什么就越有鬼。
他定要揭穿這些奸佞的謊言,讓陛下看清楚,這世間哪有什么仙佛鬼怪!
這樣的動力下,他激發(fā)出無與倫比的動力。
只差一步就要越過趙鯉用礞石朱砂布下的線。
“沈大人,拉住他!”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清喝,林著只覺得后脖領(lǐng)一緊,整個人向后騰起。
同時一只小腳伸來,印在他的側(cè)腰,直接將他踹倒出去。
“怎么樣?”
沈晏拎著林著后脖領(lǐng),往后一丟,快步走到趙鯉旁邊。
趙鯉蹲下身查看,紅白的線圈上擦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死老頭子,活膩了你自己撞死去!來這禍害什么?”
趙鯉頭也不回的怒罵一聲。
從后腰掛著的皮口袋,掏出一把礞石粉想要補上缺口。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隨著嘩啦啦的響聲,第一棵柳樹轟然倒下,隨后第二棵,第三棵……
只聽轟隆一聲,青天白日一聲響雷在天空炸開。
無論是近處的趙鯉沈晏,還是遠處的民夫、戍衛(wèi)外圍的盧照等人。
每一個活物,都在瞬間感覺到了一陣,令所有生者本能反感的氣息。
難以言喻的腥臭,夾雜著將人骨髓冰痛的陰寒冷風刮起。
林著捂著后腰躺倒在地,被趙鯉那一腳踹得差點背過氣去。
他生氣的,還有趙鯉那一句話。
他堂堂大學士,被誰罵過死老頭子?
這個孽障還踹他!
他顫顫巍巍抬頭去罵時,卻看見了令他永世難忘的場景。
烏沉沉的黑云壓下,涌動中遮天蔽日。
一條條連接天地的黑色龍卷風,像是仰天長嘯的怒龍,在不遠處肆虐。
陰云旋風之中,清晰可聽凄厲的哭號。
林著看見一個哭嚎的人形虛影,卷入旋風之中。
被烈風旋去皮肉,骨骼寸寸碾碎成灰。
這些肆虐的風卷,卻被地上的細細的線圈阻擋,如設(shè)雷池,不越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