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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從足尖到腿根,莊家中年人一整條大腿,被無形的大手,一寸一寸擰成了麻花。

    最堅硬的腿骨斷岔,刺出皮膚。

    隨后這條麻花似的腿,一點一點的消失,竟連滴落在地面的血,都好似被什么東西抹去。

    最終莊家的左腿,只剩下一個光滑的斷面,其上可以清晰的看見骨骼橫切面和蠕動的血管筋絡(luò)。

    整個過程,既緩慢又迅速,伴隨著莊家慘烈之極的叫聲。

    王求和袁孟之就這樣呆怔的站立看著,極致的恐懼將他們二人包裹其中。

    相比起賭坊老板王求,袁孟之更加不堪。

    他家境優(yōu)渥,即便染上嗜賭惡習(xí),但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當(dāng)即哆哆嗦嗦的扶著賭桌,就往下坐。

    然而,還沒等他坐下去,便聽見身后黑霧中,陰測測的聲音道:“繼續(xù)賭�!�

    這聲音就好似一聲催命的號角,袁孟之猛的跪倒在地,開始瘋狂的磕頭:“爺爺,祖宗,你想要什么丫鬟美妾回頭我都燒給你�!�

    “再、再給你燒一座賭坊,求你了,饒了我吧。”

    回應(yīng)他哀求的,是兩聲笑:“繼續(xù)�!�

    黑紅霧氣翻騰,那聲音催促道:“繼續(xù)賭!”

    袁孟之和王求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一絲絕望。

    “我不賭了!”

    莊家那留著兩根老鼠須的中年男人,面上是石膏一般的蒼白顏色,淋漓大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的斷腿處,血都被一張透明的膜擋在傷處,因此他除了常人難忍的劇痛,并沒有因失血過多而昏迷。

    但這也宣告了他接下來的悲劇。

    他從椅子上翻倒下來,瘋狂的在地上蠕動爬行,想要遠(yuǎn)離賭桌:“我不坐莊,不賭了。”

    但他的掙扎注定是徒勞。

    那黑紅霧氣中的聲音笑嘻嘻道:“他不愿賭,便無人坐莊,你二人須有一人做莊家�!�

    袁孟之和王求,一瞬間便明悟了那東西的意思。

    無論如何,賭局都需要繼續(xù)下去,如果沒有莊家,他們中的一人就要坐上莊家的位置。

    兩人對視了一眼,齊齊舉步走向地上爬出一小截的中年男人。

    “你不能不賭。”袁孟之說著話,架住了地上那人的左邊胳膊。

    “兄弟,對不住了。”王求則是架住了他的右邊胳膊,“若是僥幸過了這關(guān),你的家小妻兒,我一定好好安置�!�

    “以后你的親娘就是我親娘,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王求說著鬼聽了都笑出聲的謊言,和袁孟之兩人將那老鼠須中年人又架回了賭桌上。

    “當(dāng)家的�!敝心耆藪暝�,哀嚎,就像是被按上案板的豬,剛受到重創(chuàng)的身子虛軟無力。

    最終他癱坐在椅子上,破口大罵:“王求,你這個畜牲�!�

    王求面上發(fā)紅,但這生死關(guān)頭,誰能不自私。

    那團(tuán)黑霧,盤旋在高處,似在欣賞眼前這出丑惡的鬧劇。

    “重新開始吧。嘻嘻�!彼χ�,“我等不及了�!�

    “不賭,便交出命來�!�

    它冰冷冷的威脅,從霧中響起。

    絕望的中年人,看著眼前的骰盅,只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

    最終,隨著脖子上越收越緊的力量,他無可奈何的重新拿起骰盅:“買定離手!”

    他頸邊青筋暴起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看著王求的眼神是徹骨的仇恨。

    在霧中聲音的催促下,王求和袁孟之再次下注。

    他們的下注幾乎不必思考,因為他們習(xí)慣了,自己一定會贏。

    將籌碼推到買大的格子中,王求抬眼,視線對上賭桌后的中年人:“對不住了兄弟,我想活�!�

    “你想活,我就該去死嗎?”

    坐莊的中年人面上手上滿是汗水,他幾乎握不住骰盅,隨意搖了兩下,啪一下扣在賭桌上。

    然后,他猛的掀開骰盅。

    一點、二點、三點,��!

    莊家?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Γ约壕尤悔A了。

    與狂喜的莊家相對應(yīng)的,是袁孟之和王求凝固在面上的慶幸之色。

    霧中的鬼東西,沒有再幫助他們贏。

    袁孟之與王求兩人竟是一次性輸?shù)袅巳康幕I碼。

    他們的錯愕和隨后升起的恐懼,極好的取悅了霧中的東西。

    賭徒們的大起大落的情緒,正是它最愛的餌食。

    袁孟之看著面前空蕩蕩的桌子,頓時哀嚎了一聲。

    然而,就像他們方才逼迫中年人繼續(xù)賭一樣,現(xiàn)在的他們也不得不繼續(xù)賭下去。

    只是現(xiàn)在的他們同樣面臨一個窘境——他們剛才輸光了手邊的全部籌碼。

    “快下注!”催促的,卻不是黑霧中的東西,而是方才失了左腿的莊家。

    莊家面色依舊是石膏般蒼白,此刻的臉上卻沒了方才的絕望。

    而是掛上了一種極為快意的笑容,他大聲催促著,要袁孟之和王求趕緊下注。

    兩人滿頭大汗,遲遲沒有說話。

    由于他們的猶豫,一雙冰涼黏膩的手,攀上了他們的喉間,用一種極緩慢,但無法抗拒、無法擺脫的力道漸漸收緊。

    窒息的感覺傳遞到大腦,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殘留的理智告訴袁孟之和王求,再不下注,他們會死。

    終于,袁孟之率先頂不住,從喉間費力的擠出一句話道:“我押�!�

    隨著他的松口,扼在喉嚨上的壓力消失。

    袁孟之抻長脖子,鵝一樣喘息數(shù)下:“我押……”

    他的眼中滿是絕望。

    腦中瘋狂的思考著可以抵押的部件。

    最終他艱難的做出了選擇:“我押我的左腿。”

    雙手很重要,絕不可失去。

    相比較起來,腿便是可以舍棄的。

    而另一邊的王求,也做出了選擇:“我押……我前日新買的妾室!”

    無論是腿還是手,王求都不想失去。

    他選擇押注前日新買得的那個,面容稚嫩的幼妾。

    袁孟之這才突然醒悟似的,愕然看向王求。

    一時間不知該夸贊王求機(jī)智還是唾棄他的狠心。

    袁孟之急聲道:“我不押左腿了,我也押注我身邊的丫鬟�!�

    可回應(yīng)他的只有霧中冰冷冷的一句話:“買定離手,落子無悔。”

    第156章

    生死無尤

    賭局還在繼續(xù)。

    河房賭坊之中,光線越發(fā)暗了下去,帶著血腥味的陰冷空氣,連呼吸都能凝結(jié)。

    但對于對賭正酣的三人來說,卻沒有一人察覺到寒冷。

    在霧中那東西的操控下,三人就好像是精明的賬房,計算著怎么樣合理運用自己手上的籌碼,保全自己贏下賭局。

    在袁孟之這樣心肝上秤沒個二錢重的人手里,父母、兄弟、侍女……

    再細(xì)化一些,這些人的肢體、心肝脾肺、眼睛、大腦,皮膚、骨骼乃至于生殖器,都是籌碼!

    “我,我押我幼弟的雙腿�!痹现p目赤紅,嘴里念叨著,“只要,只要我贏了,下半輩子我養(yǎng)著他�!�

    此時的袁孟之,和剛才的莊家一樣,左腿缺失,只有一層透明的薄膜覆蓋在傷處。

    之前那一局,他輸了。

    那種骨骼皮肉被生生擰斷奪走的痛感,他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于是在接連將身邊丫鬟小廝兌換成零碎輸?shù)糁�,他將視線集中向了自己的幼弟。

    他舔著慘白干裂的嘴唇,緊緊的盯著眼前的賭桌:“這次,我……押小,以我幼弟的腿,押小�!�

    王求的狀態(tài)相比起袁孟之要稍好一些,并沒有肢體不全,畢竟他好色,身邊還有十八房的妾室。

    三人中,狀況最差的,卻是莊家那個中年人。

    他沒有小妾,沒有丫鬟仆從。

    他也不愿意用父母妻兒押注。

    所以現(xiàn)在還坐在椅子上的,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坨肉。

    他陸續(xù)輸?shù)袅穗p腿、左手、舌頭、右眼和口鼻耳朵,只留下一只搖骰盅的右手。

    現(xiàn)在的莊家已經(jīng)再也說不出話,整張臉像是一個揉成一團(tuán)的肉丸子。

    那皺巴巴的臉上,只有一只獨眼,放出陰狠的視線。

    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仇恨。

    他想要多贏兩把,讓眼前的兩人輸?shù)酶啵數(shù)眉移迫送觥?br />
    又是一陣骰子碰撞在骰盅的清脆聲音后,骰盅叩在了賭桌上。

    三人都呼吸沉重起來,赤紅的雙目,緊緊的盯著反扣在賭桌上的骰盅。

    “大、大、大�!痹现鲋雷樱曀涣叩暮暗�。

    而王求,卻是緊緊的攥著桌面:“小,小,小。”

    最終,骰盅揭開。

    三點、三點、三點,豹子,莊家通吃。

    袁孟之猛的發(fā)出一聲慘嚎。

    王求卻是按住了桌面,身體猛的前傾:“你出千!”

    坐在賭桌后的莊家,面上揉成一團(tuán),好似一粒紅燒丸子。

    他的舌頭和嘴唇牙齒都被奪走,口腔里空蕩蕩的只剩一個黑漆漆的洞。

    但他還是準(zhǔn)確的通過臉上殘存的一只獨眼,將情緒精準(zhǔn)傳達(dá)了過去:買定離手,輸贏無尤。

    賭坊外

    一隊隊穿著靖寧衛(wèi)魚服的校尉、力士,正推著木質(zhì)的推車?yán)@著賭坊走。

    推車上,堆放著裝滿香灰的麻布袋,推車每行一步,便留下一截香灰線。

    一個趙鯉的小紙人站在盧照的肩頭,小紙手抬高拽著盧照的耳垂保持平衡。

    “盧爺,叫弟兄們組在錦山時的鎮(zhèn)山符,困住里面的東西。”

    小紙人的臉上滿是黑紅符文,發(fā)出趙鯉的聲音,指揮著。

    趙鯉本體,還留在富樂院中,只派遣了小紙人過來調(diào)度。

    “放心吧!”

    盧照嘴上說著,卻還是有點心里沒底,這還是他第一次組織大型的詭事任務(wù)。

    和從前跟人打交道的任務(wù)不同,這些詭事,難免更讓人緊張些。

    不過他并不露怯,迅速的協(xié)調(diào)著緹騎,以收押嫌犯的名義,將外圍封鎖。

    內(nèi)部則是迅速安排從衛(wèi)中挑選的好手,組成鎮(zhèn)山符。

    隨著里面賭局的進(jìn)行,賭坊那一小圈,變得黑暗陰沉,好似整個賭坊都被籠罩在了一層黑色的煙霧中。

    只能影影綽綽看見一個建筑的輪廓。

    黑霧向外擴(kuò)散,卻被一道壓著銅錢的香灰和朱砂阻攔。

    沿邊,飲過雄雞血,盤坐在地的漢子,布帶蒙眼,借陽,組成了鎮(zhèn)壓邪祟的人符。

    在香灰圈的四個角,各有一方一尺高的狴犴小像。

    那散發(fā)的黑霧,稍一靠近,便被小像上散發(fā)的微光驅(qū)散,咫尺靠近不得。

    “阿鯉,里面那東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等到陣勢布下,盧照才問站在自己肩頭的小紙人:“那東西和我們之前見過的似乎不太一樣�!�

    說強(qiáng),氣勢遠(yuǎn)不如之前的嫁衣新娘。

    說弱,賭坊里發(fā)生的事情,卻又叫人毛骨悚然。

    那賭坊老板輸?shù)舻男℃�,光天化日,一點一點的被無形的手抹掉,最后連尸體也沒有剩下。

    聽了盧照的問話,小紙人眨巴了一下面上的豆子眼,道:“這是神。”

    盧照連帶著旁邊的李慶都腳下一頓:“什么玩意?”

    神?

    盧照忍不住抬手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說是神,其實不過是他們自己為自己面上貼金,自稱的猖神而已,連淫祀的小神都不算�!毙〖埲说�,“實則生前就是賭徒,死不悔改。”

    “這類東西,時常游蕩在賭坊,哄騙想要發(fā)財?shù)馁徒定下契約�!�

    小紙人雙手抱胸道:“他們力量的強(qiáng)弱,主要針對契約者,用惡形惡相威嚇,從出于畏懼點頭與它賭的一瞬間,便落入了它的圈套。”

    “它確實對契約者有著絕對的掌控,但沒有答應(yīng)與它賭的人,卻并不會受它影響。”

    盧照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站在他肩頭的小紙人,也點了點頭繼續(xù)道:“雖然是一個騙子、賭徒,但性情兇殘惡劣,盧爺一定提醒弟兄們,不要害怕,著了它的道。”

    盧照神情嚴(yán)肅的點了點頭,又再一次叮囑了一遍。

    太陽爬至正中時,盧照帶著一隊身著玄色魚服的校尉,集結(jié)在正門。

    “檢查裝備!”趙鯉的小紙人站在盧照的肩上,發(fā)出一聲細(xì)聲細(xì)氣的命令。

    數(shù)個校尉,立即抽出長刀,檢查刀上抹著的雄雞血,和腰后革囊里的朱砂、雞血黃紙。

    “撒礞石朱砂,防止陰邪沖身�!奔埲擞趾�。

    下邊校尉應(yīng)聲而動,仔仔細(xì)細(xì)在身上灑滿礞石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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