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趙鯉臉貼著地,咬牙試著控制自己的身體。
在她不遠處,紅色菌毯見侵襲趙鯉無望,在發(fā)出一聲悲哭后,便以可怕的速度向外延伸而去。
目之所及,都是艷紅。
受多子鬼母影響,山谷中的流螢都漸漸癲狂。
腹部異常的膨脹,變得兇殘起來。
這種紅色朝著整個山谷蔓延,白石祭臺和臺階,都被這些菌絲沾滿。
草木變得異常,葉片上、土壤中的昆蟲在接觸到菌絲沒多久后,攀上鮮紅顏色。
昆蟲們,開始變得狂暴。
這種狂暴發(fā)生在昆蟲身上時,是十分可怖的。
紅色蟲群在空中集結,而后相互攻殺。
死掉的紅蟲,掉落在地猶如下了一場昆蟲雨。
這些蟲雨淋了趙鯉一身,這段時間里,她終于因吃掉自己鮮血結的那枚果子,緩和了一些。
爬起身來,張望著想要尋個突圍的地方。
不料,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陣風聲。
一個黑影裹著裂口山崖處的藤蘿,摔了下來。
被此處爆發(fā)的異常生命力吸引,失足從縫隙落下的熊狠狠砸向地面。
趙鯉勉力側身,便聽一聲悶響。
腥臊熱血,濺了她滿頭滿臉。
從懸崖摔下,頭已裂成三瓣的山中巨熊,卻因此處蓬勃的生命力,還沒死去。
它摔裂的下頜歪到一邊,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趙鯉。
鮮血,從皮毛間滲出,緩緩覆蓋了地面的白石祭臺。
趙鯉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這下再也顧不得其他,拖著腿向外爬起。
果不其然,方才離開,便又嘭嘭摔下來些黑影。
有狼有山狗,還有一些兔子老鼠。
隨著這些黑影而下的,還有一股旋風似的黑云。
雙目赤紅的烏鴉,鴉羽匯集成黑云,直直地朝著白石祭壇沖撞下來。
嘭嘭嘭——
鳥類的腦袋,觸在白石祭壇上撞得腦漿迸裂如同放了一餅鞭炮。
巨力之下,被撞飛出來的烏鴉瞳,在地上滾了兩遭。
死死盯著趙鯉爬開的方向,最終被滾滾鮮血淹沒。
趙鯉咬牙,移動到了祭壇最邊緣,四周的紅色菌毯,紛紛被她腰上馬頭鈴逼退。
她得以在一處山石突出處暫藏身體。
抬眼,看著大批動物蟲鳥,朝著這縫隙、這祭臺撞來。
百獸之血,緩緩累積,緩緩順著白石祭壇上的紋路流淌。
第618章
來援
眼前的一切,猶如天災。
無數(shù)西常山中的動物,自殺一般躍下山崖。
接著腦袋狠狠砸碎在地面。
大量的尸體,大量的鮮血。
濃稠到化不開的腥臭之味,彌漫開來。
人類的潛力是無限的,尤其面對死亡之時。
趙鯉這被神祇注視險些當了祭品,渾身器官差點離家出走的人。
在這天災一般的場景中,在這骨骼碎裂的背景音中,她反倒是精神一震。
力氣也慢慢回籠。
她看了一眼眼前白石祭壇的紋路,內心十分不安。
多子鬼母已經(jīng)無力降臨,祂本該蟄伏,等待祂殘余的信徒為她創(chuàng)造下一次機會。
但現(xiàn)在對著她這小小人類,祂竟魚死網(wǎng)破一般開出了大招。
這些將鳥獸吸引而來的生命力,都需要消耗多子鬼母的力量。
多子鬼母不惜消耗本源,也要引來鳥獸。
絕對與西常山中的東西脫不了干系,也絕對與這方祭臺脫不了干系。
百獸之血,沖開了白石祭臺上的腐葉落沙,逐漸將祭臺上鏤刻的紋路填滿。
趙鯉這才發(fā)現(xiàn),祭臺上鏤刻的紋路,精密程度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將這里的消息傳播出去。
“宮戰(zhàn),絕對不要猶豫,一定要下令放火啊!”
“你要是一時失智,我就是死也不安生�!�
又念叨了一遍,趙鯉緩緩站了起來,踉蹌地扶著山崖,向外挪動。
她想要離開白石祭臺的范圍,盡快聯(lián)系上小信使。
不管能不能活著離開,她需要將所見全部告知給沈晏和玄虛子。
當然,能活著自己親口說最好不過。
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想。
趙鯉提了一股子勁,朝著祭臺之外挪動。
多虧她腰間陰差馬頭鈴庇護,讓紅色菌絲紛紛退開。
終費勁的挪到進來時的石階,趙鯉已是滿身大汗。
卻又比方才還要精神一些——失控的身體,正重新回到她的指揮。
臺階之下,也被紅色菌絲覆蓋。
趙鯉瞧見菌絲下有兩一大一小兩個鼓包。
瞧著形狀正是孫農(nóng)和張鈞夫婦。
趙鯉拖著腳,慢慢走向體型稍小一些的。
所到之處,紅色菌絲紛紛退避,將張鈞夫婦的木質化軀體露了出來。
趙鯉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或許因為種生之術源于多子鬼母,他們并沒有死去。
攀附在他們身上吸取生命力的菌絲褪去,張暉娘親的頭動了一動。
“可,安好?”
在此情形下,女人關懷的聲音依舊溫柔。
另一邊,張鈞的頭顱已經(jīng)完全木質化,雙目緊閉沒了聲息。
趙鯉輕輕撫摸她身體上,裂開的巨大傷痕:“多謝�!�
巨大的女人輕笑兩聲,虛弱地合上雙眼。
趙鯉頓了一下,便去解腰上的小老虎圍兜。
她將依舊光亮的圍兜,系在張暉娘親木化的手上:“給你,這一次你真的找到他了�!�
趙鯉說完,見女人變形的長臉上露出一個笑來。
趙鯉撐在張暉娘親的身軀上,想點起燈籠召喚小信使。
卻聽腰間馬頭鈴輕響一聲。
接著被張暉娘親捧在手心的小圍兜,突然傳出一聲稚童的笑。
趙鯉愕然見著,張暉娘親緩緩站了起來:“我送姑娘�!�
言罷,她探出已經(jīng)沒剩多少且枯敗的根須,托起趙鯉。
趙鯉沒有假惺惺說什么拒絕的話,只道:“謝謝!”
說話間,張暉娘親動了起來,想要將趙鯉送回地面。
然而,她支撐地面的根須,被一只怪手纏住。
緊接著巨力傳來,她連帶著趙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出。
“你們,去哪?”
孫農(nóng)又哭又笑的聲音,像是夜梟。
張暉的娘親隨著那股巨力,飛出很遠方才撞上山崖停下。
她雙手護著趙鯉,以身體受力,身上裂痕在這撞擊之下越發(fā)擴大。
趙鯉雖被護住,但也吃不住力,吐出了一口血。
“說,你們去哪?”
孫農(nóng)的身上滿是紅色菌絲,他起身猙獰而怪異的頭顱探出。
“對母親做了這樣的事情后,想去哪?”
被侵蝕的他,口中喚著多子鬼母母親。
幽幽看著趙鯉后,冷笑一聲:“對了,你教過我,不要廢話多?”
言罷,他緩緩上前,巨大扭曲的手,探向趙鯉腰間懸著的馬頭鈴。
只要取掉這個媒介,那股干擾壓制母親的力量便再也庇護不了這個壞事的小丫頭。
孫農(nóng)的手,緩緩探來。
趙鯉避無可避,暗自咬舌,想給他一記時。
一個聲音道:“義父。”
隨著這聲音,數(shù)道蛛絲,從山崖上垂下。
一個人迫不及待落了下來。
乍一聽這聲義父,孫農(nóng)渾身一震。
但緊接著,一柄抹朱砂的繡春刀,狠狠砍在了他探向趙鯉的根須上。
這些干癟的根須,紛紛掉落。
孫元護在趙鯉面前,眼睛死死盯著孫農(nóng)。
“多年未見,義父�!�
他雙目通紅,滿是淚水。
仰頭看向孫農(nóng)時,目光復雜。
孫農(nóng)是他最崇敬之人,是父親,是尊長。
可,現(xiàn)在他們卻兵戎相見。
這場景,便是已經(jīng)失智的孫農(nóng)也微微一怔。
他背地里惡事做盡,但從另一個孫農(nóng)處殘存的,對孫元那些年的培養(yǎng)和真情卻也不假。
不由心虛的別開了頭。
就在此時,孫元喝道:“現(xiàn)在!”
絹娘從半空躍下,大量的蛛絲,從她身后冒出。
將孫農(nóng)團團裹住,
與此同時,沈小花敏捷地踏上孫農(nóng)的身軀。
盤在它脖子上的白蛇,猛然探出頭顱。
蓄勢已久的阿白,上顎彈出毒牙。
它每日都要在狴犴神龕前蹭香火,毒囊中的靈毒,毒性堪稱可怕。
借著沈小花的速度,攀上孫農(nóng)龐然身軀,緊接著阿白像是彈簧一般,彈射而出。
精準地咬上了孫農(nóng)還保留著人類皮膚的脖頸。
毒液瞬間注射。
可怕的黑色腐壞斑點,在孫農(nóng)頸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
孫農(nóng)卻是無知無覺,只盯著眼前的孫元。
“你竟也背叛我。”
第619章
出世
“為何,你也背叛我�!�
孫農(nóng)的腰彎了下去,他枯瘦的雙掌捂住臉。
一些血淚似的液體,從他的指縫間溢出。
夜梟一般的哭聲,從他口中傳出:“阿元,我的兒啊……”
孫農(nóng)喚著孫元的名字。
他被阿白咬中的地方,巨大的斑塊蔓延開來。
阿白蛇毒猛烈,接觸處如王水一般,能將皮肉骨骼悉數(shù)溶解。
相比起絹娘的毒,阿白的毒具有更加猛烈的傳播性。
孫農(nóng)哭訴之時,毒斑擴散開來。
他的脖子肉眼可見的癟塌,一個巨大的空洞,從內向外腐蝕而出。
這些空洞,讓孫農(nóng)像是生了枯葉病的爛樹。
配合絕望的哭聲,實在凄慘無比。
“阿元,阿元�!�
孫農(nóng)哭著,向前伸出一只手。
從前父子兩并肩行走時,他就會這樣,向義子伸出一只手。
讓義子孫元攙扶著他走。
孫元眼中閃過一絲悲戚,他依舊擋在趙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