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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沈晏托著藥碗,對沈之行道:“叔父,從前阿鯉便在瑞王面前受過委屈。”

    “那時我問她,她是不是不甘心�!�

    “她說她不甘心仗勢欺人的不是她。”

    提到趙鯉時,沈晏自己也沒察覺到,自己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些。

    “我暫不能給她足夠依仗,卻也不能叫她受半點委屈。”

    “今日那些人,其心其行可誅�!�

    包括柴珣。

    沈晏垂眸藏起眼中晦暗,恭敬將溫熱湯藥奉給沈之行。

    “叔父,我想與阿鯉白頭偕老,想讓她恣意快活,便得徹底掃清障礙�!�

    “哪怕……”

    “住口�!鄙蛑泻龆驍嗔松蜿�。

    他胸口起伏,頭一次這般呵斥。

    沈晏穩(wěn)穩(wěn)端著藥碗,一言不發(fā)。

    他知道他的叔父是什么脾性,也知道自己所想大逆不道。

    可,那又如何?

    許久,沈之行才苦笑出聲:“慎言�!�

    頓了頓,他又道:“慎行�!�

    沈晏低聲應下,侍奉他喝下湯藥。

    兩人在燈下對坐,都沒說話。

    夜?jié)u深,沈之行撤了腰后軟枕躺下,緩緩閉上眼睛。

    氣氛有些凝滯,沈晏默然準備退下。

    將退出內(nèi)室時,忽聽沈之行的聲音:“別在盛京,別太過分�!�

    沈晏頓了頓頷首道:“自然�!�

    第791章

    不可預測性

    大景皇城兩側(cè)朱紅宮墻高聳,夾雜著冰冷濕氣的空氣灌入肺中。

    行走其中,穿堂寒風呼嘯。

    又下雪了。

    雪粒子裹挾在風中,吹了沈晏滿身。

    靴底踩在石板上,腳步聲有些孤寂。

    道旁的宮燈投下,沈晏的影子在朱紅宮墻上被拉長。

    阿詹并著幾個侍衛(wèi),跟隨在他之后。

    阿詹跟隨沈晏時間很長,今日能明顯感覺到沈晏幾日來的變化。

    從沈之行中巫蠱之咒那一日起,沈晏周身籠罩陰沉氣壓。

    這種低氣壓,在今日的宮墻上又是一變。

    阿詹看著沈晏的背影,腦中突然閃過一句話——有什么將要從黑暗中孵化了。

    隨即他打了個冷顫,忙將這種念頭拋開。

    就在阿詹胡思亂想時,他們行至大高玄殿永宗左門。

    兩側(cè)樓門都是暖黃的光。

    未靠近,邊聽一陣嗚嗚的哭聲。

    一個戴翎羽盔的大漢將軍,蹲在地上抹眼淚。

    他生得把大胡子,哭時眼淚鼻涕一塊掉糊了滿臉,也不嫌丟人。

    邊哭,邊往面前火盆里,投了幾張紙錢:“你們兩個兔崽子,運勢不好�!�

    “出事就死了你們兩倒霉催的,這找誰說去?”

    “給你們兩個渾蛋燒點紙錢,到了底下好喝酒�!�

    說著說著,他又哭。

    按理,宮中不許私設祭祀,但今日特殊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見沈晏走來,盧照和幾個大漢將軍便要開口。

    沈晏抬手制止了他們。

    方才還蹲著嗚嗚哭的那人,悻悻起身。

    沈晏并未責備,反倒張手示意他遞些紙錢來。

    大氅下擺堆在地上,沈晏蹲身,細細一張一張撕開黃紙。

    “放心去吧,你們的家人自會有妥善安置�!�

    他這一許諾,又讓那大漢將軍掉了幾顆淚珠子。

    他哭道:“趙千戶也是這般說的�!�

    沈晏輕應了一聲,直直看著火盆中跳躍的火焰。

    耐心將手中紙錢全燒完了,方才站起身。

    盧照指了指身后一間暫歇息的小間。

    沈晏拍去手上草紙屑,進了那間屋子。

    阿詹等都留在外邊,順帶著也給兩個枉死的同僚燒了些紙錢。

    門未關死,沈晏手按門板上,輕輕一推就開。

    炭火的熱度和燃燒的味道,撲上面門。

    屋中一小方桌,趙鯉坐在桌邊,翻看手中無常簿。

    她像是遇到了什么難以抉擇的事情,兩條眉毛緊蹙,時不時唉聲嘆氣。

    看見她這模樣,沈晏心中一松。

    關上門走到桌邊。

    趙鯉聽關門聲,側(cè)目看來,臉上綻開一個笑:“沈大人�!�

    兩人許下誓約,又有掌管姻緣的桂樹指環(huán)相牽指尖。

    隨著感情越深,默契飛漲,對彼此情緒感知更加清晰。

    阿詹能看出沈晏心里有事,趙鯉便更清楚了。

    沈晏坐到她身邊,捏了她的手捂在懷中:“怎么不多點幾個炭盆�!�

    “不冷�!�

    嘴上這般說,趙鯉還是享受著自家男人的暖手服務,抬手為他拍去肩上碎雪。

    她想問問沈晏究竟在煩惱什么,來一場燭光談心局。

    她可給予愛的抱抱。

    看她眸子忽閃,沈晏輕笑,將一縷碎發(fā)捋在她耳后。

    “我無事�!�

    他摩挲著趙鯉的手背,拇指內(nèi)側(cè)的細繭細細蹭過她的指節(jié)。

    “已經(jīng)無事了�!彼�,緩緩勾起唇角。

    只是想怎么給大皇子一個刻骨銘心的結(jié)局。

    想怎么保全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他不愿說,趙鯉便不再問。

    看了看屋中布置的香灰鹽圈,趙鯉將在逸云散人屋中的發(fā)現(xiàn)一一道出。

    趙鯉自己想不明白,就多找一個腦袋陪她想。

    將事情原委說出后,她忍不住托腮問道:“我該去嗎?”

    應該去鬼寺,還是先去沈家故地。

    趙鯉舉棋不定時,沈晏搖了搖頭:“哪里也別去,先留京中�!�

    “你還好生坐在這里,便說明慧光并非全知全能。”

    “在你未發(fā)現(xiàn)慧光時,他已算計落空無數(shù)次,現(xiàn)在他的存在擺在明處,為何反倒束手束腳,顧慮重重?”

    沈晏的問話,讓趙鯉一愣。

    她腦子一轉(zhuǎn),突然覺得有道理!

    沈晏接著又道:“不必困擾于慧光先知先覺,照你一直以來的習慣抉擇即可�!�

    趙鯉頓時啊了一聲:“有道理�!�

    她確實不需要考慮事件背后有沒有慧光的算計,遇事選擇最大勝率方案即可。

    她面對事態(tài)時,作出的臨時判斷,會產(chǎn)生巨大的不可預測性。

    就是對抗慧光預知的最佳武器。

    趙鯉聰明,一想就通。

    頓時攬著沈晏脖子,強壓他垂頭來,在他臉頰重重親了一下。

    “我知道了。”

    對于慧光,她應小心提防但不該過于在乎,將自己繞進去。

    刪除慧光這個名字,當下情況趙鯉會選擇冒險去余無找鬼寺嗎?

    不會,因為地動和皇城巫蠱之亂,整個盛京亂做一團。

    各個里坊時有詭事出現(xiàn)。

    趙鯉該行使巡夜司職責,巡查各個里坊,徹底排除隱患。

    而不是糾結(jié)要不要去探秘,放著當前亂象不管,讓沈大黃和沈小花支撐局面。

    “是我失職!”趙鯉風風火火退開,“我這就出宮去!”

    說著,她撒手就要走。

    沈晏不由挑眉,探手攬了她的腰,將她帶了一圈摟回身前。

    “夜已深,宮門落鎖,趙千戶還是先安生一晚�!�

    趙鯉心情好,聞言手指在沈晏胸前打著圈圈,側(cè)頭問道“怎么個安生法?”

    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沈晏頓了一下,沉聲道:“安生吃個宵夜�!�

    趙鯉頓時垮臉:“我都這么問了,你竟只邀我吃宵夜?”

    說著,手便往沈晏領子里探。

    沈晏忙按住她作怪的手,輕聲哄著:“乖,莫鬧�!�

    這漏風的地除了吃暖身的宵夜鍋子,還能做什么?

    趙鯉悻悻坐下,滿臉寫著不開心。

    當然,也不影響她吃宵夜就是。

    次日,又在宮中住了一夜的趙鯉,清早便出了宮門去。

    地動已過了幾日,盛京之中動亂稍定。

    宮中變故,因有沈晏及時頂班調(diào)度,并未影響地動救援。

    趙鯉牽馬行過街頭,先回了一趟鎮(zhèn)撫司。

    第792章

    救命

    鎮(zhèn)撫司尚算穩(wěn)定,各部有條不紊干自己該干的事情。

    趙鯉跨入鎮(zhèn)撫司時,有一隊匠人在修葺鎮(zhèn)撫司的大門。

    她側(cè)目看了兩眼,踏進門去。

    沒注意到一個攪拌砂漿的匠人,抬眼朝她看來。

    這青年面膛黝黑,雖滿臉灰塵卻難掩一張英俊的臉。

    他認出趙鯉,想打個招呼,但嘴巴動了動,垂眼見自己臟兮兮的黑布襖子,終究沒有上前。

    見他不動,身側(cè)一個匠人不解順著他視線望去,奇道:“李大牛,你看什么呢?”

    “你可管好那雙招子,這處進出的女子都是不好惹的虎姑奶奶,你莫看人漂亮走不動道,惹上大事�!�

    這匠人的提醒本也是好心,但說話語氣粗俗輕狎了些,喚作李大牛的青年頓時生惱推攘他。

    “渾說什么?”

    勸解的匠人被他一推,踉蹌一下,牛脾氣上來便要同李大牛干架。

    李大牛卻肅聲道:“那位大人是巡夜司趙千戶,曾救過我的命�!�

    頓了頓,他嚴肅補充道:“救了很多人的命�!�

    “你若再有半點不敬,我必不饒你�!�

    這次盛京地動需要大量勞工人手,官府張貼了告示,周邊鄉(xiāng)里之人都應募進了盛京干活抵扣來年賦稅勞役,李大牛也來了。

    他常年家中務農(nóng)劈柴,一身壯實腱子肉。

    勸解那匠人本還怒沖沖,但聽李大牛明確叫出趙鯉姓氏職務,心中生出顧忌。

    揚起的拳頭悻悻放下。

    “我,我方才也是好心來著�!�

    李大牛這人有股子牛勁,一本正經(jīng)道:“你好心規(guī)勸我,這情我領,稍后請你吃鹵肉鍋盔�!�

    “但你嘴上輕浮,我便打你。”

    一碼歸一碼,他分明得很。

    聽他如此說,對面那人也泄了怒氣,沒好氣道:“知道了�!�

    頓了頓他問:“當真請我吃鹵肉鍋盔?”

    見李大牛一本正經(jīng)點頭,他又開心起來,還想指定去處時,一個聲音突然插嘴:“李大牛,你認識趙千戶?”

    卻是一個右手托著短嘴西施壺的逸夫。

    所謂逸夫,游惰之民也,常干些牽線搭橋的中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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